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袁枚《随园诗话》的诗歌创作论

2019-12-23 07:19叶晨
青年文学家 2019年33期
关键词:袁枚

摘  要:《随园诗话》是清代中叶袁枚撰写的一部诗学著作,影响深远。袁枚在书中阐述了以“性灵说”为核心的诗歌理论,对中国古典诗歌的创作提出了丰富的见解,如:艺术构思需要天分,诗歌内容要抒写真情,诗歌语言须有味,不模古抄袭,反对以考据代替性灵等,主要论及诗歌的艺术构思、内容形式、创作方法。本文试从这三个方面对袁枚的诗歌创作论作简要分析。

关键词:袁枚;《随园诗话》;诗歌创作论

作者简介:叶晨,南通大学文学院2018级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楚辞研究。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9)-33-0-02

袁枚是清代中叶著名诗人,所撰《随园诗话》体大思深,是清代影响最大的一部诗话。袁枚在书中阐述了他的诗歌理念,其论诗旨在倡导性灵。性灵说的理论核心是从诗歌创作的主观条件出发,强调创作主体必须具有真情、个性、诗才三方面要素。[1]以这三要素为基石,袁枚针对诗歌的创作提出了一套系统的理论,主要论及诗歌的艺术构思、内容形式、创作方法。下面试从这三个方面对袁枚的诗歌创作论进行介绍。

一、艺术构思论

关于艺术构思,袁枚首先从其“性灵说”出发阐发见解,强调“诗才”在创作构思时的作用。其次,他指出了诗人在进行艺术构思时的两种情况,一种是陆游所说的“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一种是杜甫所说的“语不惊人死不休”。二者一为“自来”,一为“力构”。

(一)“诗才”论

诗才是“性灵说”的核心要素之一,袁枚认为,诗人并非有真情和个性就能写出好诗,他还需要诗才来表现性灵,有诗才的人在构思时会产生灵机。因此,袁枚特别强调悟性、天分、灵感等在诗歌创作构思过程中的重要性。

袁枚的这一观点或许受到了杨万里的影响,他在《随园诗话》中引用其言曰:“从来天分低拙之人,好谈格调,而不解风趣。何也?格调是空架子,有腔口易描;风趣专写性灵,非天才不办。”[2]并表示深深赞同此说。卷十四中又说:“诗文之道,全关天分,聪颖之人,一指便悟。”[3]可见,在袁枚看来,诗才是创作的必要条件,天分高者,“虽中年后,亦可名家”;天分低者,“虽童而习之,无益也。”[4]袁枚毫不留情地指出有才之人与无才之人间的巨大鸿沟。

(二)“自来”、“力构”论

在《随园诗话》卷四中,袁枚指出了艺术构思时的两种不同状态:

萧子显自称:“凡有著作,特寡思功;须其自来,不以力构。”此即陆放翁所谓“文章本天然,妙手偶得之”也。薛道衡登吟榻构思,闻人声则怒;陈后山作诗,家人为之逐去猫犬,婴儿都寄别家:此即少陵所谓“语不惊人死不休”也。二者不可偏废:盖诗有从天籁来者,有从人巧得者,不可执一以求。[5]

他借用萧子显的话表明,诗人的艺术构思可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自来”的,即灵感迸发,不需要花很多心思就可以写出佳篇,对于这样的作品,袁枚称之为“从天籁来者”。另一种则是“力构”的,它与“自来”相对应,不同于前者的“特寡思功”,往往需要诗人在创作时费尽心力,巧妙构思,不依靠“天籁”,而以“人巧”来谋篇。袁枚认为这两种构思状态都是可取的,不可偏废。

二、内容形式论

基于“性灵说”,袁枚认为诗歌内容应当抒写真情,不虚假,不抄袭。在形式上,则要求言之有味、韵律自然、表达婉曲等,体现出对诗歌艺术个性的关注与追求。

(一)诗歌内容论

在诗歌的表现内容方面,袁枚主要提出了诗要抒写真情的观点,由此出发,他反对以学问和考据为诗的不良风气。

《随园诗话》中指出:“诗者,人之性情也。近取诸身而足矣。”[6]袁枚认为写诗应当从身边取材,表现创作主体的“性灵”、“性情”或“真情”。卷七又云:“诗难其真也,有性情而后真”。[7]可见,袁枚于诗歌创作贵“真”,“真”要靠“性情”促成。

袁枚反对在诗中卖弄学问、大兴经学和考据。他说:“人有满腔书卷,无处张皇,当为考据之学,自成一家;其次,则骈体文,尽可铺排。何必借诗为卖弄?自《三百篇》至今日,凡诗之传者,都是性灵,不关堆垛。”[8]

袁枚所在的乾隆诗坛,汉学考据风盛行,以翁方纲为代表的考据学家、经学家倡导“学人之诗”,以经学为本,辅以训诂和考据,这样的诗无异于抄书。袁枚独辟蹊径,树起“性灵说”的大旗,崇尚真情、反对以考据为诗,这对纠正当时诗坛的不良风气起到了重要作用。

(二)诗歌形式论

要想写出性灵诗,就必须坚持自己的创作个性,这就要求诗歌在形式上也表现出與众不同的灵机。就诗歌的艺术形式而言,袁枚在《随园诗话》中对诗歌的语言、韵律、表达技巧等都提出了相应的创作理论,体现出对诗歌独特艺术个性的追求。

1.诗歌语言

就诗歌语言来说,袁枚首先强调要“言之有味”。《随园诗话》卷三云:“诗如言也,口齿不清,拉杂万语,愈多愈厌。口齿清矣,又须言之有味,听之可爱,方妙。”[9]他指出,作诗就像说话,应当口齿清晰,又文雅有趣味。忌“拉杂万语”,不能像村妇絮语、武夫闹语、病人嗫嚅语。

其次,袁枚强调炼字的重要性。《随园诗话》中列举了很多诗歌锤炼字词的例子,如卷四云:“诗得一字之师,如红炉点雪,乐不可言。余祝尹文端公寿云:‘休夸与佛同生日,转恐恩荣佛尚差。公嫌‘恩字与佛不切,应改‘光字。”[10]袁枚认为,改动一个字往往能使一首诗的境界迥异,在语言的锤炼方面可谓用功颇深。

另外,袁枚对诗歌用典也颇有见解。他反对在诗歌中堆砌典故,即使有些题材必须要用典,也应当少而精,不能“编凑拖沓”。[11]他还主张不用冷僻的典故,用典应能融化于无形,没有填砌的痕迹。

2.诗歌韵律

在诗歌韵律方面,袁枚也颇有看法。

首先,他提出好诗有好韵,作诗应选择流利响亮的韵,舍弃哑滞、晦僻者。

其次,他指出诗歌韵律是由性情决定的。《随园诗话》卷九云:“诗有音节清脆,如雪竹冰丝,非人间凡响,皆由天性使然,非关学问。”[12]在性情与韵律之间,袁枚认为性情占据主导地位,性情的抒发必须自然畅快,摆脱一切外在束缚。因此他反对以格律限制性情,谈及“至唐人有五言八韵之试贴,限以格律,而性情渐远”[13]的现象,袁枚的否定态度明确。

另外,他还提出诗韵自然的说法,认为诗歌的音律应该是自然而然的,不必完全按惯例来约束。因此,他也不喜次韵、叠韵、和古人韵。

3.诗歌表现形式

袁枚关于诗歌表现形式的理论主要体现在“诗文贵曲”观。《随园诗话》卷四中说:

凡作人贵直,而作诗文贵曲。孔子曰:“情欲信,词欲巧。”孟子曰:“智譬则巧,圣譬则力。”巧,即曲之谓也。崔念陵诗云:“有磨皆好事,无曲不文星。”洵知言哉![14]

袁枚指出诗歌创作贵“曲”,关于“曲”的内涵,他引用孔、孟的言论来解释,称“曲”的关键在于“巧”,即主张在行文时,用一种巧妙的艺术表现形式,将诗意曲折委婉地表达出来,使诗歌在形式上有婉曲灵巧的美感。

三、创作方法论

关于诗歌的创作方法,袁枚也提出了很多有价值的观点,总的来说也与其“性灵说”密切相关。下面试举几例分析。

(一)不模古人

袁枚的“性灵说”与当时诗坛规唐模宋的复古倾向针锋相对,他强调诗歌要抒写真性情,就必然反对模仿抄袭的习气。因此袁枚主张文必己出,反对一味模仿古人或抄故书。他在《随园诗话》中列举了不少后代诗人模古的例子,对此类“画虎不成反类犬”的行为予以批评。

他还指出作诗有“六疾”:“抱韩、杜以凌人,而粗脚笨手者,谓之权门托足。仿王、孟以矜高,而半吞半吐者,谓之贫贱骄人。开口言盛唐及好用古人韵者,谓之木偶演戏。故意走宋人冷径者,谓之乞儿搬家。好叠韵、次韵,剌剌不休者,谓之村婆絮谈。一字一句,自注来历者,谓之古董开店。”[15]他所列举的这些弊端亦是针对模古而言。袁枚认为诗歌创作是诗人独特的性灵、个性、诗才的体现,无法复制,因此他反对照搬古人路数、仿佛“木偶演戏”一样没有灵魂的创作。

(二)适当修改

袁枚认为写诗需要反复锤炼,适当修改。《随园诗话》卷三指出,作诗是“难事”,如果觉其容易而率意写成,作品往往浅陋。即便初写成时没有看出可以指摘的地方,反复阅览后也会发现瑕疵百出,因此需要用心打磨,使作品在修改中不断完善。

但袁枚也指出,诗歌不可多改,“多改,则机窒”[16]。改动过多,就会使诗歌失去灵性,必须恰到好处。况且,也有“天机一到,断不可改者”。[17]因此,修改与否,需要根据情况灵活应对。

(三)看题行诗

袁枚反对按照固定的标准来作诗,诗歌创作应该依据题目,随物赋形。《随园诗话》卷八指出:

严沧浪借禅喻诗,所谓“羚羊挂角”,“香象渡河”,有神韵可味,“无迹象可寻”。此说甚是。然不过诗中一格耳。阮亭奉为至论,冯钝吟笑为谬谈:皆非知诗者。诗不必首首如是,亦不可不知此种境界。如作近体短章,不是半吞半吐、超超玄箸,断不能得弦外之音、甘余之味:沧浪之言,如何可诋?若作七古長篇、五言百韵,即以禅喻,自当天魔献舞,花雨弥空,虽造八万四千宝塔,不为多也;又何能一“羊”一“象”,显“渡河”、“挂角”之小神通哉?总在相题行事,能放能收,方称作手。[18]

袁枚以严羽在《沧浪诗话》中提出的“羚羊挂角”、“香象渡河”等诗歌境界为例,指出这不过是“诗中一格”,并不适用于所有类型的诗歌创作。因此作诗不必局限于一种境界或风格,应该“相题行事,能放能收”,对于不同类型的诗歌题材、体裁,也应当选择恰当的风格、境界与之相匹配,做到收放自如。

四、总结

就诗歌创作而言,袁枚在《随园诗话》中提出了颇多有价值的观点,论及艺术构思、内容形式、创作方法等多个方面,限于篇幅,以上只不过列举了其中数论来分析。

从袁枚的诗歌创作论中可以管窥其“性灵说”的一隅,他所提出的艺术构思要靠天分,诗歌内容要抒写性灵,重视诗歌表现艺术,以及不模古,不抄袭等观点,都是围绕“性灵说”生发的,处处体现出袁枚对真情、个性和诗才的追求。

乾隆诗坛,沈德潜“格调说”推崇温柔敦厚的诗教观,提倡论法、学古;翁方纲“肌理说”以考据和学问为诗。这些诗学主张对中国古典诗歌的发展产生了很多负面影响,使清诗一度面临僵化的危机。袁枚以“性灵说”为主导的诗论体系与上述诗歌观相抗衡,不仅开创了清诗的新局面,对后代诗坛也产生了深远影响,对今日的诗歌创作犹有启迪意义。

参考文献:

[1]王英志.袁枚《随园诗话》述评[J].井冈山师范学院学报,2000(03):9-15.

[2][3][4][5][6][7][8][9][10][11][12][13][14][15][16][17][18]袁枚.随园诗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2,488,123,126,565,234,146,565,124-125,188,326,228,121,148,33,67,2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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