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溯
人生在世,为着一些责任与使命,走过一段又一段曲曲折折的路程,不免身心俱疲。于无事的黄昏,焚一炉香,沏一盏茶,一个人静静坐着,看草木凋零,感年华老去,一颗被尘烟俗世沾染的心,在微风细雨中洁净清好。
在旧居的小屋,有一对桌椅,一瓶花插,一砚笔墨,一册旧书……夕阳落在桌面的一刻,忽觉人在侘寂的时光里,会静在花里,静在草丛中,静在往事里。
偶然经过一座寺院,在寂静殿堂内,隔着供奉的莲花望去,木造的三宝佛像颔首低眉,庄严真实。殿外石阶缝隙里,长满浓郁的青苔,微风过处,四周有扇形的银杏叶在风中飞舞,随之铺满一地金黄。
一时,过往的纷扰与迷乱渐渐远行,宁静淡远充盈了内心,这是生命最终极的愉悦。漫漫人生,多少人为了名利迷失方向,纷纷向外寻找迷人的山水,却仍是灵魂虚空。 记得在电影《无问西东》里有这么一个场景,暴雨突至,陋室中,老教授语音难辨,他最终不再尝试授课,于讲台处泰然落座,黑板上写着四个大字:静坐听雨。那一刻,教授和学生们内心的山水便显现了,即使他们经历了时代的巨变,命运的变迁,那一刻,他们在窗外的风雨飘摇中,只静听内心山水,从容面对亦无恐惧与烦恼。
去集市闲逛,与卖萝卜的老伯交谈,老伯说:“萝卜的生命力十分旺盛,如果要入药,就不能任由它一直长下去,待缨子旺盛时,就可以拔出来,拎去晒开了就能收籽。如果缨子蔫了也不要紧,你把它重新栽到垄里,浇点儿水,只一夜就又活了过来。”这个逛集市的黄昏, 我从一棵蓬勃生长的萝卜看到它们内心鲜活的山水。
1933年,日本物里学家汤川秀树从事原子核结构的研究, 他每天废寝忘食地思索,还因此患了轻微的失眠症。那时汤川秀树睡在一间小房间内,枕边有一册笔记簿,一有想法就随时记下来。在无数个感到无力的时刻,他说,是内心呼啸的力量让自己看到了一丝微光,经过无数次失败、艰辛的探求,他终于找到出口并据此获得诺贝尔奖。
汤川秀树在自己的自传小说《旅人》里对自己获奖后所有的盛名、荣誉没有一笔提及,他写道:“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在山坡顶上一家小茶馆里歇脚的旅人。这时我并不去考虑前面是否还有更多的山山水水。 ”看到此处,想起张中行的一句话:“一切艺术品,文学作品的诗词、小说、戏剧,美的散文,以及音乐、绘画、雕塑等,凡是其中显现得有些‘境’,能够使人满足幽渺而更执著的愿望的,几乎都是物质条件无能为力的。 ”
一路行走,很多人背着行囊寻觅钻营,走进繁华盛世里的山水再也走不出来,只待一声鸟啼,一阵微雨,一处风景来觉醒,而后找到洁净灵魂的力量,静听内心的山水。 陆羽的《茶经》里,用几片绿叶就走进生命的意趣里,人一生,走一程,跑一程,与一切风景久别重逢后,终是要静下来,走出心灵的荒芜,得到内心的山水。
所以相信吧, 静听内心山水不仅是拥有今生的风景,更是彼岸花的永恒美好。 今生,我与内心山水,有一段未了情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