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建桥：搭建起一座成功之桥

吕高排

单从外表看，杨建桥不像一个企业家：一件白衬衣皱巴巴的，一连三天穿在身上，似乎他就这么一件体面的衣裳；头发零乱着，不梳，不剪，不染，不打理，任其肆意生长；胡子与头发遥相呼应，不甘落后地蓬勃着、荒乱着；皮带已经饱经沧桑，斑斑驳驳体无完肤；吃饭全在办公室，早晨是一杯豆浆加一块红薯，中午是盒饭，价格不会超过15元……

实际上，杨建桥2002年就已经是正团职自主择业转业干部。他麾下的企业，通过逐步拓展、产业转型和提档升级，已成长为一个拥有地产开发板块、装备汽车后市场板块、大健康板块、教育文化板块、绿色供应链板块等六大类44个子公司的大型集团。

就在强烈的反差中，记者反复品味着，思索着，寻找其内在的逻辑关系和必然联系。

搭建希望之桥

搭建项目：战友配送中心

地理方位：武汉市古田一路41号

发展阶段：创业

时间起点：2002年

战友配送中心占地70亩，从空中俯看，就像一个村落，方方正正，中规中矩。走近了，便见一个个单元条块明晰，井然有序。这里共有1700家商户，经营着11000多个品种，武汉三镇的千千万万居民，都要到这里采集，生活所需要的蔬菜、肉蛋、水果、米面、调料……无一不有。每天一万余人的流量，使这里分不出白天还是黑夜。

这已经不是杨建桥初创时期的战友配送中心。除了名字没有改，其中的嬗变已颠覆得踪影全无。当初那个配送中心只有50平方米，与现在比起来，相当于一粒谷子和一个大西瓜。

杨建桥不时和商户打着招呼，询问需要帮助解决的困难，他的语气热情、平和、自然，又底气十足，给人力量和信心。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幸福而满足。

已经走远了，突然有商户跑过来，每人送上一瓶水。

这里的人们，安然享受着杨建桥艰苦创业带来的红利。他们也许没有人知道，这位60岁的老人，曾经的风风雨雨，曾经的打拼和苦痛。更不会想到，在创业最失败的那一夜，他曾经跑到武汉长江大桥上，打算纵身一跃，了却此生。

2002年，是部队干部转业实行自主择业政策的第二年。杨建桥向当时的第二炮兵指挥学院党委提交了转业报告。

院长、政委都不同意。他们把杨建桥叫到办公室，第一句话就质问：“我们哪一点对不住你？”那时候的杨建桥，荣立二等功1次、三等功6次，是大会小会表扬的典型，又经历了基层、机关的锻炼，学院党委已经确定了他下一步的任职方向。

可杨建桥去意已定。

此时，正是国企改革如火如荼的时候，杨建桥的爱人、哥哥、嫂子、姐姐、妹妹，全部下岗。大家齐刷刷地看着他，希望他能给大家的生活带来转机；同时退役的几位战友，也都没有工作，眼睛里同样冒着希望的火花，他们说：“大家总说部队是大熔炉、大学校，现在我们毕业了，也该有所作为了。咱们开个公司，让市场检验一下吧。”

杨建桥心里早就萌动着这个念头。他拿出所有的退役安家钱，再加上其他7位战友的钱，凑齐46万元，“战友放心菜商行”在汉口二七路正式开张。他的想法是，就像舟桥部队一样，8个战友，带着40个员工，建一座桥，一头输送那片希望田野上的丰收果实，另一头服务武汉市农产品需求量最大的江岸区居民，解决新鲜蔬菜进入千家万户的“最后一公里”。

起名为“战友”，杨建桥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觉得战友最亲，战友最值得信任，战友间的情谊也最重。他要用“战友”的队伍打造一块退役军人创业的金字招牌，为父老乡亲服务。

遗憾的是，当时的人们观念保守，習惯到菜市场买菜，配送上门的方式大家并不接受。杨建桥只好把目光瞄向机关、部队的食堂。由于价格透明、质量优良，一时间很受欢迎。看准商机，他们又开辟鸡鸭鱼肉的进货渠道，进行全额配送。

大年三十，大家眼巴巴地围在一起，等待拿到红彤彤的票子回家过年。可是会计把账本放到大家面前时，全傻了眼：亏损14万元！整整一年，40多名员工，就这样赔得爪干毛净……

大家都离开了，杨建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笔一笔地核对账目，一点一点地分析得失，查找表面热闹实际亏空的原因。

之后，杨建桥一面建制度、抓管理、明责权，一面跑市场、问行情、找病根，层级管理越来越严格，成本核算越来越精细，固定客户越来越多，市场信誉度越来越高。“战友放心菜商行”逐步发展成集无公害蔬菜、肉类、水产、粮油等一体的绿色食品综合配送中心。

搭建文明之桥

搭建项目：征收土地

地理方位：武汉市硚口区易农街4号

发展阶段：成长

时间起点：2004年

驶过一条条宽敞整洁的马路，穿过一爿爿漂亮挺拔的楼群，突然进入视野的场景，与武汉这座宏伟而现代的都会格格不入。

这里是一片大大的废墟。推土机加大马力，嘶鸣着，嚎叫着，将没有完全倒塌的楼体夷为平地。尘土随即弥漫开来，幕布一般遮住天地，似乎置身于销烟滚滚的战场。

杨建桥不带安全帽，也不更换衣服。一脚踏入残垣断壁之间，他指了指远处一处尚未拆掉的房子，对记者说：“那是这个地区唯一的钉子户，现在正在走法律程序，估计一个月之后，这里就可以开工。再过一年，这里也是高楼林立，绿树成荫。”

这是杨建桥和他的战友们为政府征收的第40块土地。“一枝花洗衣粉厂”、武汉冶炼厂、武汉油脂化工厂、硚口區内燃机厂……这些已经陈旧不堪的名字，在他们手中，魔术一般变成了美丽的公园、高档的住宅、时髦的步行街、豪华的大商场，成为文明武汉的一部分。

战友集团采取红色征收办法，探索出其中的规律，使征收变得高效、科学、文明。经《人民日报》内参报道后，引起中央领导的高度关注，成为全国征收土地的不二法则。这个办法把老百姓的利益放在首位，将党和人民群众密切联系在一起，已经在全国业界掀起一股红色旋风。杨建桥在这片废墟上开设的征收公司，每天前来接受红色征收培训的各地官员和企业员工，一直不断线。

其实搞拆迁，杨建桥算是被“赶鸭子上架”。

记得那年刚过年不久，女员工刘小凤找到杨建桥说：“我们家人都在搞拆迁，咱们也干拆迁吧。这一年倒腾菜虽然没有挣到钱，但是我觉得咱们这支队伍，谁也比不上，论吃苦也好，论能干也好。搞拆迁就需要这样能打敢拼的队伍。”

刘小凤家接下了武汉冶炼厂拆迁项目。杨建桥就带着几名退役军人来到拆迁现场。只能拼了，他和大家一起吃住在工地，脸不洗，牙不刷。一个月，他们提前完成任务，纯赢利200万元。

一下子打了翻身仗。

那是一个改天换地的年代：国企破败的大厂房要改制拆除，城中村的旧平房要重建，城市狭窄的道路需要拓宽……拆迁工作繁重而紧迫。放眼全市，拥有合法资质的拆迁公司却寥寥无几。

2004年4月，杨建桥创办战友机械施工有限公司。1个月后，又组建了战友房地产信息咨询有限公司。拆迁是个连贯动作，拆迁必然涉及到动迁，如果动迁不顺利，拆迁难以进行。两个公司，一个负责拆迁，一个负责动迁。

杨建桥给动迁制定了“尊重历史、尊重事实、尊重人格、尊重市场、依法依矩”原则，为每名动迁人员统一配发工作挎包，上面印着红五星和“为人民服务”5个大字。他和大家说，动迁是做人的工作，必须带着感情去、带着服务去，为百姓着想、替政府分忧，打造文明之师。

就这样改变了拆迁的游戏规则。黄石市东风路旧城改造项目，涉及人员成分复杂，“钉子户”达250多家，前期进驻的13家拆迁公司纷纷败下阵来。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找到杨建桥，让他一定出山帮忙。

要说征收这事，老百姓打心眼里拥护，因为可以改善居住条件，提升生活质量。既然出发点是好的，大家的最终想法一致，剩下的就是做工作。

杨建桥在部队当了9年指导员，做思想政治工作恰恰是他最擅长的事情，他与被征收人推心置腹地交流，有时聊得投机，到了饭点，也不客气，转转椅子就端饭碗。这种感情亲密了，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自然而然。他完全站在被征收人的立场上，为其提供最佳安置补偿方案。征收这件“天下第一难事”，变得不再难。

武汉大型国有企业“一枝花”洗衣粉厂区征收工程，不通电、不通水、环境异常恶劣。杨建桥和大家连续奋战50个昼夜，拆除厂房6.4万平方米、拆运设备200多车，提前7天完成任务，创造了武汉拆迁史上的纪录。因为这场漂亮的战役，武汉市有关部门送给他们“拆迁铁军”锦旗。这让他更深切地认识到，强拆是不可行的，一个“强”字，会把党和人民群众的血肉联系拆没了，更会把国家和政府在人民心中的形象扭曲了。

作为退役军人，虽然离开了体制，但也要有自己的责任担当，在部队是国家的栋梁，在地方是社会的脊梁。因此，他在全国该行业中首次提出了“红色征收”的理念，破解中国拆迁难题。

也许正是受杨建桥这个理念和具体做法的影响，2011年初，国务院向社会发布了《国有土地上房屋征收与补偿条例》。从“拆迁”变为“征收”，在这个行业里摸爬滚打了6年的他，深刻领会到这一词之变给整个行业带来的巨大影响。

文明也给杨建桥带来无尚的荣耀，经营动迁、拆迁工程以来，公司一直保持着无事故、无纠纷的“两无”记录。集团会议室被上千面锦旗堆满了。虽然没有地方把锦旗全部展示出来，但老百姓对红色征收模式的认可，他们珍藏在内心。

搭建科学之桥

搭建项目：企业集团

地理方位：武汉市中央商务区

发展模式：壮大

时间起点：2011年

武汉中央商务区，位于汉江区淮海路。恢宏、端庄、雍荣。

这里是湖北经济至高点和晴雨表。所有著名品牌企业，都占有一席之地。泛海国际SOHO城4栋11层，是湖北战友集团企业管理总部所在地。

迎面映入眼帘的是战友集团的注册商标：五角星为背景，两个侧面人像共戴一顶钢盔。杨建桥对这个设计非常满意。战场上，一顶钢盔挡子弹，战友之间以命相托；商海中，一顶钢盔阻万难，战友并肩进退与共。

上世纪90年代，在一次执行任务时，某新型装备受高温影响即将燃爆，杨建桥冲上去为装备降温，战友一把拉开他，自己挡在前面。那一刻，杨建桥真切明白了什么是战友情谊，什么是血肉相连，什么是生死相依。

在董事长办公室，杨建桥一边吃着红薯、豆浆，一边向记者讲述他的梦想。这间办公室，还有宿舍和就餐的功能。他每天八点上班，没有下班时间，很多时候，三顿饭都在这里进行。中午吃完盒饭，他将记者请进自己的宿舍，呼地撩起被子说：“有个急事要商量。你先眯一会，我开完会咱们再聊。”

采访进行了整整两天，记者已经顶不住了，他的眼睛依旧煜煜生辉。他身体健康，生活朴素，几乎不去医院。他没有什么爱好，创业就是最大的幸福，助人就是最大的快乐。他几乎不喝水，连上厕所的时间都省下了。晚上十点，记者拖着一身疲惫离开战友集团，杨建桥说：“好吧，我处理一下公司的业务……”

记得一个周末。一个愁云满面的中年男子突然闯了进来。

“对不起杨总，我投奔您来了。”男子也觉得自己有些冒失，连声对杨建桥说，“我叫林平，2002年从海军工程大学研究生队队长位置上自主择业，投资20多万元搞物流。现在企业一天不如一天，一年赔了10多万……”

后来接触一段时间，杨建桥感觉林平说话办事有板有眼，能力素質丝毫不差。他做生意失败，和当年的自己一样，有诸多原因。杨建桥将他任命为战友机械施工公司副总经理。林平真的不负于他，吃苦耐劳带头干，为公司的发展壮大立下了汗马功劳。

杨建桥和林平的创业遭遇，使他开始反思。按说，退役军人在部队经历了那么多年的磨砺，下海弄潮时，反倒呛了水。到底缺了什么？

既然叫战友公司，就得为战友着想，靠战友支撑。杨建桥让爱人把辛辛苦苦攒下的600万元家底拿出来，又从银行贷款400万元，在武汉市繁华的舵落口4号创办了武汉战友创业培训中心。他想给退役军人建一个家。没有人比经历了市场打拼后的他更了解退役军人创业就业的艰辛，自己曾经撞得“头破血流”，他不希望战友们再重走自己的老路，在没有章法、没有技巧、没有专家点拨的时候一头扎进商海。他精心营造的这个培训中心，可以一分钱不挣，但一定要培养出一批有事业激情、有奉献精神的人，有合作意识、有事业担当的人，经得起考验、能打胜仗的人。

现在，培训中心已经开办40多期，培训学员10000余人。作为清华大学军转干部就业创业导师，杨建桥还走出湖北，为北京、上海、江西、安徽、广东、浙江等地退役军人开班授课20余场，培训学员6000余人，受到社会各界好评。

企业成长到集团化后，杨建桥不再零零散散地发展，而是紧盯乡村振兴等国家发展战略，不断向科学化迈进，实现转型跃升。就在这个发展阶段，湖北孝感退役军人程木清找到他说，孝感地区水资源丰富，大部分农民以养殖为业。他们办了一个小饲料厂，但一直不景气。想做大做强，需要3000万的投资，请他帮忙，造福那里的退役军人和当地农民。

杨建桥去了孝感的田间地头，发现当地还是以养殖鲤鱼、草鱼等传统四大家鱼为主，收益不高，风险却很大。杨建桥说，要想提高收益，必须更换鱼种，有针对性地研制饲料。大家听了，频频点头。

说干就干，杨建桥批准集团投资4800余万元，在孝感市孝南区祝站镇租下21000平方米土地，办起战友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作为试验田，他又在仙桃租下500亩地，成立战友巨鑫青蛙养殖基地，首先从养青蛙开始，给大家做个样板。杨建桥想，只要他们成功了，其他农民跟着干，也一样能挣钱。

盛夏，正当杨建桥和大家红红火火批量生产饲料的时候，负责养殖基地的负责人突然打来电话：青蛙全得了歪头病，看样子要死了。

杨建桥立即赶到基地，在池塘边一蹲就是半天。水面混沌，不像前几天那样清澈见底。上次来的时候，墨绿的青蛙成群结队漫游、蹦跳。现在，一个个歪着脑袋，撒拉着腿，飘在水面上，一动不动。他赶紧把负责人符宪辉请来，这位71岁的老兵，在湖南老家养青蛙10多年，经验很丰富。他俩观察了好一阵，突然想到一个办法，饿它们一天。

第二天天还没亮，符宪辉高兴地告诉杨建桥，都好了，没有一个死的。他俩一琢磨，应该是营养过剩造成的，青蛙和人一样，夏天也喜欢清淡些，但是他们生产的饲料还是那样实实在在营养丰富。

看来，做高科技，必须炼出“金钢钻”，“瓷器活”来的时候，才有本事承担。自己不懂，那就请高人。杨建桥走进华中农业大学、武汉工业学院，与几位国内顶尖动物营养学专家教授商谈，开展高校与企业的合作，得到大力支持。4名博士、6名硕士很快来到孝感，围绕“配方研制-智能生产-养殖试验”三个维度，开始研发高档水产、畜禽饲料，以高于国家标准设计出43个不同类型的配方，成功研发出“军友情”“荆楚乐”特种水产饲料系列，目前已经拥有10多个专利产品和3个国家高新技术产品。

在杨建桥带动下，附近村民全部开始发展养殖。他通过合作加盟的方式，带动60多户一起养殖。这么多人成为合作伙伴，他更不敢掉以轻心。那些天，杨建桥和专家们一起，根据河蟹、龙虾、青蛙、黄颡鱼、泥鳅等鱼类的特点，各自配制不同的膨化饲料，比如泥鳅需要玉米蛋白粉，青蛙就不需要；生产的时候不能混淆，喂养的时候也得各用各的；饲料要过油，才不至于见水即散；要膨化，才能飘在水面。饲料沉到湖底，鱼不吃了，白费了钱，还污染了环境。有些鱼喜欢吃水面上飘的，有些鱼喜欢水面20公分处的，还有的就吃沉入湖底的。鱼和人一样，五花八门，情态各异，养殖户不懂，喂着喂着就出了问题。他们为村民培训技术，鱼长大后，再提供销售服务。村民也跟着一起富起来。

现在，这个仅有80个人的科技公司，被国家认定为“高新技术企业”，生产的饲料远销全国七个省市，年销售额过亿元，成为增长较快的特种水产膨化饲料生产商。生产的青蛙等鱼类，供应全国。

链接：

杨建桥，湖北战友企业管理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清华大学就业创业导师。

2009年，他被评为全国模范军转干部并受到时任总书记胡锦涛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亲切接见；2017年，作为全国选定的20名模范军转干部，光荣参加建军90周年系列活动，受到习近平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亲切接见。2018年，被清华大学社会科学学院聘为“退役军人事务与军民融合研究中心”学术委员会主任。2019年10月战友集团获得“2019年中国企业文化建设典范企业”称号，杨建桥获得“年度企业文化建设功勋人物”称号。2019年10月18日，杨建桥作为全国模范军转干部代表受邀参加第七届世界军人运动会开幕式，观看开幕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