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吉昂毛
寺院在藏文化传播过程中发挥着重要的媒介作用,是世俗群众与佛教文化的沟通桥梁,也是代表地区文化特色的博物馆。而帐房寺院则是藏区宗教和自然条件、社会生产方式相适应的寺院形式,在游牧地区起着重要的文化纽带作用。
帐房分为黑色牛毛帐房和白色帆布帐房两类[1]。在祁连游牧地区多以黑牛毛帐房为家庭主要起居室,以白布帐房为就寝室兼储物室。牛毛帐房的制作材料以牛毛为主,两片大帐房布由干片牛毛织物缝制而成,由顶棚、四壁、门、撑杆、橛子多个部分构成,四周用皮绳牵引,固定在橛子上,再用撑杆支撑起来。顶棚设天窗,雨天可覆盖,晴天可打开。另外,在没有钟表的情况下人们通过天窗照进的光线移动来判断时间。寒冬来临之际,家庭妇女用牛粪将帐房四周透风部位砌牛粪墙挡风保暖。帐房大小根据财力与家庭成员人数而异。帐房可拆卸,便于搬迁。牛毛保暖、防水、透气,既适用于高原地区的气候,又适用于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方式。人类文化的产生依赖于自然环境,并遵循自然规律以求发展。帐房寺院以帐房为寺院形式,不同于农区固定的寺院建筑群,帐房寺院可以随着牧帐圈的移动而迁徙。帐房寺院宗教器物也具有便于搬迁的特征,佛像多以悬挂式唐卡画像为主,此外据笔者观察藏传佛教寺院建筑顶部固有的铜制“双鹿与法轮”在帐房寺院则用印制在白色帆布上的图案代替。诸如此类,帐房寺院具有很多自身特色。
阿柔大寺亦即阿柔帐房寺院,又称“噶丹群培林”,意为“具喜弘法洲”,是阿柔部落所属的寺院[2]。阿柔部落是作为环海八族之一的土著游牧部落,有着漫长且动荡的漫长迁徙史,阿柔大寺作为帐房寺院是随着该部落的迁徙而逐渐发展的。
阿柔帐房寺院发展过程分为多个阶段,从初次建寺、初次命名、扩建和获得法名、几世达赖的传经、寺院内部初具规模、至阿柔帐房寺院成为祁连境内最大的格鲁派寺院伴随阿柔部落的整个历史发展与地域变迁,阿柔帐房寺院的功能与规模也在逐渐变迁。
阿柔部落作为远离两大文化圈即汉文化核心地带中原地区与藏文化发源地带雅砻地区的游牧部落,在发展过程中保持着完整的部落文化特征,历史上两世达赖喇嘛的传经使得阿柔部落在青海藏区具有一定威望。阿柔大寺随着部落发展逐渐成为凝聚藏传佛教文化与阿柔部落民俗文化的主要机构,反映着宗教文化在阿柔部落动荡的迁徙史中所承担的文化功能,在多民族文化之林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为祁连地区多元文化增添绚丽色彩。
阿柔部落主体部分迁至祁连地区,从蒙古默勒王手中租牧地而居,休养生息。在远离阿柔部落文化聚合地区与其他民族共存时期,阿柔部落宗教文化与传统习俗得以保存与传承,在多元文化中保持独具特色的游牧部落文化离不开帐房寺院所发挥的文化功能。
帐房寺院如期举办的传统宗教节日是再现的部落文化传统,节日作为民俗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反映着一个民族与地区共同的民族记忆与民族文化。祁连地区阿柔大寺有正月法会、藏历年、娘乃节等为主的几大节日。
正月法会,自正月十一至正月十五,为祈愿法会,祈祷一年人畜平安,无病无灾[3]。节日习俗与其他藏区没有大的差别。通过这样的节日,人们可以将对变幻莫测的自然环境与动荡的迁徙活动的不安寄托于宗教,进行精神层面的自我建设。
娘乃节,又称四月闭斋节,在四月十五日这一天举行。信众集体在寺院周边搭帐篷留宿闭斋、忌食、忌言一日一夜,行善戒杀一月。闭斋期间念诵玛尼,转寺院佛殿。这是一项依靠寺院而举行的佛事活动,传承历史悠久,具有帐房寺院独有的特色。
藏历年,是一年一度的节日,接近汉族文化的安多地区受汉文化影响,农历春节代替藏历新年,但是节日意义与仪式等同于藏历新年。节日庆祝和宗教仪式与帐房寺院阿柔大寺密切相关,家中的男性家长承担期间所有仪式。除夕为“古突节”,与藏历新年前的“古突节”仪式相一致。除旧大扫除结束后,将垃圾(古突节扫除的垃圾成为“古道”)[4]倒在同年神来临方向相反的位置,以免冲撞年神。家中男性理年头,女性编辫子。夜晚准备的晚餐要具备九种食材,一般以粉汤饺子、红枣等或米饭、红枣、肉类等食材为主的饭为“古突节”节日盛餐。“这一夜一定要吃饱,半夜阎王会派小鬼来称斤,越重的人来年越健康。”老一辈的阿柔人的节日习俗,一直沿袭至今。大年三十布置佛龛、燃灯、挂哈达,凌晨在自家房后的煨桑台煨桑、吹海螺、放鞭炮、磕头通过一系列仪式来迎接新年的到来。大年初一亲戚间互相拜年送去节日祝福,年初二一般不会出门,初三凌晨到寺院祭神,给寺主活佛拜年,男性家长领活佛打卦之后列出家庭诵经单。初三这一天新年未出门串亲的妇女、儿童会骑自家的马在家门外转几圈,以祈愿这一年骑马不出任何意外。宗教仪式是对宗教观念的具体实践,阿柔部落群体对传统习俗及民间仪式的传承,体现了阿柔帐房寺院作为媒介对藏传佛教传统文化习俗的传承与保护作用,同时祁连地处多民族区域阿柔部落群体在接受他文化影响过程中保持着自己独有的特色,对自身文化进行重构与解读,使得祁连地区成为多民族文化融合的温床孕育多元的少数民族文化。
阿柔部落作为历史悠久的游牧土著部落在其动荡的迁徙历史中与其他民族产生或多或少的文化互动,帐房寺院承担着文化传播与保存的功能。在与祁连地区的其他民族进行贸易往来与文化交流时保持部落文化的特色,阿柔部落初入祁连地区时祁连地区主体民族以蒙古为主,阿柔部落向蒙古默勒王租下牧地,从此在祁连休养生息,阿柔部落与蒙古族日常互动过程中互相影响,藏族接纳并借鉴使用了蒙古的部分语言、服饰、习俗等。祁连地区许多地名是蒙语,如祁连俄堡镇“俄堡”为蒙语,意为“祭神的堆子”,“默勒”意为“江河”[5]。在传统藏族服饰中也有融入蒙古族服饰元素,如阿柔妇女辫套来自蒙古妇女服饰特点,男士穿的蒙古靴等。此外,阿柔习俗中小孩三岁剃毛头仪式是蒙藏共有的习俗。而阿柔部落作为外来民族对蒙古族的影响以阿柔大寺为媒介传播藏传佛教文化,语言方面祁连地区蒙古族通藏语、蒙古语、青海方言。多数蒙古族沿袭藏族活佛取名的习俗,很多人的名字以具有宗教意味的藏族名字为主,这些是藏族作为后来者对主体民族的影响。
祁连地区的部分汉族也信仰佛教,重大的宗教节日汉族民众同蒙、20世纪80年代以来阿柔大寺开始定居后其定居建筑风格包含藏式建筑、蒙氏建筑、汉式建筑。其信众也不局限于藏族群众,包括汉族、蒙古族。阿柔大寺是传播佛教文化的场所,是多民族文化互动的媒介,帐房寺院作为主要的宗教场所为阿柔部落适应当地文化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祁连地区还有回族以从事半农半牧或商业为生,各民族贸易互动时本着尊重民族习俗文化的同时进行更多的文化互动,为减少与其他民族的沟通障碍与隔阂,祁连地区各民族男女老少皆通青海方言,寺院宗教人士也会强调多民族和谐共存的重要性,促进民族文化多样性发展。
在没有学校教育的年代,阿柔帐房寺院承担着教育机构的角色,对寺院僧侣进行宗教文化教育,僧侣大多是来自阿柔部落,帐房寺院活佛与僧人是该部落的宗教文化精英和知识分子,在民众日常生活中起着重要作用。帐房寺院所培养出来的高僧及佛学精英在整个安多藏区声名远播。寺院活佛还担任部落民众私人纠纷家庭矛盾调解员、婚丧嫁娶出门远行卜算者等日常生活密不可分的角色。
帐房寺院随帐圈搬迁,与部落群体同生共存,在这个阶段所扮演的角色对整个部落的发展起着关键作用。用社会学的观念来说,社会控制分为硬控制和软控制两类,硬控制是强制性、制度性、权威性的规范治理一个群体,软控制是由习俗、道德伦理等形成规范来控制人的行为。那么,在游牧部落部落制度是硬控制,宗教文化是软控制,两种控制互相补充,为游牧部落在迁徙与发展过程中维持着社会秩序,增强族群凝聚力、创造力。
帐房寺院在游牧部落的动荡史中扮演部落文化保存与传承的功能,是研究阿柔部落文化的关键场所,是阿柔部落群体与其他民族文化交流互动时的纽带,是边缘游牧部落与藏文化核心地带沟通的桥梁,也是各民族文化交流互动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