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的“沟通”是否可行
——读刘亮程长篇小说《捎话》

2019-12-27 03:21:54
文教资料 2019年35期
关键词:刘亮程刘亮虚构

王 玥

(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

刘亮程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走入文坛,他的散文集《一个人的村庄》以独特的边疆乡村背景,和充满灵性与诗意的语言获得了文坛及读者的广泛认可,作家也因此被冠以“90年代最后一位散文家”[1](55-60)“乡村哲学家”[2](68-72)的美称。 在此之后,刘亮程又陆续出版了文集《在新疆》,以及两部小说《虚土》(2006)和《凿空》(2010),2018年下半年沉寂许久的刘亮程终于带着他的最新长篇小说《捎话》与读者见面。

刘亮程文学语言的异质性是其文学风格形成的重要原因。身处黄沙大地,每日与草木动物为伍,不同的文化和信仰在此处冲突交汇,刘亮程作为一位大地上的漫游者和观察者,对此在的世界有着独特的体会。他不喜用长句,也拒绝复杂烦冗的语法,一个个简洁明澈的句子里,浸透的是对生命轮转的孤独想象和对万物性灵的通达感触。学者刘大先也在《剩余的抒情——刘亮程论》中将他的写作指认为一种诗歌的剩余,“从文体实践到美学风格他骨子里都是个诗人”[3](1450。 从《一个人的村庄》,到《凿空》,再到《捎话》,刘亮程始终没有离开新疆故乡的那一片土地,他固执地想要把故乡的一切人事写遍,想要发现在那些微小到常被人忽视的生命中存在着怎样的宇宙真言。他用文字记录下这些救赎和顿悟的通路,使之成为承载生活和记忆证据的肃穆碑刻。刘亮程的文学世界是相对封闭的,他以心灵为疆界,永远游荡在那一片荒芜大地上,但同时又是异常广博和幽深的,因为相对少受到现代文明的干扰,他才得以探听自然中那些细微的声音和其中蕴含的真理。

如果说刘亮程之前的散文集和小说还是以诗性的现实和日常为蓝本,那么到了《捎话》则已完全转变成为一部虚构之作。《捎话》写了在古代的某一时空里,位于东边的毗沙国和西边的黑勒国势不两立,战乱连年,两国之间书信断绝,民间捎话人由此成为一种秘密职业,承担着传递两地信息的重要角色。毗沙国翻译家库接受了西昆寺王大昆门的委托,将一头身上刻满西昆经的毛驴谢捎给黑勒国桃花寺的买生昆门,不成想库历经万难完成使命后,买生昆门已经改宗信天。库被迫跟随黑勒国的元首卡汗,开始了强迫毗沙人改宗的征战。在语言来往传递的过程中,说话双方的原始意图不断受到损耗和扭曲,许多意味深长的误解发生了,其背后隐藏的复杂人性也随之暴露。

作家希望“小说家也是捎话人”,小说家要用文字为读者捎去故事背后隐藏的深意。在《捎话》中,沟通作为第一目的贯穿小说始终,但细细解读文本探究作家意图,这里的“沟通”已远远超出人际间具象的语言交流过程,而普遍地发生在作家用以构建作品的世界观里。在历史与现实,生与死,人与自然之间,沟通作为一种有力的精神指向,帮助作家更好地处理这些虚构世界中的重要秩序和关系。作家作为中介来回捎话,希望能用沟通交流为这些相互阻隔、矛盾丛生的对立面找寻新的平衡,达成某种共识,以此为现实的人生提供关怀和启发。那么下文就小说中的这三组对立面,作家能否、是否达成沟通做简要解读和讨论。

一、历史与现实

《捎话》的故事发生在依托于西域地理历史的一个人为架设的时空。小说中的毗沙国在现实中是存在的,据《新唐书·西域传上·于阗国》记载:“(于阗王伏闍信)击吐蕃有功,帝以其地为毗沙都督府”,而古于阗国就位于今新疆和田西南。另书中翻译家库所行走的路线,沿途的一些地点如固玛、策勒等在现实中都有迹可循。小说中毗沙国和黑勒国原本都信仰昆教,而黑勒国后来改信天教后便开始东征,大肆屠杀毗沙国人以逼迫他们改信天教,这与十一世纪发生的大规模宗教战争也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公元十世纪左右,伊斯兰教由阿拉伯传入于阗国,佛教的衰弱和伊斯兰教的强势入侵,使于阗国陷入了皈依了伊斯兰教的西部喀喇汗王朝的征服战争,原来的佛教圣地几乎完全被焚烧毁灭。刘亮程曾说他的创作是在一部十一世纪的古语大辞典中寻找的灵感,不难查证这部词典正是十一世纪喀喇汗王朝的学者马哈茂德·喀什噶里撰写的《突厥语大词典》。在《突厥语大词典》中对于这一段血腥历史也有记载,一首诗里写道:“我们如洪水奔流,走进城市,拆毁了佛庙,在佛像头上屙屎。”然而,查证这些背景资料并非意在消解《捎话》的虚构性,而在于在既有的历史事实下,更好地把握小说叙述的孤绝氛围,更容易熟悉其中冲突变动的精神源头。正是《捎话》虚构叙述的异质性和那神秘的异域色彩促发了这一好奇心。

正如刘亮程在《捎话》的创作谈中所指认的,这是一部“纯虚构”的小说,“小说可以借助历史,但好的小说一定是孤悬于历史之外,一个单独的存在。 ”[4](316)小说《捎话》无意去复刻十一世纪的某个历史场景,历史和现实中的素材皆是作家创意的温床,在作家主体性的驱动下为其任意取用。刘亮程用虚构将他的文学设定于一个封闭的时间块垒里,虚构将这个时间块悬置在现实之外,过去的历史经验和当下的现实经验可以在里面同时出现,相互观照,相互作用,甚至产生对话,历史和现实的二元对立就此取消了。

虚构串联起历史与现实成为“有凭之虚”,作家天马行空的想象或许落于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而此间用来控制、调节虚构的尺度和力度,使之不至堕入“意义之虚”的则是作家对人性的观察与批判。在捎话途中,库带着毛驴亲眼看见了毗沙军与黑勒军的血腥残杀。杀红眼的士兵逐渐不满足于将敌人杀死,开始砍下死者的头颅,并将头颅作为武器掷到敌军阵营中以示震慑,“一时间天上人头乱飞,打杀的人都抛开对方去割地上的人头”[4](68)。 割下承载智慧和生命力的头颅以示对他者生命的完全性占有和剥夺,扔掷头颅更是对生命残忍的蔑视,血腥恐怖的“人头大战”揭示出战争对“人”的意志的毁灭,人性覆灭,嗜血残杀的兽性主宰了人的身体。库在行至固玛时,毗沙军队抓到一个牧羊人和一只诡异的“人羊”,人羊是牧羊人将一个幼童缝入一整张羊皮中,待孩子慢慢长大,人与羊皮便紧紧长在了一起,牧羊人正是利用这种外形似羊却能口吐人言的怪物充当为黑勒国刺探情报的间谍工具。人性之自私、丑恶与残忍在利益面前暴露无虞。

而在《捎话》大篇幅的缘于信仰的战争叙事中,作家则更多地审视了人性的摇摆和暧昧,以及信仰与权力的关系。在库将刻满了昆经的驴捎给身在黑勒的买生昆门后,买生昆门却称自己已经改信天。昆门在小说中的信仰体系中应属地位较高的职位,但在绝对武力的压迫下,“他们……逼我改信天。我假信了两年,现在真信”[4](200)。只不过两年,买生就将自己曾奉为圭臬的信仰完全颠覆,可见在生死存亡的关头,人性与所谓“真理”的关系相当脆弱。人性在信仰面前更多地表现出犹疑和摇摆,那么信仰就无法真正地拯救人。而在库随黑勒卡汗征战毗沙国,逼迫毗沙人改宗的途中,面对宁可被砍头也不肯改宗的毗沙人,库这样劝服他们:“把头保住,回去慢慢跟头里的昆商量,有头在,头里的事就能办。 ”[4](230)信仰之于人需发生恒久、稳定的影响,人心才能得到依靠,轻易可颠覆的信仰已不再对人的个体精神起作用,而是沦为统治阶级逼迫子民臣服的权力工具。人在这个过程中退化为趋利避害的原始动物,人性中的贪婪、野心、残忍也在文字中被一一摊开,接受审视和批判。

二、生与死

从科学角度来说,人类生命体的死亡是肉体和精神的同时终结。在生命戛然而止的那一瞬间,个体用来自证存在的途径被倏然切断,与生的状态相关联的一切从属物都骤然失去了延续的合理性。这才使“死”作为“生”的对立面,成为千百年来人类恐惧的源头,对生与死之关系的思考也成了一个永恒的文学母题。

刘亮程在他此前的散文和小说中,就对这个问题做过多次探究和阐释。他在边疆村庄的一草一木上,在鸣吠不止的狗、鸡、驴、骡、马等动物身上,在倒塌了一半的土墙上寻找着今生今世存在的证据。新生与衰老常常在他的笔下形成一种并置的结构,“跟那些老人坐在一起……知道人生是这样一种结局”[5](26),老人老在年轻人前头,为年轻人做出一种老的榜样,生命前路的未知带给人的恐惧由此被削弱了。由是作家并不讳谈生死,在谈到去世的村友冯四时,刘亮程写道“我们埋掉他,嘴里念叨着他的好处,我们都把死亡看成一件美事”[5](22)。 死亡的恐怖在人们充满情感的记忆里逐渐消弭,生与死对立的疆界开始出现裂缝,产生沟通的可能性。

在古老的中国哲学中,庄子哲学有着最为开阔、玄虚的气象,刘亮程也坦言受庄子哲学给养最多。在《庄子·内篇·齐物论》中,庄子就提出天地万物皆遵循“道”而生,是“道”的外化形式,“道”不生不灭,则万物也处在无尽的循环往复中。“物无非彼,物无非是”,而“彼出于是,是亦因彼”,庄子强调事物的此面和彼面通过因果关系相互联结,由是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生”发生的同时“死”也随之发生,生和死在这一层面获得了某种同一性。当生死作为人的AB面同时发生,“死”成了人必须经历的漫长的既定的结局,而死作为一种终结的偶发性也随即取消了。

作家在乔克努克将军这一人物身上化用了庄子的生死哲学。乔克和努克是一对孪生兄弟,乔克负责在白天率军作战,勇猛异常,而努克则负责在众生沉睡的黑夜里率领白日战死的毗沙亡灵们,“把白天的仗再打一遍”[4](257)。 指挥活人作战的乔克将军和指挥亡灵作战的努克将军 (实际上就是亡灵)是孪生兄弟的这一关系,看似荒谬、不可理喻,实际上确证了生死具有某种同一性,并存在沟通的可能。同样的状态还发生在库看点名官清点幸存士兵的时候,在点名官喊到一个一个士兵的名字的时候,他突然栽下马死了,原来他刚才在战场中就已中刀身亡,而“不喊名字他会一直以为自己活着”[4](74)。 一个人只有自觉意识到自己死了才是真的死亡,而人在死亡之后明显是不可能存有意识的,生和死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这样的悖论显示,死亡在作家这里由一种可观的、肉身的存在,转变成了一种主观的、知觉的存在。

这种精神性的 “死亡”叙述营造出一种晦暗奇诡的气氛,“死”被剥离出肉身载体,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着。在战场上被杀死的士兵妥和觉变成鬼魂后,倒骑在毛驴谢身上,不断诉说交流着他们的记忆和情感。作家赋予两个鬼魂与活人平等的叙述权,在小说的好几个章节以鬼魂的视角讲述,从作战的细节到故乡的回忆,鬼魂的讲述如此真挚自然,与活人简直无异。而听得到鬼魂的故事的只有毛驴谢,作家让妥和觉依然如生人一般活在驴的眼中。死成了另一种空间意义上的生,一种由他者确证的生,于是生的维度就此拓宽了。

而在死亡的对象由个体扩大至群体后,显现出了对现实的隐喻和批判色彩。在《捎话》的世界里,驴作为有神性的动物,具有诸多特异功能,其中就包括可以早几天看见人的死亡,“在驴看来这些乱糟糟的民团和前面队列整齐的军团中有一半人已经死了,他们自己不知觉”[4](84),而愚钝的人类却无法察觉“已经死了的人混在活人堆里,没气息地过人的日子。”[4](184)对于那些丧失了独立的精神和人格,不能自主地思考和选择,只能服从命令肆意屠杀的士兵,还有毗沙国里混混沌沌、庸庸碌碌度日的人们,作家透过驴的目光,提前宣判了他们的“死亡”。

三、人与自然

要想理解刘亮程虚无缥缈、互相转化的生死哲学,就不得不讨论他笔下关于人与自然之关系的哲学,也就是他经常提到的“万物有灵”。从他最初的散文和诗歌开始,刘亮程就在不断书写乡村日常生活中那些独具性灵的生物。作家频繁摹写村庄里的羊、牛、马、狗、驴们,还有那些毫不起眼的草木和昆虫,带着敬畏之心去揣测一个驴的想法,并想成为“一个通驴性的人”。肯·威尔伯在《性·生态·灵性》中提出:“灵性水平是粗重状态和微细状态的边界,包括初步的冥想体验、超常现象、出体经验、生命觉醒、初步的平等体验乃至普遍的宇宙意识在内的各种神秘体验的基础,他们都是从微细的状态溢人粗重状态的,跨越的是同一个边界:灵性阶段。”[6]灵性是世间万物具有的一种超越本我的生命状态,是一种空灵的生命意识的体验。在以众生平等为前提的体验叙事中,作家不仅赋予村庄里的万物生命意识,使其可以像人一样自主自由地思考自身、观察世界,并进一步将人的主体性散布到世间其他的生物身上去,使之拥有了超越人类的揭示自然真理的能力。刘亮程用他异常敏锐的心灵感知力打开了人与自然万物交流的通道,感知其他生物在宇宙自然间的存在方式,从中获得“人”该如何在宇宙自处的启示。

刘亮程曾说他本人有着“悠长的听觉”,在较少存在现代文明的荒野戈壁里,没有汽车与人工机器制造的噪音,他甚至能听见相距甚远的另一个村庄的声音。由风声、驴叫、鸡鸣、狗吠和人语连接起的众声喧哗的广阔世界,是作家文学创作的原乡。声音曾是作家和遥远世界的唯一联系。在《捎话》中声音也占有着无与伦比的地位,最有代表性的就是驴鸣。驴鸣因其声势浩大以至于可以直通天庭,甚至在人的天庭之上另造出一重驴的天庭,同时驴鸣也因其“昂叽昂叽”的叫声亘古不变,成为传递上天真言的使者,“上天把真言给过人,被人传歪。 唯独驴叫没有走形。 ”[4](310)

人类分裂成不同的种族,分说着不同的语言,因无法互通达成共识而不断引发冲突和斗争,而驴的叫声却是没有分裂的,它并没有从自然中被分离出去,因此与自然的关系也就更为密切、亲近。在《捎话》中,驴可以预知人的生死,可以看见鬼魂并倾听他们的故事,鬼魂需乘着驴鸣方能升入天庭,同时驴也可以感知到昆并对昆敬畏不已。在神性的宇宙轮回之间,驴可以与鬼交流,可以感知昆的神力,它们以一种自在自得的生命状态徜徉在天地间,而人在其中没有位置,人只能看见他们自己。翻译家库天资聪颖,跟着师傅学会了世界各地二十几种语言,却始终听不懂驴鸣,而鸣出“昂叽昂叽”之声的冲动却屡发不止。而在毛驴谢死后,谢的魂灵附在库的身上,库才最终懂得驴鸣中的真言。语言的分裂使人类无法冲破自身的局限,只能获得片面的真理,作家希望通过与自然更加亲近的驴来观照已经远离大地的人本身,使人从以自我为中心的世界观中跳脱出去,打破“人定胜天”的虚妄,以更加谦卑的态度与自然万物和谐相处,并用一颗虔诚之心细心体悟宇宙的真言。库和谢互相理解彼此的声音最终达成“人驴合一”,也象征着人与自然的沟通存在可能。

四、结语

新疆,地理环境空阔邈远,信仰文化冲突交杂。刘亮程生于斯、长于斯,接受了新疆地域历史文化的长年浸染,又从中国传统老庄哲思和古典诗词中汲取养分,“他在物象的能指间任意跳跃、转换的本领早已非同一般”,“实指是虚指,虚指比实指还真实,他像语言的巫师一样,力图与世界发生交感反应”。[7]刘亮程实在是一位异常优秀和耀眼的汉语写作者,他的文学气象玄虚而幽深,他的虚构与想象信马由缰,承托于下的是纷繁的历史现实和独特的心灵体验。刘亮程的文学是一个封闭的梦,任何一种没有根植的、逻辑严谨的外来理论都无法完美地解读他的作品。《捎话》作为一部被作家自己指认的“纯虚构”的小说,其形式是虚构的,其思想内核仍指向现实层面——沟通与和解贯穿始末。在历史与现实,生与死、人与自然之间,作家来回捎话,找寻沟通的可能,再将这种可能捎给读者。

但遗憾的是,《捎话》中寄予的最重要、也最贴近现实的问题——人与人之间的沟通,作家最终给予了否答。首先,作家认为驴的叫声亘古不变,所以才能毫不走样地传达上天的真言,而人类社会却是变动不息、不断发展的,人类的语言必须时刻随势而变,在普遍的稳定中保持具体意义的流动性和新鲜性,这样才能更好地适应人类的发展,提高沟通交流的有效性。正如翻译家库的师傅所说,捎话人捎的是“活的话”,而不是写在纸上死掉的话,即是此意。人类的语言既变动不息,无法做到亘古不变,那么由于语言的隔阂和局限,人类显然永远无法接近、得到真理,于是便会永远处于抢占“真理”之高地的战争之中。其次,《捎话》强调语言的照亮与遮蔽,人须慎用语言的权力。库的师傅曾警示他:“你每学会一种语言,就多了一个黑夜。 ”[4](111)人类发明了语言,在语言与事物之间确定了对应关系,赋予语言指涉事物的功能,也使其成为人类探知未知世界的重要工具。库修习了各地二十几种语言,通过来往翻译照亮了黑勒与毗沙国间语言不通的黑暗,并利用语言的权力,将卡汗杀光全村的命令翻译为杀死有罪之人,救下无数毗沙人。从这个层面来看,语言的照亮显然在那个虚构的时空里基于人道主义立场,发挥着更为良性的作用。但语言的权力追根究底是人赋予的,当人枉顾道义和人性,任凭野心和杀欲肆虐时,语言也就失去了作用。小说的最后,黑勒卡汗攻到毗沙国最神圣的西昆寺门外,西昆寺的王大昆门请求保留寺塔建筑,保留昆信仰的经卷,让后世子民可以自主选择信仰,卡汗断然拒绝,并下令焚烧、毁灭了一切有关昆信仰的经卷、建筑以及信徒。鬼魂妥、觉得到了和解,库和毛驴谢达成了和解,然而毗沙国和黑勒国主张信仰“一元化”的结果只有两种极端:从肉体到精神,彻底的毁灭或者彻底的臣服。人与人的沟通与和解完全失败了。当沟通在现世失效,作家只得矛盾又无奈地再次转向信仰,这个曾被他批判和审视的“真理”,“……有些话,注定要穿过嘈杂今生,捎给自己不知道的来世,那或许就是信仰了”[4](330)。对于沟通这一永恒的人类命题,刘亮程在《捎话》中只留下了这个带有悲观色彩的结论,那么进一步的改善和实现只能留待读者和后世的人们不断思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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