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画里的人类之手

2019-12-25 01:14刘夕庆
小演奏家 2019年11期
关键词:舍尔绘画人类

刘夕庆

人人都有一双手,看上去普普通通,但当你审视绘画里的人类之手,却像经历了一场奇妙的智力游戏,或是进入了一个错综复杂的迷宫,充满了哲理和迷思,一旦走出来,你就会对整个世界产生不同的看法。

悖论之手

埃舍尔是独一无二的荷兰版画大师和奇特的图形想象天才,他为我们创造了一个完全与众不同的、用图形表达概念的世界。

埃舍尔的父母本来希望他能够从事建筑设计行业,但由于他对绘画和设计的偏爱,最终选择了图形艺术,以至于使人很难对他的作品定位。1956 年,埃舍尔举办了人生第一次重要的画展,一举获得了世界范围的名望,赞美者中不乏数学家和物理学家。埃舍尔的代表作有《瀑布》《高与低》《艺术画廊》《星》《相遇》等,而《手画手》则是这位发现数学背后美丽“花园”的天才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之一。

他的绘画精密准确,充满数学感,并且充斥着悖论和不可能。比如《手画手》这幅作品,这可能是关于画手的作品中设计最精巧,且最需要一边思考一边欣赏的一幅画,二维画纸上伸出了三维的双手,而两只手又都在为对方衣袖画缝线,先后次序和不同维度及主客体都存有悖论元素。

画面上两只手分别执笔在画另一只手,初看平淡无奇,可仔细看时,就会感觉充满玄妙——一只手在创造另一只手,那被创造出的手渐渐走出平庸的平面,成为三维世界活脱脱的立体之手,同时又创造着它的创造者。在这样一幅画中,荒谬和真实、可能与不可能交织在一起,充满了思辨的意味:谁是本源,谁是被复制者?谁是起点,谁是终点?这是谁创造谁的问题,这就是悖论之手。

由手引出的充满矛盾的话题还有不少,比如达·芬奇的《机械翼》明显模拟人手骨骼结构的仿生学发明,它使我们想到人的手臂原来与鸟的翅膀之间具有同源性。

多功能之手

可以说,手是完成大脑指令大部分工作的执行机构,且劳作又是人类维持其生存的必要手段。大自然创造了一种有用的人体器官后,就会不断将其进化,以适应更多更复杂的用途,例如现今的外科手术、微型雕塑等。所以说,手的功能是伴随着人类大脑和身躯整体进化而进化的。

从鲸到老鼠,所有哺乳动物都有前肢,这在进化上叫作“同源器官”,并且大致具有相似的功能,无非是行走、游动、攀爬和获取食物等。比如蝙蝠改用前肢飞翔,鲸学会了游泳,黑猩猩等灵长类动物开始学着制造并使用简单的工具。无论前肢功能如何变化,仍有着基本相似的生理结构,最主要的特征是五根指骨。而人类进化出了双手——我们习惯于把人类上肢前端称为手,直立行走解放了双手,导致我们的前肢出现了巨大的变化,几乎与其他动物彻底区分开来,并且演绎出了越来越多的功能,如比利时超现实主义绘画大师马格利特年轻时的作品《自画像》,作品中手具有多功能性——拿、握、切、插等,无所不能。

现代类人猿的手看起来似乎与人类的手很相似:大拇指与其他四指相对立,大拇指自成一组,其他四指合成一组,且都能很好地握住物体。但所有类人猿的手都不及人类拇指那样发达和灵活,可以与另外四指协调完成极端精巧的工作,灵活的双手加上双臂还使表达爱意的最佳方式——拥抱等成为可能。

再看看中国著名油画家罗中立的《父亲》,这幅作品曾获得全国美展金奖。我们可以从画中近距离看到一双岁月之手,配着一张沧桑的面孔。画家选取了端起碗喝水这一细节,将一只手展示给我们。手的主要功能是劳作,而面孔是岁月和劳动痕迹的展示,于是这幅肖像画实际上是以点带面地展现了一个纯粹而全面的劳动身躯,脸和手的褶皱如此一致,由此可见这是一位老农民的劳作之手。

解剖之手

《杜普教授的解剖学课》是十七世纪荷兰画家伦勃朗二十六岁时的成名作,也是传统的解剖课题材绘画。画中,听课者正围在放有人体标本的桌子周围,认真地听杜普教授讲解。同样的解剖之手也诞生在达·芬奇笔下,他在多幅作品中展现了人体手部的五种不同形态,通过现存的达·芬奇手稿(《解剖学》部分),我们可以总结出这位伟大画家的理念:“呈现人体手部形态和特征,第一步需要确定手部的骨架结构;第二步,连接各块骨骼的韧带和神经;第三步,丰富附生于骨骼的肌肉;第四步,初步确定指总伸肌腱,这条肌腱一直延伸到指节的末端;最后一步,细化其余肌腱,这部分肌腱起到控制手指整体运动的作用,并延伸至手指的倒数第二节骨骼。”

画人难画手似乎是所有画过人物或人体画的人的共同體会,不过实际情况的确如此:人手的大小比例和生动与否在画中的作用相当重要,画不好会很别扭。而画家们却总能将人手画得出神入化,看看伦勃朗、达·芬奇的“解剖之手”,我们便可知道他们对手的解剖包括骨骼、肌肉、神经功能等都了如指掌。

命运之手

手的功能的不断提升,使之用途也得到了繁多的演化和有效的利用。哑语靠手,盲文也借助于手,对失聪、失语或失明的人来讲,对外交流的渠道被切断后,手语和触摸盲文无疑是获取、传递信息的有效媒介。

但手无疑还有其他被利用的价值。意大利画家卡拉瓦乔画出了一幅看手相的画——《女占卜者》,他似乎相信永恒的命运之手。画面上,女占卜者的一只手触摸着一位男子的手心,为他占卜。一些信以为真的人认为纯粹赤裸之手上的纹理线蕴藏着人生的秘密,这永恒命运的秘密只有通过占卜才能展示和暴露其走向,此时,被占卜者只有等待着另一手的命运告解。

有趣的是,命运之手有时也可用于上帝——有人证明了上帝是左撇子:1956年,杨振宁与李政道在美国《物理评论》上发表《对弱相互作用中宇称守恒的质疑》论文,认为基本粒子弱相互作用内存在不守恒。文章在当时的物理界引起巨大反响,物理学巨擘泡利等绝不相信无所不能的上帝竟是个左撇子,但当他发现自己的学生吴健雄等人对宇称不守恒的证明不可动摇时,最终也就不得不承认了。

无论研究哪个领域,人们对于没有真正弄清其根源机制的东西,都习惯用“看不见的手”来形容,如经济学方面,《国富论》作者亚当·斯密将导致市场经济自我调控的机制称作“看不见的手”;字宙学领域,科学家认为导致宇宙加速膨胀的力量也是由“看不见的手”推动的;在足球界,马拉多纳被赋予“上帝之手”的雅号,以讽刺他在世界杯上用手将球捅进球门的那一幕。

如今,手的概念已得到了极大的延伸,如比喻人的有猎手、投手、键盘手、操盘手等,比喻物的有抓手,比喻运动的有推手。而用绘画突出描绘人类之手的作品更是层出不穷,有些作品中手的象征性也越来越强。由此可见,手已不仅是人体的一个功能器官,更是人类文明的一个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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