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铮
(上海交通大学 科学史与科学文化研究院,上海 200240)
吉尔·德勒兹(Gilles Deleuze,1925—1995)是法国著名的后现代主义哲学家,他的思想和著述以云谲波诡著称,但是其影响已几乎遍及人文社会学科的各个领域。就其关于技术的思考而言,却鲜有人进行过系统论述。笔者选取德勒兹与法国精神分析学家菲尼克斯·加塔利(Félix Guattari)合著的代表作《反俄狄浦斯》(Anti-Oedipus)和《千高原》(A Thousand Plateaus)中的部分文本,以德勒兹对“欲望”的分析为出发点,尝试勾勒出从“无器官的身体”到“欲望机器”、再到“抽象机器”等一系列德勒兹式的技术生成史和技术演进史的大致线索,以呈现出德勒兹技术哲学的可能样貌。
有别于以往的身体研究,德勒兹和加塔利把身体看作是由部分所组成的整体,因而,德勒兹意义上的身体也不单是指人类的身体,它还可以指动物的身体、社会的身体[1]20-30。当然,这种对身体的解释从表面上看似乎过于宽泛,就德勒兹而言,社会化的身体仅仅是身体的“外在化”,且被德勒兹称为一种组织性的有机身体,它是身体之内在性领域的“层化”,而身体的内在性领域表现为一种无机的、无组织性的、去中心化和去主体性的身体,即所谓“无器官的身体”(Body without Organs),它是一种纯粹欲望的流布。因此,“无器官的身体”是一切身体的“原型”和内在性的源泉。
德勒兹与加塔利提出“无器官的身体”这一概念,是为了摆脱传统的(弗洛伊德和拉康式的)精神分析。传统的精神分析把欲望看成是由恋母情结所导致的缺乏,德勒兹批评精神分析没有看到欲望的源始性,即欲望的积极性和生产性的面相。欲望与其说是一种缺乏,不如说是一台多样的且处于恒定之流状态下的生产机器(productive-machine)。此种欲望的源始性,正是通过“无器官的身体”这一概念得到解释的。正如德勒兹所言:“无器官的身体就是欲望,人们所欲的正是它,也正是通过它,人们才能进行欲望。”[2]229因之,对德勒兹而言,无器官的身体就是“欲望的容贯平面或内在性场域”。
具体来说,首先,无器官的身体是一种“基底”(substrate),也被认作是一致性的平面(the plane of consistency),即一种非形式的、非组织的、非层化的身体[1]32。因此,无器官的身体并不能按照字面意义理解为没有器官的身体(organ-less body),而是指身体尚未分化和专门化的源始状态。
其次,“无器官的身体”乃是持续不断的生成过程。无器官身体总是伴随着或独立于有机体,它并不是有机体,它可以看成是有机体的反面。有机体的身体就是功能已然分化的身体。“无器官的身体完全不是器官的对立面。它的敌人不是器官。它的敌人,正是有机体。无器官的身体不与器官相对立,而是与那种被称作有机体的器官的组织相对立。……身体就是身体,它是单一的。它不需要器官。”[2]220在这里,德勒兹似乎是说,有机体是社会化或“层化”的,组织化的器官也是社会化的结果。正是社会化,使得身体成为有机体化的、组织化的身体,进而器官和身体就成了用具,成了生产和欲望的机器。正如德勒兹所言,有机体是“一个在无器官的身体之上的层,……它强加给无器官的身体以形式、功能、束缚、支配性的和等级化的组织、以及被组织的超越性,而这些都是为了从中获取一种有效的功用。层就是束缚,就是钳制”[2]220,而主体就是在无器官的身体之上的层层累加的有机体的存在,是一种机器般的存在,因而器官才得以有机体化,才得以成为一种用具性的存在,成为“生产的生产”和“机器的机器”。
再次,“无器官的身体”是“蛋卵”(egg)。德勒兹引用了德国生物学家奥古斯特·魏斯曼(August Weismann)的理论。魏斯曼认为,胚胎由受精卵发展而来,并且为下一代留出一些种质(germplasm),它能产生细胞并发展成为有机体的身体。因此,在德勒兹看来,无器官的身体就好比是“蛋卵”,是产生有机体的生物基础,它并不先于有机体而存在,而是在一个生成过程中连续不断地构造它自身。因而,无器官的身体是身体的源初内在性,它是一个“蛋卵”,是一个非固定的、永恒的且流动的欲望,它是一切有机体、一切机器、一切主体得以产生和发展的源初之地。
最后,无器官的身体是无形象的身体(corps sans image),是非生产性的身体,是“反生产”的身体。无器官的身体不具有生产性功能,它只是欲望的流布。只有无器官的身体被有机体化,成为“欲望机器”时,身体才具有生产性功能。因而,无器官的身体仅是一种生产的潜能(puissance),是欲望机器的潜能,也是欲望机器得以现实化的前提条件。“无器官的身体,也就是非生产之物、非消费之物,充当一种登记欲望的整个生产过程的表面,以致种种欲望机器似乎在表面上的客观的运动中源自无器官身体,而这种运动把种种欲望机器与无器官身体联系起来。”[3]
正如著名的德勒兹研究学者丹尼尔·史密斯(Daniel W.Smith)所指出的那样,在德勒兹那里,身体本身就是一种“源初的技术性”(proto-technicity),在这个意义上,蛋卵、外骨骼、羽毛、毛发、牙齿等都可以看成是“源初技术性”的具体形式,德勒兹称之为“机制”(machinism),或者说,技术性与生命相互渗透[4]。因而,所谓“无器官的身体”不仅是一种欲望的源始能力,而且也是一种源初的技术性和技术能力,它是一切技术得以生成的“原点”。也就是说,“无器官的身体”是一切外在化技术的来源,为它们奠基的。
“欲望”在德勒兹的哲学辞典中占有重要地位,欲望是积极性的和生产性的,它得以支撑作为物质流动(material flows)的生命的概念。德勒兹否定精神分析意义上把欲望看成是被恋母情结所导致的缺乏,把欲望看成是内在性的平面过程。德勒兹说:“我认为欲望不包含任何缺乏;……它是一个过程,与结构或发生相反;它是情感,与感觉相反;它是‘个体性(haecceité)’(一天、一季、一生的特征),与主体性相反;显然与物或人相反。它特别意味着内在场或‘无器官身体’的构成。”[5]更重要的是,欲望不仅仅是一种实验性的和生产性的力量,而且也是一种形成身体之间的连接并且加强这一连接的力量,欲望同时也就成为了一种社会力量,成为了一种装配(assemblage)和机器,并由此成为一架“欲望机器”(desiring machine)。
因此,对德勒兹而言,欲望似乎具有两个面相。一是作为基底的、内在性的、源源不断的欲望流布,即一种内在的驱动力和冲动,它总是积极的和正面的。这个意义上的欲望和“无器官的身体”同义。二是作为一种社会力量的装配性的和机器化的欲望,与外在化直接关联,它促使欲望生产和向外流动,因此,欲望总是向外投射到社会体系中,整个社会体系充斥着欲望。如此来说,欲望并不是独立于社会中,而总是伴随着社会体系,并进而生产着社会体系的。
可以说,作为驱动力和冲动的内在领域的欲望是一种内在能力,“欲望机器”才是欲望的具体结构。也就是说,欲望机器是欲望的外在化形式,正是通过欲望的外在化,欲望才得以社会化和具有具体的社会意义。
具体来说,欲望的首要特征是其生产性,“如若欲望进行生产,那么它生产实在。如若欲望是生产者,那么它只能在实在性上是生产者,而且是实在性的生产者”[6]。其次,欲望是“被动综合”,“欲望是这样的一组被动综合,后者操纵着部分对象、流与身体,而且作为生产单位发挥功能。实在由此而产生,它是欲望作为无意识的自行生产的被动综合的结果”[6]。正是作为被动综合的欲望才产生了实在。再次,欲望不是对象的缺乏,而是主体的缺乏,“欲望不缺乏任何东西,它不缺乏对象。更确切地说,欲望所匮乏的恰恰是主体,或者说正是欲望缺乏固定的主体;只有通过压抑才有固定的主体”[6]。如果我们把欲望当作生生不息的物质流动,那么欲望就不是固定于主体之中的东西,相反,被压抑的或者说被社会化的欲望才会固定于主体中,构成主体间性的关系。最后,欲望就是机器,“欲望与对象自成一体,这就是机器,作为机器的机器。欲望是机器,欲望对象仍然是被连接的机器,……欲望的对象性存在就是实在本身”[6]。因此,欲望指向对象的过程,也就是欲望的生产过程,同时也意味着欲望的实在化和机器化过程;欲望机器就是欲望的现实化,它使欲望“被压抑”到固定的生产流程和固定的主体中,构成社会与主体。
在这个意义上,欲望生产也就是社会生产,欲望机器也就是技术机器和社会机器。正如德勒兹所说:“欲望机器与社会技术机器之间,从未存在本性的差异。……它们都是相同的机器;而这是为群体幻想所显示的东西。”[6]
因此,我们似乎有理由把欲望和欲望机器看成是一种技术能力和技术体系。按照英国技术哲学家阿诺德·佩斯(Arnold Pacey)对“技术”的定义,我们可以把技术实践(technology practice)分为三个不同的层次,一是狭义的技术概念,比如知识、能力、技能、工具、机器、资源、产品等;二是作为组织层面(organizational aspect)的技术,比如经济与工业活动、用户与消费者、贸易联盟等;三是作为文化层面(cultural aspect)的技术,比如目标、价值、伦理规章(ethical code)、意识与创造力等。在佩斯看来,技术实践因而是包含着人与组织,生活事物(living things)和机器的秩序体系(ordered system)[7]。
由佩斯对技术实践进行的不同层面的划分,我们可以看出,德勒兹的“欲望”和“欲望机器”不仅是一种狭义的技术能力和技术生产机器,同时也是一种组织和文化层面的“技术实践”。在德勒兹看来,“无器官的身体”恰恰是一种实践和实践的集合,“它根本不是一个观念,一个概念,毋宁说,它是一种实践,一系列实践的集合”[2]206。从这个意义上说,技术的源始动力在于以“无器官的身体”为基底的欲望流布,欲望的外在化或者“无器官的身体”的“层化”,造就了欲望机器及其生产性与被生产性,进而造就了欲望的组织化和文化化。正如德勒兹所言,欲望机器是对无器官身体的破坏,无器官身体是对欲望机器(器官—机器)的“拒斥性反作用”(réaction répulsive)。
故而,欲望使人天然获得一种技术能力,欲望的外在化过程,就是从无器官身体到有机体的组织化身体的过程和从欲望到欲望机器的过程,也就是身体渐渐专门化和分类化的过程与身体及其器官获得其技术功用的过程。
因此,从德勒兹欲望概念和欲望机器的概念出发,我们似乎得出了欲望何以作为技术能力、欲望机器何以作为技术体系问题的答案,从而得以回答身体的技术化何以可能这一根本问题。
如果说福柯把一切事物都看成是权力和权力规训的产物,那么德勒兹则把一切看成是欲望的流布和欲望的生产。与福柯把一切都看成是压抑和消极力量的产物相反,德勒兹则认为欲望的积极性和生产性创造了一切。与其说我们的身体是被权力形塑的,不如说我们的身体创制了一切,身体总是积极性和生产性的。一切皆是欲望机器,身体是被欲望机器所激发出来的原生机器。
由此说来,身体的欲望性表明了身体器官的工具性,器官只不过是欲望机器生产的生产,它既是产品,也是生产本身。因此,正是无处不在的欲望机器,才使器官的用具性和产品性得以可能。器官是用具性和产品性的统一体、连贯体、是“机器的机器”“生产的生产”。因此,正是欲望机器,才使我们的身体获致“有机体”的意义,才使我们的器官获得工具的意义,器官才得以与外部世界相连接、相耦合。正如德勒兹所说,人“不停地将器官—机器连接在能量—机器上……人与自然不是作为两个彼此相对的项,哪怕不在因果、内涵或表达的关系(原因与结果、主体与对象等)上被理解,而它们正是生产者与产品的同一个本质实在性”[3]。
由于欲望机器与外在世界的耦合,身体及其器官才得以获致工具性的意义。但毕竟欲望机器是对“无器官的身体”的反动,欲望机器与无器官的身体的对立是生产与反生产的对立,是组织化的有机身体与源初欲望之流的无机身体的对立。正是这二者的碰撞与对立催生了物质性的机器。正如德勒兹所说:“机器的发生恰恰就出现在此处(sur place),出现在欲望机器的生产过程与无器官身体的非生产性停滞之间所产生的对立。……无器官身体再也不能忍受欲望机器。”[3]
这就是说,作为组织化的有机体的欲望机器不断地催促着生产,但它又要顾及作为反生产的无器官身体,因为如果没有无器官身体的欲望流布,欲望机器似乎就失去了源始的动能,作为欲望的内在性领域的无器官的身体就无法外在化为欲望机器。那么,欲望机器宁愿把它的生产机能继续外在化,外在化到物质性的机器中,就仿佛欲望是物质机器和物质体系的产品一样。如此一来,人们便“谵妄”了欲望的源始意义以及“无器官的身体”和欲望机器的功效,看不到任何物质性的产品、物质性的机器皆是欲望机器的外在化,皆奠基于作为纯粹欲望流布的“无器官的身体”之上。由此,技术物和身体被渐渐看成是两个相互外在的事物,它们之间的关系仅仅变成了外在化的操纵与被操纵的关系,而忽略了作为原生机器的身体是任何物质性机器的源始动能和物质性机器得以产生的前提条件。
事实上,身体的进化与技术的进化之间,可以看成是一个连贯的过程。正如丹尼尔·史密斯所说:“生命的进化产生了有机体,伴随着其自身的源初技术性;然后这些有机体却生产出了在一个复杂的网络中相互连接的技术物,以此生产出新的、伴随着其自身的移动组织的身体。”[4]因此,从无器官的身体到物质性的机器的衍变过程,就是技术从源起到发展的过程,就是身体及其器官逐渐专门化和工具化的过程。在这个意义上,正是从无器官的身体到有机的作为欲望机器的身体、再到外在化的物质性机器的过渡,导致了身体及其器官的专门化和工具化。
无器官身体作为源初的技术性和技术能力为一切技术奠基,欲望可以看成是技术的源初动能,它与无器官的身体同义;欲望的外在化产生了欲望机器,它是一种生产机制,它使得身体获得工具性意义。然而,无器官身体和欲望机器的对立,迫使欲望机器再次把他的功能外在化,产生一系列的技术机器和社会机器,构成了独立于人的生命之外的技术体系,而技术机器和社会机器得以运行的内在逻辑,就是德勒兹所谓的“抽象机器”(abstract machine)。
学者大卫·赛华特(David Savat)认为,德勒兹和加塔利虽然没有探讨具体的新兴技术,但是他们对“技术”和“机器”等的概念化——不论是物质性的技术和机器,还是抽象层面的技术和机器——已然贯串在他们的著作之中,并在他们的著述中发挥着重要作用[8]。事实上,德勒兹和加塔利的“机器”概念受到路易斯·芒福德(Lewis Mumford)的深刻影响。芒福德并没有把机器界定为纯粹的技术物,而是把机器看作是某种社会模式和统治模式。在德勒兹看来,“巨机器”(mega machine)的概念所意指的就是一种“社会机器”(social machine),这一“社会机器”与“技术机器”(technical machine)是不同的。德勒兹说:“技术机器已然意指着一种行动、一种传递、甚或是一种非人的操纵因素(adriving Element that is nonhuman),它延展了人的力量并且允许某种与人的脱离。社会机器则正相反,它把人作为其组成部分,甚至我们通过他们的机器来看待他们,并且整合他们,以一种制度模式内在化他们,在每一个行动、传输和驱动(motricity)阶段。”[9]141
然而,德勒兹也指出,技术机器与社会机器的区分不是绝对的。他依据芒福德的思想,认为一个技术物既可以是技术机器也可以是社会机器。比如,钟表既是测量统一时间的技术机器,也是复制宗教时间(canonic hours)和确保城市秩序的社会机器[9]141。因此,社会机器确实是一架机器,而不是隐喻,社会机器囊括着技术机器,它把一切欲望和生产都编码化,“没有什么必然逃脱编码(coding)”。作为社会机器的“源初辖域机器”(primitive territorial machine)“编码(欲望)流布,投资(invest)器官,并且标记(mark)身体”[9]144,在这个意义上,社会机器是欲望机器的再度“外在化”,它使人的器官与身体社会化(而不仅仅是技术化),从而成为一种可以运用的社会资源和可以买卖的商品。在这个意义上,社会机器似乎并不像技术机器那样是“具体机器”(concrete machine),而是一种机制和效能,它是具体机器得以成立和运作的“抽象机器”(abstract machine)。可以说,抽象机器是具体机器得以成立和发挥效用的内在逻辑。“抽象机器”意指在任何机器中的成分或部件(component),这一部件横贯机器的其他部分,并以此方式达成机器的存在和机器的“效能”(efficiency)。正如德勒兹所说:“抽象的机器自身是去层化的,被解域的,它自身不具有形式(甚至也不具有实体),也不能被区分为内容和表达……一部抽象的机器自身既不是物理的、实体性的,但同样也不是符号性的,而是构图性的。它通过物质进行运作,而非实体;通过功能,而非形式。”[2]195因此,抽象机器可以看作是技术体系得以成立和发挥效用的不可见的成分,它能贯串一切技术机器中,中断它们的进程,并且生成新的技术机器和新的进程。
总之,在德勒兹看来,现代社会正将福柯意义上的规训转变成“抽象机器”,以施加对整个社会的控制。抽象机器与规训是截然不同的,也就是说,现代社会再也不“规范”(normalises)事物,而是用编码(code)的方式进行控制,我们进入了一个编码化的控制社会。在当今时代,DNA信息采集和大数据的运用都可以看成是这种编码化控制的具体形式,人们发明和创制各种各样的技术机器和社会机器,无所不用其极地采集个人信息(比如扫二维码、“裸贷”、人脸识别、指纹识别等等),并把它们“编码”到一个更大更全的大数据信息库中。“编码”不折不扣地成了当今时代的“抽象机器”。而这一切,从德勒兹的视角来看,皆是欲望生产和欲望流布的结果。
综上所述,我们似可以总结出从“身体”到“机器”之衍变过程的三条线索:一是无器官身体和欲望作为“源初的技术性”和技术能力构成了技术生成的原点坐标;二是欲望的外在化得以形成有机的身体与欲望机器,它们使身体及其器官得以专门化和工具化;三是无器官身体与欲望机器的对立迫使欲望机器再次把其生产功能外在化,从而产生了一系列的技术机器和社会机器,整个社会运转的内在逻辑,乃是与欲望和欲望流布息息相关的“抽象机器”。因此,在德勒兹的视域下,身体与机器之间是一种从内在性到外在性的“衍化”关系,是一种产生与被产生的关系。
虽然德勒兹本人并没有明确提出关于技术的思想,但是,德勒兹纷繁复杂的理论本身已然隐含了丰富的技术问题。这一技术问题并不是关于现成的技术物,而是源出于身体内部的“技术性”,或者说是一种“身体技术”。从而,一切外在化技术物和技术体系都可以看成是“身体技术”的某种外在化,是欲望流布的结果。当然,这只是对德勒兹式技术哲学的可能解释路径,而非唯一解释路径。在笔者看来,对德勒兹式技术哲学的解读应以一种正在进行时的、依据文本和问题意识而展开的开放性来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