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朝鲜通事家族的形成、更迭与衰落
——政治与语言的抉择

2019-12-30 07:37李忠辉
民族翻译 2019年4期
关键词:家族朝鲜语言

⊙ 李忠辉

(天津外国语大学高级翻译学院,天津 300204)

一、前言

史载,清代自后金时期起,便设有大量朝鲜通事,掌译朝鲜语之事,[1]在清代与朝鲜王朝的政治、外交、经贸、文化等领域的交往中发挥了内通外达的作用。依《八旗满洲氏族通谱》所载,这些朝鲜通事多由编入满洲八旗的朝鲜包衣所任,且多为世袭,[2]289具有明显的家族特征。其中,不乏如郑命寿、金新达礼、文氏、徐氏、吴氏等较为著名的朝鲜通事家族,活跃于清代各时期的外交舞台,留下诸多史料,成为研究清代朝鲜通事与中朝关系的重要素材。

作为翻译学与史学的交叉学科领域,有关清代朝鲜通事及通事家族之探究,业已引起学界关注,涌现出一批研究成果。其中,《凤城县文、徐氏谱书初探》《清代朝鲜族旗人文氏族谱浅析》《满洲八旗中高丽士大夫家族》《汉至清代朝鲜语译员的设置及活动研究》《朝会同四译馆中的朝鲜通事考论》《朝鲜通事古尔马浑(郑命寿)考》等,不仅在朝鲜通事的来源、选拔、培养、职责与历史作用等方面的研究取得了显著进展,且针对郑命寿、金新达礼、徐氏、文氏、吴氏等家族的考证也多跃于纸面,就他们的家族世系与地位等进行了详尽探究。[3-8]但当前研究对清代朝鲜通事家族的形成原因仍有未尽之处,且对郑命寿、金新达礼、徐氏、文氏、吴氏等著名通事家族间的更迭过程与原因鲜有涉足,对朝鲜通事家族的衰落探究更少之又少。此领域研究存在的上述不足,不利于中朝翻译史的构建。因此,本文寄望通过梳理中外史料,理清清代朝鲜通事家族形成、更迭与衰落之过程与缘由,揭示朝鲜通事家族兴衰与政治、语言的关系。

二、清代朝鲜通事家族的形成

译者的登场是跨语境文化交往之需,这种交往的长期固化推动了译者的专业与职业化,而译者的世代沿袭则又推动了译者家族的形成。明末,建州女真兴起,因地缘关系,与朝鲜王朝接触不断。天聪元年(1627年),皇太极为稳定后方,发兵朝鲜,挥军至汉城,胁迫朝鲜签下兄弟之盟。崇德元年(1636年),皇太极再次东征朝鲜,困朝鲜国王于南汉山城,迫使朝鲜签下君臣之盟,至此确立了清与朝鲜王朝间的宗藩关系。自天聪元年第一次出征朝鲜起,两国的政治交往便日益频繁,使臣往来不绝。应后金之请,两国还于边疆地区的中江、会宁、庆源等三地相继设市,定期交易牛、食盐、铁器等物品。三地开市后,于三地又出现了私市,公私两市无疑又促进了两国经贸人员往来。

毋庸置疑,在清朝(后金)与朝鲜王朝的政治、经贸、人员往来的背后,朝鲜通事人员不可或缺。清入关前所用朝鲜通事,均系被虏或归顺的朝鲜人。史载,在清朝入关之前与朝鲜的战争中,曾掳获大量朝鲜人口。如1619年萨尔浒之战中,俘获约五千名参战朝鲜士兵;1627年丁卯之役,又掳获近五千人口;[9]而1637年丙子之役,更是俘获几十万之众。[10]这些俘获的朝鲜人,多以包衣身份被编入满洲八旗内。其中,在与满汉等族共同生活的过程中,部分习得满语或汉语的朝鲜人,具备了成为朝鲜通事的条件。而“崇德以后,以我人之被掳未刷还者(定)为大通官六员,次通官八员……”[11]则成为被掳朝鲜人出任朝鲜通事的政治制度保障。

随着后金(清初)与朝鲜王朝的交往,涌现出一批较活跃的朝鲜通事,主要有朴仲男、郑命寿、金新达礼、三达理、卞兰、韩甫龙、韩巨源、李一善、金大献、文金等。其中,朴仲男(又称董纳米或东南明)为较早现于中外史料中的后金朝鲜通事,其人即“我国北道士兵朴仲男”[12],“实为我国贱奴也,丙午建州之役被虏。丙子乱,以解方语出来。”[13]此人“亲于九王,最为用事”[14],为开市等事曾多次往来朝鲜。朴仲男因事被罪后[15],朝鲜通事郑命寿(或称“古尔马红”等)取而代之。郑命寿乃“殷山官奴,深河之役降虏为通事”[16],“汗信爱之”[17]。《八旗满洲氏族通谱》称其为正红旗,亦多尔衮亲信者,曾以副使身份出使朝鲜,并长期把持朝鲜事务。[18]金新达礼,正黄旗高丽包衣佐领,朝鲜名金汝亮,丁卯之役被虏归顺后出任朝鲜通事,曾侦破朝鲜通事叛逆、随清军出战、侦察敌情等,并多次与郑命寿往复朝鲜传情递语,清太宗“再四褒嘉,恩礼踰同列,白金文绮子女良马之赐不可备纪……”[19]8世袭高丽佐领,兼总理内务府三旗火器营事。三达理,系金新达礼三弟,亦授朝鲜通事。该时期又有朝鲜通事韩巨源(或名郭尼),正黄旗,正四品,曾与三达理出使朝鲜,为攻打罗斯索要火铳等。此外卞兰、韩甫龙、李一善、金大献、文金等朝鲜通事,虽不如朴仲男、郑命寿、金新达礼等显赫,但也频现于朝鲜史料。

如上所述,这一时期,通过随军出战、侦破敌情、告发同族、压迫朝鲜等方式取得政治信任的朝鲜通事,他们的兄弟或同旗朝鲜人也往往因近水楼台而出任朝鲜通事,如郑命寿义子永尼、金新达礼之弟三达理等,也是清代首批朝鲜通事。据《八旗满洲氏族通谱》所载,这些第一代朝鲜通事主要以正黄旗、正白旗、镶白旗、正蓝旗、镶蓝旗的包衣为主[2]302,可知他们最初各分属于皇太极与多尔衮两系。其中,部分通事利用朝鲜通事推选制制度与政治信任,“以其子孙随阁袭补”[11],表明这些家庭已具备朝鲜通事家族之特征。

三、清初朝鲜通事家族的更迭

自顺治起,于会同馆内设朝鲜通事官六人,朝鲜通事职务更趋于行政化。[20]顺治七年(1650年),多尔衮死后,把持朝鲜事务的郑命寿失去了靠山。第二年,出使北京的朝鲜使臣发现“郑命寿气色则与前顿异,大有忧惧之色”[21]。顺治十年(1653年),朝鲜通事郭尼(韩巨源)、三达里(三达理)、猛色呢(李梦先)、宜而色呢(李一善)、代哈呢(金大宪)状告古尔马红(郑命寿)②把持朝鲜,违旨悖法,擅作威福。圣旨曰其罪大应绞,念素日出力应差,姑且免死,家产按照皮甲例,将他仍发回本主为奴。[22](原编卷之三十八)朝鲜将清礼部处理郑命寿的题文,一字不落原封抄录,计有一万多字,是《同文汇考》中文字较多之记载,可见其对朝鲜的重要性。这点已有学术研究成果予以阐明,此处不再赘述。

值得注意的是,在该篇长达万余字的咨文中,共出现朝鲜通事11名,包括原告正黄旗郭呢、正黄旗三达里、镶红旗猛色呢、宜而色呢、镶白旗代哈呢等5名;被告郑命寿、其义子通事永尼、同旗通事塔儿毕希、白景奎等共4人,以及为郭呢等作证的镶白旗包衣滕得牛录下通事得勤、正蓝旗蓝拜固山包衣哈达牛录下通事帖喇米。除朝鲜通事外,顺治帝的包衣飞单、哈俸、噶卜喇、乌利尼、缠布也现于咨文,指证郑命寿。从行文上看,主告实为郭呢与三达里,他们都是正黄旗包衣,三达里即新达礼三弟三达理。而圣上包衣中噶卜喇则是新达礼之子。[19]8因此,此次状告郑命寿应以正黄旗朝鲜通事及包衣为主。这与当时政治形势不无关系,多尔衮死后,顺治不断清除其余党,利用直系正黄旗朝鲜通事与包衣,清除郑命寿一派,掌控朝鲜事务也应是其一。此外,因主告系正黄旗高丽佐领金新达礼旗下,亦不排除金新达礼为夺取朝鲜通事控制权而为,盖因当时之时局,无疑是新达礼家族取代郑命寿一派的最佳时机。

顺治十三年(1656年),郑命寿被惩处两年后,韩巨源接替其地位任会同馆提督,负责朝鲜事务,官居四品,并以使臣身份出使朝鲜。翌年,韩巨源死,李一善(伊而色呢、宜而色呢)接掌会同馆提督一职[22](原编卷之三十八),亦为四品。至康熙年间,正黄旗包衣高丽佐领出身朝鲜通事的地位更是得到制度性确认,据《清实录乾隆实录》,“大学士等议奏:朝鲜通官,康熙十三年定额,上三旗六品三员,七品二员,八口一员。下五旗六品三员,七品二员,八品一员。上三旗由内务府带领引见,下五旗论俸推升。”即,上三旗朝鲜通事与下五旗的人数与品衔相同。而上三旗中只有金新达礼家族世袭的正黄旗两个包衣高丽佐领,因此内务府推荐的上三旗朝鲜通事,必出于新达礼家族或旗下。至康熙末年,新达礼之孙金常明“深受所爱,通官辈皆其部下也。且雍正在邸时,偏爱常明,至有手笔褒奖之语”。[23](第558册)金常明后于雍正十二年(1734年)升任内务府领侍卫大臣,官居一品,曾多次帮助朝鲜。三达理之孙金简更名扬内外,亦曾官居一品。[24]从清初至嘉庆,其族内出现金新达礼之弟三达理、金常明之弟金四杰、朴宝树与金福贵(傅禄敦)、倭克精额等多名六品朝鲜通事。[19]8,[25](第14册),[26]在清出使朝鲜的通事队伍中,该家族通事最多曾一次出现三名。[25](第12册)

四、清中期朝鲜通事家族的更迭

金新达礼家族虽凭借政治资源,成为清代最负盛名的朝鲜通事家族,但因其家族一直生活在北京,两个包衣佐领的朝鲜人口数又较少,且清初的几十万朝鲜人至雍正时已减至《八旗满族氏族通谱》的四十三姓,北京地区亦不过剩数千名,[27]此种生活环境与人口规模,难以维系一种语言。因此,至雍正时,包括金新达礼家族在内的北京地区出身朝鲜通事虽仍继续任通事,但已无法承担实际的译者工作。朝鲜使臣亦称:“彼中衙译辈,丙丁被掳人皆死,即令通官,皆是其子孙之学习者,言语生涩,多未通情。”[28]此种状况下,金新达礼家族等朝鲜通事出使朝鲜时,往往需由辽东凤凰城精通朝鲜语的通事陪同出访,[25](第8册)其中,语言能力强的朝鲜通事则被选调入京任职。

辽东凤凰城接邻朝鲜,域内历有朝鲜人居住,语言使用环境较好,自元明起,一直是朝鲜通事的来源地,[29]清代也于凤凰城设有朝鲜通事一职。[30]自雍正起,因金新达礼等北京地区的朝鲜通事语言能力逐渐弱化,凤凰城的徐氏、文氏、吴氏等家族的朝鲜通事便利用语言优势,取代了金新达礼家族等朝鲜通事的实际译者地位,不断被选调入京。据《八旗满洲氏族通谱》,凤凰城徐氏家族第一代朝鲜通事为徐大勇,镶白旗,其族谱称徐大戎,亦有史料称徐大容,[31]朝鲜噶山人。自雍正起,其曾孙宗顺、宗孟、宗显兄弟为通事时,家族开始显赫。徐氏三兄弟均曾担任过凤凰城朝鲜通事,后被选调入京。朝鲜学者洪大容记云:“徐宗孟六品大通官,自其兄宗顺,久执使价之权,名震东方。宗顺死,宗孟承其余业。”[32]宗孟即“盐市中江通官徐宗孟”。[33]宗显,曾任凤凰城通官,[22](原编卷之六十八)多次出使朝鲜。[34]徐氏兄弟语言能力强,宗顺曾以善语优势,负责教习凤凰城通事朝鲜语,官居六品通事。[35]宗孟曾编写过朝鲜语教材。[36]在宗孟“因婪多不法,吮朝鲜膏血,家之在皇城者被籍”[37]后,其族员仍有出任朝鲜通事一职。如朝鲜通事徐继文与其同姓叔太平保,[38]太平保原为凤凰城无品通事,[22](原编卷之四)较为活跃,嘉庆十七年(1812年),仍在以六品通官身份出使朝鲜。[39]

据《八旗满洲氏族通谱》,凤凰城文氏第一代为朝鲜通事文瑞,镶白旗,朝鲜嘉山人,国初(清初)来投,其次子壹石尼与三子波石尼俱为朝鲜通事,后代一直有人出任朝鲜通事,文氏族谱中亦有载。[40]56朝鲜史料中虽未发现文瑞,但有一名为文金的凤凰城朝鲜通事较活跃,亦朝鲜嘉山人,丙子(1636年)被虏。[41]此人自顺治六年(1649年)首现史料后,一直活跃至康熙十八年(1679年),时为七品朝鲜通事。[23](第268册)文金子二先,曾任凤凰城衙译,[42]后官居六品通事。[43]二先虽供职京城,凤城亦有家。[44]二先弟奉先(或称文凤先),嘉山人,[25](第1册)曾任凤凰城通事[22](补编卷之二),亦为六品通事。[45]综合上述史料可知,朝鲜史料中的文二先与文奉先兄弟,即文瑞次子壹石尼与三子波石尼,壹石尼与波石尼系二先与奉先的朝鲜语音译名而已。而文瑞,即应为朝鲜史料中的文金也。二先、奉先兄弟活跃于康熙末期与雍正时期,族谱也显示该家族自二先兴起。此外,其族内还有清后期的达明阿较活跃,该人曾任凤凰城通官。[46]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与同族朝鲜通事恩庆重修族谱,[40]56-59表明其在家族中地位较高。光绪八年,朝鲜使臣鱼允中来京时,曾见过达明阿,其时年已过七旬,为六品大通官。[25](第18册)

此外,凤城还有正蓝旗吴氏朝鲜通事家族,[22](原编卷之六)该家族于《八旗满洲氏族通谱》不可考,虽不如金氏、徐氏、文氏等著名,但于清代两百多年间一直也是朝鲜通事的主要充员地。其族内较早现于史料的朝鲜通事为吴孝徵[23](肃宗十五年二月二十四日)与吴梅介[47],均为七品通事。还有吴玉柱,也曾任凤凰城通事,亦为七品,[48]多次随团出使朝鲜。该家族兴于乾隆年间,其时较活跃的朝鲜通事有吴林佈父子,吴林佈亦称“乌林布”或“乌林佈”,原系凤凰城通官,后官居六品通事,[49]曾多次接待朝鲜使臣及出使朝鲜。其子吴双林,[50]勤奋好学,据洪大容与朴趾源的燕行记录,此人坚持学朝鲜语几十年,后亦官至六品通事。[51]双林子宝德也为朝鲜通事,曾与双林同行出使朝鲜。[52]此外,还有吴英瑞等。[53]

五、清末朝鲜通事家族的衰落

史料显示,清朝二百多年间,朝鲜通事及朝鲜通事家族的数量一直在减少。如曾频现朝鲜史料的朴仲男、韩巨源、李一善等通事均未现于《八旗满洲氏族通谱》之内。此外,该谱书所载39名朝鲜通事中,具备通事家族特征,即子孙均有出任朝鲜通事者亦不过15名。这表明至少在清初,朝鲜通事人数要多于《八旗满洲氏族通谱》中所载的数量。至嘉庆,朝鲜通事与家族数量又有所减少,较活跃的通事基本来自金、洪、徐、文、吴、朴等几个家族。如雍正、乾隆时期出使朝鲜的通事多系上述家族成员。而至清末,能够确认身份的朝鲜通事均来自正黄旗、镶白旗与正蓝旗,即金、文、徐、吴等家族。

在上述朝鲜通事与家族不断减少的背后,语言能力的集体消失无疑是重要影响因素。朝鲜出使清朝的使臣曾在燕行录中记云,“通官则似应通习东语,而近来上国规模亦习于因循不能务专所事,故通官辈之所谓能解东语者殆,若稚孩学语,呼爷娘,殊可笑也。”[54]“彼人通官能为我语者,亦如三四岁儿初学之语,多不分明。”[55]这种语言能力的消失体现于清与朝鲜王朝交往中译者的缺位,以及译者的高龄化现象。如李鸿章与大院君、朝鲜使臣在天津的笔谈,[56]此种重要会见如有朝鲜通事,又何必笔谈?又如,袁世凯出任朝鲜总督时因找不到朝鲜通事,不得不于朝鲜汉城设立“韩语学堂”培养朝鲜通事。[57]而文氏家族的达明阿,光绪八年鱼允中来访时,已年过七旬,仍在做翻译。上述种种现象表明,清末能进行朝鲜语翻译的通事已凤毛麟角,绝大多数朝鲜通事已无法通语,朝鲜通事的朝鲜语言能力已集体丧失,失去了担任朝鲜通事的语言条件。

此种语言能力集体丧失的背后,因八旗内朝鲜人口规模小带来的语言被同化无疑是重要影响。此外,清代朝鲜通事的选拔任用方式,据《清朝文献通考》卷293《四裔考二》:上三旗内务府引领,下五旗论俸推升。这种选任方式导致通事的推荐任用权集中在少数拥有政治权力或专业技术的家族,例如金新达礼家族,便是利用政治资源,不断推荐自己族员或旗下出任朝鲜通事。而凤城徐氏、文氏、吴氏则作为精通朝鲜语的技术型家族,为自己族员确保了一席之地。这种无竞争的出仕方式,既阻碍了其他家族成员出任通事,也使自身的朝鲜语言能力不断退化。

再者,据《同文汇考》卷70《原编续节使十一》记载,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清朝礼部咨会朝鲜:上谕向年派往朝鲜使臣,随带通官每至五六员之多,因思朝鲜职供往来语言熟悉,通官本可酌减,且恐该通官等随至该国,或有骚优需索等事非,所以示体恤,此次册封使臣,著随带通官一员,嗣后,凡遇派往朝鲜使臣,俱照此办理,该部纂入则例,永远遵行云云。虽此后在朝鲜的请求下,出使朝鲜的通事增至两名,[58]但也减少了一半以上。清代随团出使朝鲜的通事人数减少,虽不影响清朝所设朝鲜通事职数,但使朝鲜通事失去了练习语言与维系生计的机会。至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会同四译馆被裁撤,朝鲜通事也伴随着历史进程结束了使命。

六、结语

综上所述,在清代朝鲜通事家族的形成、更迭与衰落过程中,政治与语言是两个重要影响因素。对于清初的朝鲜通事,政治信任与忠诚远比语言能力重要。如朴仲男、郑命寿、金新达礼等著名的朝鲜通事,均为清朝的建立做出了贡献,取得了清朝统治者的信任。随清入关后,这些朝鲜通事的兄弟子嗣受身份所限,出仕途径较少,往往也世袭祖业,如此,形成了一些朝鲜通事家族。郑命寿与金新达礼等朝鲜通事家族的登场与更迭表明,这一时期,政治因素发挥着关键主导作用,语言能力是从属的。

治疗组40例患者5例出现慢血流/无血流,发生率为12.5%;对照组39例患者,13例出现慢血流/无血流,发生率为33.3%;两组患者慢血流/无血流发生率的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5),见表1。

自雍正起,以金新达礼家族通事为代表的北京地区朝鲜通事的语言能力便开始不断下降,无法应对接待出使朝鲜口译之需,面临着充员需求。此种情况下,因拥有较好朝鲜语言能力,世居凤城的徐氏、文氏、吴氏等通事家族成员便不断被选调入京,充任实际译者。他们虽不及金新礼达家族盛名,但如徐氏家族的宗孟三兄弟依靠良好的语言能力,也为家族赢得了一席之地,名动当时,与金新达礼家族的通事形成互补。此种现象表明,自雍正起,政治因素不再是影响朝鲜通事家族更迭的唯一要素,语言也同等重要。而至清后期,语言能力的集体丧失使朝鲜通事家族走向了衰落。究其原因,首先,八旗内朝鲜人口少导致的语言被同化无疑是重要影响因素。其次,因朝鲜通事的推荐选任制度缺乏竞争,导致朝鲜通事语言能力不断退化。再次,随团出使的朝鲜通事人数减少则可谓雪上加霜,使朝鲜通事失去了语言实践与维系生计的机会。至清末,已很难有通事能够从事朝鲜语翻译了。

如上表明,清代朝鲜通事家族的形成、更迭与衰落,是政治与语言选择的结果。在翻译需求普遍存在的情况下,以各通事家族均有语言能力时,政治因素占主导;而当语言能力下降时,出于译语之需,语言因素起决定作用。但如果语言能力集体丧失,势必会走向衰落。清代朝鲜通事家族兴衰过程也表明,作为译者,外语能力永远是第一要素。

注 释:

①口译译员南宋后多谓之“通事”。据南宋彭大雅在《黑鞑事略》称:“译而通之,谓之通事”。又据宋周密《癸辛杂识》,通事,北方曰译。译,陈也,陈说内外之言,皆立此传语之人,以通其志。今北方谓之通事。元代梁益《诗传旁通》亦称:通言语之官曰象胥,如今之通事。

②清入关前后的朝鲜人姓名,依满州人习惯,往往去掉姓氏后,再音译其朝鲜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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