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晓英 姜 伟 李德民
(1.东北石油大学人文科学学院,黑龙江 大庆 163318;2.黑龙江八一农垦大学工程学院,黑龙江 大庆 163319)
“孝”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代表元素,《孝经·开宗明义》篇中讲:“夫孝,德之本也。”从西周社会建构在血缘基础上的,以“嫡长子继承制”和“宗庙祭祀制度”为内容的宗法分封制,到孔子以正名为目的,以“孝悌”端正人伦纲常的“孝治”思想,再到孟子的“不忍人之政”即“仁政”社会理想的提出,可见“孝治”思想对中华文化的影响深远,意义重大。
中华文字在创造过程中,不仅有着优美的传说故事,寄予着原始先民丰富的情感,而且蕴含着独特的文化内涵。在中华文化中,孝观念源远流长,在甲骨文中就已经出现了“孝”字,字形似面朝左、白发苍苍的弯腰驼背老态龙钟的长者,身前有一子,以头支撑老人,“子”在下侍奉老人,这就是“孝”最直观的形象和意义了。东汉许慎《说文解字·老部》释“善事父母者。从老省,从子。子承老也。”可见,“孝”字古已有服从奉养父母长辈之意。
夏商神鬼未分之际,祖宗与天神合而为一,尊天敬天思想居于核心地位。周人则逐渐认识到了自身的存在价值和意义,把祖先神与天神分离开来,认为自己的祖先神会庇佑自己或本族,因此形成了尊祖敬宗、慎终追远的伦理思想。在此基础上周公制礼作乐更是以制度的形式确立了宗法制度。周人上至天子下至庶民按照血缘宗法制管理国家、约束百姓,形成家国井然有序的运作体制。具体展现为三种制度:第一,嫡长子继承制。周以前继承制以兄终弟及制为主,以父死子继制为辅,兄弟同礼,无嫡庶之别,因此王位纷争不断,出现了“九世之乱”事件。而周人正是要从根本上杜绝这种纷争,于是以制度的形式确立了嫡长子继承制,只有嫡妻的长子方有继承权,这就杜绝了其它庶子争位的可能。“立子以贵不以长,立嫡以长不以贤”[1],虽然继承者的才德不在考虑范围之内,所选择的继承者也未必称职,但周人更愿意相信继承权的归属乃天意,因为天下安定方能国富民强。第二,宗庙祭祀制度。庙制规定,天子立七庙,诸侯立五庙,大夫立三庙,士立一庙,庶人无庙,以此区分亲疏贵贱。同时与庙数制相合的还有丧服制度。周礼制订了五个等级的丧服要求,即斩衰、齐衰、大功、小功以及缌麻。即使同为子,嫡庶之间的服制也绝对不同。这就形成了森严的等级名分制,普通的百姓家也是嫡长子既有继承家业的权利,同时也要尽绵延香火、传宗接代的义务,这就形成了以“孝”为核心的家齐国治的稳定局面,实现了“孝”对“治”的最坚固的承诺。
西周末期,周天子式微,“礼崩乐坏”的动荡局面,使贵族阶级把居于下层的士阶层抛弃,而这就使有知识的士阶层从宗法制中解脱了出来,获得了独立的社会身份。由于兼并战争不断,打破了已有的静态的封闭的生活格局,使各地的风俗文化相互交融渗透,给文化的重组和蜕变带来了机会。同时,诸侯们为了在争霸战争中胜出,对有才学之士的渴求远超平时,而才学之士面对这样的大时代也以“救时之弊”为己任,纷纷著书立说,想要一匡时弊。
孔子作为士阶层中的一员,面对“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的春秋乱世,主张选择周礼立为规矩。所以当齐景公问政之时,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臣父子各归其位,各守本分,方为天下大治之本。因为“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2]孔子先对强势一方的君主和父亲提出了要求,君仁父慈,才能要求臣忠子孝。君主和父亲应以身作则,为百姓和子孙树立榜样,因为只有“名正”才能“言顺”,只有各司其职、各守本分,回归各自的角色,才能家国同安,走向大同。而作为人性本真情感的“孝悌”就是其最好的治世利器,“其为人也孝悌,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2]孔子认为,一个在家能做到“孝悌”二字的人,根本不会做出弑君作乱大逆不道之事。
孔子明确提出了为孝之方,那就是要以“敬”为前提。《论语》载,子游问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2]现在很多人认为,只要能养活父母就是尽孝了,如果不能以“敬”为前提,那这和养狗养马又有何不同呢?子夏问孝。子曰:“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2]孔子又答子夏,父母有事儿女尽力帮助完成,有好吃喝先给父母享用,这就是尽孝了吗?当然不是。“色难”,恭敬的态度最难得,儿女只有真心实意的尊敬和以“爱”为核心的情感慰藉才是为孝,而非单纯提供衣食住行的物质层面的满足。“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就算是父母犯了错,子女也要委婉劝谏,劝谏而不听也不能有所怨恨。躬父攘羊,“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2],这里所说的“隐”,不是隐蔽的隐,而是檃栝的檃,檃栝是矫正弯曲木材的器具,这里所说的“直”应该是发自内心的真诚,内心的真诚就是对父亲的爱,那么这句话的意思就是父亲帮助儿子改正错误,儿子帮助父亲改正错误,正直就在这中间。这才是为孝的正确方法。
而孔子又以“孝悌”为基石,在家国同构的格局之下将其进一步提升为“孝父”即为“忠君”,打造了完备的伦理体系,因为孝亲之本立,才能忠君之道生。同时,“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出则事公卿,入则事父兄,丧事不敢不勉,不为酒困,何有于我哉?”[2]君臣相交敬,尊礼而行,家国和乐,礼丧重祭,慎终追远,民风归厚,这样整个社会才会风清气正,秩序井然,安享太平,孝治天下。
孟子在其人性向善的主张基础上,进一步提出君主只有施仁政,方能天下太平,共享王道乐土。“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掌上。”(《孟子·公孙丑上》)孟子看到了人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就是体恤怜悯他人之心。由此推出君主也应有体恤怜悯他人之心,那自然而然就要体恤怜悯百姓,这就要施行仁政,关爱百姓,这样自然获得百姓的拥戴,同时“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君正,莫不正。一正君而国定矣”,只要君主关爱百姓走正道,那么全国人民自然也会互相友爱走正道,实现太平盛世。
孟子提出的这一仁政主张承载着“孝治”思想。瞽叟杀人,作为天子的舜该怎么办呢?“窃负而逃,遵海滨而处,终身欣然,乐而忘天下。”舜以孝道名闻天下,又以仁义为国效忠,那么在尽孝与尽忠相冲突时怎么办?孟子认为,在孝道与法律相冲突之时,应首选孝道,因为孝道源于人性,而法律源于人为。因为在孟子看来只有孝敬父母,才能效忠国家,如果为了效忠国家而放弃孝敬父母,那这种效忠就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3]
孟子更进一步提出“事孰为大?事亲为大”,哪一种侍奉最重要?侍奉父母最重要。“曾子养曾皙,必有酒肉。将彻,必请所与;问有余,必曰‘有’。曾晳死,曾元养曾子,必有酒肉。将彻,不请所与;问有余,曰‘亡矣’,将以复进也。此所谓养口体者也。若曾子,则可谓养志也。事亲若曾子者,可也。”中国人最讲“孝道”,其核心不仅需要真诚,即发自内心的爱,还要讲究方法。就以赡养论,层次有三,最下一层“养体”,就像曾元赡养曾参一样,每顿皆有酒肉,但饭后却不问其父剩下的饭菜送给谁;中一层“养心”,这就不仅要让父母吃好穿好,还要让父母开心快乐;最高层“养志”,让父母开心快乐的同时,还要助其实现愿望,如曾参侍奉曾点时,不仅每餐有酒肉,并且餐后询问剩余饭菜送与何人,帮助父亲实现与人为善的愿望。[3]
孟子还谈到了养老问题。“五亩之宅,树之以桑,匹妇蚕之,则老者足以衣帛矣。”只有从根本上实现了安居乐业,才能使百姓有能力孝亲养老,“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从而以“孝治”天下,实现“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的大同之世。
孟子认为,致民恒产,给百姓必需的生活资料仅是施行“仁政”的第一步,还要了解民情、顺应民心、爱惜民力、改善民生,从而实现与民同乐,成就王业。而这其中就国家层面而言,爱民如子的君主是最大的家长,管理整个天下;由上至下,各级官吏实行父权制管理,特别是县级长官被称为“父母官”,那就显得尤为重要了,因为其像家里的父母一样,掌管和解决百姓生活中的一切大事小情,百姓则如家里的儿女,就要尊君敬官,绝对服从,不可无礼僭越。由此,上至君,下至臣,家国同构,家国一体,孝治一统。
孔孟将仁义和孝亲忠君思想相结合,既为个人和君主设计了一套完整的个人修养的方案,又完善了以“孝悌”为核心的伦理哲学,为实现“孝治”,安定天下百姓和乐奠定了基础,可以说是伦理与政治结合的积极意义。虽然说伦理和政治分属于不同的领域,将二者结合只能是一种美好的期盼,但在特定的历史时期发挥了和谐人际关系、安定社会国家的积极意义,就以今天的社会现实而言也有其价值。
首先,有利于和谐家庭关系,形成孝亲敬老的淳朴民风。家是缩小的国,对于异常重视家庭和家人的中国人来说,家是安身立命的根基,家是中国人的精神信仰,是中国人内心最深处的根,而产生于家庭关系基础之上的以“孝”为核心的伦理文化,自然而然地就成为维系和稳定家庭关系的纽带。“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这种差序格局的情感中,家是其核心。著名学者梁漱溟将家文化称之为伦理本位,家庭亲子血缘关系是整个社会人际关系的核心。[4]中国人自古就有“求忠臣于孝子之门”之说,在家为孝子,在国方能为忠臣,可见,孝亲之人方能在社会上立足。而且,孟子有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在家赡养孝敬自己的长辈时,推而广之也应尊敬别人家的老人,爱护自家的儿女时,推而广之也应爱护别人家的孩子,这样有利于在整个社会形成敬老爱幼的良好社会风气。
其次,孔孟关于“孝”的论述为行孝做了有力指引。“子欲养而亲不待”可以说是人间最大的遗憾,行孝要及时,行孝要有方。“至于犬马皆能有养”,有人认为让父母吃穿不愁这就是尽孝了,孔夫子说这就和养狗养马等同,“孝”如果离开了“敬”,那就不能称之为“孝”,所以说“色难”,对于行孝而言,恭敬的态度最难得。孟子更是明确地说明,行孝级别有三,由低到高分为“养体-养心-养志”,只有让父母开心快乐,甚至帮助父母实现与人为善的愿望方为行孝的最高级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