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梦迪 郑松柏
复旦大学附属华东医院消化内科(200040)
幽门螺杆菌(Helicobacterpylori, Hp)感染是消化性溃疡、慢性胃炎、胃癌、胃黏膜相关淋巴样组织(MALT)淋巴瘤等疾病的主要危险因素,根除Hp是防治这些疾病的关键措施。随着Hp耐药率的增加,其根除率逐渐降低。较为理想的Hp根除方案应基于Hp培养和药敏结果,但由于需侵入性取材、培养时间长、阳性率低等因素,临床上难以推广。因此,了解本地区Hp耐药的流行病学情况对指导该地区合理选用抗菌药物来根除Hp具有重要意义。有研究指出,根据当地Hp耐药情况制订的Hp根除方案的首次根除率可高达90%[1-2]。本文就临床上Hp根除常用的抗菌药物的耐药流行病学现状作一综述。
甲硝唑属硝基咪唑类抗菌药物,各地区Hp的甲硝唑耐药率差异较大,欧洲耐药率较低,非洲、拉丁美洲、亚洲较高。Zhang等[3]发现,2013~2014年北京市成人Hp甲硝唑耐药率为63.4%,Su等[4]发现,我国东南沿海成人Hp甲硝唑耐药率为93.5%~96.5%。由此可见我国南方地区甲硝唑耐药率明显高于北方。韩一凡等[5]的meta分析发现,1994年国人对Hp甲硝唑的耐药率为26.3%,2014年升至77.1%。有研究[6]发现女性Hp对甲硝唑的耐药率明显高于男性。一项波兰的研究[7]发现儿童对甲硝唑的耐药率(40%~44.8%)明显低于成人(42%~66.7%)。Li等[8]发现,中国0~6岁儿童的Hp甲硝唑耐药率为65.59%,7~12岁为66.84%,13~18岁为78.54%,而不同性别之间无明显差异。
由此可见,Hp对甲硝唑的耐药率逐渐升高;发展中国家高于发达国家;女性高于男性;且随年龄增长而逐渐升高。我国Hp对甲硝唑的耐药率总体较高,可能与硝基咪唑类(甲硝唑、替硝唑等的交叉耐药性)长期、广泛应用于牙科疾病(牙周炎等)、普外科疾病(胆管感染、急性阑尾炎、肠梗阻等)和妇科疾病(阴道炎等)的抗感染治疗导致其伴随感染的Hp产生耐药有关,也与不规范根除Hp有关。长期应用甲硝唑的患者不宜重复应用。对根除失败的患者应详细了解其用药史。
目前Hp对甲硝唑的耐药机制尚未完全阐明,多数学者认为细菌DNA上rdxA和frxA基因在进行复制时发生密码子的突变、插入、缺失等进而导致了Hp对甲硝唑耐药[9],其他耐药学说还包括:细菌胞膜对抗菌药物的摄取减少或外排增加;硝基还原酶、S-亚硝基谷胱甘肽还原酶和铁氧化还原样蛋白的活性下降;氧自由基清除系统活性提高;DNA修复酶活性增强等[10]。
克拉霉素属新一代大环内酯类抗菌药物,Dore等[11]发现Hp一旦对克拉霉素耐药,其根除率可降低55%。Hp对大环内酯类药物存在交叉耐药性,从未使用过克拉霉素的患者可能因既往服用过红霉素、罗红霉素、阿奇霉素等而产生对克拉霉素的耐药。上世纪90年代,Hp克拉霉素耐药率为1%~8%,部分国家的耐药率已达80%以上。Maastricht V共识建议:当某地区Hp对克拉霉素的耐药率≥15%时,以PPI为基础的含克拉霉素的三联疗法不应作为Hp的经验性根除方案,推荐行克拉霉素耐药试验[12]。
Hp克拉霉素耐药率的地区差异较大,亚洲、南美洲的耐药率较高,而欧洲、非洲较低。我国北方地区Hp克拉霉素耐药率为16.0%,南方为20.9%[5],且耐药率呈明显的上升趋势。而一项波兰的研究[13]显示,2006~2008年克拉霉素耐药率为34%,2011~2013年为22%;日本自将Hp根除治疗纳入国家健康保险系统以来,耐药率有所下降,根除率相应提高[14]。我国则呈明显上升趋势[5]。女性Hp克拉霉素耐药率高于男性(13.4%对5.3%)[15]。儿童高于成人(33.3%对23.3%)[7]。中青年Hp克拉霉素耐药率高于老年人,非消化性溃疡患者明显高于消化性溃疡患者。
由此可见,Hp克拉霉素的耐药率似乎并无特殊规律,故做好本地区Hp克拉霉素耐药的基线调查尤为重要[1-2]。Hp对克拉霉素存在交叉耐药性、原发耐药性和继发耐药性,而某些国家Hp对克拉霉素的耐药率随时间推移呈下降趋势,可能与其强化合理应用有关。
Hp对克拉霉素的耐药机制尚未明了,可能与细菌中组成核糖体23S rRNA上V区域的A2143G、A2142G、A2142C等位点突变有关[10]。
阿莫西林是一种常用的半合成青霉素类广谱β-内酰胺类抗菌药物,上世纪90年代,Hp对阿莫西林的总体耐药率为1%~3%,2006~2009年为9.6%~12.7%[16]。Hp对阿莫西林耐药的地区差异较大,美洲、大洋洲的耐药率几乎为0,欧洲、拉丁美洲亦较低,亚洲、非洲相对较高[16-17],印度高达72.5%[18]。我国东南沿海地区阿莫西林的耐药率为0.1%[4];Zhang等[3]的研究显示北京2009~2010年阿莫西林耐药率为6.7%,2013~2014年为4.4%;Song等[19]发现,2014~2015年的耐药率为2.0%。Hp对阿莫西林无继发耐药性,虽然我国将阿莫西林用于抗Hp治疗已20余年,但其耐药率未见明显增长。
Hp对阿莫西林的耐药机制主要与细菌胞膜上的青霉素结合蛋白中pbp1、pbp2、pbp3基因位点发生改变,使细菌胞膜外排泵活跃表达导致药物过多外泄有关[9]。
左氧氟沙星是一种广谱氟喹诺酮类抗菌药物,Hp对左氧氟沙星耐药的地区差异较大。我国左氧氟沙星的总体耐药率为33.5%,北方高于南方[3-4]。Hp对左氧氟沙星的耐药率呈逐年上升趋势,韩国2004~2005年为21.5%,2006~2008年为27.4%,2009~2012年升至34.6%[20]。我国北京地区2009~2010年Hp左氧氟沙星耐药率为34.5%,2013~2014年为54.8%[3];上海地区2000~2009年的耐药率由10.3%升至32.6%[21]。Hp对左氧氟沙星的耐药存在年龄差异,成人耐药率高于儿童。我国儿童Hp左氧氟沙星耐药率为6.7%[8]。Liu等[22]认为儿童Hp对左氧氟沙星耐药可能是由父母将耐药菌株传染给子女所致。
目前认为负责编码Hp DNA螺旋酶的gyrA基因突变(以其中喹诺酮类药物耐药决定区上的87、88和91三个位点突变为主)与Hp对左氧氟沙星耐药关系密切[9]。
四环素是一类广谱抗菌药物。欧洲、亚洲、拉丁美洲的耐药率较低,而非洲高达43.9%,澳大利亚、马来西亚、法国以及中国台湾地区的耐药率为0。北京2009~2010年四环素耐药率为4.9%,2013~2014年为7.3%[3],上海地区为0[23]。一项保加利亚的研究[24]显示,2000~2004年四环素耐药率为5.3%,2007~2012年降至2.6%,且成人与儿童耐药率无明显差异。
四环素的耐药机制涉及多个方面,目前尚未完全阐明。多数认为细菌中16S rRNA上的3个基因位点(926~928)发生突变,影响了四环素与Hp内核糖体的结合,导致四环素耐药,新近发现的A939C等突变位点也可能与四环素耐药有关[9]。
呋喃唑酮是一种硝基呋喃类广谱抗菌药,口服吸收率仅约5%,在胃肠道中可保持较高的浓度,对细菌性痢疾有良好的疗效。我国将呋喃唑酮广泛用于根除Hp已有20余年,且效果良好,但在欧美国家的应用较少[25-26]。Hp的呋喃唑酮耐药率整体很低,多<2%。我国呋喃唑酮的耐药率为1.7%[27],其中河北1.9%[28],上海0.8%[29],南北方无明显差异。一项多中心研究[30]显示,含呋喃唑酮的10 d四联疗法的Hp根除率可达90%以上。
Hp对呋喃唑酮耐药可能与Hp DNA中porD基因(参与氧化还原酶受体表达)和oorD基因(参与丙酮酸氧化还原酶表达)发生点突变有关[26]。其中porD基因发生突变的位点包括G353A、A356G等,oorD基因包括A041G、A122G等。
利福布汀为一个含有螺哌嗪基的利福霉素衍生物,具有广谱抗菌活性,临床上多用于难治性分枝杆菌感染(多重耐药结核病)的治疗。利福布汀有较强的抗Hp活性,对Hp的抑菌浓度极低,仅0.004~0.03 mg/mL,远低于阿莫西林、克拉霉素和甲硝唑[31]。利福布汀在欧美主要用于Hp感染的三线、四线治疗,根除率较高,但国内有关研究罕见[32]。Hp对利福布汀的原发耐药率很低,但易产生继发耐药。利福布汀与利福平存在交叉耐药,研究发现导致利福平耐药的突变位点(Hp中编码依赖DNA的RNA聚合酶-rpoB基因的524~545密码子)亦存在于利福布汀耐药菌株中[9]。
1. 双重耐药:我国北京2013~2014年Hp的克拉霉素+甲硝唑耐药率为7.8%,甲硝唑+左氧氟沙星耐药率为11.7%[33];泰国2016年甲硝唑+左氧氟沙星耐药率为14.5%[34];以色列2007~2014年克拉霉素+甲硝唑耐药率为39.9%[35];拉丁美洲1988~2011年克拉霉素+甲硝唑耐药率为0~18%[36]。
2. 三重及以上耐药:我国北京2013~2014年克拉霉素+甲硝唑+左氧氟沙星耐药率为17.1%,克拉霉素+甲硝唑+利福平耐药率为2.1%,甲硝唑+左氧氟沙星+利福平耐药率为1.7%[33];以色列2007~2014年克拉霉素+甲硝唑+左氧氟沙星耐药率为2.8%[35]。据调查,我国2009~2010年Hp四重、五重、六重耐药率分别为6.2%、0.3%、0.3%,2013~2014年分别为7.3%、2.3%、0.1%[3]。
由此可见,Hp的耐药形势异常严峻,其特点是:①Hp对甲硝唑、克拉霉素和左氧氟沙星耐药率随着应用年数的增加而持续增高,且存在多重耐药,提示这些药物存在继发耐药性,不宜在同一患者重复应用;②Hp对阿莫西林、四环素、呋喃唑酮等的耐药率总体较低,且耐药率并不随着应用年数的增加而明显增加,提示这些药物可能无继发耐药性,在同一患者可重复应用。因此,动态掌握本地区常用抗Hp药物的耐药情况和特点,对制订经验性Hp根除方案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同时,在临床上制订Hp根除方案时,应遵循国内有关共识[37],首选含铋剂的四联方案(铋剂+PPI+2种抗菌药物)作为经验性治疗,这是由于铋剂本身有一定的抗Hp作用,还可部分克服甲硝唑、克拉霉素等抗菌药物的耐药性,可额外增加耐药菌株30%~40%的根除率[38]。同时应了解患者的用药史,尽量不重复使用有继发耐药性的甲硝唑、克拉霉素和左氧氟沙星等抗菌药物,当进行补救治疗或多次治疗失败时,则优先选用无继发耐药性的阿莫西林、四环素、呋喃唑酮等药物。
总之,基于Hp药敏试验结果制订的Hp根除方案仍是最合理的Hp根除方案,因此期待简便、快速、可靠的Hp药敏试验方法早日问世。已有研究探讨应用PCR法对Hp感染者粪便Hp抗原进行检测并行克拉霉素耐药试验[39],结果令人鼓舞,值得进一步研究和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