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运动中的上海妇女

2019-12-27 04:08毕晓敏
上海党史与党建 2019年11期
关键词:五四运动妇女上海

毕晓敏

[摘要]百年之前的五四运动在中国近现代历史上具有伟大的转折意义,不仅揭开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序幕,也成为新的历史条件下,青年运动、工人运动、妇女运动的伟大开端。中国妇女运动在经受了辛亥革命失败后被压制、被摧残的惨痛历程后,又以崭新的姿态出现在中国的政治舞台上。在上海妇女界,以女学生为先锋,上层知识妇女与女工乃至青楼女子,都以高昂的斗志投身于这场反帝爱国运动之中,妇女觉醒与争取解放的斗争达到了一个新的水平。

[关键词] 五四运动;上海;妇女

[中图分类号] D231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9-928X (2019) 11-0031-05

五四运动在北京爆发的消息,很快传到上海。1919年5月6日,上海各报纸开始报道北京学生斗争的情形,激起了上海人民的义愤并立即积极响应。各学校、各团体纷纷发出通电,一致声援北京学生的爱国运动,要求释放被捕学生,惩办曹汝霖、章宗祥、陆宗舆等卖国贼,拒签巴黎和约。上海地处沿海,是中国经济文化的中心,受西方资本主义文化思想影响颇深,因此,各界妇女(尤其是知识妇女)的思想较内地开化。在五四反帝爱国运动中,上海妇女异常活跃。

一、五四运动在上海妇女界的展开

首先是女学生最早走出校门与男校学生一起活动。5月7日,上海民众两万余人在西门外公共体育场召开国民大会,大家手拿白旗,旗上写着“争还青岛”“讨伐卖国贼”“挽回国权”等等,全场白旗招展,秩序井然。神州女校高小以上学生两百多人,还有民生女校和中国女子体操学校等数百名女学生参加。会后游行到外滩长浜路口,被英国巡捕阻止前进,她们才返回学校。

5月9日是日本提出二十一条的国耻纪念日,全市各学校停课一天。许多商店也停业,贴出通告:“国耻停业一天。”当日,学生们整队到街头演讲,揭露帝国主义和卖国贼的罪行,抵制日货,提倡国货。宣传的人声泪俱下,听讲的人也十分激动。女学生们多数在校内沉痛地召开国耻纪念会,有的学校还邀请学生家长及亲友参加。在纪念会上,校方鼓励同学们不要因为是女子而不关心国家大事,要担负起救国的责任,“顾神州之名,思神州之意”。神州女校学监舒惠贞演讲《亡国女子之悲观》,介绍朝鲜亡国后妇女的悲惨遭遇,学生们听后深受感动。神州女校还在纪念会上提出“抵制强权之方法”两条:“(一)使用纯粹的国货或西洋货;(二)青岛未争回以前,同学应从良心上觉悟合群,为国中团体之后盾。”养性女校的学生们,经过讨论,拟定了办法五条:“(一)国民誓与青岛共存亡;(二)群起为北京学生之后盾;(三)声讨卖国贼;(四)电巴黎陆征祥、顾维钧、王正廷等代表对此次交涉勿草率签字;(五)预备外交决裂之对付实力。”并将这五条通电全国,以扩大影响。接着校长演讲,要求学生们不要只有五分钟的热情,一定要坚持到底,还希望学生们把五条办法转告父母和周围亲友,鼓励他们参加爱国运动。

此外,五四运动之始,西福致里名妓妙莲以五十元捐助国民大会,又写下“敬告花界同胞书”,分发各妓院。于是,花界按此纷纷行动,投身到运动中来。她们有的自编爱国歌、抵制日货歌、声讨卖国贼歌,分头拍唱,吸引路人驻足聆听喝彩。有的在街头设茶点休息所,招待游行示威学生,并书一告示:“学生爱国热忱,吾界不忍坐息。敬备箪食壶浆,为君解渴充饥。并非沽誉钓名,不过稍尽绵力。妓界泣告!”待到运动发展到罢市之时,她们又积极响应罢市,停止歌宴,拒绝接客。是夕,一群官吏来到东亚酒楼飞笺招妓,被招之妓在笺后答之日, “国事多难,无心应招”。大文人杨尘因闻之撰文叹日:“古诗云‘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而今于‘商女二字,已换成‘官吏矣!”[1]

二、早期的上海妇女团体

为了更好地推动五四爱国运动,一部分学生提出成立上海学生联合会的建议,得到许多学校学生的赞同。5月11日,上海学生联合会成立。入会的有四十四个学校的学生,其中女校有上海女子中学、中西女塾、神州女校、启秀女校、博文女校、勤业女子师范、城东女校、崇德女学、清心女学、南洋女子师范、爱国女学、民生女学等十四校,都按照学联章程分别成立分会。[2]

上海学联成立后,邀请了三名女教师和八名女学生担任学联的联络、宣传工作,破除了旧社会认为男女不能在一起工作的封建思想。此事在全国有开先例的影Ⅱ向。紧接着,《民国日报》和《大陆报》公开发表了两封女学生来信,号召更多的男女学校参加学联。信中有这样一段话:“这次中国女学生参加罢课运动,是女学生第一次参与社会活动。数千年来,中华女子终身禁锢家庭……数十年来,女学生为社会上之一种附属品,未尝表示何种活动,亦未尝对男子有何协助,今日上海学生联合会成立,全市有六十一个女学堂,而加入学生联合会的只有十四校。加入学生联合会,可以破除男女在一起为不正当之迷信。”[3]这无疑是一种可喜的现象,为妇女解放展出一幅广阔的前景。

女學生们的爱国热情,感染了上海各界妇女。上海有相当一批上层知识妇女也满怀爱国之心纷纷组织团体,向群众进行爱国宣传。当时的妇女团体有女子救国团、女子救国会、世界女子协会,7月间,又成立了女界联合会。这四个团体中,女界联合会比较活跃,负责人为钮永建夫人(会长)、李果(副会长,博文女校校长),还有徐宗汉(黄兴烈士夫人)、程孝福等。女子救国会由朱剑霞等人组成,朱是与秋瑾女士同时代的人,当时是勤业师范校长。女界联合会和女子救国会这两个团体,因李果、朱剑霞两人是校长,有不少女学生参加。上层知识妇女有的曾受辛亥革命的影响,有的受过西方的教育,又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因此这些妇女团体成立后比较稳定。她们主要的活动是组织女学生进行爱国宣传,抵制日货,兴办平民教育。在工作中,知识妇女表现出了高昂的爱国热情和认真负责的精神。其中,上海女界联合会副会长李果因工作繁忙,在外出演讲中又遇风寒,不幸患肺病死于五四运动的高潮中,上海各界人民为她开了追悼会。上海妇女在五四反帝爱国运动中冲锋陷阵的精神感人至深。

三、轰轰烈烈的“三罢”斗争

五四运动爆发以后,北京和天津的学生组成学生代表团,到各地发动人民群众进行爱国运动。5月中旬,京津学生代表团(其中有黄日葵烈士)到上海串联,上海学联、国民大会上海事务所、上海报界召开欢迎会。会上谈到北京军阀政府继续蛮横地镇压学生运动,以及北大校长蔡元培被迫辞职的事。上海学联就此事发表宣言,限政府于5月15日起的一星期内,对挽留蔡元培校长和保护大学尊严作出满意的答复,否则全体学生罢课。到5月26日,由于还得不到答复,在上海学联号召下,实行总罢课。

5月26日,上海公私立中等以上学校举行罢课宣誓典礼,誓词中说,为挽救国家危亡,不顾生死,决心坚持到底,会场内的男女学生都沉浸在庄严肃穆的气氛中。参加宣誓的共五十二校,其中女校有十四所,学生共两万五千人。会后游行示威,队伍很长,从头至尾,走了两个多小时,步伐整齐,精神严肃,路上行人见了,都被他们的爱国行为所感动。[4]

罢课以后,上海学联进一步推动商界抵制日货,有些学校组织宣传队,有些学校组织义勇队、纠察队,有些学校组织调查部。务本女校学生联合分会致商界同胞书中说:“沪埠辽阔,日货充溢,或因血本攸关,意存观望;或因租界保障,依旧经营;亦有名为抵制,暗中出售;号日国货,实杂日货……望爱国君子,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因为自立之国民,毋作他人之奴隶。”博文女校学生举行救伤及看护练习,还将手工艺品在先施公司拍卖,作为活动经费。其他爱国女校、圣玛利女校、神州女校、中西女塾等,也积极进行爱国宣传活动。

5月31日,上海学联在公共体育场开会,追悼郭钦光烈士。郭钦光是北大学生,在五四运动中,与军警斗争,呕血而死。当天,男女学生都戴一样的白色布帽,不戴东洋草帽。这两万多顶白布帽,就是中西女塾、清心女校等十四所女校学生缝制的。参加追悼会的共有八十二所学校,其中女校二十三所。[5]京津代表许德珩等也出席了大会。各代表演说后,由女生唱追悼歌,会后集体游行,学生们又向各商店宣传罢市,市内大小商店也下半旗致哀。

正在商界对罢市犹豫未决的时刻,传来了6月3日北京政府逮捕和殴打大批学生的消息,上海工、学、商各界人民十分愤怒。学联为了动员商店罢市,由各校同学到商店去,挨家挨户,要求商人签名罢市。在动员罢市中,学生们在街头宣传,遭到反动军警的殴打。6月4日下午,有一千多商人在南市商会开会,被反动军警强迫解散,上海商界的怒火再也制止不住了,6月5日实行罢市。各商店门前都贴上白纸,写着“罢市救国”“商学一致”“挽救学生”“政事颠倒无心经营”“不惩办卖国贼不开门”等等。

6月5日,全市商店罢市的消息传来,工人们纷纷举行政治罢工。这天上午,曹家渡日本人办的内外棉第三、第四、第五等三個纱厂的男女工人五六千人,高呼“不替仇人做工”的口号,一拥出厂,揭开了上海工人罢工的序幕。下午,浦东日华纱厂、杨树浦上海纱厂的工人一律罢工,跟着罢工的有叉袋角的内外棉纱厂工人。当日华纱厂工人罢工时,日本资本家阴谋破坏,在男工人出厂后,就立即把大门锁上,他们以为女工逆来顺受,软弱可欺,强迫女工照常上工,女工不答应,吵着要出厂。厂外的男工知道了,立刻聚集一百多人把门撞开,放出了女工。日本资本家在愤怒的群众面前,吓得躲藏起来。[6]同一天内,中华书局、商务印书馆的男女印刷工人也实行罢工。浦东陆家嘴英美烟草公司烟厂新老两厂的男女工人约五千人,自商店罢市以来,就准备罢工。这个厂的大班亲自出面阻挡,工人们推代表回答说:“可怜学生被虐,可恨政府助桀,痛心国难,实无心工作,决定罢工。”[7]

“三罢”期间,女学生情绪激昂,由爱国女校发起,组织了女学生联合会,参加的有务本女校等十六所学校的女学生,推举爱国女校分会会长王英华为主席。各校组织演讲团、红十字救护团以及工艺团等,到社会上展开爱国活动。民生女校学生带着一千多张传单,到南翔演讲,有听讲的人当场将头上戴的日制草帽拿下来撕毁了。坤范女校学生分四队到吴淞、川沙、江湾等乡镇演讲。勤业女师学生为了保证爱国宣传活动顺利进行,派纠察队带着食物水果等,送给在外游行或纠察的学生当午饭;此外又每日分上下午两批出发,到法租界和公共租界维持秩序,散发传单,在烈日下进行宣传演说。在暑假中,女学生们还举办游艺会,演出新戏为学联募捐,作为活动费。圣玛利女校举办了一次游艺会,排演新戏,卖票收入一千三百元,统统捐助会费。其他女校也积极演出,十分活跃。[8]

从“五四”到“六三”,男女学生共同战斗,受到社会上的赞扬。10月14日,上海《时报》在时评专栏发表了一篇短文《男女一同做事》,号召进一步破除男女界限,推动社会进步。

此外,在“三罢”期间,女界联合会经常举办家庭演讲会,内容有爱国教育、女子觉悟、家庭教育、儿童教育等等。李果、程孝福等负责人也经常参加演讲,还同别的妇女团体联络友谊,交流情况,互相支持。当时女界联合会还编有一个会刊,及时发表活动情况。女子救国会将会员分成五组,到各处演讲,分发传单;世界女子协会通电北京政府,要求伸张正义。

四、上海妇女运动的发展及其历史局限性

(一)上海妇女运动的发展。在五四运动的推动下,上海的妇女运动不断发展。除了上面叙述的情况外,还有两件事很重要,一是义务教育的兴办,二是妇女刊物的崛起。

1919年7月,暑假开始,五四运动取得胜利后,上海学联成立了“国民义务教育团”,为失学工人开办义务教育学校。这是知识分子与工农大众相结合、为工农大众服务的开端。这个团成立的目的很明确,开办义务教育学校,只招收失学的工人、店员。为了他们上课方便,把学校设在工厂附近,上课时间为每天下午工厂放工后一小时,课程内容主要是浅近的国文和算术,使工人、店员学会写算,教员由各校男女学生担任。学生一律不收学费。除了到校上课外,只要工厂工人有二十人以上要求学习,就可以向义务教育团申请派教员去上课。当时,圣玛利女校的俞庆棠(女)、中西女塾的俞素青(女)都是义务教育团的委员。

各女校学生对学联发起办义务教育,都热情支持。民生女校利用暑假开办义务补习班,规定年长失学和没有经济条件上学的人,一律不收学费。民国女子工艺学校在暑假后开办义务补习班,同时附设工厂,既可制造国货,增加市场供应,又可开辟财源,供活动和解决学生生活困难之用。勤业女子师范积极筹备开办职业义务学校,共设两班,一班是国民义务教育小学班,只要有志读书而家庭经济困难的,都可以免费入学;另一班是工艺学习班,聘请高等技师传授缝纫机织、中西刺绣、花边抽纱等手工艺,一律不收学费。

女界联合会对提倡义务教育十分热心,会员们多次开会讨论,成立了义务教育组,选出会员九人担任义务教员,推选程孝福为主任。规定儿童教课内容与国民科(小学)相同,修身课用谈话方式,算术多学珠算,年龄大的失学女生,还分班教她们谋生的技能,同时了解她们的家庭情况,帮助解决困难问题。女界联合会办的义务学校,受到群众欢迎,后来扩充为一、二两校,并开办一些工厂,使贫民子女既能读书,又有工做,解决了他们的读书和谋生问题。

与此同时,五四运动后,上海出版的妇女刊物迅速增多,发表的文章大都与妇女运动有关,对上海妇女运动的发展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当时比较重要的妇女刊物有《新妇女》《妇女评论》《妇女周报》等六种。《新妇女》是1920年1月务本女校的五位教师创办的。《妇女声》是上海中华女界联合会在1921年12月开始出版的,当时为这个刊物撰写文章的有陈独秀、沈泽民、沈雁冰、邵力子、李达等人。还有两位女同志参加了编辑工作,一个是王剑虹,湖南人,曾在上海平民女校读过书;另一个是王会悟,据她说,当时这个刊物由李达领导,凡是重要稿件都送李达审阅。

(二)历史局限性。值得指出的是,五四时期的工人运动还没有接受马克思主义的影响,也没有统一的马克思主义组织,因此仍未脱出自发斗争的阶段。从女工实际觉悟看,还没有完全摆脱资产阶级的影响,对自身的解放,也还提不出更自觉更远大的要求。劳动妇女成为妇女运动的领导与主体,还需要有一个启发教育的过程。

此外,五四时期,各种思潮异常活跃,关于妇女问题的讨论基本上是各抒己见、百家争鸣的状态,并未形成尖锐的对立和斗爭。其中,资产阶级民主主义的主张传播较广,为多数知识青年所接受,在反封建专制主义的斗争中,是一种进步的观点。马克思主义关于妇女运动的理论作为一种思潮,仅仅在少数先进分子中得到承认和传播。当然,这种少数是暂时的,历史很快便证明资产阶级共和制不适合中国,只有科学的马克思主义才能引导妇女取得真正的解放。

五、结语

妇女问题,归根到底是经济问题。1914-1918年的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西方列强忙于战争,暂时放松了对中国的侵略和掠夺,长期被外国资本和买办资本所压抑、排斥的中国民族工业得到了长足发展,中国工人阶级队伍随之迅速壮大。其中,女工人数占相当大的比例。1915年,在轻工业生产中的女工就达到24.5万人;1919年,女工在全体职工中占到44.7%。中国女工又相对集中于江浙一带的织染工业。江苏(包括上海)一省女工就达14.3万人,占全国女工总数的近60%,占本省工人的73. 7%。其中从事织染工业的有14万人,在织染工人中占46.7%,化学工业、食品工业中的女工人数也比较多。[9]中国妇女最早进入社会所从事的职业是工人,稍晚出现的是教师和医生。中国最早的女教师是在日本留学学习师范的女留学生们,之后,女店员、女招待等职业也相继面向广大妇女开放。这样不仅使女子有了摆脱男权压制、束缚的经济基础,而且在她们的头脑中,或多或少吹进了资产阶级民主思想之风,产生要求解放的强烈愿望。一批先进分子以五四运动为起点,开始踏上解救中华民族、解放妇女大众的革命征途,率领中国妇女前仆后继,英勇奋斗,加入了中国人民反帝反封建的革命洪流。五四运动开辟了中国妇女运动的新纪元,为中国妇女的解放展开了一幅崭新的画卷;而五四运动中的上海妇女无疑是其中的一抹亮色。

参考文献

[1]高文阁.五四运动中的上海社会底层民众[J].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2,2.

[2][3][4][7][8]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上海市委文史资料工作委员会编.文史资料选辑(1979年第5辑)[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9:11.12.13.15.17.

[5][6]全国妇联妇运史研究室.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中国妇女运动史(试用教材)[M].内部刊印本,1986:38.40.

[9]中华全国妇女联合会.中国妇女运动史[M].北京:春秋出版社,1989:63.

作者系上海青年管理干部学院(上海团校)青年研究中心教师

责任编辑:沈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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