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业园(组章)

2019-12-30 04:30四川
星星·散文诗 2019年24期
关键词:工业园流水线臀部

汪 峰(四川)

机 器

他来自于集体,钢铁的集体,金属的群体。他以齿轮的咬啮来表达他对生活的爱意,以流水线的轰鸣来传导手臂的力量。

他不在意自己是一圈垫片,一根弹簧,一个螺帽,一颗螺丝钉;他不在意自己在有限的极度紧张的时光中消耗、腐蚀、磨损和报废。

他承担着老人的期望、妻儿的守望;他承担着工厂的日出和日落;他承担着大山的期许。

他沸腾时,会像烈焰的炉膛;他冷静时,会像燃烧成灰后的淡定。

他最终会佝偻着破败的身体被替换掉。

但他身体里的锈,不是腐朽;他身体里的烂,不是腐烂。

炼 炉

炉前工最清楚,要想让一块金属脱胎换骨,高温灼烧是必不可少的。冶炼,冶炼,尽量把胸膛烧得通红些,尽量把一身骨头亮出,痛快地插入血水中。这是比野火还要强万倍的烧炙,这是比万吨水压机砸下来还要巨大的锤击。死亡与新生相互鼓荡,苦难与忠诚相互砥砺。

当青春和暮春化为一池鲜红的沸腾,他必然能浇铸出一炉最有品质的人生。

阻 止

我全力阻止我的爱,就像阻止齿轮在转动,就像阻止一座山被铲平。

就像剪断电线,电流被阻止,一场轰轰烈烈被阻止。

然而我的阻止有限,工业园像野草一样蔓延,拱破皮肤。

一条流水线总是那么耀眼。像阳光照着臀部。花朵的臀部。像你的扭动和闪电的光环。

锈,往往是灵魂的深陷,是我几万里的奔赴和一场生与死的慢慢侵蚀。

阳光透过车间,铜质的勋章灿烂而放肆,野狼一样牙齿尖锐地碰撞。

倒在你怀里是正常的,躺在你怀里也是正常的。

一根沉沉的金属,横贯山岭;一根工业的皮鞭,猛抽乡村;一根发亮的羽毛,在贫瘠的夜空炸裂。

没有火车的巨响,没有汽车的蜿蜒,但他是工业血管里喷涌着岩浆和血液。矮下身子,流水向低,他也向低,可低于生活。他迅疾、直接,以激情的方式,激活沉默的机器和工厂;他果敢、猛烈,以火焰的形式,点燃了熔炉。他具江河之气概,但也带着漩涡,在流水线的深渊里,让一个落后的时代重新塑形。

他热爱尘世,他是尘世的力量。他汇聚了爱,只要有需要消耗掉自身地方,他便愿意奔赴。

他在一盏白炽灯下,完成了一张脸的塑造;他在一摞图纸中,看到了满天的光华。他直抵事物的底部,对于黑暗,从来都是闪电的一击。他就是要灌输,让一个焦渴的乡村华丽地转型。他就是要喷涌,让一个失血的土地,重新绽放出一大片鲜红。

他是活力,他是铁的激流,是钢的澎湃。他可以从激烈到剧烈,让一块土地咆哮。他把天上的星斗搬到人间,让钢琴更加充满畅想。

他让流水线上的爱情瑰丽而魔幻。他时常以灯光的迷彩温柔地安抚着夜班女工略带疲倦的脸,而奏响劳动的奏鸣曲。

一个配电工以爱情的终老守着他,她的蓝工装上缀满星河。有他坐在身边,连群山也能感受到一条河流的激越、宽广和深情。

他的到来,我再郁暗的心也一下子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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