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民族博物馆《五彩八桂
——广西民族文化陈列》展厅叙事与人类学反思

2020-01-01 23:12
文化学刊 2020年9期
关键词:民族志五彩陈列

覃 健

近年来,随着多元文化的价值追求的形成,多民族现代国家所关涉的政治经济和历史文化问题日渐纷攘。而民族类博物馆在中国的兴起更是展示其问题纷争的重要窗口,值得各界关注。广西民族博物馆建立于2008年,2017年晋级第三批国家一级博物馆授牌。博物馆以其丰厚的馆藏展示了广西12个世居民族文化艺术遗存等,被誉为“专业性民族文化博物馆”[1]。本文以广西民族博物馆陈列展厅叙事为题,讨论民族文化类博物馆展览多元族群文化所涉及的诗学、政治学与人类学问题。

一、关于展厅叙事

何为展厅叙事?王嵩山[2]指出,借鉴文学叙事的理念,博物馆叙事可以归类两类:第一类是对“物”的收藏与记录、归类与展示;第二类是在物的分类基础上,对物体所存在的时空环境所包含的生活方式和文化体系进行阐述,乃至深入叙事解读。吴洁[3]提出,民族博物馆通过空间对文物秩序化,使之成为叙事的素材,对独立且无关联的物品进行整体观描述,文物在被静态观看之外更暗示一种丰富而多元的历史文化阐释。

学者认为,民族博物馆的展厅叙事涉及对展览物品所代表的丰富而多元的历史文化的阐释。这种阐释的目标指向了对不同时空下人类文化体系与生活方式的探寻,以及对人类的多元文化的尊重。

二、广西世居民族的文化叙事

正如蔡荭谈论广西民族博物馆的建设构想时提到:

(博物馆内部的陈列手法)采用了实物陈列与场景复原陈列的相结合、静态陈列与动态陈列相结合的方法,并配以多媒体音像展示和观众参与活动,加上声、光、电的艺术烘托,营造出浓郁的民族文化氛围,以满足全景式文化展示的需要。[4]

广西民族博物馆设计上融合了多民族大团圆的因素,其建筑外观以圆形为框架,内部展厅设计也以圆形加扇形为基本构造,不仅方便参观者参观,还隐藏着“民族大团结”含义。而馆内常设大型主题陈列《五彩八桂——广西民族文化陈列》、民族文物专题陈列《穿越时空的鼓声——铜鼓文化》、东盟各国文化与艺术专题陈列《中国与东盟》,特设有两个临时展览区域。

《五彩八桂——广西民族文化陈列》是常设的展厅中最具代表性的展厅。《五彩八桂——广西民族文化陈列》占据整个民族博物馆的三楼主体展厅,分为5个不同的展示区。展品不会说话,但陈列艺术手法可以作为帮助展品来讲述其背后特殊故事的重要手段。五彩八桂序厅开篇以广西世居民族地域分布沙盘图为展示对象。该展厅以广西各民族地域分布沙盘图为中心,从序厅入口进去,绕着沙盘参观,左边立柜展示广西12个世居民族的分布地区、人口数量以及农业生产情况。五彩八桂序厅的整体空间以“三维立体式”为主,由天花、墙展、沙盘三个基准点为框架,概括介绍广西八桂文化。序厅后就进入家园展厅了,展厅分为四个篇章,分别为山地生活、田园炊烟、水上人家和圩镇贸易,各自展示不同的主题。

三、五彩八桂展厅主题:多元文化和谐乐章

《五彩八桂——广西民族文化陈列》是民族博物馆极具代表性的系列展厅,展示出了广西各民族的世居生活所创造出来的物质文明与非物质文明,从传统的民居、衣物,到闲暇生活的工艺品,节庆时刻种种世俗生活与宗教生活的事项,包罗万象。《五彩八桂——广西民族文化陈列》共由五彩八桂序厅与四个文化主题板块展区来构成。

第一展区是“家园”,该展区介绍了广西各民族人地相宜独具特色的家园建筑、生计模式、饮食习俗,重点讲述了“山地生活”“田园炊烟”“水上人家”“圩镇贸易”四大篇章。第二展区是“霓裳羽衣”,展示广西各民族多姿多彩的服饰、印染、刺绣和织锦艺术,表现广西各民族审美文化内涵。第三展区是“匠心神韵”,突出了民族技艺和工艺,包括制陶、岩画、雕刻、绘画、木工、编织、造纸等,充分展示各民族精湛奇妙的工匠技艺,彰显了少数民族鬼斧神工、色彩斑斓的审美艺术。陶瓷工艺展示广西陶瓷工艺的发展史。通过照片与多媒体技术的配合,花山岩画大型场景神奇地再现于博物馆。雕塑和绘画工艺重点介绍了三江侗族农民画、桂林三皮画和山水画扇。木作工艺中展示了侗族的鼓楼和风雨桥建筑。编织和造纸工艺主要以作坊的展陈方式,表现各自不同的生产工具、生产过程和产品特点。第四展区“和谐乐章”展示了广西世居民族丰富多彩的礼俗节庆、宗教信仰等传统,表现了八桂大地上天、地、人和谐相处的主题。《五彩八桂——广西民族文化陈列》借助现代多媒体技术展现了广西世居民族文化多元,和谐共处,乐天自足的生活主题。

四、民族博物馆叙事反思

《五彩八桂——广西民族文化陈列》借用展品与现代多媒体手段形成的影像叙事,展示了广西地方的多元族群文化。由此,通过对《五彩八桂——广西民族文化陈列》的叙事反思,笔者引发出一些相关的理论思考。

(一)被表述的他者

在民族博物馆里面,展品是被展示的对象,展品所代表的是广西各个世居民族的物质文明与文化体系、生活方式、宗教信仰,等等。从《五彩八桂——广西民族文化陈列》叙事的形式、内容和主题,可以看出地方政府作为叙事的主体,正在与知识界合力建立一个广西地方族群的民族文化展馆,并企图以此营造出一种包容多元族群和谐共生的广西文化认同感。而作为展厅叙事所展示的对象是广西各世居民族文化。他们作为一种类似于民族志研究中的“他者”而存在于民族博物馆叙事中。民族博物馆类似于一部异文化的民族志。在《五彩八桂——广西民族文化陈列》里面,广西的世居民族是一个被表述的他者。进一步追问,这个他者在博物馆话语中是如何展示出来的?

在博物馆展厅叙事里面,展览首先是将广西世居民族的文化分为两大类,即物质文化与非物质文化。在物质文化上,第二展区“霓裳羽衣”就集中展示各民族制陶、岩画、雕刻、绘画、木工、编织、造纸作品,广西各民族服饰、印染、刺绣和织锦艺术展示了各民族的物质成就。在非物质文化展示上,第一展区展示了家园展厅的壮、侗、汉族的稻作文化与生活方式,第四展区“和谐乐章”展示了广西世居民族历史悠久、五彩斑斓的礼俗节庆、宗教信仰等文化传统。作为被展出的他者,广西民族文化会引出什么样的理论问题呢?

(二)他者的困境

利奇在关注博物馆里面展览功能时介绍了1993年不列颠博物馆的天堂展览。他指出展览在表征他者文化方面有重要意义。利奇把展览的这种功能称之为“展览的诗学”,但笔者认为不妨把“展览的诗学”看作一场展厅的叙事。在展览的诗学背后,更突出了展览作为“了解和掌握他者文化的工具性手段”[5]。而利奇则把展览这一手段功能称之为展览的政治学。

利奇突出了一个关键问题,博物馆的展览是借用诗学手段塑造一个他者形象。而他者则处于一种被凝视的困境,往往被外在强大知识权力所控制而处于自我失语的状态。他者在被表述的过程之中迷失自己的主体身份而丢掉自己的文化传统。这是真正的问题症结所在。

正如《作为文化批评的人类学》一书所描述,权威和文化霸权的建构致使民族志的写作者忽略对民族志的对象的话语和文化个性的尊重。马尔库斯指出的民族志研究乃至人文学科的表述危机就在于此。民族志写作者创造的文本以及他们生产的知识往往为强势意识形态所制约,而民族志无疑是服务于强势意识形态文化的[6]。

(三)他者的“自表述”

为了应对民族志的表述危机,马尔库斯提出实验民族志的尝试,描绘更丰富的异文化经验图景。实验民族志写作是围绕人观(Personhood)概念进行的文化经验书写。人观强调了不同人群的文化认知、自我观念和情感表达[7]。这种以“人观”为核心的实验民族志更尊重民族志研究对象的文化经验与自我价值。民族志写作者的终极工作是系统性描述世界文化的多样性,而特别是要突出民族志中被表述的他者自身文化经验与自我价值。马尔库斯提出实验民族志中的尝试方法,其核心关注到了各类文化文本的表述问题。

在《五彩八桂——广西民族文化陈列》“民族志”文本里面,广西世居民族文化经验的表述才是博物馆展厅文本的关键所在。民族志研究的对象的处境与多民族文化展示的丰富性紧紧相连。那么,文化博物馆的展览如何能够更好地关注展览对象与其民族文化的丰富性呢?不妨以徐新建先生提出的自表述和他表述理论为一个参照。徐新建先生指出印第安人群通过美洲印第安人博物馆文化展览实现了族群“自表述”。正如徐先生表述的:“(美洲印第安人博物馆)不仅将向世人展示早在外来者们来此之前本地人民伟大的文化成就,而且要表明跨越西半球的土著族群及其丰富多彩的文化仍生动存活着。在这里,印第安族人将用自己的声音,讲述美洲原住民的故事与历史,展示过去和现在。”[8]印第安族群通过国立博物馆完成了自我表述。这些呈现出他们的文化自觉与参与现代文明多元对话的诉求与企图。民族博物馆的展厅陈列如何能够形成一个开放丰富的“文化批评”文本,为文化对话创造更多的可能性?

(四)广西民族文化的构建与自我表述

安德森提出构建民族涉及共同体的想象和集体认同的过程,而民族则是文化建构的产物。博物馆在建立世俗谱系、凝聚记忆、促进民族“想象共同体”构建方面有现代的合法性[9]。依照安德森的观点,民族博物馆在民族文化与民族认同建构上有着重要作用。广西乃多民族地区,建立一种多民族文化地方认同并非易事。广西拥有了12个世居民族,各世居民族差异性共存。那该如何包容差异性进而整合一种广西文化认同呢?笔者认为,必须在理解广西文化多元性基础上建立某种文化共识。如多元文化主义强调的,文化认同是在包容差异性的基础上达到某种共识。而这种共识必须与广西地方多元文化某种特质相联系。那么广西地方文化拥有何种特质?近年来,广西文化的研究者把“共生”一词作为广西文化的特质。共生(Symbiosis)原是生物学术语,指不同生物生活一起,彼此依存,互惠互利。20年来,广西汉语学界对于广西文化共生的研究不乏佳作。王尔勃等人也指出广西各族文化中存在着“文化互融共享”的现象,使用了后现代哲学的主体间性理论讨论了广西民族多元文化态势“共生”的模式[10]。黄秉生提出了壮族的重生,崇智和广纳的文化根系与共生的文化生态美,充分肯定了壮族文化深厚的共生文化价值[11]。广西文化包含着一种后现代性的特质——共生性。这在博物馆的展厅叙事里又应该如何去表述?这是一个理论上的关键问题,值得深入追问。

五、余论:民族地区文化自觉与对话

在现代博物馆的时空存在中充塞了各种不同的声音。有官方的强势话语,有知识界的合声,有民间微弱的声音。在这样多元环境里,作为被表述的他者民族文化能够产生文化自觉吗?这是一个潜在的疑问。最后本文围绕民族类博物馆如何展现多族群文化,表征多元族群的诉求,建构文化认同等问题,提出思考,敞开了多民族国家的多元文化场域,以求解于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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