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天平 张世清 操治国 周艺彪 姜庆五
血吸虫病是严重危害人民群众身体健康和经济社会发展的人兽共患寄生虫病,安徽曾经是我国血吸虫病流行最为严重的省份之一。新中国成立后,经过半个多世纪的科学防治,安徽省血吸虫病防控工作取得辉煌成就,疫情已降至历史最低水平,但巩固成果、完成消除血吸虫病的任务还很艰巨。《“健康中国2030”规划纲要》明确指出,到2030年全国所有流行县要实现消除血吸虫病目标,这为当前全国的血吸虫病防控工作指明了前进方向。本文对安徽省血吸虫病的发现、流行和防治历史进行重温和回顾,以期为新时代下全省乃至全国的血吸虫病防控工作提供有益参考。
1972年,湖南省长沙市马王堆汉墓中出土的女尸体内发现了典型的血吸虫虫卵,证实血吸虫病在中国流行至少已有2100多年的历史[1]。血吸虫病在安徽的流行起自何时,尚无从查考。被誉为“神医”、“医圣”的华佗(公元145年~208年)是今安徽省亳州市人,生前行医浪迹现在的安徽、江苏等血吸虫病流行区,虽有曾经替广陵太守陈登治病,用药后吐出红头虫子,并认为此病与吃鱼有关的记录(《三国志·陈登传》),据现有知识认为可能是感染了肝吸虫,但遗憾的是尚未见有华佗治疗血吸虫病的相关史料[2]。
宋元以后,特别是明清时期,安徽徽州医学兴盛,名医辈出,医籍浩瀚。尤其是儒医的出现,根据徽州的地理环境、气候条件和当地人的生活习性,提出了系统的医学理论,特别重视脾胃、肝肾和气血的调养,用药平正中和,形成独树一帜的医学流派,因徽州古为新安郡,世称“新安医学”。殊不知,著名的新安医学发祥于血吸虫病流行严重的徽州。虽然当时尚不知病症由血吸虫所致,但从明代以来众多新安学派的典籍中可见端倪。明代休宁名医孙一奎(1532~1619?)的医案《气虚中满》中载有“腹皮胀紧像鼓,故俗称‘鼓胀’”。明末清初,歙县槐棠(今棠樾村)名医程敬通医案也记有“阴亏水臌,本末兼治”、“蛊当破”和“中满当泻”等。这些所记载的“臌”、“蛊”的征候均符合晚期血吸虫病的症状体征,而“大肚病”、“水臌胀”又恰是当地民间对血吸虫病的俗称。“蛊”字由皿虫组成,本指生于器皿的虫或器皿被虫蛀坏。蛊被认为具有变幻莫测的性质和非同寻常的毒性,所以又叫“毒蛊”。“蛊”由虫组成,或许我们的祖先已认识到血吸虫病与虫有关[2]。一些流行区的地方志,也常有“臌胀”危害的记载。修于280年前的石埭(石台)县志中,有该县八九都(今祁门县安凌)“庠生嘉祥,患臌胀,绝饮食”的记载。由此推测,血吸虫病流行历史比当地医案记录更为久远[2]。
血吸虫的生活史和流行危害直到19世纪90年代才慢慢被揭示。1881年德籍神父Fuchs在中国湖北武昌府(今汉口地区)采集到钉螺,标本经德国学者Gredler 命名为湖北钉螺(Oncomelaniahupensis)[3]。而后,1890年德国人Schmacker和Bottger以及法国传教士Heude相继报告安徽徽州、宁国、东流发现钉螺。但当时不知道钉螺是血吸虫的中间宿主,仅作为贝类学研究。
1904年,日本学者桂田首次在家猫和人体内发现血吸虫,并观察到血吸虫虫卵孵化现象。1905年,美国传教士Logan医师在湖南常德渔民的粪便中检出血吸虫卵,确认为我国最早报道的血吸虫病患者。在安徽,1907年Taylor最先报道安庆对江的大渡口有血吸虫病;1910年,Houghton又报告宁国、芜湖发现血吸虫病,并说本病占当时芜湖医院就诊人数的8.2%。
1922年,美国人Faust和Meleney在我国江苏苏州证实钉螺是血吸虫的中间宿主,在钉螺体内验证了毛蚴发育成尾蚴的过程,为阐明血吸虫生活史奠定了基础。随后,在安徽省发现钉螺和血吸虫病病人的情况屡见不鲜。1924年,安庆、芜湖、繁昌、无为、巢县、大通(今属铜陵县)、宿松等地发现血吸虫病人。1936年,我国学者李赋京、任言永等先后在歙县、绩溪一带发现钉螺和血吸虫病病人;美国人罗克在绩溪解剖一例男尸,在内脏组织发现血吸虫虫卵,证明其是死于血吸虫病[4]。1941年,我国著名流行病学家吴光、许邦宪综合各方面的资料后郑重指出:“安徽省本病(指血吸虫病)分布情形,吾人所知极少,是否流行区限于芜湖、安庆、巢湖三区,抑或尚有他处,亟待实地调查,但据地理上之推测,恐皖南全部有本病。”吴氏的推测与1950年以后全国有组织的大规模调查结果基本一致。
旧中国战乱频繁、国力衰弱,历代统治者对血吸虫病的危害漠然视之,也从未规模、系统地开展血吸虫病防治和研究工作。
由于血吸虫病流行猖獗,一些“寡妇村”、“罗汉村”、“绝户村”相继出现,“十人九病”、“十室九空”以及田园荒芜的景象比比皆是。毛泽东主席在《送瘟神·诗二首》中描述的“千村薜苈人遗失,万户萧疏鬼唱歌”,正是旧中国血吸虫病猖獗流行、百姓深受其害的悲惨写照。据估计,在防治初期全省血吸虫病病人数达40万,其中晚期血吸虫病患者有2万~3万,且每年发生急性血吸虫病病例有3 000~5 000例,血吸虫病造成的生命财产损失难以估算,关于血吸虫病严重危害的记载也是屡见不鲜。
贵池是全国当时血吸虫病流行最严重的10个县之一。1952年,对82个乡的调查显示,在被调查的27 083人中,腹水型和巨脾型晚期血吸虫病患者人数达到13%;棠溪乡有57名育龄妇女因患血吸虫病而不能生育,251名青壮年也因患血吸虫病导致发育不良而失去生育和劳动能力;碾子下村原有120多户,至1949年只剩下1户4人,其中3人患血吸虫病,2人已进入晚期,只有1人是理发员而未感染。在东至县,从1911年辛亥革命到1949年新中国成立,因血吸虫病死亡1万余人,毁灭村庄120个,荒芜田地3万余亩(注:1亩≈667 m2)。新中国成立时,江窑、甄窑两村31户人家中有18户均为寡妇。在宿松县,1943~1949年血吸虫病曾暴发流行。新兴乡郝家大屋原是100余户的大村,短短6年,全村人死得只剩一户母子2人,整个村庄成为一片废墟。木梓乡方家大屋原有500多人,至1949年仅剩48名寡妇和4名孤儿。在绩溪县,1945~1949年,赢州乡梧村有94人死于血吸虫病,而全村同期只出生4人;高迁乡霞间村,妇女因患血吸虫病不能生育,1932年从外地买来48名童男童女传种接代,到1953年这48人已有39人死于血吸虫病。
由于当年缺医少药,不少血吸虫病患者不堪忍受痛苦而自戕。泾县合溪村卫世宝因腹水膨胀难忍,自己用纳鞋针刺腹放水而死;含山县小丁村丁纪才用剪刀刺腹自尽,同村马金玉用纺锭戳腹而亡;桐城公元村江邦祥用木工凿刺腹后投水自杀;巢湖半汤胡家圩黄泽金的祖父用杀猪刀剖腹自杀,同村刁操富的母亲吞鸦片自尽……
新中国成立前,这样的悲惨事例在流行区比比皆是,瘟神的危害实在是罄竹难书!
(一)防控历程
1.建立防控机构
新中国成立之初,国家百废待兴。党和政府高度重视人民疾苦,原华东军政委员会卫生部得知皖南血吸虫病流行严重,于1950年8月决定建立华东区皖南血吸虫病防治所,这是安徽省第一个由政府建立的血吸虫病预防控制机构,也是新中国在地方建立的第一批疾病预防控制机构[5]。该所建立之初仅有4人,隶属华东军政委员会卫生部,主要任务是负责皖南地区血吸虫病的预防和治疗、钉螺生态调查和扑灭、土壤改良和流行区的粪便管理等工作。皖南血吸虫病防治所发展迅速,至1951年全所已经有38人,并拥有17张病床、15台显微镜和2台解剖镜,举办了4期培训班,培训了152名检验和环境卫生人员。1952年,皖南血吸虫病防治所更名为安徽省第一血吸虫病防治所,负责江南地区血吸虫病防治工作;同时在安庆建立了安徽省第二血吸虫病防治所,负责江北的血吸虫病防治工作。
在一些血吸虫病疫情重、流行范围大的地区、市和县也相继建立血防专业机构。1952年建立的首批血防机构有歙县、绩溪、宣城、贵池、望江、宿松、湖东(今枞阳)血防站。至1955年,全省血吸虫病流行区共建立38个市、县血防站,198个中心防治组,专业人员最多时达2 993人,有病床(含简易病床)12 080张。同年10月,省血吸虫病防治所在合肥成立,承担全省血吸虫病防治业务指导任务。马鞍山、庐江、天长和全椒分别在1958、1970、1979 和1996年发现血吸虫病流行区,并相继成立血防站,或在疾控中心设立血防科。
至此,全省血防专业机构覆盖了全部血吸虫病流行区。到2018年底,全省有独立的省级机构1个,地市级3个,县(市)级独立专业机构28个,专业人员1 735人。
在防治专业机构成立后不久,1955年安徽省成立了以省委书记处书记为组长的全省血吸虫病防治领导小组(下称“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负责日常协调工作。时至今日,历经20余届的血吸虫病、地方病领导小组,成员单位已包括卫生、农业、水利、林业、国土、教育等10多个部门。20世纪80年代以前,领导小组都是以省委书记、副书记或革命委员会副主任为组长,后期大多以分管副省长为组长。各流行地市、县(市、区)均参照成立了相应的领导小组,负责研究制定当地血防工作方针、政策,审定血吸虫病综合防治规划及专项规划,部署防治工作任务,协调解决防治工作中出现的重大问题。
2.确定流行区域
钉螺是日本血吸虫的唯一中间宿主,各地都将发现钉螺作为确定血吸虫病流行区的主要依据,并有计划地组织专业人员深入田间地头调查钉螺分布情况,组织各医学院校应届毕业生和驻皖医疗队以及发动群众报螺报病,根据群众提供线索追踪核实,确定血吸虫病流行区。1950年,歙县首先被确定为血吸虫病流行区。至1956年上半年,全省已查出34个县、1个特区(现铜陵市),531个乡镇有钉螺分布。1958、1970、1978和1996年先后在马鞍山、庐江、天长和全椒发现钉螺。随着调查工作的深入,新螺点、新疫区不断被发现,钉螺分布面积逐年增加。至20世纪70年代全省累计有螺面积达10.1亿m2,80年代中期达12.6亿m2。由于钉螺的扩散和专项调查工作的开展,截至2018年底全省发现累计钉螺面积14.6亿 m2,实有钉螺面积2.6亿 m2。
3.实施综合防控
(1)实施以灭螺为主的综合防控(20世纪50年代~80年代初)
防治初期,基于当时社会经济发展水平及防控技术和能力的局限,在钉螺控制上采取的主要是原始办法,包括采用人工捕捉、火烧、铲草皮堆肥、开新沟填旧沟和水田改旱地等方法进行灭螺。值得一提的是,“水田改旱地”为安徽省首先提出并一度大力推广的一种消灭稻田钉螺的方法。早在1951年,华东区皖南血吸虫病防治所在歙县桂林乡连瑞村开展水田改旱地消灭钉螺的试验,至1956年歙县共改水田1 866.6公顷(注:1公顷=1 hm2),水改旱一年后钉螺死亡率最低为60.0%,最高可达94.7%。据此认为水改旱是消灭钉螺的有效方法,随后各地相继效仿和推广。时任省委书记曾提出消灭血吸虫病必须以水改旱为纲,安徽水改旱的规模达到全国之最。但由于缺乏科学规划、水改旱后粮食减产和难以消除稻田边沟渠、水塘钉螺等原因,随后全省因地制宜地对该灭螺措施进行了调整。
在进行原始土法灭螺的同时,专业人员在实验室和现场开展了野生植物、茶籽饼、石灰、氨水和化肥等灭螺试验。1956年陈超常等在安庆石门湖试用五氯酚钠进行现场灭螺试验,证实喷洒和浸杀都有很好的效果,并逐步在全省推广应用。1958年全省当年五氯酚钠用量达到约30吨,1960年后五氯酚钠已成为灭螺首选药物,平均每年用量约1 000吨。五氯酚钠确实能快速杀灭钉螺,但是其造成人畜、水生动物以及植物中毒或损害的情况累见不鲜。直到20世纪90年代实施世界银行贷款血吸虫病控制项目中明确规定使用氯硝柳胺,以及研究发现五氯酚钠降解过程可产生致癌物质——二噁英,五氯酚钠才逐渐被限制和停止使用。
防治初期,在山丘和水网地区主要依靠发动群众、组织群众、投工投劳,采取结合生产环境改造、辅助以药物灭螺的措施,有效改变了钉螺孳生环境,达到了消灭钉螺的目的。在湖沼地区,主要采取筑圩垦种、蓄水养殖、引水药浸等措施,尤其是20世纪70年代,全省掀起了高圩垦种灭螺的高潮。据1976年调查,全省采取高圩垦种的有丹阳湖、东南湖、七里湖等16个湖泊。据不完全统计,圩湖垦种面积达7.90万公顷,造田约7.33万公顷,消灭钉螺面积5.64万公顷,约占湖沼地区有螺总面积的80%。由此可见,筑圩垦种在消灭钉螺和控制血吸虫病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在查病方面,主要采取直接涂片、沉淀孵化法,到1972年才逐渐采用尼龙绢集卵孵化法。直肠活组织检查也常用作为确诊和鉴别诊断的方法。1970~1985年全省累计查病3 995 0831人,年均查病2 496 927人,累计查出病人892 011人。
在治病方面,各地采取分级治疗的办法,只有危重、晚期夹杂症病人和急性血吸虫病病人才能到医院接受内科和外科治疗。因病人多、医疗条件有限,不得不采取驻村设点和送药上门等方法进行治疗。血吸虫病治疗药物,在1970年以前主要采用酒石酸锑钾,疗程长需20天,疗效低(约70%),毒副作用大,易引起急性心源性脑缺氧综合征。随后T-273(没食子酸锑钠)开始用于各期血吸虫病,成为开展群防群治的主要药物,1971~1974年全省使用该药治疗人数达48万人。1962年贵池、安庆采用F30066(呋喃丙胺)治疗急性和晚期血吸虫病收到一定疗效,但未广泛推广使用。1965年血防846(六氯对二甲苯)以麻油为溶解剂,使用方便,可送药上门,适用于锑剂禁忌症患者。但因其疗效不高,至1973年后逐渐停止使用。1976年硝硫氰胺开始在全省使用,至1980年全省累计应用本药治疗病人达10万以上。在这期间,采用中医中药进行病原和辅助治疗也是有力的补充。
这个防控阶段,除了查螺灭螺、查病治病外,还特别强调了管水管粪,但由于初期条件有限,主要采用分塘用水、建沙滤坝、挖渗水井,以及分缸储存,不使用新鲜粪便施肥等措施,在有条件地区新建无害化厕所和沼气池。1970年后在血防区农村推广管水、管粪、改水、改厕所、改猪圈、改环境、改锅灶的“两管五改”活动,在控制血吸虫病流行中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在这一时期,血防工作以消灭血吸虫病为主要目标,采取了以灭螺为主的综合防治策略。针对血吸虫病流行环节,结合当时的技术水平和社会经济状况,以消灭钉螺为主,同时采取治疗病人病畜、结合农田水利建设改造钉螺孳生环境、个人防护、粪便管理、安全用水及宣传教育等技术措施。在这一防治策略的指导下,一些水网、丘陵及部分山区取得了巨大成就,疫区面积大为减少,病情显著减轻,我省广大丘陵山区和水网地区先后达到了消灭血吸虫病的标准,这也是我省在血吸虫病防控中取得巨大成绩的经验法宝之一。
(2)实施以化疗为主的综合防控(20世纪80年代初~21世纪初)
上世纪80年代初,新型抗血吸虫药物吡喹酮问世并被引进国内,由于该药疗效高、疗程短、副作用小、毒性低、适应性广,逐渐在安徽省推广使用,并很快成为全省治疗血吸虫病的首选药物,一直延续至今。该药的问世和实验室血清学检测技术水平的不断提高,为扩大化疗提供了药物和技术保障。因此,我国学者提出,在短期内难以实现消灭血吸虫病的湖区和大山区,防治目标应分为疾病控制、传播控制和阻断传播三个级段,并制订了相应的技术标准[6]。这样,各地可根据疫情现状、防治工作难度和经济状况选择相应的防治目标,如湖沼地区和大山区的防治目标为疾病控制,部分有条件的地区为传播控制,只有少数地区为传播阻断。在以疾病控制为主要防治目标的地区,主要采取以化疗为主、消灭易感地带钉螺和健康教育的综合防治策略。
1980年代,由于受到自然生态环境难以改变、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冲击和防控科技水平的制约,血吸虫病防治工作仍然面临严重挑战。1989年全国流调显示,尚有118个重流行县(市、区),血吸虫病患者163.8万人,患病牛20万,血吸虫病疫情呈现回升态势,血防经费投入不足是主要影响因素之一。对此,1992年国家启动和实施了世界银行贷款中国血吸虫病控制项目。该项目历时10年,总投资约10.88亿元(按照当时汇率,下同),其中世行贷款约4.91亿元,项目覆盖全国所有重点血吸虫病流行区。安徽省9个流行地市、32个流行县(市、区)、3 180个流行村纳入项目覆盖,总投资约9 941.69万元,其中世行贷款约4 445.38万元。项目的总目标是人群和耕牛血吸虫病感染率下降40%,钉螺感染率和感染螺密度下降50%~60%。防控策略是采取以化疗为主、重点地区实施药物灭螺和有针对性的健康教育等综合措施。通过1992~1998年项目的实施,全省共查病576万多人,化疗141.3万人;查牛34.6万头,治疗7.7万头;药物灭螺21 054.92 hm2,环境改造灭螺1 101.11 hm2;有5个县(区)、29个乡镇达到传播控制标准,4个县(区)82个乡镇达到传播阻断标准。全省人群感染率由3.71%下降为0.99%,耕牛感染率由5.51%降为2.37%,均实现了项目目标,但钉螺感染率和感染螺密度均未达到预期目标[7]。
世行贷款的实施不仅弥补了血防资金投入不足,更为重要的是引进了先进的项目管理模式和经验,加强了技术培训和实施应用性科学研究,加强了国际间交流合作,拓宽了血防人员视野,强化了实施质量控制以及项目效益和效果评价,尤其是将健康教育作为疾病预防控制的重要措施加以实施,取得了良好的防控效果。项目的成功实施,为我国血防管理决策、策略的选择及新技术的应用、血防整体水平的提高和血防工作可持续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8]。
(3)实施以传染源控制为主的综合防控(21世纪初至今)
上世纪90年代后期,世行贷款项目结束,经费投入急剧减少,加上洪涝灾害频发、专业防治机构不适应新形势下防治工作需要等原因,我省与全国其它地区一样血吸虫病疫情明显回升,钉螺扩散明显,感染性钉螺分布范围扩大,血吸虫病病人数居高不下,急性感染病人数上升,部分已达到传播控制标准或传播阻断标准的地区疫情回升,血防工作再次面临形势严峻。
疫情的回升反复引起了党和国家的高度重视,国务院于2004年先后下发了《国务院关于进一步加强血吸虫病防治工作的通知》和《全国预防控制血吸虫病中长期规划纲要(2004~2015年)》,并提出了以控制传染源为主的综合性防治血吸虫病的新策略,以确保中长期规划纲要确定的防治目标按期实现。同年,国家恢复成立了“国务院血吸虫病防治领导小组”,进一步加强了对血吸虫病防治的领导,各地掀起了控制血吸虫病新高潮。
血防中长期规划实施期间,安徽省加强了综合治理力度,加大了资金的投入,强化了以机代牛、淘汰牛羊措施,将传染源控制措施作为“民生工程”加以实施。2004~2015年,卫生血防方面,全省完成钉螺调查67.0亿m2,药物灭螺9.1亿m2;人群血检查病1 773.1万人次,粪检查病211.3万人次,化疗258.9万人次,晚血救治55 114人次;建造无害化厕所552 954户,建造无害化公厕6 082座,在水上人员集散地和渡口码头建造无害化厕所304座。农业血防方面,全省完成水改旱或水旱轮作32.8万亩,养鱼灭螺9.81万亩;家畜圈养445 914头(只),封洲禁牧93 937.5 hm2,淘汰耕牛32 606头,以机代牛82 284台(套);家畜查病559 210头(只),家畜治疗与预防服药296 465头(只)。水利血防方面,全省开展河流治理工程项目共计314处,开展灌区改造工程项目共计6 491处,河流硬化护坡1 157.94 km,灌区硬化护坡1 537.22 km,兴建河流治理沉螺阻螺设施119座,兴建灌区改造沉螺阻螺设施1 534座,累计完成流行区安全饮水供给人口数535.93万人,流行村饮水供给累计人口数565.43万人,普及率达80.39%。林业血防方面,全省共营造抑螺防病林109.55万亩,共实施长江防护林138.61万亩,共完成退耕还林49.27万亩。国土血防方面,全省实施土地整治258.93万亩,共计修建田间道路6 561.84 km,共计修建沉螺池23个,共计修建灌、排(渠)、管道5 981.14 km,土地平整面积共计397.96万亩。通过规划的实施,到2008年,全省19个尚未控制血吸虫病流行的县(市、区)通过省级和国家考核均达到疫情控制标准,全省如期实现了血吸虫病疫情控制规划目标。同时,4个县(区)新达传播控制标准,4个县(市)新达传播阻断标准;到2015年底,全省27个疫情控制县(市、区)通过省级考核和国家综合评估均达传播控制标准,全省如期实现了血吸虫病传播控制规划目标。
(二)防控成果
截至2018年底,全省50个流行县市区,10个达到消除标准,13个达到阻断标准,27个达到传播控制标准。全省累计消灭钉螺面积约13亿m2,累计治疗和扩大化疗约500万人次,当前我省血吸虫病疫情已降到历史最低水平,2013年以来未发现急性血吸虫病报告病例,2018年人群血吸虫平均感染率为0.08%,未查出病畜和感染性钉螺。安徽省血吸虫病防治取得了巨大成就,疫区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这一伟大的历程进程中,科学技术进步是血吸虫病得以有效防控的关键。值得一提的是,安徽省在血吸虫病防控中所探索、研制、实验、总结出的血吸虫病诊断试剂、传染源控制策略和兴林抑螺等科技成果,不仅加快了安徽省血吸虫病控制和消除进程,同时对全国血吸虫病防控工作也有着极大的推动作用。
1.血吸虫病诊断方面(塑料管环卵法和IHA抗体检测法)
防治初期,由于流行区血吸虫感染率高、感染度重,虫卵孵化以及利用显微镜进行病原学查病是诊断血吸虫病的主要方法。但随着防治工作深入,血吸虫感染率和感染度显著降低,病原学检查方法因检漏率高已难以满足现场查病的需要,尤其是随着安全、高效、使用方便的吡喹酮的问世以及以传染源控制为主的综合防治策略的实施,免疫学检查方法越来越受到重视,并逐渐取代了病原学为主的现场查病方法。早在20世纪70年代,就有学者用血吸虫成虫制成抗原,在皮内进行试验以期诊断血吸虫病,后来用虫卵替代成虫制成抗原进行环卵沉淀试验、间接血凝试验、乳胶凝集试验、ELISA等一系列抗原抗体检查方法。值得提出的是,安徽省在常规玻片环卵沉淀的基础上,改用塑料管环卵沉淀法,不仅简化了程序、方便了操作,还减少了血清的损失,提高了检出率。该项成果自20世纪80年代后在安徽全省推广应用,并于1986年获得安徽省科技进步四等奖,同时作为原卫生部“十年百项成果推广计划”中第四批面向农村和基层推广的10项医药卫生适宜技术之一,曾在全国推广应用。
随着科技的不断发展,间接血凝试验(IHA)在血吸虫病诊断中逐步受到重视和青睐。与环卵沉淀试验相比,该法操作简便、敏感性高,适用于现场大规模群众筛查,也符合实施扩大化疗策略。陶义训等曾于1958年首次将IHA应用于日本血吸虫感染的诊断。技术原理为使红细胞吸附可溶性抗原(SEA)制成致敏红细胞,患者血清中相应抗体与致敏红细胞结合时,红细胞便产生聚集现象。至1976年,原广州军区163医院杨赞元首次用冻干致敏血球来诊断血吸虫病,方便了试剂的保存和运输,提高了稳定性,使该项技术迅速得到推广应用。湖南、江西、湖北、安徽、江苏等血防大省以及不少大专院校和研究机构均开始研制、生产IHA诊断试剂。由于缺乏监管,一段时间以来,我国血吸虫病IHA诊断试剂质量良莠不齐,尤其当时血吸虫病的防控工作已经进入新的依法依规防治阶段,不少诊断试剂在未取得国家有关资质的情况下,就应用于血吸虫病现场查病,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和阻碍了我国血吸虫病防控的质量和效果。多年来,安徽省血吸虫病防治研究所也一直致力于血吸虫病诊断试剂的研发和生产工作,经过多年的努力和不懈探索,该所在虫卵抗原纯化、红细胞处理以及冷冻干燥控制等有关IHA诊断试剂几大关键核心技术上牢牢占据国内有利地位,研制的日本血吸虫抗体检测试剂盒,并从最初的“三无产品”,到2010年成功获得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注册许可,成为了全国率先获得注册的血吸虫病诊断试剂。该产品敏感性和特异性更高、物美价廉、操作便捷,在全国血吸虫病免疫诊断试剂竞赛比武中连续多年排名第一,并连续多年被原国家卫生计生委指定为全国血吸虫病监测点诊断试剂。产品现已广泛用于安徽、云南、湖南、浙江等省份的面上查病工作,销量占据了全国血吸虫病诊断试剂的半壁江山。
2.血吸虫病防控策略方面
血吸虫病防控策略的制定与经济社会发展、科学技术进步、人们对客观事物的认知和观念密切相关。我国血吸虫病控制策略大体上体分三个阶段、三种策略。第一阶段,从新中国成立初期至20世纪80年代。在这一时期,我国的血防工作以消灭血吸虫病为主要目标,采取了以灭螺为主的综合防治策略。第二阶段,自20世纪80年代至21世纪初。80年代以后,高效、低毒治疗药物吡喹酮的广泛使用和实验室血清学检测技术水平的不断提高,为扩大化疗提供了药物和技术保障。在以疾病控制为主要防治目标的地区,主要采取以化疗为主、消灭易感地带钉螺和健康教育的综合防治策略。第三阶段,自2004年至今,主要采取以传染源控制为主的综合防治策略。
安徽省在以传染源控制为主的综合防控策略的制定和出台方面,作出了突出贡献。基于家畜传染源治不胜治、防不胜防和江洲湖滩钉螺不可能消灭的现实,基于我国血吸虫病防治工作面临的严峻挑战,在新的社会历史时期,如何顺应时代要求,在保障社会经济发展和保护生态环境的前提下,可持续性地开展血吸虫病防治工作,努力实现规划目标,成为血防工作的一项重要议题。而解决这一问题的核心是探索、推行新的防治策略。安徽省于2000年率先开展了“改水、改厕、以机代牛,控制血吸虫病”防治工作试点,实施3年后试区村容村貌有了较大改善,生产效率明显提高。由于大幅度减少了传染源数量,疫情显著下降,试点经验得到了广大干群和血防专家的认可。国家卫生主管部门和血防专家从我省试点工作中获得启发和灵感,根据血吸虫病流行环节及我国半个多世纪的防治经验和社会经济发展的要求,从全局和战略的高度提出了现阶段我国的血防工作实行以传染源控制为主的综合防治策略。这一防治策略既是试点工作经验的总结,又是我国血吸虫病防治实践的必由之路;同时,又符合了构建和谐社会、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保护生态环境等新时期社会经济发展的时代要求,具有可持续性发展的深远意义。
传染源控制为主的综合防治策略的精髓和实质是:以传染源为中心,明确主要传染源,采取减少传染源的种类和数量、控制传染源粪便对环境的污染、大力查治传染源、加强对流动传染源管理等措施,同时因地制宜、优化组合辅助以其它措施,达到持久有效控制血吸虫病的目的。传染源控制的具体措施包括以机代牛、封洲禁牧、人畜查治、流动传染源管理、改建厕所、健康教育等。这项策略自2004年开始在全国推广应用,效果十分突出。只要淘汰了牛、羊的地方,急感病人和感染性钉螺急剧减少甚至消失;反之,只要有牛、羊返流和残存的地区,往往都是感染风险点形成的重要原因。这一策略的实施为2015年全国血吸虫病防控达到传播控制目标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安徽省作为主要参与单位和主要贡献者,参与的“中国血吸虫病防控新策略的研究”还荣获了中华预防医学会科技进步一等奖。
3.兴林抑螺方面
随着我国山区和圩内钉螺逐渐被压缩和控制,钉螺控制的难点主要集中在以长江沿线的江洲湖滩地区为主,这类地区滩地大多杂草丛生、芦苇密布、柳树成林。因此,改变现有江州湖滩生态环境,种植生长速度快、经济价值高的植物,不仅有利于钉螺控制和消灭,也有利于滩地的开发利用,促进经济社会发展。
20世纪80年代中期,安徽省农学院科技人员在世界血防领域第一次提出了“兴林抑螺”的概念,即“营造抑螺防病林、改变钉螺孳生环境,防控血吸虫病”的理论,并通过多年的研究和实践,全面总结了兴林生态抑螺机理与实践,提出了“路路相连、沟沟相通、林地平整、雨停地干”、“宽行距、窄株距”等技术要点。
20世纪90年代初,国家林业部门投入巨资在血吸虫病流行区实施了兴林抑螺工程,营造抑螺防病林百万亩以上。世界卫生组织专家称赞,通过发展林业改善生态环境,达到抑螺防病的目的,是一条集防治血吸虫病、保护生态环境与发展经济于一体的好路子,兴林抑螺研究成果指明了世界血吸虫病综合防治的方向。该成果获得了林业部科技进步一等奖。自上世纪末以来,兴林抑螺一直在全面推广使用,目前仍然是我国血吸虫病防治的重要措施,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安徽省血吸虫病防治历史和经验就是中国血吸虫病防治历史的缩影和真实写照。血吸虫病防控成果的取得,无疑归功于党和政府的高度重视,归功于坚强有力的行政协调,归功于医、农、水、林等有关部门的密切协作,归功于专业机构因地制宜制定科学防控对策和技术指导,同时也归功于疫区干群的广泛参与和支持。
血吸虫病当前仍是我国重点防控的重大传染病之一,党和国家一直给予高度重视,实现2030年消除血吸虫病是我们防治的终极目标。按照《“十三五”全国血吸虫病防治规划》确定的防治目标,到2020年,安徽省将有90%以上的县(市、区)要达到传播阻断目标,并将有45%以上的县(市、区)要达到消除标准,摆在我们面前的防治任务仍然十分艰巨。但我们坚信,只要继续坚持“预防为主、标本兼治、综合治理、群防群控、联防联控”的工作方针,进一步健全“政府主导、部门合作、社会参与”的工作机制,进一步落实以传染源控制为主的综合防治策略,进一步强化科学防治、依法防治和精准防治,这一宏伟目标就一定能够如期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