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鸡毛

高飞家三代单传，他自从结婚当年得了个丫头后，老婆肚子就歇菜了，再也没动静。奇怪的是，明明去正规医院检查一切正常，可以怀孕，结果半年过去了，肚子里还是风平浪静。备二胎进入持久战，这可急坏了高飞娘，她从乡下搬进城来盯着儿子媳妇的生活，并下定决心不生生盯出一个孙子来决不返乡。

白天儿子媳妇都上班去了，高飞娘就一个人在家琢磨起房子来了，她琢磨来琢磨去觉得问题肯定出在房子上，这房子大门正对楼梯，在风水上来说是大忌，楼梯弯曲向上，每个台阶都是一个阻断，易导致家庭流年不利。

高飞不愿改大门破坏整体布局，可拗不过老娘，只好任由她去了。来个泥水匠在墙上打开了一个门洞，把原来的门拆了新砌上一堵墙，大门就朝向了南方，房子秒变坐北朝南。

高飞娘笃信风水先生说的房子坐北朝南，成事不难。按理说，这回应该喜事将近吧？可三个月过去了，媳妇的肚子还是毫无征兆。这对夫妻，头一次让她琢磨不透。

当高飞娘看到媳妇从超市买回来的有机蔬菜、精品肉时，便一下子脑洞大开，敢情是现在城里人吃的都是化学菜、饲料肉。有些微信群里传播的视频还说鸡呀鱼呀是喂避孕药催大的，这人天天吃避孕药，怎么可能怀孕呢？

高飞娘马不停蹄地从老家带了些菜秧子、十六只小鸡崽到城里来。高飞所居住的是开放式小区，没有物业管理，高飞娘就将小鸡崽圈养在自家地下室，再提着那些菜秧子，直奔楼下的小草皮，绿化带上的绿草皮被她拔掉种上了小白菜、葱、蒜、豌豆等蔬菜，把住宅小区楼下的地皮统统占领了，不让别人再有发挥的余地。

小区的绿化带被高飞娘种的蔬菜“蚕食”，公共绿化场所成了高飞家的“私家菜园”，地下室养鸡臭味大，小区居民怨声载道。就有居民提醒高飞娘为了小区的环境美化不要在绿化带上种菜，高飞娘统统不予理会。也有邻居告诉高飞娘目前H7N9禽流感流行，在地下室养鸡容易感染，高飞娘觉得那是他们没吃到葡萄吐的酸水，也可能是自家不敢养鸡而眼红的，就理直气壮地扯开大嗓门怼了回去。

从此，高飞娘每天下午从幼儿园接回小孙女，总是带上她到“菜园”浇水，给小鸡喂食。看到这群小鸡崽，小孙女喜欢得不得了，总是要喂它们小米粒，还兴奋地凑上去摸摸这只，抱抱那只。

从小鸡崽养到半大，约莫过了三个月，高飞娘隔三差五就炖一只给媳妇补身子。这天，高飞娘又蹲在地下室门前给鸡拨毛，盆内热气腾腾的雾气夹杂着浓浓的腥味直往鼻孔钻，她今天又宰了一只鸡姑娘要为媳妇补补身子。小孙女今天喂鸡的热情不高，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还伴有咳嗽。高飞娘探身，手抚着她的额头，竟然发现额头滚烫。

高飞娘慌了，换了另一只手过去，发现并非是错觉，小孙女发烧了。她马上打电话给儿子，让他回家带小孙女到人民医院就诊。小女孩入院体温四十一摄氏度，医生先是以“肺部感染”收治入院的，后来确诊为H7N9，经全力抢救无效死亡。

那一天早晨，高飞娘下楼，菜园被踩得一塌糊涂，她已经没心情管这些菜，熟悉的鸡粪味已经飘到半空了，她冲回楼上，对屋子里喊，宝贝，宝贝，咱们去喂小鸡崽啦！进到空落落的房间，高飞娘还是忍不住哭了。

高飞娘提着行李下楼的时候，有一片鸡毛落在她灰白色的头顶上，她嘴巴里呐呐着，孙子没盯到，怎把小孙女盯没了？她胳膊挥起来，摆出撒米的手势，几片鸡毛在她的身边飞舞，还在不停地转圈，转到最后，鸡毛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