翻译家刘重德先生译学思想考释

2020-01-02 07:31耿智李亚舒耿宁荷
外国语文 2020年1期
关键词:刘先生原则

耿智 李亚舒 耿宁荷

(1.大连民族大学 外国语学院,辽宁 大连.16600;2.中国科学院 国际合作局,北京.00864;3. 大连理工大学 高等教育研究院,辽宁 大连.16024)

0 引言

刘重德教授,1914年生于河南,1934—1938年在北京大学、西南联大外语系读书,历任中央大学讲师,河南大学、国立师范学院、湖南大学副教授,湖南师范大学教授,兼任中国翻译工作者协会副会长、湖南省翻译工作者协会会长、湖南省社会科学联合会名誉会长、湖南省文史研究馆研究员、湖南省译协名誉会长、中国英汉语比较研究会筹委会主任、会长、名誉会长、民革中央团结委员、中国大中华文库学术顾问等职。

专著有《英语AS的用法研究》(1979)、《翻译漫谈》(1984)、《文学翻译十讲》(1991,1995,1998,2000);文集有《浑金璞玉集》(1994)、《西方译论研究》(2003);译作有《爱玛》(1949,1982,1986,1993,1997)、《黑奴吁天录》缩写本(1981)、《瘾君子自白》(1992,2006)、《进化论创始人达尔文》(1991);合译有《老马和小马》(1980);译诗有《汉英对照千家诗》(1992,主要译者之一);校注《汉英四书》(1992,负责《论语》等前三本);主编《英汉语比较研究》(1994)、《三湘译论》(1995)、《英汉比较与研究》(1993)、《英汉翻译例句词典》(1999)。在《翻译通讯》《中国翻译》《中国科技翻译》《上海科技翻译》《外国语》《外语研究》《外语与外语教学》《语言文化教育研究》《外语与翻译》《山东外语教学》《福建外语》《外语论坛》《湖南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长沙铁道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等期刊发表译论60余篇,为我国翻译界、外语界奉献了诸多精品力作。

刘重德教授逝世于2008年2月,为我们留下了丰富的学术遗产和众多的榜样。诚如李瑞华(1994:344)教授所言:“他不仅研究了我们的传统译论,而且研究了国外的译论,同时总结了自己的翻译实践。这是理论建设的正确道路。”“刘先生自成一家的翻译理论就是这三结合的结晶。我们搞翻译理论建设应该效法刘先生三结合的道路。”

1 涉猎古今,贯通中西,辩证论译,独树一帜

刘重德教授对我国译界的重大贡献之一,莫过于他提出的“信达切”三字原则。1979年他在《湖南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第1期发表题为《试论翻译的原则》一文,首次提出该原则,此后又在《翻译原则刍议》(1983)、《翻译漫谈》(1984)、《文学翻译十讲》(1991)和《翻译原则再议——在海峡两岸外国文学翻译研讨会上的发言》(1993)等著作和论文中反复论述和推广。该原则提出后,赢得不少译界同仁的赞同和好评,援引该原则作翻译批评的论文也越来越多。因此,分析该原则研究借以立论的指导思想,评析其中蕴含的辩证唯物思想,应有助于我们探索和效法刘重德教授的成功之道。

“信达切”三字原则是:信——信于内容;达——达如其分;切——切合风格。

众所周知,“信达切”三字原则主要是在严复“译事三难信达雅”的基础上提出的。马祖毅(2003:257)教授感叹:“译事三难忆又陵,行文尔雅实难凭。先生独出惊人论,改‘切’功存一字称。”学习这“一字功”的立论过程,我们深受其唯物辩证思想的教育和启发。

1.1 史论结合,批判继承,古为今用

我们知道,当代的译论都是对传统译论的继承和发展。没有历史沉淀,翻译研究只能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成为无稽之谈。刘重德教授在论述有关翻译原则时,从不孤立下笔,片面立论,绝对肯定或否定。“中国是全世界公认的文明古国,翻译具有悠久的历史,周朝已经开始设译官。即使文字翻译,在翻译佛经之前,已有《越人歌》等文字记载。大量的佛经翻译,也有将近两千年的历史。”(刘重德,1994:1)这是他在珠海海峡两岸外国文学翻译研讨会上发言的开场白,接着便对历代名家论翻译原则的学说加以概述。他提到了早在三国时期,支谦在《句法经序》中所述的译经原则——“因循本旨,不加文饰”,提到了东晋、前秦时道安在《鞞婆沙序》中主张的“按本而传,不令有损言游字;时改倒句,余尽实录”。提到了北宋末年及隋初彦琮的《辩证论》,文中主张译经“宁贵朴而近理,不用巧而背源”。同时论述了译者应该具备的八项条件。刘重德教授高度评价《辩证论》,认为它“可以看作我国第一篇翻译专论”。刘重德教授不满足于平铺史实,而是深究其实质,严谨地加以归纳。他认为支谦、道安和彦琮三家的论点颇为相似,其原则可以概括为“重质朴,轻文采”。在概述后秦译经原则时,刘先生运用辩证思维,巧用对照手法,说鸠摩罗什为其弟子僧睿论西方辞体时批评从前的译经缺点是“改梵为秦,失其藻蔚,虽得大意,殊隔文体”(刘重德,1994:2)。而鸠摩罗什自己译《法华经》时却是“手执胡经,口译秦语,曲从方言,而趣不乖本”。引用例证,旨在衬托主旨,刘先生笔锋一转,指出其弟子僧肇在《百论序》中说他老师的译经原则是:“质而不野,简而必诣。”(刘重德,1994:2)顺着历史的经线,刘先生盛赞唐僧(玄奘),说他“在翻译上已达到炉火纯青、得心应手的熟练程度,但可惜他没有把他的宝贵经验亲手总结成几条简明扼要的原则,以供后人欣赏借鉴”(刘重德,1994:2)。刘先生虽在概述历代翻译名家理论,却眼观全局,从不随意删削史实。他说:“明清两代,虽有徐光启、华蘅芳等译家译过不少科学书籍,但对于翻译理论,毫无建树。”(刘重德,1994:2)实事求是,不偏不倚,立论公允,令人信服。

概述至此,就要论及清末严复先生的“信达雅”三原则了。刘先生没有忽略提出“善译”之说的马建忠。我们知道《马氏文通》的作者马建忠,也知道他是严复的同代人,但囿于学识,并不知道他的首创之说“善译”:“必先将所译者与所以译者两国之文字,深嗜笃好,字栉句比,以考究彼此文字滋生之源,同异之故,所有相当之实义,委曲推究,务审其音声之高下,析其字句之繁简,尽其文体之变态,及其义理精深奥析之所由然。”(刘重德,1994:2)毋庸置疑,在我国翻译原则理论宝典中,“善译”一说应占有重要的一页。

回顾、梳理和评析历史的目的在于去粗取精和批判继承,而对最具代表性、最有影响力的翻译原则进行全面、深刻的剖析则能促进译论建设和改善翻译实践。有鉴于此,刘先生顺势而行,指出:“(马建忠的)同代人严复在《天演论〈译例言〉》中更为言简意赅地提出了‘信达雅’三原则,多年来被不少人奉为圭臬,历久不衰,足见它有可取之处。”(刘重德,1994:2)但是,“用今天对翻译的要求来衡量,似有重新商榷的必要。我认为,既不可以一概否定,也不能全盘接受。正确的态度是批判地予以继承,吸收其继续对我们有用的部分”(刘重德,1994:3)。观点正确,态度鲜明,语言朴实,一位辩证论译的长者出现在我们眼前,给我们启迪、教诲,令我们肃然起敬。

1.2 尊重历史,全面评析,敢于创新

张泽乾(1994:123-124)教授说:“历史唯物主义是辩证唯物主义在社会历史领域中的运用。”“运用这一社会历史观来指导翻译理论的研究,实际上是把人类社会的发展看成是翻译发展的动力,同时又充分肯定人的主观能动性对于翻译的作用。”

如果说,刘先生史论结合、辩证概述我国历代名家对翻译原则的学说已使我们获益匪浅的话,那么,他尊重历史,全面、客观地评析严复及其提出的“信达雅”三字原则,并以此为基础提出“信达切”三字原则,在我国译界产生重大影响,学习其立论过程,更能使我们进一步领悟辩证法蕴含的智慧和力量。

首先,刘先生对严复及其译作《天演论》给予了中肯地评价。在《翻译漫谈》的“翻译的原则”一章中,刘先生指出:“严复在中国新文化启蒙运动中,是有贡献的。”(刘重德,1984:20-25)他还引用了范文澜先生在《中国近代史》中对《天演论》的学术地位和社会价值的精辟论断:“甲午战后,紧接着各国强夺海口,对中国人的刺激是太深了。《天演论》阐发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保种保群,自强进化之公理,给失望悲观的人士指出新希望。《天演论》风行全国,被称为中译本之善本无有过此书者,在维新运动中起了极大的作用……严复思想的影响不下于梁启超。”(刘重德,1984:20-25)有肯定,才有继承。不脱离历史背景,不局限孤论译事,刘先生给我们展示的是其开阔的视野和深邃的翻译观。

接着,刘先生摘引了《译例言》中的头三条,逐条予以剖析。我们注意到,在批判(即“评论是非”)译事三难之前,刘先生行文的字里行间包含的辩证论译的睿智。“以上引三例,不难看出,严复学识渊博,文字典雅,对于译述,也深有体会,但所讲办法,从目前的观点看,很多已不适用于真正的翻译。”(刘重德,1984:20-25)刘先生肯定的是严复的学识、文字和对译述的体会,否定的是译事三难中的很多方法,因为其“不适用于真正的翻译”。

我们以前对比学习“信达雅”和“信达切”,往往把注意力集中在“雅”和“达”的差异上,而忽略了我们已经误把两者都归属于翻译原则的范畴。刘先生开门见山的几句话,令我们茅塞顿开:严复译作《天演论》,正如他自己所说,只不过是一种“取便发挥”的“达旨”,“实非正法”,也就是说,不能算名副其实的翻译,只能叫“编译”或“译述”。他自称“侯官严复达旨”,商务印书馆最初发行的版本也明明印着“严复译述”四个字。寥寥数语,道破了问题的实质:严复是译述,不是真正的翻译;阐述的原则,不能用来作为翻译的原则。既然“批判”就是评论是非,是耶?非耶?非也! 原则问题,态度鲜明,判断自然斩钉截铁。刘先生接着对“信”和“达”中的两个核心问题予以剖析。一是“字比句次”,刘先生的意见是:“译述”或“编译”,根据情况需要,改变一下“字比句次”,未可厚非;就翻译而言,根据所涉及的两种语文的内在规律,改变一下“字比”是可以的,有时也是必要的。刘先生绝对不是在玩模棱两可的文字游戏。这个问题,究竟应该怎么处理?刘先生说:“我认为,在一般情况下,一个带句号的句子都表达一个完整的意义,只要逐句翻译,即可成为前后连贯、层次分明的段落或文章。‘句次’不能任意颠倒的原则,用于英译汉,可以说是屡试不爽。不过,汉译英,有时要考虑英语句法结构的特点,不妨在一定情况下适当加以调整。” (刘重德,1984:20-25)限于篇幅,所引例证皆已省略。但我们可以从其立论思路看出,其辩证思考逻辑缜密,全面客观,无懈可击。

至于“前后引衬,以显其义”,刘先生认为,严复在《译例言》中所立之论在译述《天演论》过程中均付诸实践,在每章译文之后都加了一段“复案”,抒发个人体会,形成了其译述的特殊风格,应予充分肯定。“但就真正的翻译来说,则不论原文难易,都只能将全文神理融会如心,依次翻译。”但是,“绝不可‘前后引衬’,画蛇添足,节外生枝,因辞害义,更不可在每节每章之后都来一个‘译者按’”(刘重德,1984:20-25)。照理,改“雅”为“切”是“信达切”三字原则的精髓,也是刘先生数十年在翻译实践和理论研究中苦心孤诣探索出来的瑰宝,我们预期他会旁征博引,用巨大的篇幅加以论证的。可是刘先生仅用了不到五百字,便把道理阐释得透彻精辟。一是严复主张用汉以前的文字句法,才易于表达“精理微言”,并能流传久远,而用“近世利俗文字则往往抑义就词”。刘先生明确指出:“这一提法,也未免有些主观片面”,理由是“事物是不断发展的,而语言文字也是不断随着事物的发展而发展的”(刘重德,1994:6)。例证是,就在严复译述《天演论》之时,汉语就已经发展到像《水浒传》和《红楼梦》所使用的那样的“利俗文字”。这两部名著描绘之生动,刻画之细腻,已是有口皆碑,足证语体文富有很强的表达能力。二是在用瞿秋白“要把新的文化的言语介绍给大众”的主张作为佐证的同时,补充自己的主张:“不仅如此,而且于必要时还不得不创造一些新名词,如‘无产阶级’‘人民民主专政’,特别是化学元素的名称,等等。”(刘重德,1994:7)批判、继承、发展的思想轨迹随处可见。那么,严复用古文译述近代原文书的指导思想何在?刘先生一针见血地指出,严复之举,“固有迎合清末士大夫之心,但亦不无故论玄虚之嫌,适足以说明他在文字方面的保守思想”(刘重德,1994:7)。人们常说“破字当头,立在其中”,有了对“译事三难”的功过是非的客观、公正的评说,则在此基础上的继承、发展和创新自然是水到渠成之事了。

1.3 求同辨异,去粗取精,洋为中用

大凡学习过“信达切”三字原则的翻译工作者,都了解该原则的主要奠基人除了严复外,还有英国的翻译理论家亚历山大·弗雷塞·泰特勒(Alexander Fraser Tytler(1749—1814)。泰特勒在《论翻译的原则》(Essay on the Principles of Translation)中阐释了三条原则:(1)翻译应该是原著思想内容的完整的再现。(2)风格和手法应该和原著属于同一性质。(3)翻译应该具备原著所有的通顺。

泰特勒还提出,要依据三条总则从一篇或一部文化作品的思想内容、语言表达和风格特点等三个方面进行翻译,评价翻译作品。刘先生认为:“严格说来,一篇或一部文学作品的思想内容、语言表达和风格特点是一个完整的统一体,而文学翻译也必须是其完整的统一体的如实再现。”(刘重德,1984:20-21)言下之意,此说欠妥。我们的想法亦如此。一部作品,就像一座山峰,本来就是自然生成,虽山上山下,风景各异,但毕竟是一个客观存在的多姿多态多彩的总体,如果人为地把它划分成顶峰、腰部和山麓进行描述,可能会失之主观、片面。同理,翻译的过程,宛如一条富有生命力的河流,或缠绵柔顺,舒缓低吟,或激情豪迈,汹涌澎湃,虽源头深邃,汇合处复杂,但毕竟是译者鲜活的思维轨迹,如果机械、静止地把它切割为上游、中游和下游予以评说,也可能难免失之僵化、武断。可刘先生却独具慧眼,更换一个视角,认为“但是,为研究方便起见,把这个统一体分为内容、表达和风格三个方面是可行的,而且也反映一个认真负责的翻译家进行翻译工作的实际过程”(刘重德,1984:21)。不仅如此,他还根据自己多年翻译实践的经验,把泰特勒的三分法具体化为三个步骤:(1)“通读全篇或全部作品,认真领会作者所要表达的思想内容,不仅弄清主要思想、字面意义,而且还要弄清字里行间的深刻含义。”(2)“由于两种语言的表达习惯不尽相同,可采用转换形象,或在字面上作较大改变,寻找能够表达出真正含义的相应表达法等来灵活处理行文措辞方面的难点。”(3)“掌握作者在原文中所刻画的人物形象和写作风格。词句的选择和安排,都要以能否比较圆满地再现人物形象和原作风格为标准。”(刘重德,1984:21)这些精辟之论,是学习、借鉴刘先生译论的精华,具有重要的指导价值。

刘先生的“信达切”三字原则的立论,借鉴的国外先进译论远不只是泰特勒一家。在论及“信”和“达”的相关论文中,刘先生曾援引两位俄罗斯的大师名言为佐证。其一是批评家别林斯基(1810—1848)的观点——“接近原文不是要我们传达字母,而是要我们传达作品的精神。”其二是著名哲学家、文学批评家车尔尼雪夫斯基(1828—1889)的观点——“逐字翻译不但不能接近原文,而且只能难以理解原文。”而论及以“切”代“雅”,他引用了法国博物学家布封(Buffen)的话:文如其人(Le style, c’est I’homme)。他还引用了英国18世纪名作家斯威夫特(Jonathan Swift,1667—1745)关于写作的经典之论:Proper words in proper places make the true definition of a style.(适当的词语用于适当的场合,就是风格的确切定义。)刘先生认为,斯威夫特所言“很有道理,不仅适用于写作,而且也适用于翻译”(刘重德,1984:22)。三字原则提出之时,正是我国知识分子摆脱“臭老九”地位,国家也刚结束闭关锁国的困境之际,刘先生借助博览参考书和潜心积累,才得以探索到国外的名家高论,支撑自己的观点。个中艰辛,不难想象;精心治学,堪称楷模。

有了如此扎实的基础,刘先生满可以推出结论了。但他没有忽略“全面、客观”四字。既然是讨论翻译原则问题,在我国翻译史上产生过重要影响的译论就不能遗漏。刘先生概述了1920年代关于翻译原则的论战中出现过针锋相对的两派。一派主张“宁顺而不信”,一派主张“宁信而不顺”。刘先生评论说:“按前者办事,难免因词害义;依后者行文,毕竟美中不足。”接着提出:“只要在翻译理论和实践上狠下功夫,就能把‘信’‘顺’这对矛盾辩证地统一起来,不少高明的翻译家已经为我们树立了可以效仿的榜样。”(刘重德,1984:23)在相关论文中,刘先生概述的原则理论有:

凡是翻译,必须兼顾着两面。一当力求其易解,一则保存原作的丰姿。——鲁迅。

“信”和“顺”不应当对立起来,不应当说:要“顺”就不能够“信”,要“信”就不能够“顺”。——瞿秋白

归根到底,“信”字最不容易办到。原文“信达雅”,译文不“达”不“雅”,那还是“不信”。如果原文不“达”不“雅”,译文“达”而“雅”,过犹不及,那也还是不“信”。——朱光潜

有文学价值的作品必是完整的有机体,情感思想和语文风格必融为一体,声音与意义也必欣合无间。所以对原文忠实,不仅是浮面的字义忠实,对情感思想、风格、声音节奏等必同时忠实。——朱光潜(刘重德,1994:3)

为避免厚古薄今,失之偏颇,刘先生聚焦于近代关于翻译原则的译论,言简意赅地扫描:“其余名家的高谈阔论,如傅雷的‘神似’说,钱锺书的‘化境’说,恕不一一介绍。”(刘重德,1994:3)大师之笔,可谓浓淡自如,疏而不漏。

于是,在综合概述历代名家论翻译原则学说的基础上,在参考严复和泰特勒两家观点后,取古今中外之精华,熔铸自己的翻译理论研究和实践体会,向译界奉献出了他的“信达切”三字原则。刘先生十分自信地提出:“在翻译实践过程中,我们应该严格根据‘信达切’三字原则的要求,对于选词炼句,要有像杜甫‘语不惊人誓不休’、贾岛‘两句三年得’和严复‘一名之立,旬月踟蹰’那样推敲琢磨、一字不苟的精神,力求使译文不仅达意,而且传神,以保存原作的‘丰姿’和风格。”(刘重德,1994:3)刘先生坚信:“只要锲而不舍,精益求精,我们的翻译理论和技巧就必定会不断提高,日臻完善。”(刘重德,1994:3)我们重温刘先生淘沙取金、全面客观公正评析古今中外名家关于翻译原则的立论过程,沐浴贯彻全过程的辩证法光辉,正是为了从这份宝贵的遗产中吸取智慧和力量,效法他的成功之道,从而鞭策自己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2 取道“中庸”,为人重德,治学求真,垂范译界

刘先生认为,翻译实践和立论同样是人类社会活动的组成部分,仍然不可避免地会发生种种矛盾,但由于观察矛盾的视角不同,从而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解决的办法和立论的观点也就随之而异,达不到共识,而处理矛盾的最好方法,应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实事求是,辩证对待。2000年,刘先生已迈入耄耋之年。历经沧桑,回首往事,对辩证论译已感受至深,觉得很有必要向我国译界,特别是青年翻译研究工作者展示自己辩证立论的指导思想的真正渊源及其发展轨迹,以便他们从中吸取智慧和力量。于是,他当年在《长沙铁道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发表了《试从“中道”来评判翻译问题》一文。文章刊出,效果甚好,他自己也觉得“意犹未尽”,两年后,他又在中国教育家协会主办的《语言文化教育研究》第1期发表了《试从“中道”来观察翻译研究中的矛盾问题》,再次阐释和推广其独特之见。两篇译论都聚焦于用中庸之道指导解决翻译实践(translating)和立论(theorizing)中所遇到的种种矛盾,而焦点就是光芒四射的“中庸之道”。

2.1 取道“中庸”,为人重德

在刘先生的专著《西方译论研究》(2003)的前言中,他照录了在上述两篇译论的《开场白》(即题解),明确指出:标题里的“中道”,采用的是《辞海》第四义,执中庸,不偏不倚,无过无不及之道。他把“中道”的特点概括为:中者,无过不及与不偏不倚,道者,方法也(《汉语大字典》编印本中第十义),规律也(同书第十三义)。一言以蔽之:中道乃孔子用以待人处事的朴素唯物辩证法。刘先生高度评价“中道”,认为它“乃是一种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哲学思想和观察一切社会活动的方法”。其实,早在1998年,刘先生就在尽力宣传“中道”了。该年10月23号,中国英汉语比较研究会第二届代表大会暨第三次学术研讨会在南昌大学举行,时任会长的刘先生代表学会致开幕辞。他说:

孔子有许多优点值得我们学习:第一,我们应该学习他“敏而好学” “学而不厌’以及“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不断上进的精神;第二应该学习他“诲人不倦”“有教无类”“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的乐于助人的高尚品德;第三,应该学习他“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实事求是的为人态度;第四,应该学习他边学边思、边思边学、学思结合的有效方法。(刘重德,2000:3)

笔者有幸作为代表出席此次盛会,坐在台下,亲耳聆听刘先生语重心长的教诲,终生难忘。致辞还说:“道德之光能燃起智慧之光,而一切道德高尚的学人必将在探索真理的道路上取得可观的成绩,从而使学术生命放出灿烂的光辉。”(刘重德,2000:4)至理名言,沁人肺腑,领我前行,催人上进。在《西方译论研究》“前言”中,刘先生补举一项内涵和两个例证,以资证明中庸之道在译论研究中的实际运用。“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刘先生对此阐释如下:孟子原意是指“完全相信《尚书》中所记载的东西,就还不如没有《尚书》的好”(刘重德,2003:xxii)。经过演变,后人多用以说明要正确地对待书本知识不可盲从迷信。他本人采用的是新义。补充的例证,一是处理直译和意译这对矛盾,刘先生主张“直译为主,意译为辅,直意结合,灵活运用”(刘重德,2003:xxii);二是处理诗可译和不可译这对矛盾,刘先生提出“诗可译,但难译,译诗也必须像诗”(刘重德,2003:xxii)的观点,客观辩证,言简意赅。我们在剖析“信达切”三字原则中领悟到的辩证论译轨迹,也在此变得更加清晰可见。

2.2 贯通博博渊泉,践行治学求真

“博博渊泉,而时出之。”(《中庸》十三经——《礼记》目录) 儒家的哲学思想,乃是源远流长的深潭。刘先生在谈到他的学术思想以及在学术研究中所遵循的原则时说:“一个人的人生观(包括为人处世、治学等等)的塑造,绝非一朝一夕之功,而是由他幼年、青年所生存的环境和所受一系列教育的影响所逐步形成的。”(刘重德,2000:173)此言富含哲理,发人深省。1999年1月,刘先生在《湖南民革》发表了一首《回顾与前瞻——纪念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20周年》的自传性叙事诗。诗中,我们可以了解他的童年的生存情况:

……

八十四年前,有一天,

我呱呱坠地,在滑县黄河边。

那里不是旱就是涝,灾情频繁,

老百姓完全是靠天吃饭,

直到如今我还清楚地记得:

天天吃的是红薯、窝头之类的杂粮,

喝的不是稀糊糊就是小米汤。

只有苦苦熬到逢节或过年,

饺子、白馒和荤菜才能沾点边。

我出身于乡村文盲家庭,

要想读书比登天还难上加难。(刘超先 等,2003:29)。

在《西方译论研究》前言中,刘先生回忆道,全村一百多户人家,竟连一所初级小学都没有,文化落后,耳目闭塞,识字的寥寥无几。他幸运地进了一所刘、张两姓比较富的几户人家合办的私塾,先学《百家姓》,接着背诵《三字经》。刘先生引用1990年《三字经》校译本《序》中的话,称其“内容丰富,涵盖面极广。先讲学习和教育的重要性,接着讲伦理道德规范、名物常识、经史诸子、历史次第、勤勉好学范例”。他还认为该书“真称得上是一部人类经验的宝书,中华民族五千年历史的总结”(刘重德,2003:xvi)。我国传统的寓道德教育于读书识字的教育模式,培育了一代又一代的中华儿女,课本里丰富的营养滋润着嗷嗷待哺的学童心田。随后就是学习《四书五经》。“老师只要求背诵,不讲解,因此对其中丰富内容和深刻哲理的确不甚了了。但通过潜移默化,耳语目染,模糊懂得孔孟是我国的圣贤,应当以他们为自己学习的榜样;同时初步知道君子同小人的根本区别,立志绝不做损人利己唯利是图的小人。”(刘重德,2003:xviii)杨自俭教授感慨万端地评议道:“刘先生少年时代背诵四书五经,知善良丑恶,辩君子小人,这是成长的根基。”(刘重德,2003:viii)在《西方译论研究》序言中,刘先生追述他1930年考入了河南省立第一高级中学文科班学习,该校开设了学术思想史专业课,聘请河南文史名家河南大学教授嵇文甫先生授课,嵇先生对《四书五经》的引证讲解,使他对背诵过的九部经典的内容有了进一步的理解。1934年考进北大英文专业,先后聆听梁实秋、朱光潜等名教授讲课。卢沟桥事变后,北大、清华、南开三校被迫南下,刘先生参加湘黔滇旅行团步行续学,历时68天,跋涉了3200华里,到达昆明的西南联大。刘先生选修了罗常培、柳无忌、吴宓等名教授执教的课程,称赞他们“确实名不虚传,各有千秋。他们讲课的共同特点是:厚积薄发,深入浅出。听他们讲课,真是如坐春风,如沐化雨,颇有启发,获益良多”(刘重德,2003:xviii)。其中特别提到哲学大师冯友兰先生,因为冯先生在中国哲学史讲授中反复引用、串讲《四书五经》。刘先生深情地追忆:“从前在我只是一知半解的东西,一经大师点化,无不茅塞顿开,豁然贯通。直到此时,我才领悟到我的人生观和学术思想的初步形成,主要是受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哲学的熏陶。”(刘重德,2003:xviii)正是在这一篇前言中,刘先生毫无保留地向译界奉献出了宝贵的思想武器:

1979年以来所写的全部译论,都贯穿着一个多年逐渐形成的指导思想,那就是:译论不分古今中西,均应一视同仁,批判继承,取其精华,补其不足,力求做到古为今用,洋为中用。但这种学术研究指导思想的渊源究竟是什么,直到上世纪90年代末,我才发现它主要来自孔子的中庸之道这一哲学思想体系,并于2000年开始有意识地尝试把它运用于译论研究,看其是否可行。(刘重德,2003:xix)

正确的指导思想,于己,是船舵,是方向盘;无私地奉献给社会,无异于为译界同仁后学指示出北斗,以其灿烂的光辉引领我们不断前行。

2.3 垂范译界,薪火传承

除了以中庸之道为指导思想首创“信达切”三字原则和发表大量辩证论译的研究成果之外,刘先生对我国译界的另一个重大贡献当数他正式创立了中国英汉语比较研究会,并出任会长。此前,刘先生作为湖南省外国文学研究会和湖南省翻译工作者协会的奠基者和领路人,带出了一支朝气蓬勃的湘军队伍。为了在译界建立一个全国性的学术研究团体,活跃学术思想,提高创新意识,加强协作和交流,促进学科和学术队伍的建设和发展,在不少热心于英汉比较与研究的学者的推荐下,刘先生以76岁的高龄,挂帅筹建。在原国家教委、民政部、有色金属总公司和原中南工业大学党政领导的支持下,经过化解种种艰难,终于在1994年12月正式成立了中国英汉语比较研究会。

我们学习刘先生生前在学会研讨大会上的开幕式致辞或闭幕式的讲话,“学风”二字会深深铭刻在脑海里。刘先生说:“我们一向认为学风是学会的生命所在,优良的学风会使学会永葆青春,不断发展壮大。”而要想办好学会,使它具有旺盛的生命力,至少要具备这样三个条件:(1)具有潜心研究学术并热爱学会的群体;(2)既有奉献精神又能团结合作的领导班子;(3)以学术为重的指导思想和信息公开、学术民主的原则(刘重德,2000)。2003年萧立明(2003)教授撰文祝贺刘先生90寿辰,在文中写道:“从1998年到现在,现任会长杨自俭教授在办会原则上,始终坚持刘先生所倡导的办会原则;每次大会上都要以刘先生为榜样宣传学会的学风,讲为人治学的道理……由此可见,刘先生的学术团体建设的思想已在中国英汉语比较研究会深深扎根。”该研究会的骨干力量和主体成员是我国翻译界、外语界的相关专家、教授和中青年学者、教师,他们从学会的优良学风中增添了精神力量,从英汉对比语言学、翻译学和英汉对比文化学三个学科建设的学术研讨和交流中丰富了知识和智慧。正是这支生力军,高举中华民族五千年优秀文化传统及其哲学思想的火炬,在继承、发展和创新的道路上奋力前行。

3 启示

“信达切”三字原则是刘先生独特精辟见解,在过去几十年里已为我国越来越多的翻译工作者所接受和运用;辩证论译是刘先生倡导的正确、有效的翻译理论研究与实践的方法,中庸之道是刘先生学术研究指导思想的渊源,而“重德”二字是刘先生终生修炼而成的高尚人格的结晶。我们向刘重德先生学习,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学习他为人重德,做君子,不做小人。

3.1 谦虚谨慎,严谨治学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刘先生多次谈及孔子教诲其弟子子路的这句话,说这条至理名言不知什么时候起早已化入了他的治学思想,“它使我终生谦虚谨慎,一向实话实说,深恶那种‘半瓶子醋咣里咣当’信口雌黄、哗众取宠之类轻浮学风,从不妄谈自己不懂或者知之甚少的学术问题”(刘重德,2003:xxi)另一条语录是:“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刘先生语重心长地说:

孔子的这句教诲,使我养成了虚心学习别人长处的习惯。在写论文或专著过程中,如需引用别人的言论作自己论辩的佐证,无论他是一代宗师,还是“无名小卒”,其中包括我直接教过的学生,我都一律注明出处,从不掠人之美,也从不以己之长量人之短而轻视贬低别人,因为我始终认为人是各有专长的,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万金油”式的学者专家,古今中外都不曾存在过,今后也永远不会出现。以“天下第一”自居的人,实属幼稚,浅薄可笑。

3.2 尊重别人,爱护别人

刘先生要求比研会的会员要品学兼优,既自尊自爱又尊重别人爱护别人,以下几件事中所体现出来的以身作则,使笔者刻骨铭心,终身受益。

第一件,1991年6月,杨自俭教授受刘先生之托,代表中国英汉语比译学会筹委会给吕叔湘先生写信,请他出任学会的名誉会长。吕先生回信中提出:“学会名称中‘比译’似乎太生,叫起来很不顺口,不如改用‘英汉语比较研究会’,‘比较’可以概括翻译,且已有译协,似不必在名称上重复。”(杨自俭,2003:vi)杨教授把此信寄给刘先生,“刘先生十分高兴”。择善而从,善莫大焉。

第二件,在1993年花城出版社《爱玛》重译本《自序》中,刘先生写道:

李德荣、翁凤翔两同志先后对我的译著《爱玛》进行过评论,一致指出了其中的失误,前者认为我比较倾向于直译,后者说我是直译,两人都肯定了译著的优点。我觉得他们的动机是与人为善的,立论是公允的,措词也是诚恳的,但由于着眼点不尽相同,评价也就不尽相同,这是一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译学观点问题,不能强求一致 。他们的评论意见,对我这次重译工作,均大有帮助,因为我可以从不同角度受到启发,获得教益。(刘重德,1994:149)

《自序》的最后一段,刘先生再次写道:“最后郑重声明:在这次重译过程中,笔者认真考虑了李德荣、翁凤翔以及宋淇等同行的宝贵意见……特在此一并致谢。”(刘重德,1994:149)香港岭南大学王晓元先生在《文体学与文学翻译批评实践——Emma开篇的个案分析》一文中称,刘先生此举是一个榜样,因为“无论是从翻译的具体操作,还是尊重他人的劳动成果方面,就笔者所见,乃是首次。要知道,这种做法出自一个德高望重的翻译家与学者”(王晓元,2003:294)。王先生道出了我们的心声。

第三件,北京大学许渊冲教授为《浑金璞玉集》撰写的《引言》与刘先生善待这位才华四溢的校友所激发的思考。许先生十分谦虚,称刘先生为“刘重德学长”,高度评价刘先生,称他“可以说是一位既有理论、又有实践的翻译家”。接着许先生用大量的篇幅宣讲自己的有关学术观点,而对刘先生提出的“信达切”三字原则,他作了别具一格的评论。“在我看来,刘重德学长提出的‘信达切’翻译三原则,可以说是继承和发展了北大派的翻译理论。他继承的是:‘信于内容,达如其分’;他发展了的是:‘切合风格’,而‘切’字所本,是朱光潜的‘不逾矩。’”“这种简单的翻译理论,有人认为不够科学,我却认为文学翻译理论不是科学,而是艺术,是和创作理论、音乐原理一样的艺术。”(许渊冲,1994:vi-vii)《引言》还写道:“我认为译文的好坏高下,不取决于是否符合什么原则,而是应该根据好的译文来确定符合实践的标准。”(许渊冲,1994:x)还对刘先生出席并宣读了论文的1987年香港当代翻译国际研讨会,许先生写道:“我也得到大会邀请,但是觉得自费去香港讲上20分钟,未免得不偿失,所以没去。”(许渊冲,1994:vii)照理,学术问题,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也就是说,如有观点不一致,都是十分正常的。为人重德的刘先生为我们示范。他照例在《自序》的最后一段鸣谢:“《浑金璞玉集》编成后承北大许渊冲教授惠写《引言》,上外李瑞华教授写《跋》……特在此一并表示衷心感谢。”(刘重德,1994:v)但是,中庸之道不是平庸之道,也不是放弃原则之道,更不是委曲求全的窝囊之道。刘先生在该书的第三部分,精选十篇同行专家所发表的评述文章,供读者参考。这里有柳无忌先生写的《〈文学翻译十讲〉序》,有王宗炎先生为同书写的《前言》,他们开阔的视野和精深的造诣读者看得清清楚楚。附录中刘京撰写的《香港“当代翻译研讨会”述评》,从中我们可以读到“从研讨会的规模、与会人员所代表的地域的广泛性,他们的学术地位与成就以及大会论文的研究范围和研讨水平来看,这次研讨会都堪称汉语翻译界的一个空前盛会”(刘京,1988)。我们还可以读到“参加这次研讨会的有我国海内外声望很高的文学翻译家卞之琳、王佐良、戴镏龄、刘重德、袁可嘉等人”,“……表达了老一辈翻译家对我国文学翻译事业的关怀和厚爱”。(刘京,1988)《中国翻译》《外国语》《中国科技翻译》也发表论及刘先生人品、译论和译著的多篇文章,让我们在拓宽视野的同时,也对刘重德先生倍增敬意。

我们翻译界的活动,是人类社会活动的组成部分,在翻译实践和立论过程中,自然不可避免地会发生种种矛盾。而处理矛盾的最重要之处,就是要摆正“我”的位置。既自尊自爱又尊重别人爱护别人,这是我们收获的最重要心得。

我们要以刘重德教授为榜样,为人重德,治学求真;认真工作,诚实做人。“道德之光能燃起的智慧之火,而一切道德高尚的学人必将在探索真理的道路上取得可观的成就,从而使学术生命放出灿烂的光辉。”(刘重德,20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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