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 宣
(广西经贸职业技术学院 广西 南宁 530021)
广西作家东西的中篇小说《没有语言的生活》获首届鲁迅文学奖,2001年被改编成电影《天上的恋人》。电影不仅为导演蒋钦民赢得了票房,也为他赢得了第十五届东京国际电影节“最佳艺术贡献奖”,更被日本观众赞誉为“最美的爱情故事”。分析小说文本改编为电影后所凸显的民族性,分析电影主题的转化与风格的转变,给人以启示与思考。
由于划分的标准和层次不同,关于“民族”的定义很多,其基本内涵通常有两个层面:“一是民族国家意义上的民族,二是民族国家内部的不同族群意义上的民族”[1]从电影《天上的恋人》来看,它所展现的民族性包含了上述两个层面,特别是包括了桂西北少数民族的民族风情。
在小说《没有语言的生活》中,东西用“民间的、平实的叙事话语”讲述了一个由盲人、聋人和哑人组成的家庭故事。用东西自己的话说,“这样的故事很难拍电影”,一方面可能因为小说的内涵风格,另一方面因为小说的主人公是敏感弱势群体。但就是这样一部主题沉重且具有批判和讽刺意味的小说,被成功地搬上了电影荧幕,而电影主题也成功实现大转变。
和同样频频“触电”的广西作家凡一平创作的以乡土文化为主的小说不同,东西的小说多表现荒诞和黑色幽默,甚少表现乡土情怀。小说《没有语言的生活》遵循他一贯的风格,虽说是用民间的叙事话语,但鲜有自然风光、民族建筑、文化习俗等环境自然和社会环境的描写。
电影《天上的恋人》在东西的家乡天峨——广西桂西北的一个美丽山村拍摄,据说整部影片不足70个场景,但却展现了巍峨的群山、悬崖上的村落、山洞里古老而神秘的壁画、原始野性的民族舞蹈、淳朴的求爱山歌等极具桂西北少数民族独特文化特色的符号,还有穿插在影片中的长笛与竹笛混合的民族乐。王家三人在朱灵家门前唱山歌求婚的那场戏中,从王家宽嘴里唱出的原始、质朴的山歌“高山无楼我盖楼,平地无沟我开沟,盖楼只为妹常住,开沟只为水常流……”不仅表达了他对朱灵执着而炽热的爱,也呈现了浓郁的桂西北民俗风情;蔡玉珍划船在峡谷中寻找离家出走的王家宽时,画外音同样是质朴、高亢的女声山歌。观众既观赏到了桂西北地区的秀丽山水,又了解了桂西北独特的民俗文化。日本观众对影片场景的印象深刻,打算组团来旅游。
东西在2016年曾发表过一篇文章《高高的山有我的情——电影<天上的恋人>诞生记》,回忆了《没有语言的生活》是怎样从小说文本一步步走上电影荧幕的。对于电影,东西无疑是狂热喜爱的,“电影对于我来说一直是个诱惑,就是在决定自己命运最关键的中考和高考的两个前夜,我都鬼使神差地坐到电影院里看电影”。电影诞生于导演蒋钦民执意陪同东西回家乡探望母亲的途中,“蒋导被面前壁立千仞的群峰吸引住了,忙叫停车。我的脑子一热,脱口而出:干脆把这个故事放到天上得了,也就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电影就这么诞生了。但从影片中所展现的内涵丰富的少数民族元素来看,绝非脑子一热那么简单,而是编剧的有意为之。
中华民族崇尚的家庭伦理是父慈子孝,家庭成员之间互助互爱。东西小说《没有语言的生活》写的是一个由盲人王老炳、聋人王家宽和哑人蔡玉珍组成的家庭的故事。一个看不见、一个听不见、一个说不出,可想而知,这三人组成的家庭想要正常生活多么困难,但他们还是顽强地生活着。如他们修房子的时候,“蔡玉珍站在屋檐下捡瓦,王老炳站在梯子上接,王家宽在房子上盖,瓦片从一个人的手传到另一个人的手里,最后堆在房子上,他们配合默契,远远地看过去看不出他们残疾”。这样的家庭生活描写,是小说沉重主题下不多的温情片段。此外,还额外增加了三人一起围着灶台烧火做饭、一起犁地耕作、一起帮王家宽向朱灵唱求爱山歌等小说中没有的情节,用以表现这个残疾人组成的特殊家庭的成员之间的和谐家庭生活。如为了帮王家宽向朱灵求婚,他们三人在朱灵家前唱了一天一夜的求爱山歌,唱得声振林木,响遏行云,具有强烈的震撼效果。虽然王老炳认为自己的聋儿子配不上全村最美的女孩朱灵,但作为父亲,他还是抛开颜面助儿求爱,开口唱道:“天光光,开歌腔,挖颗石头丢进江,扯块白布来遮脸,老汉唱歌为儿郎……”,可见父亲对儿子的慈爱。哑女蔡玉珍作为家庭的一员,虽然爱着王家宽,但为了王家宽得到心中所爱,也帮着击鼓,甚至开口唱出了声音。
追求人性的真善美,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影片《天上的恋人》展现了王家宽对爱情的执着,蔡玉珍帮助心仪之人追求心中所爱所展现的宽广胸襟,这是导演对王家宽、朱灵和蔡玉珍三人之间的关系进行的艺术化处理。在小说原作中,蔡玉珍并非影片极力渲染的那样宽容、大度和善良,王家宽对朱灵的爱也没有影片所呈现的那般执着;而影片中,王家宽在知道朱灵怀了张复宝的孩子后只是离家出走冷静,回来后依然对朱灵不离不弃。导演认为这种改编从全新的角度去描写残疾人,彰显了人道精神。
杰·瓦格纳在《改变的三种方式》中介绍了美国电影改编的三种流行方式:第一种是“移植式”,即“直接在银幕上再现一部小说,其中极少明显的改动”[2]。第二种是“注释式”,“对它的某些方面有所变动”[3],甚至转移作品的重点。第三种是“近似式”,“与原著有相当大的距离,以便构成另一部艺术作品”[4]。可以看出,影片《天上的恋人》的改编方式是“注释式”,并经过“注释式”改编诗意和美化了小说原作中的爱情故事。正如导演所预想的那样,影片在票房和奖项上实现了双赢,尤其在展示和凸显原作的民族性这方面,无疑是成功的。但不得不承认,“从思想深度和震撼力来说,影片和小说差距很大”。
电影作为一种艺术形式,不应只用来娱乐大众,也应该引发大众思考,尤其是对改编自小说的电影来说,更应该考虑原作中深刻的思想内涵。正如新浪潮之父安德烈·巴赞所言:如果电影艺术家忠实地改编我们的文化所提供的文学资源的话,他将会得到更大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