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秋玲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当心情低落时,就想去海湖新区散散步。虽然海湖新区与我居住的城西区毗邻而居,但平常很少往那边跑。少有的几次,是去那边参加活动,去过体育馆看了一场足球赛,在大剧院欣赏了俄罗斯芭蕾舞剧《天鹅湖》,到《城市文化会客厅》看了一次画展,去的最多的还是几何书店。其实,今天出门前心里就有了一个明确目标,去几何书店。
几何书店很大,迎面而来的几个大拱门首先给人一种古典、精致的空间感,书架和书架间有几步的间距,往前走到一个回廊处,一溜书桌长凳让来这里读书、学习的人有了自己的位置。紧接着就是横跨眼前的宽阔的木质阶梯,通往书店小二层,阶梯之上零星散放着一些草编座垫,我稍有犹豫便小心翼翼地登上阶梯,之所以小心翼翼,是有点舍不得踩这些干净的原生木头。我生性对木阶梯、草垫情有独钟,它带着大自然的原有气息,与阳光风雨息息相关,尤其是那些编织精美的草垫,一定留下过许多昆虫的足迹和野花的芳香……坐在其上我感到特别踏实、安静。在书店,若沙发椅和木阶梯让我选择;我会选择在木阶梯上翻翻书,双肘自然落在腿上,是一种很惬意姿势。
后来,从几何书店的公众号上了解到,这里是几何书店搞讲座的重磅阶梯,先后举办过《乔治·夏勒:从荒野走向荒野》《5篇故事105张照片讲述地震背后的玉树》《扎西桑俄:我为什么观鸟》《当我们谈摄影时,我们在谈什么》《澳大利亚的鸟和野性生活》等文化讲座。书店与本土非物质文化遗产紧密联系,面向世界,经常邀请学者、文化名人、摄影家、驴友、探险者共同构建人与自然的文化传播平台……
我在书店的旧书区“时光书馆”停了下来,这里有许多当年我曾读过的旧书和杂志,每本书上都用细麻绳拴着一个牛皮纸小书签,上面写着:时光旧书,请小心翻阅。是的,这些旧书瞬间将我带回到过去的时光之中,像1953年版的《牛虻》、托尔斯泰的《复活》、屠格涅夫的《猎人笔记》、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等,勾起了我的很多回忆……记得最早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是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的连环画,一下就喜欢上了书中的冬妮娅,很重要的一个因素是冬妮亚身上穿着一件漂亮的海军衫。画者是毅进。那时我只有9岁,曾经梦想着自己也有一件漂亮的海军衫。再后来,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大书,就开始思考保尔和冬妮亚的爱情,再后来就读到了刘小枫先生的随笔《记恋冬妮娅》……最终理清了自己为何始终喜欢——冬妮娅。还有书架上的《普希金抒情诗选》。我上初中一年级时就开始阅读《普希金抒情诗选》了。父亲是一名空军,但属地勤兵种搞雷达监测。与军人身份极不和谐的是,父亲的黄军包里常年装着一本《普希金抒情诗选》。封面是深蓝色的普希金侧面剪影,突出了普希金高高的鼻梁和一头卷发。我几乎是将“诗集”抄了一遍。许多诗句至今还背得出来。可以说,普希金的作品伴随我走过了整整十年的成长道路。
当我轻轻地从书架上抽出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老版《静静的顿河》时,书中的众多人物便向我涌来……我初读《静静的顿河》时,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敏感于哥萨克人的爱情,尤其钦佩哥萨克女人的爱情——阿克西尼亚的爱情。她曾对司契潘说:“打死我,葛利高里也是我的人。”书中的人与事在一个秋天酣畅淋漓地流进我的内心。
阿克西尼亚与葛利高里的爱情一开始就散发着血肉的气息,这种爱情之所以深入到我的心中,就是它颠覆了我以往的阅读经验,抛弃了那种“革命”的、或“贵族”式的爱情;或者说是“书本”味的爱情。两个人是那么鲜活地走到了我的面前。命运之所以没有把他们分开,并不是山盟海誓或忠贞不渝;而是冥冥中一条无影无形的绳结,将他俩牢牢地拴在了一起。为了生存,他们也试着熄灭心中的爱欲之火,压抑、回避甚至远走他乡……但越是绝望,思念就变得越发强烈,战火的年代冒着生命危险,就为了两个人能够在一起待一夜,甚至是为了能够闻闻她身上的气味。这位忧郁的哥萨克骑士一旦面对阿克西尼亚什么感觉都来了,激情、欲望和爱……
那时我就做着一个“乌克兰少年”的梦。隐隐约约的身影,应该就是这位勇敢无畏但又天性忧郁的葛利高里。
我还特别翻看了1978—1980年度的《世界文学》,其中1980年第3期《世界文学》有一组聂鲁达诗选,译者是王永年。我最早接触到的拉丁美洲诗人就是智利诗人巴勃罗·聂鲁达。那时我刚参加工作,诗人不寻常的一生和他那超凡的灵感创作出来的神奇诗句,在一个无边静谧的秋天次第向我展开,2001年,我买到了意大利电影《邮差》的光碟,影片讲述了流亡中的聂鲁达在意大利小岛上,与一名邮差之间感人的故事。看完这部电影,我再次阅读了聂鲁达爱情组诗,至今我还能完整地背诵《爱情十四行诗之八十九》:
我死时,我要你的手按上我的眼睛
我要光明,要你可爱的手中的麦穗的清香
再一次从我身上飘过
让我感到改变了我命运的温柔
我要你活着,在我沉睡了的等待你时
我要你的耳朵继续听着风声
闻着我们一起爱过的海的芬芳
继续踩着我们踩过的沙滩
我要我所爱的人继续活着……
为了让我的影子在你的头发上漫步
为了让人们懂得我歌唱的缘由
试想,“要你可爱的手中的麦穗的清香/再一次从我身上飘过…… ”是何等美的情境,他的情感深深地扎根大地,从生活的每一个缝隙中伸张开花。至高无上的诗句,它赋予我们世界中最美的世界。拉丁美洲的爱情,浓烈,绚丽;像篝火般,散发着泥土和树木的馨香。在这样的阅读中,我陆续接触到了奥克塔维奧·帕斯、恺撒·巴列霍、路易斯·博尔赫斯等伟大诗人的作品。
几何书店创立初期,随着朋友圈的不断刷屏,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成为西宁热爱图书的人争相一睹“芳容”的地方,节假日、周末和旅游旺季更是可以达到几万人的客流量,有时甚至学习区一座难求。我曾问过一个到这里学习的学生,她告诉我,就是愿意坐在这里学习,家里虽然也很安静,但书店有一种学习的气场……是的,我不就在几何书店的旧书区,一泡就是几个小时,在过去的时光中,重温伟人的巨著。进入几何书店的人是多元的,但在这个特殊的空间,人与人之间没有防范,互识、互让、互助、互融,殊异于其它任何场合和机构。书店像一个可靠的“巨人”,吸纳着每一个向他靠近的人。我尤其喜欢几何书店错落有致的那几十个高高的拱门,喜欢在能容纳上百人的大厅中,看人们站在书架前浏览翻阅书籍,喜欢静静地坐在那些专注学习的年轻人身旁,听那沙沙的笔声以及轻敲电脑键盘的声音。抑或那偶尔传来的咳嗽声都带着一种美感……
我发现几何书店,区别于本土其他书店的几个地方,书店首先打破传统书店的经营模式,“将过去那种纯粹的商业模式转变成体验模式进行新型营销,向具有多种业态的文化空间发展。”冷静地想一想,书店之所以能做到与读者的深度融合,是因为适时地推出众多的文化讲座、图书推介、文创手工体验区、文化旅游组团、以及举办小型画展等活动,造就了较大的顾客流量以及关注书店的粉丝群。几何书店顺应了时代的需要,成为海湖新区乃至西宁市的文化地标。
回过头来,再说说海湖新区,为什么许多朋友到这里来闲坐和散步呢。我觉得海湖新区有热闹和安静、高雅和市井共存共荣的特点,这里有热闹的小吃街,有网红店;有体育馆、游泳馆;有几何书店、科技馆;有歌剧院、城市文化会客厅、水族馆,不同年龄、不同爱好的人都可以在这里找到自己的空间。偶然的一次机会,我曾与一位建筑学家聊天,他说:“建筑与人的社会心态、生活方式、行為准则和价值观念紧密相关,兼容并蓄、折中调和、追求时尚、注重功利不仅是建筑文化主要特征,同时也印证了人生活价值内涵。而且一个城市的建筑具有研究人的过去和现在的生活方式、生活态度的功能。建筑就像一本打开的书,从中你能看到一座城市的抱负。所以说,海湖新区说起、就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