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艺
恩格斯曾说过: “看一部作品所取得的成就,主要是看它提供了哪些前人所不曾提供的东西。”舞剧 《易·文》的选材以 《周易》为根,编导没有在 《周易》的表层含义上停留,而是深入到民族传统文化的核心价值理念。 《周易》 作为本民族传统文化的群经之首,它是本、是源,是中华民族之魂。 《周易》深刻地揭示了宇宙的奥秘和大自然的变化规律,用阴阳两个符号构建自己的体系,反映了宇宙运动的一分为二,对立统一,表达了一种不断盘旋、转化、上升与轮回的过程。
在此基础上,舞剧 《易·文》以独特的视角深入的解读了其中的哲学思想,对生命的意义和精神文明进行了独特的理解与感悟。 《周易》由 “易”衍生出 “简易、变易、不易”, “简易”是指一旦人类的智慧达到,世界上一切未可知的事物,就可以被人们容易的理解和处理。 “变易”就是在绝对运动中,物质世界不断的变化发展,形成了宇宙万物。而 “不易”则是指万物皆空,即在相对静止中万物皆变唯有万物不变的规律不变。小到舞蹈中的每一个动作,大到宇宙万物,都可以用 《周易》来解读。编导由此,用 《周易》的理念和舞蹈的语言去诠释生命的表达。
“易有太极,是生两仪。”太极指宇宙伟大的开始。宇宙创生之后,再生两仪,两仪即刚柔,后来称为阴阳。 “圆”对于中国人来说最重要的意向则是 “团圆”。古人说 “天圆地方”,日月间的关系,被古人诠释为一个 “圆”,周而复始。依据易经中的阴阳学说,天地间的四季轮回,日月更替,就是 “圆” 的观念, 以 “阴阳” “混沌” 为创意点,表演的过程既可以当作一天中不同时辰的变换,又可以当做生命的四季轮回。
舞蹈作品的结构与布局是表现作品主题思想、塑造人物的重要手段,舞蹈结构的存在不仅是为了服务于舞蹈形式,更是为了丰满舞蹈主题,优化的舞蹈结构应该是形式与内容的完美结合,技巧与情感表达的高度交融。舞剧 《易·文》在结构塑造上做足了文章,其结构分为上下两大部分, “黑”与“白” 即 “阳” 与 “阴”、 “刚” 与 “柔”, 舞剧中服装的设计多以对比极为强烈的 “黑”与 “白”为主,简约极素的空间营造,没有任何的舞台道具,还原了生命中初始的状态,去感受生命的生长。从舞蹈创作中,导演大量的运用到了 “圆”的元素,虽尚未明确提出 “阴阳”的概念,却无处不蕴含着“相对”和 “循环”。世界上任何事物都是由对立的正反两面结合组成,这种物质世界的对立统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始终保持一种永恒且微妙的平衡状态,像太阳的东升西落也都是一种 “循环”的规律,平衡与循环的核心皆是 《周易》中 “圆”的概念。
舞剧 《易·文》对 “圆”的追宠,与中国古典舞以 “圆”为美的审美特征相通。中国古典舞动律元素以 “拧、倾、圆、曲”为运动核心, “圆”的根本之道就是体内与体外,腹与背的阴阳变化。而太极运动,非常讲究 “气”的运用。通过呼吸和动作的配合,动作快慢不一,不同的动作应该配合不同的呼吸方式,在动作张开时吸气、收缩时呼气。合时呼、起时吸、连绵不断地形成了细水长流之势,以求自然的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从而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在现代舞中所要求的 “气场”和“核心”,与太极的 “天地人气合一”颇有相似之处。舞剧 《易·文》将这些艺术形式有机结合,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气场。剧中多处就将太极的呼吸运动路线与现代舞肢体动作相融合,呈现出既松弛圆滑又行云流水的韵律质感,使舞蹈演员的感觉由内而外的得到延伸,形气并练。舞蹈作品中的语言,就是能表达一定思想感情的舞蹈内容,即舞蹈动作的排列组合。它是塑造舞蹈形象的基石,是舞蹈作品中叙事、状物、表情、达意的主要手段。剧中编导对于舞蹈语言的把控准确、鲜明、生动,为作品的呈现起到了锦上添花的作用。
其中在 “白” (阴)的部分由两位舞者,将象征着生命的 “种子”在舞台上以特定的轨迹撒出一个圆的形状后,所有舞者在圆内所进行的表演,是集多种艺术要素的相互配合而圆满完成的,所以说“这个在剧中能够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重要舞段”应该是一种综合性的文化艺术样式,而这种综合性的表演,又是围绕着一个圆而有序进行的。因此,在此段围绕圆的表演,就创作原旨和艺术的审美而言,是一个以舞蹈表演艺术为样式、以圆为手段、以宣泄人们的情感和愿望为主旨的一种综合性的艺术的圆。
舞剧 《易·文》将现代舞语汇与中国古典舞的元素相融,并引入东方太极的气息韵律,以西方即兴编舞法结合 《周易》文化理念,尝试从生命中最初最原始的本质出发,回归到生命的源泉和生命中的共性,不断探索生命纹理的呈现。舞剧中运用的即兴编舞法使点、线的身体运动轨迹艺术化地表现了中华万物中的生命纹理,表达生命的纯粹与美好,传递生生不已的生命精神、自强不息的奋斗精神。再以现代舞的舞蹈理念重新表达我们的传统文化,表达出 《周易》中生命的力量,给观众传达出中国传统文化的内涵价值与生命精神。
中国传统艺术中所讲的 “虚实相生”,在舞蹈美学上正是关于虚实关系理论的中国化,以这种理论建构的实践,实际上正是实现这种模糊美的舞蹈实践。宗白华先生认为 “虚与实是中国舞蹈艺术最为重要的美学特征”,他称此为舞蹈精神。
“意象”是中国传统美学中的一个核心概念,在艺术的表现与传达中,意向所指不是生活物质的本身形态,也不是关乎世界真理的陈述形式,而是审美主体在创造意象之时所形成的一种人心构造之象,是一种审美感性的传达和言说。
舞剧 《易·文》中最初由远至近传来的清脆鸟叫,和间接出现的鸡鸣,夹杂着细小讨论的人声,缓缓传入耳畔,并伴随着昏暗中的一缕幽光,营造出一个生命起点的氛围。自然界万物清晨复苏的景象仿佛浮现于眼前,灯光微微亮起。在混沌昏暗之中,微弱的灯光下,一名舞者用竹子给地面上的另一位舞者以手为支点在身体上依次 “种植”,由七根竹子在舞者身体之上呈现出交错而有序的放射状球型,使竹子与舞者融为一体,表现出清晨混沌的景象,显现出 “圆”初始中的生命纹理。另一个画面是七名舞者在舞台上场口依次并列躺成一条斜线,腿部由 “慢、柔”过渡到 “快、强”的交错抖动表现出的交替变化,加上昏蓝色的灯光氛围,宛如湖面上波光粼粼的景象。能够让人切身感受到生命的跃动与波澜。
“阴阳黑白”中加入了影子的元素,剧中上半场 “黑”,即 “阳”的部分,通过节奏感较强的舞蹈动作传达出生命的律动、能量。一个 “巨人”和他背后出现的巨大影子,经过圆形的灯光投射,屹立在舞台中央之上。而其他舞者像是被这巨大能量所折服,身体由动至静,散落在巨人周围,如雕像般静止。紧接着所有舞者手中的竹竿聚集在一起,竹竿的另一头在地面经划圆的路线穿插直线,在地面上刻下生命的痕迹,传达出生命的坚韧。而在中国传统艺术中所讲的 “虚实相生”,虚实中存在着阴阳辩证关系,舞剧中就运用舞蹈形式,辩证的结合着虚与实。
笔者在舞剧中饰演的角色 “利之影”,影子的存在本就是阴阳的概念,即对立与统一,表达的也是角色 “利”所象征的生命中最灿烂,最有力量的部分,更是生命过程中的一个阶段。需要经过演员自身的理解与不断探索从而转化为角色的呈现,在舞剧中笔者和 “利”同时出现的双人舞段里,有时会比 “利”本身力量弱但有时也会比他更强,利与影时而抽离,时而交错,时而共融。就像是实物与影子之间的关系一样,相互影响支撑。这种特殊表达,给人物的塑造带来了极大难度,对于角色表达、细节掌控上很有挑战性,需要两者去不断磨合,感受之间微妙的变化,去平衡两者之间的关系,通过不断的寻找有了更深的感悟与体会。只有舞蹈动作的外在形态与和内在含义达到高度统一,才能强有力的让审美客体感受到内蕴所指。我们七名演员所表达的核心意义是生命的存在,延续,超越。笔者从中感受到了每个角色之间的微妙关系,和生命不同阶段的状态。
舞者用自己的肢体语言,刻画了 “易经”的生命纹理,为审美客体诠释了其中蕴含的丰富的生命意义,引起大众的思考与感悟。在当今这个浮躁的社会,快餐文化日益侵蚀人类的审美观念,能够静心的研究、继承传统文化,并在实践中坚持和发展传统文化的艺术实践,和这种对于舞蹈作品创新的理念,显得难得可贵而又意义非凡。舞剧 《易·文》用自己独特的视角诠释了中国传统文化,用现代的表现手法结合了多种艺术形式的精髓,为人们展现出了一部独特而有魅力的作品。这不仅得益于创作团体探索和努力,还得益于我们拥有优秀的传统文化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