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瑞金 贾文雅
(山西大学 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所,山西 太原 030006)
产生于20世纪50年代的英国新马克思主义,以谋求变革社会秩序,在被认为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的英国率先实现马克思所主张的科学社会主义为其政治目的,开展了一系列的思想理论研究和微观革命实践,其核心理念之一就是“把马克思的理论的社会主义转换成有特色的和具有针对性的理想的社会主义”[1],密里本德即是这一理念的主要代表。拉尔夫·密里本德(1924-1994)是英国新马克思主义的主要代表人物,被认为是“英语世界中最重要的马克思主义政治学家,是新左派几代人的灵感源泉”[2]。他一方面“正本清源”,弘扬唯物史观,尝试重建马克思主义的新的政治哲学体系,形成了马克思主义理论与英国经验主义传统相结合的政治分析方法;另一方面注重人民大众的现实诉求,坚持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方法,确定理论研究的主题,尝试在对资本主义国家批判的基础上构建社会主义新秩序,从而丰富了马克思主义关于社会主义社会建设的理论内涵,拓展了英国新马克思主义的社会主义构想。本文拟从四个方面阐释密里本德聚焦社会秩序变革的社会主义思想,以就教于学界同仁。
面对当今资本主义制度下巨大的社会不平等、两极分化以及不可抗拒的周期性经济危机和社会危机,英国新马克思主义思想家密里本德认为,资本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已经过时,那种试图通过宣扬高福利政策来掩盖资本主义内部的深刻矛盾,甚至认为资本主义制度就是人类社会终结的思想,已经没有了说服力。密里本德秉持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观点,立足当前社会发展实际,认为二战以来,特别是20世纪50年代以来,资本主义以及整个世界的经济、文化和政治危机告诉人们,必须重新审视资本主义制度的合理性,探寻新的引领社会发展的替代方案,重新铸造有利于人类生存和发展的社会秩序。
资本主义的国家本质是当今社会危机的根源。国家的职能是国家本质的直接表现。密里本德认为,“根据历史唯物主义原理,国家职能就是指国家在实际生活中所发挥的功能和作用”[3]207。总体来看,资本主义国家的职能集中体现在政治统治、经济干预、文化教育和国际交往四个方面。密里本德依次分析了它们目前的现实状况,从而得出科学社会主义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必然选择的结论。
就政治统治来看,资本主义为了维护自身的阶级统治和现存制度,一直实行专制统治,镇压人民反抗,即使是福利资本主义国家,福利政策虽然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阶级冲突,但是这种缓和作用并没有取消阶级统治,甚至作为一种制度,有助于保证这种统治的进行[3]267。就经济干预来看,密里本德认为尽管资本主义国家创造了一种表面繁荣的社会景象,但其贫富差距日益增大,社会矛盾日益激化,究其根源是因为“资本主义是由企业的微观理性所驱动,而不是由社会所要求的宏观理性所驱动的”[4]12-13。这种微观理性体现着资本主义的内在特质,即资本家的目的是为了实现利益的最大化,榨取更多的剩余价值,从而引发了巨大的社会矛盾和冲突。就文化教育方面来看,“统治阶级至少在一定程度上依赖于他们对主要沟通和说服手段的控制”[4]31(此处的“沟通和说服手段”主要是指大众传媒和教育等)。在密里本德看来,资本主义统治者在武力镇压之外进行文化意识形态的“洗脑”,干预民众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形成,宣扬资本主义社会有利的一面,让广大民众认可现存的社会制度,从而达到加强和巩固其自身统治的目的。就国际交往方面来看,16世纪开端的世界贸易呈现出来的特征就是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对其他地区的无情剥削,资产阶级发动的“战争是权力拥有者寻求实现其自身目的的最终手段”[4]36,“战争成为美国及其盟国捍卫资本主义利益和企业利益的方式”[4]42。资本主义的这种国际交往,目的在于在国家竞争中获得国际话语权,谋求在国际政治中的主导地位,从而更好地维护自身的统治。
不难看出,密里本德着眼于资本主义国家发展的实际,分析了其国家的主要职能,揭露出当代资本主义国家仍然是以生产资料私有制为基础的维护自身利益的阶级本质,表明资本主义的存在已经成为人类自由和解放的障碍,必须寻找新的替代方案,建立新的社会秩序,而这个方案只能是科学社会主义。
资本主义的社会改良不可能解决根本问题。英国新马克思主义作为一个学术群体,其共同的政治纲领在于断言资本主义制度已经完全丧失了其创造力,因而,只有彻底改变社会制度才是人类社会发展的根本出路,只有“坚持唯物史观的基本立场,把社会生产力的发展看成社会发展的根本动力,把生产方式的变革看作是社会变革的基础”[5],正确处理社会关系,彻底变革资本主义制度,而不是一般的社会改良,才能最终走出困境。密里本德作为新马克思主义的一员,秉持这一基本立场,认同马克思主义的主张——通过社会革命或者渐进的变革过程,推翻资本主义,实现社会主义。密里本德认为,马克思主义所说的渐进的变革过程和资本主义国家所进行的社会改良有着本质区别。马克思主义的渐进变革过程是由资本主义社会达致社会主义社会的手段和途径,根本目的是要实现社会制度的变革;而资本主义所实施的社会改良,则是要维护现存的资本主义制度,成为防止社会主义抬头的一种手段。“零敲碎打的改革不足以解决体制的根本弊端,而抛弃社会主义所代表的根本变革的观点,也会对改革本身的性质和范围产生深远影响”[4]9。资产阶级所进行的社会改良是一种对特定事件的应激反应和暂时的公关行为,它们希图通过改良让步,缓解社会矛盾,遏制来自社会下层的斗争,这是不彻底的,只是资产阶级的“缓兵之计”。密里本德主张在资本主义国家实行的改革不是“蜻蜓点水式”的,而是要大刀阔斧地最终实现社会制度的更迭。
正确处理生产关系,探索用社会主义替代资本主义的方略。密里本德认为,资本主义的捍卫者们经常援引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对资本主义的创造力给予的肯定和赞扬:“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所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6]36资产阶级的学者们认为,资本主义社会目前非但没有如马克思恩格斯所预言的在其自身矛盾的重压下“崩溃”“瓦解”,反而通过不断的自身调整找到了新的活力和新的源泉。针对这一状况,密里本德认为,这不过是一种假象,我们不应为假象所遮蔽而忽视“资本主义是建立在雇佣劳动基础上的制度”[4]28这一本质,被雇佣者为了得到工资而付出自己的劳动,雇主则因拥有或控制生产资料的所有权而不断榨取剩余价值,实现对被雇佣者的剥削。在密里本德看来,“从社会主义的角度看,雇佣劳动是一种以剥削为基础的、生产过程中需要劳动者服从的社会关系,因此在道义上是可憎的”[4]29。他所倡导的社会主义新秩序是以民主、平等和经济中占主导地位的部分的社会化为主要特征的,其中社会化是实现民主和平等的基本手段。社会主义意味着社会主义经济的形成,其根本特征就是生产资料的公有制。“社会主义假定,在适当的时候,一个完全不同的经济制度将取代资本主义,而这个经济制度的基础将是这样的原则:任何人都不应为他人的私利而工作,在强迫和服从的条件下工作”[4]29。密里本德认为,生产资料公有制本身并不意味着消除雇佣劳动方式,而在于消除剥削,“因为公有制不依赖于和不需要剥削,并且至少为生产者在民主控制的条件下进行合作联合提供了基础,并在商定的范围内给予不同的奖励”[4]30。相形之下,资本主义生产资料私有制下的整个经济活动是剥削的,是为所有者和控制者谋求利益的,而社会化为实现废除雇佣劳动提供了希望和可能,资本主义自身的性质对社会化是拒斥的。因此,资本主义就其本身的性质和目的而言,它维护的只是个人利益,理论基点是个人主义,而非社会主义,与人民的美好生活是不相容的。
密里本德坚持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基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辩证关系、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以及生产关系反作用于生产力的认识,深刻指出资本主义国家的经济基础仍然是生产资料私有制,国家性质仍然是资产阶级统治的、为资产阶级而服务,进行的社会改良仍然是通过缓和阶级矛盾来维护自身统治。而社会主义是一种“新的社会秩序”,在这个秩序中,人与人之间实现了真正的平等,各种权力之间有效制衡,真正做到服务于人民,但它的实现是一个贯穿数代人的过程,尤其在经济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不是一蹴而就通过暴力革命推翻国家机器就能实现,而是需要改革,通过民主化和平等化的改革过程,促进一种新的社会秩序的构建,即建立社会主义社会。简言之,科学社会主义替代资本主义是必然趋势,是生产力发展的必然结果。
在回答为什么资产阶级政党在选举中会得到群众的支持时,密里本德援引葛兰西的“文化霸权”理论指出,它们只是在意识形态上暂时取得了对抗从属阶级的优势。马克思早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就对这个问题作出了科学的回答:“统治阶级的思想在每一个时代都是占统治地位的思想。”[7]550其根本原因在于:“一个阶级是社会上占统治地位的物质力量,同时也是社会上占统治地位的精神力量。支配着物质生产资料的阶级,同时也支配着精神生产的资料,因此,那些没有精神生产资料的人的思想,一般地是隶属于这个阶级的。”[7]550密里本德特别强调在社会中塑造和形成一种社会主义共识的重要性,并将其看成是进行社会变革的思想基础。密里本德认为,“我们进行反对霸权的阶级斗争的最终目的是使社会主义成为我们时代的共识”[8]363。这包括两方面的事情,“一是激烈地批判现行的社会秩序”,“二是证明一个全新的社会秩序……不仅是大家可期待的……而且是完全可能实现的”[8]348。因此,在进行社会主义改革时,要充分重视意识形态的作用。
社会主义政党是社会主义共识的执行者,这是密里本德的一个基本观点。密里本德认为,“在所有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一般来说都存在着为某些实业阶级和统治阶级所宠爱、被选作传播媒介和工具的政党”[3]187。这些实业阶级和统治阶级占有大部分的生产资料和掌握着大部分的社会财富,在国家的政治和经济生活中有主导性的话语权。它们所选出来的政党其实就是统治阶级意识形态的“传声筒”和“代言人”,这种政党以维护资本主义社会经济秩序为己任,比如英国的工党,事实上工党已经是英国从资本主义国家向社会主义国家转型的主要障碍。尽管历史上工党多次执政,但执政理念的基调始终是反对实行激进的政策,工党所领导的工会虽也起到一定的作用,但基本作用是“调节工人与雇主或政府之间的冲突”[3]2。因此,要实现社会转型,必须创造一个新的社会主义政党。密里本德所提倡的社会主义政党首先是一个马克思主义的政党,不拘泥于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转型的形式,其最终指向是社会主义社会;其次,该政党是一个革命的政党(此处的“革命”是与“保守”相对的),它们所构建的社会主义不是一个乌托邦式的空想,而是将彻底改变现有的资本主义制度;最后,该政党是一定程度上相对松散的统一,它的目的是促进工人、教师、护士和学生等群体在经济、政治、文化、生活等方面的联合。用社会主义意识形态武装头脑的新政党将为社会主义国家的合法化进程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利用大众传媒产生和传播社会主义共识。密里本德认为,大众传媒是指“出版物、一般的书面语言、无线电广播、电视、电影和戏剧”等等[3]221。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大众传媒表面的自由性和开放性掩盖了其维护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本质,“在所有资本主义国家中无线电广播和电视一直是并且主要是灌输保守主义的机构”[3]226,其核心理念是宣扬和赞美现行资本主义制度,那些经过筛选后允许播放的异己的政见变成加强和承认现有统治合法地位的素材。另一方面,大众传媒的娱乐性和盈利性与更普遍意义上的政治灌输并不矛盾。密里本德认为人们往往被大众传媒的娱乐性和盈利性所蒙蔽,而指责其唯利是图,体系琐碎,但是“这种指责也常常是忽略或忽视这些娱乐产品的具体思想内容,以及被用作特定世界观的宣传工具的程度”[3]227。在密里本德看来,大众传媒之所以能够成为传播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喉舌”,“大众媒体产生政治气候的性质是由对大众媒体压力最大的团体决定的”[3]227,主要是因为受到以下三个因素的影响,一是“统治阶级至少在一定程度上依赖他们对主要沟通和说服手段的控制”[4]31。资本主义国家的大多数媒体是由私人控制的,因而大众传媒成为其价值观念和政治倾向的门户;二是广告商。大众传媒的衣食父母是广告商,广告商是其盈利的重要来源之一,因而大众传媒常常听命于广告商;三是政府。政府虽然并不是大众传媒的直接管理者,但是当社会事件引起社会舆论时,政府要进行干预从而分流社会舆论,维护良好的政府公共形象。密里本德认为在社会主义民主制度中,这种压力是没有的,“社会主义民主将使媒体摆脱资本主义的束缚,从而帮助它们成为加强公民的民主权利的宝贵盟友”[4]95。因而在社会转型中,一定要充分利用大众传媒手段,使传播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方式更全面,宣传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效果更明显,营造社会主义主流意识的氛围更直接。大众传媒将成为社会主义共识的助产师,从而能更好和更快地推进社会从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的转型。
发挥教育的基本功能,培育社会主义共识的拥护者。密里本德认为,“实现我所说的大致平等条件……有许多不同的方面,其中最重要的是教育”[4]95。资本主义国家的教育是以精英教育与大众教育的分化对立为基本特征的,这种分化的基础就是阶级因素。社会主义教育则是要打破精英教育与大众教育的壁垒,创造平等条件。就培育社会主义共识来说,密里本德特别重视学校教育尤其是大学教育的作用,认为学校作为一个重要的意识形态机构,“教育不止一个目的,但最重要的目的是要教育学生驯服地接受作为社会基础的现实的社会秩序”[3]241。 密里本德认为,随着劳工运动力量的增长、政治权利的扩张、工人阶级政党的兴起以及大众政治的产生,学校会逐渐支持和宣传民主的思想,这种思想与社会主义社会的核心理念是并行不悖的。
密里本德坚持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注重社会主义共识的形成、作用、意义和领导,主张不断瓦解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对社会主义社会新秩序进行构建和宣传。
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说,在资产阶级时代,“它使阶级对立简单化了。整个社会日益分裂为两大敌对的阵营,分裂为两大相互直接对立的阶级: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6]32。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观点是,阶级斗争是社会发展的直接动力。密里本德在《马克思主义与政治学》中提到“马克思主义政治的特点是它阐明了斗争的性质,以及它指出了斗争的必然结局”[9]19。在密里本德看来,斗争是有实用价值的,是一种稳定力量而不是一种破坏力量。
密里本德认为,工人阶级是社会变革的关键力量,无产阶级是在共同的斗争中才逐渐成为一个“自为的阶级”,“从而组织成为政党”[6]40。无产阶级的斗争是以觉悟到自身的利益为先决条件的。无产阶级只有具备了政治组织能力,才能称之为一个真正的阶级。在密里本德看来,资本主义的特殊的社会生产方式,必然会把社会分裂为两个日益明显的阶级,一个是相对较小的主导阶级,一个是构成人口绝大多数的从属阶级。从属阶级由两个不同成份组成:占资本主义国家人口绝大多数的工人阶级、属于小商业和自谋职业者阶层与中下阶层。资本主义社会以生产资料私有制为基础进行雇佣劳动,在其生产过程中,主导阶级和从属阶级的关系是对立的。这种对立在一定程度上推动着资本主义的发展,但是由于资本主义本身的剥削性质,时刻在加剧着两个阶级之间的矛盾,当矛盾激化到不可调和的地步时,拥有数量优势和共同利益目标的工人阶级就会联合起来,推翻资产阶级的统治,因此,工人阶级是社会转型的关键力量。
密里本德认为,阶级斗争是社会变革的重要形式。“什么样的阶级斗争?阶级对抗总是采取许多不同的表现形式,其剧烈的程度和范围也有很大的不同”[9]32。尽管阶级斗争有多种形式,但是通常提到阶级斗争,大家只想到自下而上的斗争。密里本德认为,政治在很大程度上都是由持续的斗争构成的,这种斗争在占主导地位的阶级和占从属地位的阶级之间尤为尖锐,阶级斗争呈现双向互动形式,即一方面是受到来自底层的压力和斗争的影响,反对各种形式的统治、歧视、排斥和剥削的斗争,另一方面是为了维持社会秩序,由从上而下的压力和斗争所决定的模式,这种“自下而上的斗争”和“自上而下的斗争”都是社会秩序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在进行社会主义社会秩序建设时,不应单一只注重无产阶级,而应该全面地、具体地来分析和对待,不能忽视资产阶级自身为了捍卫社会秩序所做的努力。
密里本德认为,阶级觉悟是凝聚社会变革力量的思想武器。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说:“无产阶级的运动是绝大多数人的,为绝大多数人谋利益的独立的运动”[6]42。生产过程将促使工人阶级因其共同的阶级觉悟联合起来,形成工人阶级的自觉意识,即无产阶级的解放和社会的解放是一致的,必须推翻资产阶级的统治,才能真正实现工人阶级的政治目标。只有这样,无产阶级的阶级觉悟才能上升为革命觉悟。因此,密里本德非常注重“社会主义共识”这一概念,认为这个概念在一定条件下能够转化为工人阶级的阶级意识并藉此凝聚起革命的力量。尽管在现实情况下,无产阶级很难实现暴风骤雨般的革命,但“在最特殊的情况下,资本主义民主制度会出现‘革命局势’”[4]73。现实地看,虽然工人阶级自身可能暂时尚未产生强烈的革命觉悟,但是占统治地位的阶级的统治意识却是非常明确的,它们为了维护自身的统治,不会支持改革派和革命派。这就意味着工人阶级的社会主义意识是非常重要的,当工薪阶层要求提高工资、改善工作条件、缩短工时以及扩大权利和福利时,无产阶级革命就会发生,这种要求的压力会导致资本主义经历“社会民主化”的改革,从而为进行社会主义社会的构建提供契机。因此,必须团结工人阶级,凝聚工人阶级的社会主义共识,推进工人阶级革命的自觉性。
马克思主义创造性地对旧的民主观念,尤其是自由主义民主观的唯心主义哲学基础进行唯物主义改造,确立了马克思主义的民主观。密里本德在构建社会主义民主政治体系时,坚持马克思主义民主观,对社会主义民主观的分析拓展到政治、经济和文化等多个领域,认为民主是一种国家制度,是一种组织原则,也是社会主义社会的根本特征和取得成功的根本所在,而资本主义民主具有虚伪性和局限性。
首先,民主是社会主义国家的制度保障。密里本德认为,“‘资本主义民主制’这一提法,也往往用来表示像在英国这样一个资本主义社会中经常存在和无法消除的矛盾现象或紧张关系,一方面保证民众享有体现在奉为神圣的普选权利中的权力,另一方面又横加阻挠,拒不实行那种诺言”[10]2。在他看来,英国的政治体制是伴随着1918年和1928年两次选举法改革逐渐形成的“资本主义民主制”,表面上扩大了民众参与决策和控制国家事务的权力,实则只是部分打开民众反映其民声民愿的“窗口”,迫使统治者采取一些措施来缓和阶级矛盾。在《英国资本主义民主制》一书中,密里本德明确指出:“议会制度的实质是它在政府和人民之间起着缓冲作用”[10]47。英国资本主义民主具有欺骗性,表面上是给予人民选举权和广泛参与政治活动的权利,但实质上是给人民施加压力,使他们在无形中成为支持和维护现存制度的工具。密里本德在批判资本主义民主制度的基础上尝试构建其社会主义民主制度的理想体系,认为“社会主义本身必须被看作是民主运动的一部分,民主的概念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的范围和实质已大大缩小,以减少它对既有权力和特权构成的威胁:社会主义则相反,它致力于大大扩展民主的范围”[8]60。密里本德所构想的社会主义力图使公民权和人民主权的概念具有实际政治意义,远远超出普选、定期选举、政治权利和资本主义民主的其他特征。他主张对社会主义政权的行政、立法和司法进行有效配置,根除三者之间的严重冲突,有效缓解三者之间的权力紧张关系。社会主义国家确实需要强有力的行政权,但是这种行政权必须也只有建立在权力的民主制衡之下,才能真正形成社会主义民主,用制度保障社会主义国家民主的实现。
其次,民主是社会主义国家的经济选择。资本主义经济发展的显著特征就是国家对经济的干预,而资本主义所实行的国家干预,目的是为了保护自身的利益不受侵犯。资本主义生产力的大力发展,巨大的社会弊病也随之而生,其直接后果就是资本主义经济中充斥着各种不平等,贫富差距日益增大,社会矛盾不断激化。密里本德认为,“社会主义民主的辩论并不集中在扩大公有制是否可取的问题上,而是聚焦于应该在多大程度上实行公有制以及它应该采取什么形式”[4]100。社会主义民主原则指导下的经济,首先是生产资料公有制,这区别于资本主义经济的以雇佣劳动为基础,“从社会主义的角度看,雇佣劳动是一种以剥削为基础的、生产过程中需要劳动者服从的社会关系,因此在道义上是可憎的”[4]29。生产资料公有制是人民民主联合的基础,“因为公有制不依赖于和不需要剥削,并且至少为生产者在民主控制的条件下进行合作联合提供了基础”[4]30,其结果就是缩减了社会中不平等的权力来源,意味着社会结构的根本改变——资本主义经济活动中的生产资料所有人和控制者的最终消失;其次,生产活动的水平及其目标将取决于民主决策。密里本德认为,“社会化经济将使一套全新的生产关系成为可能,在这种关系中,真正的、非资源的合作将成为规范,并为充分发展个人能力提供机会”[4]124。社会主义政府将把实现充分就业放在首位,“民主决策的一个基本方面将是为工人再培训和技能更新提供充足的设施”[4]124;最后,密里本德认为,社会化的经济将会更多地关注人的需要,尽可能创造条件满足人的需要,将人从资本主义的经济剥削秩序中解放出来,人与人之间“合作与和谐将成为可能”[4]124。
第三,民主是社会主义国家的组织原则。密里本德注重双重政权建设,一方面是国家政权层面,另一方面是社会治理层面,具体而言,就是“建立起一个相当于‘双重政权’的人民参与的机构网”[9]200。首先,在社会主义社会中,实行“参与性民主”的目的就是“使普遍民主和基层组织能够接管官员所履行的许多职能,从而使自治的概念具有实际意义”[4]78;其次,社会主义充分尊重和保障公民的基本权利,真正实现权力和义务、权力和责任的统一。“权力下放原则”是重要的行政权力的组织原则,“统一国家的社会主义制度肯定赞成将相当大的权力移交给民选的区域和地方当局,理由是这些当局在一系列问题上比中央政府更能代表其选民的利益和愿望”[4]80。只有适当的权力下放,才能最真实地反映民众的诉求,维护民众的权利,落实真正的民主。“权力下放原则也对政府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政府必须进行彻底改革”[4]81,扩大工人阶级的参与权;第三,“在向社会主义民主迈进的过程中,国家的权力与国家的限制之间会不断地相互冲突”[4]81,社会主义民主应该秉持“集体领导”原则,杜绝个人崇拜,“社会主义民主将创造一种政治氛围,在这种氛围中,伟大的个人权利将被视为一种不适当和危险的特权”[4]82,应有效保证权利更民主地实施。
不难看出,就社会主义国家民主建设而言,密里本德秉持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观点,深刻剖析和坚决批判资本主义民主的欺骗性和伪善性,从国家制度、经济秩序和组织管理等方面探索社会主义民主模式的内涵。
“密里本德是20世纪后半叶马克思主义政治理论发展的主要贡献者”[11],他从一个独立的马克思主义者的立场出发,成为社会主义政治的积极倡导者。密里本德的社会主义思想,以其明确的批判方向和坚定的政治立场,将历史唯物主义方法和英国经验分析传统相结合,着眼于分析和批判当今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现状,尝试构建一条社会主义替代资本主义的发展道路,这对于英国,甚至整个人类的社会主义事业而言,都是一种有意义的尝试。他关于社会主义的理论探索,对于我们理解社会政治理论中的问题,特别是国家、民主、阶级分析和社会主义政治战略与策略,有一定的启示和借鉴意义。
总体来看,密里本德的社会主义思想以社会发展的道路选择为基点,以提升社会主义的社会共识为思想主导,以凝聚工人阶级的革命力量为社会发展动力,以实现社会主义民主制度为根本,形成了一个在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时代走向社会主义的整体认识,强调尊重客观历史规律,坚定社会主义信念,积极投身追求社会主义的革命之中。密里本德认为,马克思主义者对资本主义应该拥有清晰的认识,尽管资本主义创造了巨大的财富,推动了人类社会的发展,但是其剥削本质并未改变,深刻的社会矛盾将阻碍生产力的进一步发展。社会主义在成长阶段,道路是曲折的,但前途是光明的。密里本德相信“社会主义是一个跨代的项目。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他一直把社会主义看作是长期的事业,毋庸置疑它必将最终胜利”[12]。
密里本德着重强调思想文化教育和培养社会主义共识的积极作用,倡导勇于践行社会主义理想的实践。在他看来,社会主义文化能够为社会主义建设提供意识形态支持。“社会主义共同文化是一种民主的、公民广泛参与的文化”[13]。大众传媒应该做社会主义的“布道者”,宣传社会主义思想;创造条件,让更广大的群众接受社会主义教育,促进教育的大众化。
密里本德秉持马克思主义的思想传统,注重依靠和发挥工人阶级的作用,号召团结社会各个阶层的人民,广泛凝聚社会主义力量。密里本德认为,“工人运动的成员从来不仅仅来自工人阶级”[14],他将工人阶级概念扩大到包括绝大多数的知识分子、工会和政党。阶级斗争也是双向互动的,包括“来自下层的阶级斗争”和“来自上层的阶级斗争”。虽说工人阶级是社会变革的核心力量,但是应该团结社会各个阶层,凝聚更广泛的社会主义力量。
密里本德把建设社会主义民主制度、营造社会民主氛围、提升社会民主建设形象看作社会主义的根本,强调应辩证理性地看待资本主义民主,突出社会主义民主的公平与正义本质[15],不仅从理论上尝试构建社会主义民主体系,而且身体力行,积极参与各种针对资本主义的民主运动,产生了积极的影响。
在密里本德变革社会秩序的哲学思想中,作为统治集团,资本主义国家保持资本主义社会秩序的目的,就在于维护和捍卫社会中占统治地位的经济利益集团的利益,为了达到阶级统治的目的,必然要求国家实行专制统治,镇压所有的反抗,废弃一切政治自由。资本主义制度下,社会的巨大财富都集中在少数人手中,他们因此拥有强大的权力和谋取最大利润的能力,并凭借手中的权力,采取种种手段,推行资本主义民主制度,强迫工人阶级承认现有社会秩序的普遍正确性和合法性,其结果就是社会财富分配越来越不公平,社会差别越来越大,社会矛盾也就越来越尖锐,因此,以被剥削的工人阶级为主体的革命斗争也会或迟或早发生。
密里本德认为,当今资本主义社会有两个至关紧要的共同特点,它首先是高度工业化了的国家,同时它的绝大多数经济活动手段都是私人所有和由私人控制的。如果要实现国家的真正的社会主义民主化,其核心斗争任务是废除资本主义社会的权力体系,剥夺集中在大企业所有者以及控制这些大企业的寡头手中的权力,将这些寡头所掌握和控制的社会财富交给公有经济,才能实现他们权力的社会化。因此,社会主义革命将要求不断扩大改革范围,逐步破除那些在资本主义框架下对改革强加的限制,这就要求社会主义者丢掉幻想,不要期望通过改良过程,在资本主义框架内解决各种弊端,而是要加强工人阶级的革命斗争,通过教育的过程,通过开放的、灵活的、批判的和符合大众的宣传手段,逐步形成社会主义共识,使“社会上的大多数”的无产阶级转变为“政治上的大多数”的一系列社会革命力量,包括动员政党、工会、工人、地方政府、妇女团体、黑人议员以及各种积极力量,使无产阶级在共同的斗争中逐渐成为一个“自为的阶级”,成为资本主义的“掘墓人”,把虚幻的理想转变为实现革命目标的斗争
综上所述,密里本德基于唯物史观的社会主义思想,聚焦社会秩序变革,深化了对资本主义社会的理论批判,探索了社会主义革命及其实现的新模式与新路径,描绘了一幅人类解放的新图景,这些思想,对于我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无疑具有一定的参考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