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尼泊尔

2019-12-23 01:23丹增赤嘎
西藏文学 2019年6期
关键词:顿珠加德满都阿爸

丹增赤嘎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尼泊尔是西藏以外的唯一外界、唯一外国。关于尼泊尔,听到最多是它的节日,大人们常说“尼泊尔也不是天天有节日”,说明尼泊尔除了天天,节日多多。那些年大多数拉萨人看到的第一个外国人肯定是尼泊尔人。我的爷爷、奶奶、外公他们很早就有过尼泊尔的朝圣、出访和旅行经历,我的阿爸以国家公派留学生身份在尼泊尔完成了他的大学学业,两所大学。从这个意义上讲,尼泊尔对我并不遥远,并不陌生。

小时候,一个秋天的早上,我随阿爸走在拉鲁湿地边缘拱起的草坡上,阿爸指着正在变黄的草丛中低头拼命觅食的鸟,说到了秋末,天气变冷,它们就会飞越喜马拉雅到尼泊尔过冬去。我问了一个很有名的问题,“鸟儿们知道它们到了尼泊尔吗?”

长大了,社会进步、经济发展,世界竞相往现代化奔去,尼泊尔却漫不经心缓步晃悠,人们生活得拮据却悠闲自在,以虔诚的精神信仰抵抗身外物欲的膨胀。如此,我带着些许急切和好奇的心理踏上了对尼泊尔探索的征程。

2015年4月25日尼泊尔八十年一遇的大地震发生了,造成巨大人员伤亡和文物损毁。我的尼泊尔行走和这篇游记其实是在那次天灾前完成的。听说地震把尼泊尔特别是加德满都搞得面目全非,人心惶惶,希望这篇从四万多字压缩到八千字的东西,能够帮助读者回味那些在地震中不幸损毁的美丽的古建筑,并以此追思那些四年前我见过和见过我的在地震中过早离开美丽的尼泊尔的人们。

加德满都,我来了

拿着崭新的护照和散发油墨味道的签证,终于可以走出西藏,到喜马拉雅山脉的那边。

拉萨贡嘎机场国际候机厅,几十个准备去尼泊尔的旅客稀稀拉拉散坐。一排排色泽鲜艳的塑料长椅整齐摆放,像露出地面的树根,相互连接,相互捆绑,僵硬却牵一发而动全身。我注意到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小伙,两耳悬挂乳白色苹果耳机,打扮入时,精神抖擞,那条黑色的超宽灯笼裤,裤裆部位松散柔软,裤腿口很紧而且用了一圈儿柠檬绿色,产生强烈视觉冲击,他不停穿梭走动在株连一起的长椅之间。走下飞机,才知道尼泊尔是同

一伙人接我们,好像事先约好了似的,我和灯笼裤成了驴友。他叫索次,大家都是拉萨人,谈起话来随意、投机。索次的爸爸在尼泊尔工作,与接我的顿珠哥一同在机场门外等我们。我们挎着包,牵着拉杆箱随人群通关走出候机楼。

他们迎上前来按照尼泊尔的礼节给我俩献上了马拉花环,心里一阵欢喜和亲切。

从机场进城一路上,透过车窗我不停观望路两边嗖嗖掠过的街景。说实话,还真看不出加德满都是一个国家的首都,人气挺旺,可是缺乏秩序和规范。由于在上海生活学习时间较长,内心里不自觉将上海、加都这两个本不相干的地方联系比较起来。同样的喧闹、人挤人,同样的潮湿、热乎乎的天气。不同的好像是上海城市现代,干净利落,人流匆匆忙忙,苍苍白白,井然有序。而加都城市老旧,错乱无序,人流缓慢悠然,友善可亲,随心所欲。

顿珠哥把我拉到他们在尼泊尔的办事处。办事处是一座小洋楼,整栋楼只有顿珠哥、家政性质的女佣克利希娜和她两个儿子,外加一条温顺的狗狗。他们在这栋幽静小院里各干各的,各住各的,平常说话都比较少。令我感到意外的是克利希娜虽说从没去过西藏,除了顿珠哥,平常很少和藏族对话闲聊,但藏话说得倍儿溜。我被安排在二楼一片有阳台的单人间。站在阳台一眼望去,郁郁葱葱的树木间除了房子就是房子,密密麻麻,楼房与楼房之间都可以一步跨越,一些动作片中为了情报或一样珍贵的宝贝在这种群楼间跳来蹦去,相互追杀的现场浮现在我的眼前。

加德满都街道古朴陈旧,狭窄阴暗,巷弄纵横交错,街两边排列着一片片昏暗低矮的商铺,从外面突然进入,还得停一会儿适应一下,否则里面光线极暗。一路上,最吸引我的是那些穿着色彩明快、款式各异的校服的学生,他们个个自信满满,青春快乐。女孩都是各式背带裙、长筒袜,脚下一双黑色小皮鞋。男孩一溜儿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显出一股古典的涵养。

大街上颜色各异的汽车牌照有点意思,有红色、白色、蓝色、绿色、黄色、黑色,鲜艳的色彩,容易一眼辨认。据顿珠哥讲,车牌白底红字是政府部门公务用车,红底白字是私家车,蓝底白字是驻尼外国使节的车,绿底白字是旅行社跑旅游的车,黄底黑字是外国公司、非政府组织驻尼机构的车,而黑底白字都是出租车,包括大、中、小巴和轿车、还有类似黄包车的三轮“詹波”。阿爸曾说过,他们在尼泊尔留学那阵儿经常是囊中羞涩,进城专找这种“詹波”坐。“詹波”价格便宜,但是跑在路上声音刺耳不说,车内车外满是油烟和粉尘,坐一回“詹波”,身上的柴油味儿几天不散。据我一叔叔讲,之所以用颜色区分车牌就是出于容易辨认车类,便于管理。在尼泊尔,节假日没有特殊原因,白底红字的政府公务用车街上是不能随便跑,交警要秉公严查的。

色泽鲜艳的城市

这天,顿珠哥一个叫TS啦的朋友醉意朦胧地来访,顿珠哥把我介绍给TS啦,TS啦客气而热情地和我握手寒暄。他人很随和,却也没把我当成个小屁孩,这种被尊重的感觉也比较好。跟他一同来的还有一位好看的尼泊尔美眉,说是TS啦妻子的妹妹。顿珠哥他们开始忙乎了,一边喝酒,一邊说笑,一边玩甩色子(藏式色子)。尼泊尔美眉像只温顺的绵羊默默坐在那里,我趁机打量,她身穿绿色的库打(尼泊尔年轻女孩经常穿的衣服,下身灯笼裤,当然没有索次穿的那种夸张的裆部,上面套有袖或无袖过膝连衣裙),脖系绿丝巾,手腕上戴有一串佩饰,而她胳膊上的纹身更吸引我的目光。我主动和她搭讪,她说话很礼貌,还有些腼腆和害羞,但没有过分卖萌。阿爸给我讲过尼泊尔一句谚语,大致意思是说“害羞是女孩子的首饰”。她叫诗蜜拉,她解释说胳膊上纹图原先的目的是为降低血压,后来变成当地一种潮流和时尚。我们简单介绍各自和家庭,我有很多问题要问她,她也渐渐放开了,更重要的是TS啦一边喝酒,一边转过头来鼓励我们交流,这点比较重要,我不希望别人觉得我在把美眉。在我的提议下,她居然同意带我去外面转悠。

我们来到一座印度教小庙跟前,她示意我俯身用手摸一下庙前石台,再将手触碰胸口和额头表示对神灵的敬仰。虽然我不可能信仰印度教,但入乡随俗。诗蜜拉讲,印度教不像基督教、伊斯兰教或犹太教一样有固定的礼拜仪式、时间和地点,他们可以在尼泊尔随处可见的庙宇或祭坛前背诵规定的祈祷文,或捐赠些食物和鲜花,算是一场宗教活动。

加德满都有多家特色鲜明的风味餐厅,顿珠哥他们带我们去了其中一家。在那里我们一边吃饭,一边欣赏尼泊尔、西藏,还有缅甸的歌舞。有个孔雀舞节目挺吸引人,一名瘦小的男舞者身上套孔雀皮毛,很像真的孔雀,还不时逗乐客人。大家喝得比较高的时候,就地站起来扭动腰身,与台上舞者互动开了。顿珠哥可能也喝得太兴奋,他一边摇动身子,一边踉踉跄跄走上舞台,固执地要为从拉萨来的索次和我表演藏舞,以示欢迎,搞得坐在我们旁边的澳洲客人开怀大笑,舞台上的演员尴尬得不知所措,索次爸爸他们赶忙跑到舞台上把他拽下舞台。

风味餐厅活动结束,下半场我们直接回到办事处,除了TS啦、诗蜜拉,还来了很多人,其中有一位黝黑微胖的叔叔,叫ST。看得出他们几个处处要让ST三分,他自己也是时不时命令这个你给我喝完,说那个去敬酒,顿珠哥走到ST跟前,把我介绍给他,说我是谁谁的儿子,谁谁是什么什么情况之类的。喝高的ST有些不屑一顾,似没怎么在意。过了一阵他缓缓抬头朝我这边望了一眼,投来的目光并不是那么友好。

本来我还想多跟他们呆一会儿,和诗蜜拉聊会儿天,可我不喝酒、不抽烟,在这种聚会中就被边缘化了,加上诗蜜拉喝了很多红酒,显得对姐夫TS啦的依赖很强,她还在那儿不停抽烟,好像对这种场面很适应和投入,早没了下午那种羞涩、柔弱和文静,“首饰”不断丢失,剩下的只有降低血压的纹身。我知趣地简单向她打了声招呼,先上楼休息去了。

在尼泊尔睡觉醒来,每次都是全身汗涔涔,黏乎乎。简单冲澡,我们一行乘车来到位于一座山上的斯瓦扬布寺,藏语叫帕巴辛归,佛教徒对这个朝圣地很重视,世界各国凡来尼泊尔的佛教徒,大家一定要来这里朝拜。帕巴辛归位于加德满都的中心地带,远古加德满都河谷还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湖水时,这里只是一座小岛,它始建于公元5世纪,是亚洲最古老的佛教圣迹之一,圆顶佛塔,上面画有尼泊尔随处可见的佛祖慈祥的细长双眼,帕巴辛归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

帕巴辛归周围有很多猕猴自在游玩,母猴怀抱小猴四处游荡觅食,一点不怕人,朝圣的人也没怎么在意猕猴的存在。很多野狗在阳光下靠墙角懒散睡觉,树枝上、绿叶间各种鸟跳来蹦去,争相鸣叫,地上满是染了颜色用来敬奉神灵的五谷和热带植被的枝叶,有些人在给猴子喂食物,有些人在给鸟类撒谷物,有些人虔诚转经念佛,丝毫没有被游客照相机的快门声响干扰。动物与人和谐相处,一派悠闲自得的景象。

在尼泊尔这样的国家,不管是母牛还是别的什么动物,一切生命都是神圣的,任何生物都是显示伟大生命链条上的一环,其生存的权利和尊严可以受到大家的尊重和法律的保护。

有一次,顿珠哥和TS啦带我去一家尼泊尔上流社会的餐馆,他们神秘地说那里只有尼泊尔贵族才可以去,餐馆装修豪华典雅,皇室味十足。索次和他爸爸、ST等已经在那里,大人们喝酒聊天时索次和我悄悄溜出来逛了一下加都夜市。漫步于红砖铺面的大街,已经在尼泊尔好几天的我们好奇心和新鲜感从内心溢向了每条街道,每栋楼房和每个行走的人们。不知不觉我们在外闲逛足足两小时,意犹未尽的我们不得不返回贵族餐馆。发现大家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正收拾东西,准备转场。在走出餐馆时,ST冷不丁拍了我的臀部,比较用力,随口好像说了句人要活得有个性、豪放。我觉得莫名其妙,可能他对我的不抽烟、不喝酒,略显拘谨看不惯。看到他喝得眼睛都睁不开,走路晃晃悠悠,我退避三舍。

温馨博卡拉

尼泊尔的节日有多少,没能细算,顿珠哥他们的聚会、转场和欢乐倒是不少,我也不想把时间全耗在加德满都的夜生活上,就和索次约定往其他地方转场,先去博卡拉。

我们乘坐一辆路虎发现3越野车,车牌蓝底白字(使馆车)。担任我们的向导和驾驶员的叫挪布啦,一路上给我们介绍景点和尼泊尔文化。唯一郁闷的是我晕车的老毛病又犯了,记得上一次晕车还是一年前在北京,行程没这么长,路也没这么颠簸,还是让人记忆犹新,想起来还想吐。这一晕,竟让我把早晨的酥油茶和糌粑等全都给吐了出来,看着这一摊,心有愧疚,真是辜负了克利希娜一片苦心和辛劳。

折腾几个小时后,我们终于来到博卡拉。这里属于热带海洋性季风气候,空气中充满浓浓的湿气,繁茂的枞树一丛一簇,郁郁葱葱,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我们的午餐地点选择在Landmark餐馆。这家餐馆的服务员个个素质非凡,态度热情友善。我点了尼泊尔套餐,有荤、有素、有汤,还有小菜、主食(米饭)不够可免费加,索次还另外点了一份比萨饼打包。我们当然按照这里的习惯付了小费,体面地当了回真正的外籍游客。

下榻酒店,稍许歇息后前往戴维斯瀑布参观。戴维斯瀑布很有意思,它是地面河床上湍急的河水在一处山脚下往陡峭的溶洞中急流,黑洞洞,深不见底,据说在地下流经博卡拉整个地域最后渗入菲娃湖里。早先这个瀑布叫魔鬼瀑布,当年有个西方游客叫戴维斯,不慎掉进了这个恐怖的瀑布深渊中冲入地下,连尸首都没找见。人们为了悼念他,给这个瀑布取名戴维斯瀑布,充满人间温存!

当太陽西斜,阳光不再那么炙热的时候我们三人走出宾馆,来到菲娃湖。湖水显得宁静、温和,我们泛舟荡漾在碧绿色的湖面,嬉闹、拍照留念,把一天的疲惫抖落在湖水里。湖泊西南面是茂密的树林,像一堵高大的墙,神秘莫测,你想象不到那后面该是什么情景,而湖泊东北侧的博卡拉镇笼罩在烟岚中,灰蒙蒙一片。天空和湖面弥漫着琥珀色的霞光。暮霭苍茫之时,我们才恋恋不舍靠岸登陆。

原先只听说博卡拉的日出壮观,其实这里的日落景象也是很美的。

已经是盛夏了,可是博卡拉山坡上的鲜花还像春天一样姹紫嫣红、芬芳夺目,远处冷艳的雪山冰峰,雄伟壮观。很多游客来到这里就不想离开,据说著名文化人余秋雨先生广游东南亚诸国后来到这里说:“博卡拉的美,让人无法静下心来写作。”离开博卡拉后在他的游记中浓墨重彩赞美了这里的自然景观。

博卡拉的夜晚是美丽的,也是宁静的。虽没有像KTV、夜总会这样可以消磨夜生活的时尚去处,可是博卡拉特有的自然、舒畅和寂静使它变得高雅、独尊。

沿着昏暗的路灯,索次和我悠闲地一一逛遍了每家闪着黄色柔光的店铺。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吸引了我,里面墙壁上挂着一幅印度教三大神的画卷。那阵儿,正值我对印度教及教义开始产生浓厚兴趣,想更多了解其中一些传说和神话内容。我们在那家小店买了两瓶水和一些晚上吃的宵夜小吃,索次还买了一包烟。一边消费,一边向店家了解印度教三大神。

非凡的扎次哥

我的尼泊尔旅程接近尾声,还剩下去阿爸母校的计划。我开始与在特里普文大学学习的扎次哥联系,请他带我去看看。二十多年前,次秀叔叔和阿爸就是在这所大学读书,他们还是改革开放后国家教育部派出的西藏第一批公派留学生呢!听到我要和扎次哥去特里普文大学,顿珠哥说:“扎次在学校不是很用功,一天追求时尚拉风,心思没怎么用到学习上,最近又新买了一辆马力很大的越野摩托车。”看得出,顿珠哥还是很关心扎次哥的。其实次秀叔叔在拉萨曾和阿爸说起过扎次哥,当时他不无忧虑地摇摇头,说这小子长不大,总玩儿与众不同,不珍惜在那里的学习机会。

我從没见过扎次哥,曾听到阿爸谈起他,说他活得潇洒、自在,不拘小节,是个很有个性的小孩。还听说扎次哥三岁时手拿一根铁丝往有电的灯头里插,手被电了,说麻麻的很有意思,推开他妈妈还要插。

我有些急切地想尽快见到他。

我一面向顿珠哥了解特里普文大学的地理位置,一面在电话里向扎次哥打听坐几路车,在哪里下。从办事处坐出租车又改乘大巴,大约一个半小时,来到和扎次哥约好的大学附近一块草坡旁。我看了看周围环境,已经出城了,一派田园风光,没看出任何学校或学派的气息。我正欣赏乡村的美景,扎次哥骑着一辆超大型摩托车从草坡的另一面上来。他把车停在一边,手拿摩托车头盔,“你就是Tom叔叔的儿子?”他用有些大人味道的口吻说:“都这么大了!”我们相视一笑,一见如故。扎次哥没有我想象得那般粗壮、高大,脑袋小小的,个儿也没有我高,可是整个人精气神十足,穿着打扮都很有型。他的雅马哈越野摩托车又高又长,特别是那个超大前轮,显得整个车子豪迈,傲视群雄。我想象不出矮小的扎次哥是如何驾驭这么个大家伙的。我笨手笨脚爬到后座,他轻轻扭动油门,雅马哈两个粗黑的排气管呼呼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向远方驶去。车没跑多远,我的白色太阳帽从头上飘飞,落在身后充满尘土的地上。我请他停一下,跳下车,捡起帽子抖了抖上面的灰尘,歉疚地重又坐上车。扎次哥驾车技术娴熟,身体与车子的摇动、起伏配合得和谐自如、天衣无缝,刹车、离合器、给油掌控得得心应手,恰到好处。坐在后面的我很难区分哪部分是坚硬的车身,哪部分又是扎次哥有血有肉的身体,真叫车人合一。

而我自己由于不会掌握平衡,在车上很僵硬,像块木板,与其说是缺乏柔性,不如说是缺乏人性,我当时就是这样评价了坐在后面的自己。

没多久我们就来到特里普文大学。没有什么明显的校内与校外的界限,在一块山坡上大学与周围村庄连在一起,学校背靠吉尔帝菩山,面朝河谷中璀璨的加德满都古城。校园里有手上抱着书本走来走去的学生,大多女生一拨,男生一拨,还有不少悠闲自得的村民和正在吃草的牲畜,学校在农村,农村在校园里。特里普文大学的确大得要命,里面的设施设备也都比较齐全,特别是阿爸经常提到的那个幽静的学校花园,夏日里满园花的芬芳,花园中崎岖的石板小道,蜿蜒着深入到森林深处,要把那些缠绵的恋人带到仙境中。

我们先来到扎次哥的宿舍,这是一座红砖平房,很洋气。扎次哥房间里面归置井然有序,家具设施比较齐备,还有一台小型发电机。他说“尼泊尔有时罢工停电,周围一片漆黑,独有我的房间亮堂。”他幸福地笑笑。扎次哥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冰镇可口可乐,给我一瓶,他自己拿一瓶,他带我顺着楼梯上到房顶,从那里我们可以一览整个校区,我们一边喝可口可乐,一边观赏校园,没有太高的建筑,有的是空地和草坪、茂密的树林。扎次哥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只要有时间,他就喜欢站在这里远眺古建筑林立的加德满都河谷。那里最醒目的自然是耸立在古城中间那个高高的达拉哈拉古塔,它是加德满都最高的建筑。四年以后一个炎热的下午,当一次8.1级强震突袭印度洋板块与欧亚板块交界带,像洪水冲刷加德满都河谷,这座年近200高耸入云的古塔和其它很多古迹瞬间崩塌,成为散落一地的砖块,而现在,我们悠闲地站在房顶,一边喝可口可乐,一边观赏美景的瞬间,将实实在在成为历史的一部分。

我们再次骑上雅马哈,在校园内兜圈。扎次哥一手握着车把,一手指着校内各处设施和景点给我讲解,我一阵阵被他潇洒自如的动作和言语所震撼。

兴致很高的我从后座上向扎次哥问了特里普文大学著名的图书馆在哪里,想当年阿爸就着一瓶水,一边啃“歪歪方便面”,一边孜孜不倦地读书,在那里度过了他很多的节假日。扎次哥不屑一顾地说:“那地方我从没去过。”

在去往学校车站的路上扎次哥突然沉重地说起,其实他真的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挺乏味的。我看到一丝惆怅掠过他的脸。

我走上车,从车窗里向他挥手告别,他也向我挥手,人来人往的车窗外,只有他似落寞地站在原地,我收回目光,没忍心再继续看他逐渐消失在人群中的身影。

我与顿珠哥握手告别,坐上车启程返回樟木口岸。我从倒车镜里看到路边越来越小的茕茕孑立的顿珠哥,感到一丝离别的悲伤。顿珠哥是“老鸟”,对自己的工作运筹帷幄,枯燥和烦闷中亦能很好地驾驭自己和自己的生活。

责任编辑:索朗卓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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