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依旧，只是岁月不饶人

四朗拉珍

其实我没有多想您，只是在孤枕难眠的深夜里魂牵梦萦。

午夜的窗外轻轻传来一首诗，听！那是花瓣飘零起舞的脚步声，伴着秋风无声胜有声; 听！那是落叶归根的敲门声，月儿可以听得见，沙--沙--沙--美妙绝伦。如此动人心弦的夜晚，少了您，再美的一切都是昙花一现，只是那么一瞬间，过眼云烟。

于是打开思念的小窗户，开始慢慢梳理记忆里的您，美！如同仓央嘉措诗里东山上的“麻吉阿妈”;如同李延年的“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抹不掉的记忆，终究刻骨铭心，而今只能把思念注入美人酿制的半瓶酒中，闭眼吸收酒中精华，只因酒中有美人忙碌的身影。

曾经，为了所谓的诗与远方，我行万里路，读万卷书。而今，我步履匆匆，疾行在乡间的小路上，只为急见年迈的老母亲。乡间微风中依旧弥漫着沁人心脾的酥油茶和糌粑味，那是妈妈的味道，一种不离不弃真正伴我度过人生的味道。没提前打招呼，母亲！今天我就要给您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伴着喜悦左脚踏进门槛，偷瞄屋里的您，可屋里的您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风华。

太阳斜照在窗户边，静坐在卡垫上的您，用慈祥的目光凝望着彼岸的那朵莲花生大师，当年的婀娜悄然退去、白发红颜，厚厚的嘴唇，参差不均的褶皱如同高山上的雪莲花，嘴唇边的细纹清晰可见，唇间念念有词，一心为儿女们祈祷祝愿。

一花一世界，一人一生情，而未曾抛弃过她的只有夕阳下那拉得很长很长的影子。沉重的脚步不自觉地收了回来，此时的我除了躲在不远处的角落里默默哭泣之外，于事无补，一切早已定局。苦日子过完了，当我有能力可以为您做任何事的时候，您老了，早已厌倦了尘世的灯红酒绿、锦衣玉食，试问我有再多的功名利禄有何用，反而它将成为我亏欠您一生的筹码。

是谁在尘世中种下母爱这伟大的种子，怀胎十月，含辛茹苦地将一颗微弱的种子培养成参天大树，又是谁在人世间洒下如此温暖的暗香，不容拒绝地弥漫心肺。

每次看到生活中的一切都是您精心安排而我却不能陪你的时候，莫名的负罪感弄得我狂乱、无助，弄得我痛不欲生、心如刀割，因为那是您用千万个孤枕难眠的夜和不计其数的爱换来的，我能心安理得享用吗？这世上，能欠下，而唯一还不了的就是欠父母的那份债。

以前很盼望藏历年快点到来，因为那个时候有糖吃，一颗糖可以满足你新年里的所有欲望，小孩子嘛！只知道吃。如今，很害怕藏历年到来，因为每过一次藏历年，母亲就又老了一岁。

岁月啊！岁月！可否静坐，如此便能永驻母亲的一切。如果我是梵花中的那朵莲花，我一定会让岁月永远停留在这一时刻，过去的不再计较，未来的不再奢望，此时此刻就陪在您的身边，依偎在您的怀里，感受着在这浩瀚无际星空里的最纯真的那份温暖。

记得上高中时，因为生活与学费的压力，温婉的母亲，脾气开始变得暴躁，唠叨的次数明显多了几倍;上大学，母亲把自己留了一生最爱的长发，剪成了尼姑头，眼里含着泪水摸着自己的秃顶脑瓜说：“这下不会再有东西浪费我时间了”;参加工作后，母亲说：“再生一胎，趁妈活着，帮你照顾孩子。”以后的日子里，钱也好物也罢，一说要给她，她都会远远地拒绝，当然后来母亲说得最多的话也是——今天我是人，明天我是尸，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其实生活早就无声无息地暗示着我母亲老了，只是我明白得太仓促太晚了。

去年我和妹妹、哥哥讨论之后打算几人凑钱给母亲买个温暖的小窝，这件事情跟母亲说了之后，母亲突然大发雷霆，说你们是不是现在就开始给我买“棺材”了？是不是想把我一个人放在一间冰冷的房间里独守空房，是不是开始嫌弃我了？但我明白，其实母亲不是怕我们不陪她，而是怕我们把太多的时间和金钱花在她身上，从而影响子女们的生活质量与夫妻感情。这也是那夜母亲亲口告诉我的。

那一夜，母亲让我睡到她的被窝里，聊了很久很久，聊母亲经历的感情，从恋爱到婚姻再到最后的离婚;聊以前的黑暗的农奴生活到现在的幸福生活;聊以前家乡的几亩农田到现在的高楼大厦，她说她能感觉到国家的关怀与爱，她看得到社会的变化，她说：“国家不会让我们受苦的。至于你们，现在都不是一个人，都有家庭、孩子，钱你们自己留着，余生很长，伴你们渡过余生的不是我而是你们的另一半，请善待。我已老，钱和房子都乃身外之物，留着有何用，如今我该做的就是一心向佛，祈求佛陀保佑众生平安。”

灯熄了，夜静了，但这一刻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母亲是带着微笑进入梦乡的，因为在她后面还有一个比子女更强大的靠山——中国共产党。

而现在，我只能祈求彼岸上大慈大悲的菩萨，别让我，在母亲去世之前，离开您的视线，有时瞬间失去的东西将是永恒的，终将有一天母亲一定会慢慢老去，慢慢地成为朱自清《背影》里那位走路蹒跚的老父亲，余生我要陪她過，幸福着她的幸福，悲伤着她的悲伤。

美人依旧，只是岁月不饶人。

责任编辑：李宏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