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安
(陕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陕西西安710119)
古代两河流域祭司和书吏为了教学和传播神学的目的,收集各地人们崇拜的神灵和神庙名字,按照一定的组织原则铭刻在泥版之上,一些皇室铭文、赞美诗和神话作品的泥版内部也包含系列神名和神庙名,亚述学称之为神名表(God-list)和神庙名表(Temple list)。公元前4千纪晚期两河流域南部苏美尔人发明了人类最早的书写技术,乌鲁克文化晚期(公元前3200—2900年)在乌鲁克、乌尔等考古遗址发现了一批最早的神名和神庙名的古朴象形文字符号,表明早期祭司开始有意把原始口语状态的神灵和神庙名称转换为书写形式。①乌鲁克文化三期(公元前3200—3000年)的乌鲁克城市瓦尔卡遗址发现了最早的神名泥版,属于地理词典,文字难以辨识,现藏伊拉克巴格达国家博物馆,编号IM134825,CDLI编号P000566。埃安纳(Eana)塔庙和库拉巴(Kullab)的安奴(Anu)塔庙社区的神庙遗址出土了含有神庙和神灵名字的象形文字符号,如天神安、女神伊南娜和月神南那等。乌尔发现的神名和神庙名有神名URIM2KI(“南那的居所”),神庙名有 E-nun-mah、E-dub-lal-mah、E-gi-par等。参见 Krystyna Szarzynska,Sumerica,Warszawa:Wydawnictwo Akademickie DIALOG,1997,pp.38-50.公元前3千纪上半期两河流域各地出土的神名和神庙名都处于分散状态,具有明显的地方特色。迄今考古发现最早的神名表出现于公元前3千纪中期,最早的神庙名表出现于乌尔第三王朝时期(公元前2112—2004年)。编写神名表和神庙名表是古代两河流域持续悠久的文化传统,从公元前3千纪的早王朝时期到巴比伦希腊化时期的长达三千年的时间里神名表的编写一直没有中断,而从古巴比伦时期到塞琉古时期的长达两千年之间神庙名表的编写也一直持续存在。19—20世纪两河流域考古出土了很多神名表和神庙名表泥版,对现代学者了解古代两河流域宗教信仰体系在不同时空的结构和发展具有重要学术价值。本文结合国际亚述学的相关研究,尝试梳理古代两河流域神名表和神庙名表的编写传统。
神名表是在泥版上记录各种神灵名字的词典形式,泥版有棱形、椭圆形、方形、扁豆形等不同形状。神名表的编写有时依据神灵符号的绘画原则,但更多是依据神灵所在地区神学中的重要性原则,可以归纳为语言和神学两种形式。比较而言,公元前3千纪上半期的神名表呈现各地不同的宗教传统,缺乏统一的神灵谱系,但是到了下半期尤其是古巴比伦时期,神名表呈现高度格式化的标准形式,这是书吏教育日趋发达的结果。古代两河流域神名表的编写经历了早王朝时期、古阿卡德时期、古巴比伦时期和亚述时期四个阶段。
迄今考古发现的最早神名表是出土于法拉(Fara)和阿布·萨拉比克(Abū Salābīkh)遗址的神名表,时代是公元前2600年左右的早王朝时期,对应拉旮什国王乌尔·南筛(Ur-Nane,2550BC)统治的一代以上,再现了同一时期或更早时期的神名状况,暗示出神名表编撰实践的久远年代,这一时期正是文字形体刚刚跨越“古朴象形文字”向早期楔形文字的过渡时期。可以断言,从公元前2600年上溯到公元前3200年最早文字诞生时期,古代两河流域各地一定存在口传的或祭司书吏编写的神名表,由于考古学没有发现,只能给今人留下想象的空间。
1.法拉神名表
法拉神名表的清晰部分显示其格式类似后来两河流域编写的神名表。亚述学家兰伯特比较来自乌鲁克、乌尔等地神名表后认为,法拉神名表不是本地宗教的献祭名表,并不代表两河流域的官方宗教。①W.G.Lambert,“Gtterlisten,”RlA,Vol.3,No.6,1969,p.473.持此观点的还有亚述学者艾伦,他指出,除了开始的5~6个大神之外,泥版缺乏任何重要神灵的等级,或任何明显复杂的神学安排,也没有提供苏美尔与阿卡德神殿成员之间的混合趋势,现代学者很少能从泥版中收获神学意义的启示。②Spencer L.Allen,The Splintered Divine:A Study of Itar,Baal,and Yahweh Divine Names and Divine Multiplicity in the Ancient Near East,Pennsylvania: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 Press,2011,pp.144,47.但是也有与此不同的看法,如亚述学者李特克认为,法拉神名表中主要大神的排列次序奠定了后来神名表中相同神灵等级秩序的基础,例如在如此久远的时期神名表都以恩利勒开头似乎一直是一个约定的习俗,第二位和第三位的神灵是伊南娜和恩基,南那和乌图也在靠近开头的位置出现,这与后世发现的神名表的结构相似,因此,发拉神名表中的排列次序与后来的神名表清单有一定联系。③Richard L.Litke,A Reconstruction of The Assyro-Babylonian God-lists,An:dA-NU-UM and AN:Anu Amēli,New Haven:CDL Press,1998,p.2.尽管亚述学界对法拉神名表的见解不同,但都一致肯定两河流域宗教早期就出现了对神灵分类的兴趣。
2.阿布·萨拉比克神名表
阿布·萨拉比克位于古代两河流域南部城市尼普尔西北12英里,德国考古队1902年在此发掘,1964—1975年美国考古队在此持续发掘,发现了大量泥版,主要集中在“E区”,性质可能是神庙。31室发现360个泥版,有些是训练书吏的泥版,正面是教师的书写示范,反面是学生的抄写,其中一个泥版上记录了18个神名。法拉 II的泥版SF1、SF2、SF3、SF4、SF5、SF6都是神名表,其中SF5的正反面都是神名,正面记录了51个神名;SF6的反面记录了28个吃鱼的神名。④Robert D.Biggs.Inscriptions From Tell Abū Salābīkh,Chicago: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74,p.36.这里出土的文学文献包含基什神庙赞美诗、舒如帕克训诫和谚语集成。编号ABS T 44a-f泥版记录了一则恩利勒神话,称呼恩利勒为“大山”,其中包含阿普苏(abzu)、底格里斯河(Tigris)、幼发拉底河(Euphrates)等系列神名。
记录神名表的泥版编号有 AbS-T200、AbS-T 206+210、AbS-T 209、AbS-T 139e、AbS-T 208、AbST212b、AbS-T 212a、AbS-T 63、AbS-T 211等。大多数泥版损毁严重,可以识别的是AbS-T200是一个小泥版残片,神名表的开头不存,可能恢复的面貌是安(An)、恩利勒(dEn-lil)、宁利勒(dNin-kid)、恩基(dEn-ki)以及伊南娜(dInanna)、宁吉尔苏(dNin-gir-su)等神名。①Robert D.Biggs.Inscriptions From Tell Abū Salābīkh,Chicago: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74,p.83.
最具神名表意义的是一首书吏整理的神庙赞美诗集。苏美尔语zà-mì是“赞美”的意思,很多简短的赞美诗中都有zà-mì mu-du11(“发出赞美”),表明神灵对神庙的赞美,被书吏收集整理为“赞美诗”。赞美诗集的编写具有明显的神学倾向,神话和史诗中的神灵由于神谱上的密切关系被互相组织在一起。学者毕格思释读的赞美诗共包含235个条目,涉及的神灵有恩利勒、伊南娜、恩基、阿萨鲁黑(Asaluhi)、南那、宁旮勒(Ningal)、耐旮勒(Nergal)、宁图(Nintu)、卢旮勒班达(Lugalbanda)、伊什库尔(Ikur)、尼萨巴(Nisaba)、阿什南(Anan)、南筛(Nane)、宁吉尔苏(Ningirsu)、宁阿祖(Ninazu)、宁吉瑞姆(Ningirim)、宁玛尔(Ninmar)、宁图(Nintu)等很多后世宗教生活中长期崇拜的大神名字。②Robert D.Biggs.Inscriptions From Tell Abū Salābīkh,pp.46-53.这些神灵来自不同城市,代表不同地区的宗教习俗,被书吏收集在一起,说明这个时期两河流域宗教已经确立了成熟的格局。
早王朝时期神名表具有分散的地方性质,编写上缺乏固定的组织原则,神灵次序并不统一,反映了不同地区神灵崇拜的宗教观念。例如来自埃安纳图姆(Eanatum)、拉旮什(Laga)、温马(Umma)和乌鲁克(Uruk)的皇室铭文就有彼此顺序不同的神名表。与阿布·萨拉比克神名表(Abs-T200)相比,埃安纳图姆神名表的次序是恩利勒、宁胡尔萨格(Ninhursag)、恩基、辛(Su'en)、乌图、宁基(Ninki)等,不同的是其中宁基取代了伊南娜女神的地位,安也不在神名表开头。乌鲁克的卢伽尔扎吉西(Lugalzagesi)神名表的次序是安、恩利勒、恩基、乌图、辛、乌图、尼萨巴、宁胡尔萨格等,大母神宁胡尔萨格退居第八位。拉旮什的恩铁美那神名表除了恩利勒靠前之外,地方神宁吉尔苏(Ningirsu)和南筛(Nane)更占优越地位。③Peeter Espak,Tartu,“Some Early Developments in Sumerian God-lists and Pantheon,”in Identities and Societies in the Ancient East-Mediterranean Regions,ed.by Thomas R.Kmmerer,Münster:Ugarit-Verlag,2011,p.51.神名表开头的神灵一般反映当地保护神的古老传统,神灵等级的变化折射出不同政治单元彼此斗争的状态,而非神学概念的独立发展。埃安纳图姆神名表把恩利勒置于首位的神灵次序有强烈的政治目的,因为公元前3千纪尼普尔一直是两河流域的宗教中心,保护神是恩利勒,这种神灵秩序的安排反映了当时拉旮什征服温马后欲在苏美尔更大地区称霸并融入尼普尔宗教世界的政治野心。
3.乌尔神名表
乌尔是古代两河流域南部古老城市,考古发现了记录神名表的单一模型泥版,属于早王朝时期。该泥版保存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考古与人类学博物馆,仅存未烘烤泥版的上半部分,编号为U4407,尺寸为3.9×2.6×1.3厘米,包含一个神名表。神名次序为:(1)安(2)恩利勒(3)宁伊辛(4)南那(5)恩基(6)乌图(7)伊南娜(8)伊什库尔。剩余不存,反映了乌尔地区的宗教传统。④Jeremiah Peterson,God lists from Old Babylonia Nippur in the University Museum,Müster:Ugarit-Verlag,2009,p.2.
叙利亚古代城市纳旮尔(Nagar)的布莱克土丘(Tell Brake)考古发现了古阿卡德时期的一块泥版残片,正面自上而下刻写了7个带有神灵限定符号神名,神名部分由于泥版损毁无法识别,反面完全破损,不可复原。泥版保存在伦敦大英博物馆,牛津大学楔形文字电子集成(DCCTLT)编号BM 131749。
迄今发现的大部分神名表来自古巴比伦时期,包括尼普尔(Nippur)、伊辛(Isin)、乌鲁克(Uruk)、马里(Mari)、苏萨(Susa)和乌尔(Ur)、迪亚拉(Diyala)等城市,反映了神名表扩大传播的趋势,个别神名表具有高度标准化的倾向。重要的神名表有如下几个:
1.尼普尔神名表
尼普尔是古代两河流域南部重要城市,公元前3千纪一直是两河流域的宗教中心。考古发现的尼普尔神名表泥版由3个泥版和2个泥版残片组成,属于古巴比伦时期。神名表提供了大约270个神名,现保存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考古和人类学博物馆。尼普尔神名表在编排上有明显的神学倾向,主神安(An)夫妇和恩利勒(Enlil)位于神名表的前头。大神的出现伴随其他名称和它们配偶、子女、仆人的名字,包括具有“大母神”功能的各种神灵名字。例如最前面的十个神灵名字依次为:安(An)、安图姆(An-tum)、乌拉什(dUra)、恩利勒(dEnlil2)、奴那木尼尔(dNu-nam-nir)、宁利勒(dNin-lil2)、舒勒帕埃(dul-pa-e3)、宁胡尔萨格(dNin-hur-sag-ga2)、宁丁吉尔瑞雷耐(dNin-dingir-re-ne)、宁玛赫(dNin-mah),神名表最后包含一组非苏美尔的外国神名。学者认为一定程度上尼普尔神名表与马里神名表关系密切。①Spencer L.Allen,The Splintered Divine:A Study of Itar,Baal,and Yahweh Divine Names and Divine Multiplicity in the Ancient Near East,p.413.
2.马里神名表
马里(Mari)是古代闪米特人的城市,位于今天的叙利亚境内阿布·卡玛尔(Abu Kamal)西北11公里,是古巴比伦时期北方重要的贸易中心。1933-1960年,法国考古队在此发掘了伊什塔尔神庙,出土大量阿卡德语泥版。在私人房屋发现了一个古巴比伦时期的神名表,这是一个单独的学校练习泥版,分为10栏,记录了473个神名,法国卢浮宫泥版文献编号TCL15 10。
3.韦德纳神名表
韦德纳神名表出土于叙利亚东北古代城市塔巴图姆(tabatum)的土丘遗址。该神名表泥版一面保存完好,是古巴比伦时期的抄本,亚述学界为了表彰德国亚述学家韦德纳(E.F.Weidner)的语言学贡献,命名这块泥版为卫德纳神名表。正如学者韦德纳指出,来自古巴比伦时期的神名表主要用于书吏的教学课程,比晚期版本要短些,时代在公元前19世纪。神名表提供了恩利勒神的30个祖先名,伊南娜部分背离了其他手抄本:泥版第一栏罗列了16个神名,第2栏罗列了16个神名,第3栏罗列了12个神名,其中最后4个是伊南娜的神名。②Daisuke Shibata,“An Old Babylonian Manuscript of the Weidner God-list from Tell Taban,”Iraq,Vol.71,2009,pp.33-42.
卫德纳神名表是一个传统的神名表,是亚述晚期安=安奴“苏美尔语安对应阿卡德语安奴”(An=Anum)神名表的前驱。该神名表抄写传统可以上溯到公元前3千纪末的乌尔第三王朝(公元前2112—2004年)和伊辛—拉尔萨时期(公元前2025—1763年)。公元前2千纪早期神名表抄本流传到两河流域北部的叙利亚地区,公元前2千纪以后相继发现有古巴比伦时期的手抄本、中期巴比伦的尼普尔手抄本、中亚述时期的阿舒尔手抄本、前1千纪阿舒尔的新亚述手抄本和大量来自巴比伦、基什、尼普尔、乌鲁克的新巴比伦手抄本,可见韦德纳神名表从公元前3千纪到公元前1千纪晚期一直被抄写,条目也有变化,尤其是晚期神名表加进来新的条目,新亚述神名表不但包含神名,还包含每一个神名的发音和对应的神名。③Daisuke Shibata,“An old Babylonian Manuscript of the Weidner God-list From Tell Taban,”pp.33-42.
此外,考古还发现了两河流域南部城市伊辛的神名表,反映了古巴比伦时期伊辛本地神灵崇拜的变化情况。
4.“安=安奴”神名表
安=安奴又名亚述神名表,来自尼尼微(Nineveh)和阿舒尔(Assur)的仅存抄本,是苏美尔神灵同义字名表,属于苏美尔语和阿卡德语的双语抄本(Sumero-Akkadian),编写于加喜特王朝(公元前1600—911年)晚期。保存在大英博物馆,在研究亚述—巴比伦宗教和文化方面占有独特的重要性。它不但提供了古代神名的体系化目录,而且解释了神灵之间的彼此关系,对正确理解各种传世文献具有无法估量的价值。
比较显示,古巴比伦时期的马里神名表(Ao.5376)是亚述晚期神名表安=安奴的前驱。这是一个神名表的标准系列,应该诞生在早期城邦逐渐走向统一的时期。泥版体量庞大,共包含7个泥版。泥版1记录了372个神名,泥版2记录了423个神名,泥版3记录了285个神名,泥版4记录了个296神名,泥版5记录了314个神名,泥版6记录了314个神名,泥版7记录了126个神名,①Richard L.Litke,A Reconstruction of the Assyro-Babylonian God-lists,An:dA-NU-UM and AN:Anu Amēli,pp.20-227.总共包含2130个神名,折射出古代两河流域晚期神灵体系不断壮大发展的趋势。神名表展示了神灵的家庭谱系。通常是先给出一个神的名字,附带记录该神拥有的多个名字,接着罗列神的配偶和子女、奴仆。安=安奴系列是一个对神庙中众多神灵官职和彼此关系的阐释。从系列中可以看到有将近2000个次要神隶属于更重要神灵,较大神的名字构成了系列中的主要部分。在泥版末尾,一般都有书吏名字。CT 24 46:1-11有这样记载:“根据较早的泥版,书吏丁辛(Kidindsin),苏提埃(Sutie)的后裔。皇室书吏,书写并核对了这个泥版。”②Richard L.Litke,A Reconstruction of the Assyro-Babylonian God-lists,An:dA-NU-UM and AN:Anu Amēli,pp.228-229.
古代两河流域神庙在史前文明时代就已出现,考古发现了公元前5000年之际的南部城市埃利都的阿普苏(abzu)神庙。在公元前4千纪晚期文字发明以后出现了“古朴象形文字”书写的神庙名字,例如此期的古老城市乌鲁克的埃安纳(Eana)和安奴(Anu)神庙遗址中就发现了以符号é(苏美尔语“房子”)为标志的神庙建筑名称,相当于乌鲁克文化四期(公元前3200—3100年),包括天房(é-AN)、天地之房(-AN-KI)、山房(-kur)、树枝之房(+GI.GI)、高贵之房(+DG:NUN)、伊南娜休息之房(-ND-M)等献给天神安奴和女神伊南娜的神庙和宗教建筑。③Krystyna Szarzynska,SUMERICA,pp.43-46.乌尔第三王朝时期尼普尔出土的个人名词汇表中出现了系列神庙名,见CDLI编号CBS 12669+N 4649(+)CBS 12681+CBS 12711。古巴比伦时期尼普尔出土的语法名表中包含神庙名,见CDLI编号CBS 19791;中期发现的神庙名表见CDLI编号 CDLIP 326891、CUNES 52-17-283、CUSAS 30,451;新亚述时期(公元前935—612 年)的神庙名表主要出土于尼普尔,有巴比伦神庙名表和标准神庙名表等。
苏美尔时期的神庙名称频繁出现于宗教赞美诗、祈祷文和皇室铭文中。古代两河流域神庙名绝大多数使用苏美尔语é作为限定符号,少量使用阿卡德语bī-tu符号,公元前3千纪中期萨尔贡帝国建立后闪米特阿卡德语取代苏美尔语成为流行语言,苏美尔语神庙名作为古典文化的象征在宗教生活中继续沿用。
神庙名表的编纂要晚于神名表,主要出现在古巴比伦时期,以新亚述时期的巴比伦尼亚神庙名表和标准神庙名表为代表。英国亚述学家乔治把古代两河流域神庙名表依据组织原则归纳为四种类型:(1)词典神庙名表。以主题的原则把各种神庙组织在一起。(2)神学神庙名表。依据神庙供奉的神灵在神学中的重要性为原则把很多神庙组织在一起。(3)等级神庙名表。依据神庙的声望、宇宙论重要性和古老性为组织原则。(4)地理神庙名表。根据地理位置组织神庙。
词典神庙名表是最早形式的神庙名表,使用苏美尔语,每一个神庙名前带有é的限定符号(é.TN),A.R.乔治命名为“苏美尔语礼仪神庙名”。考古发现代表苏美尔语词典神庙名表的泥版有牛津泥版、地形泥版和来自古巴比伦城市伊辛(Isin)的一块泥版残片(IM 96881)。
牛津泥版(OECT 161)分左右两栏,左边是苏美尔语神庙名,右栏是对应的阿卡德语神庙名,是对神庙的描绘。从第7到第8栏记录了系列神庙名,其中第7栏的15—24是女神伊南娜(Inanna)神庙的多种称谓。
地形泥版属于古巴比伦时期的学生绘图练习本,每一名词以“大门”和“建筑”符号开头,最后使用“Gi”前缀结束,记录了551个建筑名字,包含很多神庙名。例如从49行到240行都是含有苏美尔语é的神庙名表。175行以后是一组位于尼普尔的系列神庙,其中恩利勒神庙名表包含恩利勒(Enlil)、宁利勒(Ninlil)、奴斯卡(Nuska)等神的神庙,后面紧跟着恩利勒儿子宁乌尔塔(Ninurta)的神庙和很多不知名的可能属于恩利勒的法官尼尼穆玛(Ninimma)的神庙。宁乌尔塔的神庙描述了吉尔苏(Girsu)城的守护神宁吉尔苏(Ningirsu)和他的家庭成员。另外,还有恩利勒另一个儿子耐伽勒(Nergal,冥神)的神庙。其余部分是献给沙玛什(ama)、尼萨巴(Nissaba)、马尔杜克(Marduk)、伊什塔尔(Itar)等的神庙。
古巴比伦时期来自城市伊辛的神名表(IM96881)是一块残损泥版。泥版使用一种语言记录了尼普尔的恩利勒和宁乌尔塔神庙和拉旮什-吉尔苏(Laga-Girsu),温马(Umma)和基什(Ki)的神庙。第2栏和第3栏分别罗列了13个神庙名。①A.R.George.Most High:The Temples of Ancient Mesopotamia,Indiana:Winona Lake,1993,pp.2-3.
根据神庙的主神的神学原则组织的最完善神庙表是标准神庙表。时代在新亚述时期,主要涉及南方巴比伦祭祀中心,对北方亚述地区关注较少。神庙名表文献来自公元前7世纪阿淑尔巴尼巴图书馆的抄本。
标准神庙表开头湮灭不存,可以推测是以天神安奴开头的。尚存的文献是以恩利勒(Enlil)的30个神庙名开头的,紧跟后面的是恩利勒的家族成员,包括妻子宁利勒(Ninlil)的6个神庙名和儿子南那(Nanna)、女儿伊南娜(Inanna)、杜姆兹(Dumuzi)、宁淑卜尔(Ningubur)等;另一个系列是从尼普尔的全体法官包括宁乌尔塔(Ninurta)开始的。接下来是大母神和她的伴侣,以及埃阿(Ea)和他的家庭,包括马尔杜克(Marduk)和那布(Nabu)、辛(Sin)、沙马什(ama)、阿达德(Adad)和伊什塔尔(Itar)以及他们各自的家眷,然后是一群小神,是宁乌尔塔这个战士的儿子卢旮勒·马拉德拉(Lugal-Maradda)、卢旮勒班达(Lugalbanda)、阿穆尔如(Amurru)、提什帕克(Tipak)、伊舒西那克(Inuinak)、伊什塔蓝(itaran)、扎巴巴(zababa)、乌拉什(Ura)和宁吉尔苏以及他的家眷。这个名表还登记了古拉(Gula)和伊辛的法官,结尾是耐旮勒和其他地府鬼神。
标准神庙表是一种上下两行的词典表。左边上行是神庙的苏美尔语礼仪名,正对的右边下行是一种解释性文字,说明是什么特征的神庙,是神庙的通俗名。添加在通俗名后的是地理评论文字,说明在怎样地理特征的城市。很多位于大神庙中的小神龛都有礼仪名字,这些神庙名是学者从文学和历史资料中搜集出来的。
尚存的标准神庙表具有相同的版式,就是每面都有三个双栏(A、B、C)。在安奴、安图姆夫妻神和他们的伴随者的神庙表中一共罗列了603个神庙名(开头12行和最后50行缺失)。
等级神庙表反映在新亚述时期的巴比伦神庙表(The Babylonian Temple List)中。这个神庙表是根据神庙的声望和在宇宙论中的重要性以及古老性编排的,因此命名为等级神庙表。巴比伦神庙表在第一栏给出了苏美尔语神庙名,第二栏是对应的阿卡德语的神庙名和流行名(bīt DN),第三栏是神庙的位置(á GN)。首先给出的是尼普尔的恩利勒神庙,下来是马尔杜克的埃萨吉拉神庙(E-sagil),波尔西帕的埃兹达神庙(E-zida)占据第二排的最前列,居于尼普尔的宁乌尔塔神的埃舒麦沙(E-umea)神庙之前,暗示出该神名表收集于公元前1千纪时期。最重要的特征是缺乏乌鲁克的安奴和伊什塔尔神庙名,最南方城市埃利都、乌尔和拉尔萨城市都不在名表之中,存在强烈的北方倾向,因此有学者命名为巴比伦尼亚神庙表。①A.R.George.Most High:The Temples of Ancient Mesopotamia,p.39.
地理神庙表依照神庙所在的地理位置编排,又分为神庙所在的不同城市、城镇和同一地区的神殿两种类型。地理神庙表以豪尔萨巴德神庙表为代表,以两河流域北部出土地点命名。这个神庙表提供了神庙的礼仪名、流行名和位置,完全是按照地理原则收集了古代阿卡德地区的神庙名,按照所在城市编排在一起的。
地理神庙表还包括库云吉克塔庙表,以泥版出土地点命名,文献编号K4337。这个神庙表采取了两个从属栏目的形式。开始是城市名,紧跟着是大山和河流名,然后编辑者收集了一系列表示amù(“天”)的双语词目,在末尾给出了塔庙和城墙的礼仪名。开始的是巴比伦、波尔西帕(Borsippa)、尼普尔,接着是西帕尔(Sippar)、阿卡德(Akkade)、基什(Kis)、胡尔萨格卡拉玛(Hursag-Kalamma)、库萨(Kutha)、比巴特(Bibat)、玛拉德(Marad)、乌尔(Ur)、乌鲁克(Uruk)、埃利都(Eridu)。
另一个发现于西帕尔的新巴比伦泥版罗列了古代两河流域各个独立城市,命名为新巴比伦塔庙表。每一个神庙的苏美尔语后面是阿卡德语的翻译,采用异义同音的方式解释神庙的隐藏含义。现存的神庙表分为四部分,每一部分是献给一个特殊城镇,例如基什、胡尔萨格卡拉玛、库萨、阿帕克(Apak),也包含城墙、河流名。相邻几个城市彼此距离很近,因此编写上属于地理原则。②A.R.George.Most High:The Temples of Ancient Mesopotamia,pp.40-50.
古代两河流域神名表和神庙名表的编撰持续长达数千年,是历代祭司书吏整理各地宗教崇拜的生动记录,满足了不同时期神学教育和传播的现实需要。神名表和神庙名表的结构变化折射出不同时期各地政治集团彼此斗争的现实状况,对研究古代两河流域宗教具有重要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