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在通辽工作3年多时间,这在我近40年的工作经历中,非常短暂,但这段时间,是我一生中最为珍惜的美好时光,那些人和事对我人生的影响,永远不可磨灭……作为第二故乡的通辽,我只要有机会总要回去看看,每次有通辽的朋友来锦州或调到锦州工作同志,我都要召集大家到一起聚聚,所以从20世纪90年代就被通辽人冠以“秘书长”的职务,一直延续至今,我还是乐此不疲乐在其中。
我到通辽电务段报到的时间是1980年12月27日。当年郑家屯铁路地区招录职工有6千多人,是为通霍线代培的,只有我和白勇文来到了通辽。原来对通辽蛮向往,我的两个哥哥都曾在这里工作,经常对通辽赞不绝口,可到了通辽让我很失望。站前还都是那种干打垒的房子,第一百货商店不过只有二层的建筑,我充满怀疑,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小上海”?当年说起通辽,惯称“一个公园两个猴,交通警察守两头”。那一天,我大哥到车站接我们去了人事室,大哥也在这个段工作。因在通辽地区招录人员元旦后才报到,人事干事让我们帮他们抄写帮忙了两天,元旦让我们回家过节,节后与通辽招录的新职工一起参加入路后的岗前教育。
元旦后回到通辽,我住进了二公寓,房间另外三个室友都是车站调车组的,两个是开鲁旗的,一个是奈曼旗的。内蒙古的旗相当于内地的县,现在我还记着他们的姓氏,那时时兴叫老孙老张老姚,好像都是1959年生人,所以他们叫我小张,我几次回通辽,我还冲动过,想见见这三个室友。
因为我们先期报到,人事室让我负责接待新入职的通辽招录职工,帮助登记签到办理手续,如此一来,我就顺理成章地成为入段60多名新工人的那个班的班长,那时正在播放美国电视剧《加里森敢死队》,所以大家都跟我叫“头儿”,到现在这些人见到我还沿用着这个称号。那一个月的时间里除了安全教育和技规教育之外,多数时间都是在搞卫生或是搬运材料一类的重活,随后便考文化课,我又考了第一名,便与成绩前数十几名新职工编入了段里举办的脱产技工班。那时我学习非常刻苦,每一次考试都名列前茅。我让在分局当工会主席的父亲找到地区图书馆管理员要下了图书馆的钥匙,图书馆在一公寓里面靠北的一排房子里,晚上我天天都要学习到深夜,主要为了准备迎接高考,还在技工班学习期间,应该是在5月份吧,我听到广播里说到高考报名时间,找到段教育室的刘宏主任要求报名,那时有工作上大学可以带职上学,报考要单位介绍信,那个年代没有人敢走后门,都是严格按照规定办事。段里虽然没有让我参加高考,刘主任却为我报名参加了在职的函授和中考考试,我均以优异的成绩分别考上了北京交通大学函授和锦州铁路运输学校,我愿意到中专学习,那样我可以回家。可是,按学历顺序录取到了北京交通大学函授部,北京交通大学函授我段只考取了我一人,老自豪了!
5月底我以技工班科科都在前五名的成绩圆满结束学业,分到了甘旗卡通信试验室工作。要说这个试验室段上的人都很羡慕,到现在说来大家也会竖拇指,那里有三平(刘文平、马金平、丁德平),还有后来去的高俊生,后来都成了领导。我真正在工区工作时间不到一年,大多时间都被抽调帮忙,但这个工区留给我太多乐趣,特别是每年的春检和秋检,我们都是分组下去,一个车站一个车站对通信设备进行检修,好像那时的出差费才0.4元,此间我们都是带着饭盒和咸菜,我多是从家里带来的肉酱和炸花生,每个车站都有炉子,我们将带来的米淘好煮熟吃。
我爱摄影,自己买了照相机,而我的那套设备都是几个师傅亲手帮我制作的。曹师傅原来是钳工,手艺十分了得,闪光灯后面的圆铁就是他一小锤一小锤地拓出来的,还有曝光放大机都是他的手艺,而定时器恒温洗相器等电子类设备都是吴师傅他们设计制作的,我具有摄影器材和“暗室”中全套的设备。
大哥在1982年1月因公去世,那时我侄儿张中兴出生还不满4个月,听到消息时我正被段里抽调建设车站编组场,称为青年突击队,搬运安装信号的自动转辙机,两个人抬一台转辙机,转辙机近一百公斤,那十来天,我们不知抬折了多少扁担,累得都睡不着觉。我是从施工现场听到大哥出事消息,地区派吉普车把我拉到了医院,我父亲已先期到达。那天,父亲来我段检查“四先”工作,就是那么巧,父亲刚坐下来听段领导汇报,传来我大哥车祸的噩耗。大哥在我段的室外工区,工长带着他骑摩托车去巡视通信线路,在当时我段的门口被大型卡车撞了。在太平间,看到大哥遗容安详,父亲悲痛欲绝,我却怎么也不相信大哥会遭此劫难。在我家大哥身体是最好的,他从小练习武术,他的功夫在通辽都有名气,这么强壮的人,哪能说不行就不行了。我偷偷将手伸入衣服下,并没有摸索到他哪里有伤,他的身体光滑且温热。我高声呼喊,真的希望他能坐起来,可是奇迹并未发生。
处理完大哥后事,我去北京参加了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那是我第一次进京,因为大哥去世,我没有什么心思游览北京风景,可受大李姐之托,为她们几个人去买那年时兴的红纱巾,才去了西单和王府井,之所以那么热心,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大李姐让我带买红纱巾里还有一个重要的人物——我的初恋女友老旮,那时我还没有正式关系,老旮与我先后上班,她接父亲的班到了列车段,与李学杰大姐在同一车组,那时车组列车员都是我们同期上班的,那个车组就有方小杰和张雅君,张雅君后来与白勇文、方小杰与于德海恋爱结婚。人都说张雅君与老旮长得像,老旮是她的绰号,老旮是车班最小的列车员,故大家都叫她老旮。对了,那班车的两个列检是戴显凯和张淑媛的父亲。因老旮长得好,从沟帮子上车“挑皮捣蛋”的工程职工在车上经常骚扰她,她很害怕,每到沟帮子时,与她本家姓的乘警都要专门过来,帮她“维持秩序”,李学杰二姐我叫她小李姐,小李姐是广播员。
老旮说起在车上很多与之相关的追求者让她苦不堪言时,大李姐好心劝说让她处个真正的男朋友,这样可让那些人死心。几个大姐热心为她提供适龄青年信息,她都嬉笑逗闹没当回事。李姐无意间想到了我,并没有提到姓名,只是说到了我的条件,最后还特意加了注脚,说人家不一定同意,因为还要调回锦州去。说到这里,没想到她马上说知道说得是谁了,且转身夺门而逃。几个大姐一思量,这是有情况啊,找到我要把老旮介绍给我,我说考虑考虑再说。那个时间点应该是在1981年底,我在清理手写的稿件时,看到了一篇《锦铁消息》报的退稿,是篇写车长的小说,突然发现了其中的列车员的形象,应该就是老旮,也正是那个时间点写的小说。其实我对她的印象蛮好,经常乘坐那趟列车,只要坐这班车,就要坐这节广播车厢,因为有小李姐,每次小李姐都带我去吃乘务饭,如此我也与老旮接触挺频繁,函授每月回锦州、仪表检修取送、去郑家屯父亲那里、在李姐公寓吃饭,我们没少见面,可当初确实没有这种想法,一是年龄小(19岁),二是想回锦州。可一经小李姐提起,就让这事变得复杂且现实起来,特别是让我常常回想起我们曾有过的“亲密接触”。那一天我上车后,被小李姐带进广播室,我坐在广播室门后装唱片录音带的箱子上面,老旮敲开门,跟小李姐说着话,也没瞅身后,就坐下来,我忙喊有人,她才发现了我,含羞带涩落荒而逃。那时人保守,授受不亲,兩人见面总有那么点不好意思。
从北京回来后不久,我乘坐她那班列车,看到她穿着蓝色路服,脖子上束着一条熟悉的红纱巾,鲜艳夺目,让我怦然心动,总觉得与我有了那么一层关系,现在我时常也会联想起张艺谋那部著名电影《我的父亲母亲》中章子怡扎红围巾的经典镜头。在回来的第二天,我就把电话打给了李姐。
我们第一次“真正关系”的见面,在我父亲的办公室。那一天父亲回锦州去开会,我每次过来都是住在分局团委,没上班前在郑家屯参加高考和招工考试的半年时间里,我一直借住在那里。那天见面我们都很兴奋,我们分坐在父亲的转椅上,相对而视,不知什么样的话题让我们说来说去,一直没完没了不厌其烦地说着,到现在完全记不得当时都谈了什么,为什么那么开心,只是觉得暖暖的,甜甜的,甚至都不愿意去厕所,就连午饭都没吃,一直坚持到晚饭前才分手。不过有一个话题,我还是记得清清楚楚,就是我们年龄尚小,约定要处于“地下”状态,一定要处于保密阶段,如果让人发现,我以后调转可能会遇到麻烦。在这一点上我们达成了共识。那天晚上我们还是去李姐那里吃的晚饭,我是在她先行离开父亲办公室后,过了一段时间后才去了李姐那里。晚上吃饭的除了我们和两个李姐之外,还有其他人,因为之前给李姐说过保密,她们一直守口如瓶。就是我离开通辽后,我们的关系鲜为人知,我们本来接触并不多,多是在火车上见面,还多以小李姐为掩护,连一起跟我去锦州面授的高俊生和窦长玉都不知道,特别是张淑媛,她看出我们的一些“苗头”,通过他父亲去了解,他父亲说不可能,因为她一个车班的小姐妹无人知晓。其间,老旮和小李姐还一起到我们家吃过饭,而我的家人对我们的关系浑然不觉,这说明我们的“地下工作”做得堪比《潜伏》中的余则成和王翠平了。那时正在火着的一部印度电影《哑女》,我想约她一起观看,她以我们的关系保密为由拒绝了我的邀请,就是因为保密。
随着时间推移,父亲在年中调回锦州任职,我们的关系虽然隐蔽,但还是在人们面前露出端倪。到锦州我经常送她去她姨家,特别是她休假去看锦州的父母,这样在她亲属那里也都知道了我们的关系,尤其是她母亲对我极好,我还专门写过文章纪念她妈。
父亲去世后,我收拾我父亲的遗物时意外看到了当年我写给父亲的一封信谈到了为老旮调转的事,真的,我都忘了这封信存在,那封信足以说明我准备公开与老旮的关系,从写信的10月中旬时间上判断,大概在12月左右我们遭遇到了她三姐的阻挠,我不知道自己跟父亲解释过了,还是父亲压根就没有跟我交流,一直到他去世,从没听到过他对我与老旮的任何意见,这就是我庄严的父亲!直到今天在处理儿子处对象问题上,我才认识到父亲的智慧和伟大!
随着电务段搬入新址,我如愿以偿地搬入到了男职工房间中唯一的二人间,我在这里居住直到离开通辽为止。与我同居一室的也叫张力,说来就是这么有缘分,他在建筑段当技术员,家是绥中的,他已经结婚,外面租有住房,很少回来住,在我住进来不久他把所有的东西都搬走了,但始终没有退房,也就是说这个房间只有我一人。我把房间布置得很文化,挂着祖长江写给我的飞白字“风华正茂”,还有一排书架,放着书和杂志。这不同于楼下与调车员住在一起的日子,我的对面屋就是张国林和郑涛他们住的房间,还有在公寓居住的一帮“孤男寡女”常到我房间聚会,那时的生活丰富多彩,老热闹老温馨老有意思了。端午节我们熬灯守夜到凌晨4点便去荒郊野甸的南坨子去采蒿草,天还没亮男男女女一帮人出发,南坨子原来是坟茔地,深入腹地时就会踩到尸骨一类的东西,还会突然蹿出野兔一类的动物,大家都很害怕,拼命用嚎叫来壮胆,我们返回时才看到人们陆续过来采蒿避邪。当年我把家中唯一的凤凰牌自行车也捎到通辽,用于上下班,当然更多的是与单位同事公寓朋友共享。
吃得最多的是在侯洁春家。侯洁春1982年5月从郑家屯机务段调入彰武机务段通辽折返段任团总支书记。我与侯洁春的相识是在郑家屯,董德武介绍认识的,我到通辽后,因他在《锦铁消息》报上发表了一篇小小说,让我们成为文友,那时我还没有发表作品。我很佩服他,他能写会画还跳舞,是个多面手,现在摄影出了名,中央电视台摄影频道还做过他的专题片。以往他从郑家屯回来休周末,总要先到公寓来找我,拉着我去他家吃饭。侯母也把我当家人待,只要乡下人带来农副产品,她都要让洁春的弟弟叫我过去吃饭。后来我也不外道,赶不上饭时了,就去侯母家“要饭”吃。侯洁春调回通辽折返段后,去他家吃饭成了家常便饭。董德武王丹石等朋友过来,住在他家一铺大炕上,都是年轻人,正是婚娶年龄,处对象的各种想法,要大家出谋划策,常常一唠便要通宵达旦。
前面说过,我到郑家屯借住在分局团委,团委共有4人,张德兴刘克诚两个书记和李淑欣杨春生两个干事,从高考到考工的半年多时间里,基本逗留在图书馆和团委,张德兴考西南交大团干班还是我辅导的呢。大李姐是个才女,不但精通诗文,还玩得一手好象棋,她在原锦州局获过名次。她与小李姐侯姐,还有郭慧杰一起参加辽宁大学中文函授学习。我在这些人那里学到了我人生初期的重要一课,对我后来成长有着深刻影响!上班后我与大李姐一直通信,那些行文娟秀的鼓励,一直铭记在心。1982年6月我发在《锦铁消息》报上的第一篇小说就是大李姐帮助修改后发表出来的,文学的第一步成功应该归功于大李姐。她从分局团委转业后去了法院,现在她已退休在家。她为我抄写那些名言名句而做的卡片我一直精心保管,经常识读背诵。
我始终认为,通辽高万年是一个真正的文人。常常一帮人聚在高万年工作生活的办公室,听他讲课或是说教,他弹拉说唱无一不能,尽显才艺。李淑欣、李学杰、胡晓松、赵景云等,还有侯洁春、张国林我们这些小字辈的,都是高万年那里的忠实听众。真的,我一直认为高万年实如他的姓氏,高高在上,这话说得似乎有点贬义,其实不然,我真的十分佩服高万年,那时的高老师就是文化的一面旗帜,通辽铁路文化的象征,他的学识不下现在已经成名的任何人,当然应该有我在其内了,我很多的文学意识和思维受到高老师的点拨和影响。我一直想写一篇高老师的印象文章,题目都想好了,《通辽铁路的高老夫子》。前年我还专程去拜访了高老师,看到我送给他的一整套出版的图书,很是高兴,不顾年高,一口气为我写了十几张的书法作品,让我感动。应该说,我的文学起步在通辽,我的作者简介上虽然写的是1988年开始,那是公開发表作品的时间。
由于锦州铁路局撤销,还有大哥去世的原因,我已经无心在通辽工作了。这期间,老旮的父亲去世,我虽然没有参加追悼仪式,但我还是表示了“心意”,大李姐看到她情绪低落,把她约到通辽,我们见了面,一起吃饭。其实我们没有间断来往,乘车经常坐这班车,关系始终融洽,小李姐去机关工作,她培养老旮成了广播员,并接替了小李姐。这期间正是我调转阶段,一直拖到年后才办成。
在临离开前办理手续的半个月的时间里,是我一生最难以忘怀的,整整15天,天天都有人在为我送行。那时候也没有正经的饭店,多是在家办的。检修所的师傅们分头买菜,晚上全都集中在刘小凯的家里办的席。在高万年家的欢送宴,我记得李淑欣、郭慧杰、冯小平、赵景云、胡小松等文友云集,那时充其量我只是个文学爱好者,得到这些人的赏识,让我受之有愧。再有就是刘克诚、侯洁春、张国林等,还有单位和公寓的一帮人都单独张罗送别我。与杨克勤和我同年同月生的兄弟李屹专程来通辽接我,他从沈阳工学院回来没什么事,我让他过来帮我忙,为了“逃票”乘坐老旮的这班车,晚上跟我参加活動回到公寓后,他还对老旮的广播水平品头论足。第二天因晚上要参加送行宴,中午去了我小学同学在机务段的韩警辉家吃饭,下午还专门去照相馆照了相。在离开通辽的头一天晚上,董德武、戴显凯、佟英、侯洁春、大李等人都到我的公寓,我借来了在公寓的一帮哥们姐们的煤油炉和各类餐具,由食堂的大李执灶,各类菜肴堆满了各屋拿来拼起的桌子,那顿酒喝到大半夜才结束,公寓的朋友不时有人加入,记不得都有谁喝吐了,水房厕所里存有证据,那些锅碗瓢盆及卫生间都是公寓那些要好的姐们帮助收拾的,晚上我们围在桌旁喝着浓浓的红茶,叙谈着友谊,几乎都是一夜未眠,一直到天亮7点多钟,几个师傅和朋友还都赶到了公寓来帮忙,花钱雇来了“驴吉普”,开始把打包的物件装上了车。
那是我永远难忘的一天,凌晨开始刮起了大风,我到通辽三年多时间里,还头一次见识过这么大的风沙,刮得一米开远就见不到人影,连拉车的驴都吹得歪歪斜斜不走直线,我们不得不帮助车老板牵住驴头,免得它跑错了方向。现在我知道那叫沙尘暴,后来我只从电影中曾看到过这样的景象,让我唏嘘不已。我当时曾想过,自己离开通辽是不是有逆天意,也许是老天不忍让我离开通辽,在极力地挽留我?到了车站,更让我感动的是站了有四五十人,顶着凌风严寒来送我。写这篇文章时,我查了当年日历,走的时候应该是星期天,也就是1984年2月26日,我的那些行李物件,早已由朋友联系好送上了行李车,我登上了老旮的那一节广播车厢,当我站在车门口挥手告别那一刻,一股酸楚,一丝伤感,一种难舍,心中泛起万千波澜,让我难以自制,眼泪模糊了我的双眼,当时便暗中发誓:绝不能辜负通辽人的这份情感这份情义,所以到现在每当通辽的朋友来锦州,我都会用感恩的心去接待他们,迎接他们。因为我的人生重要的一部分——自己最好的青春年华,是在通辽那里度过的,那是实现梦想的起点,有着我一生享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神财富,哪怕我们到了美丽的日落时光,我相信心中那片通辽的阳光不会陨灭,永远光芒四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