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文海,王晓莉,李 潇,刘 捷,刘昭阳
(国家海洋信息中心,天津 300171)
党的十九大以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人民对优质生态产品的需要日益增长。当前,生态产品的价值实现路径不足已成为我国社会主要矛盾的一个重要方面,党和国家明确要求要“增强生态产品生产能力”“开展生态产品价值实现机制试点”“提供更多优质生态产品以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优美生态环境需要”。但不同类型的生态产品,价值转化难易程度不同,使得其关注主体和价值实现路径不同。通过分析不同类型生态产品价值实现路径的差异,并提出优化建议,以期为相关政策制定及研究工作提供参考。
生态产品目前还没有权威定义,狭义的生态产品是指人类直接从自然生态系统中所获取的食物、纤维、淡水等物质原料产品[1-2];广义的生态产品与“生态系统服务”同义[3-5],除包括上述的物质原料产品外,还包括生态系统为人类所提供的赖以生存的自然环境,如空气净化、干扰调节、旅游休憩等,通常生态产品可按照为人类提供服务的形式分为供给、调节、支持和文化四大类[6-10]。
通过对我国主要生态系统所提供的各类生态产品价值实现路径现状[11-12]进行梳理(如图1),从生态系统服务类型来看:
(1)供给类和文化类生态系统服务可直接通过市场交易产生经济价值,已成为地方最为关注的生态产品。一般情况下,供给类生态产品不需要特别处理可直接作为商品进行市场交易,但通过生态标签制度①所谓生态标签制度是指政府专业机构对供给类产品天然无污染属性的认证过程,如有机食品认证,认证后的生态产品销售价格可比同类普通食品高出20%~200%。可使该类产品价值增值。随着我国人民群众对美好环境的需求不断增长,文化类生态产品越来越受到地方行政管理者的重视,生态旅游成为区域经济产值增长的新引擎[13]。但我国生态旅游长期以来严重依赖政府设定的各级自然风景区[14],开放性生态空间的旅游功能开发利用不足,并存在经营管理模式单一、粗放,对区位条件、基础设施条件等依赖度过高等问题。
图1 我国主要生态产品的价值化路径现状
(2)调节类生态系统服务使用具有非排他性、非竞争性等特点,因其不能直接转化为经济价值,当前只能由国家统筹管理。目前,我国调节类生态系统服务价值化实现路径主要为生态补偿,具体手段包括保护区建设,实施天然林保护、防护林建设、水源地保护、退耕还林还草、海湾整治修复等各类重大生态修复工程。我国生态补偿存在模式仍以政府纵向补偿为主,流域上下游之间、区域之间横向补偿较少;补偿标准以政府财政支付能力为依据,缺乏生态系统服务价值科学核算体系;补偿范围集中于林地、草地、水源地,水域、湿地领域项目较少等突出问题[15-16]。我国积极探索建立服务权属交易平台,将生态系统服务转变为商品进行市场交易。目前,我国已建立了全国水权交易、区域排污权交易和碳排放交易(试点)平台。但这些平台服务交易参与主体仍主要为服务消费端的资源耗损企业或排污企业,服务供给端的保护与修复类企业参与度极低,尚没有充分发挥服务交易平台对生态产品供给和消费平衡关系的调节作用。
针对目前我国各类型生态产品价值化实现存在的问题,提出以下建议:
(1)整合完善现有价值评估技术体系,将生态价值纳入自然资源有偿使用制度
目前,国家及地方相关管理部门已经发布了一些森林、湿地、海洋等生态系统生态产品价值相关的评估技术标准②《森林生态系统服务功能评估规范》(LY/T 1721-2008)、《森林资源资产价值评估技术规范》(DB11/T 659-2018)、《海洋生态资本评估技术导则》(GB/T28058-2011))、《山东海洋生态系统服务评估技术导则》(DB37/T 2770-2016)、《湿地生态系统服务评估规范》(LY/T 2899-2017)、《岩溶石漠生态系统服务评估规范》(LY/T 2902-2017)、《戈壁生态系统服务评估规范》(LY/T 2792-2017)、《荒漠生态系统服务评估规范》(LY/T 2006-2012)、《新疆湿地生态系统服务评估规范》(DB65/T 4027-2017)、《新疆农田防护林生态系统服务功能评价规范》(DB65/T 4065-2017)、《辽宁省滨海湿地生态系统服务功能评价》(DB21/T 2686-2016)。,但这些标准基于当时不同的管理需求制定,评估视角不同,因此在生态产品分类体系和价值评估方法等方面缺少衔接[17],使得相同类型的生态产品,价值评估结果差异明显,造成长期以来地方管理者和社会公众对各类生态产品价值的重要性认识不统一。如对深圳福田白骨壤红树林生态系统氧气制造服务价值进行评估[18],采用湿地行业标准评估方法得到的结果约是采用林业行业标准评估方法得到结果的7倍。由此,为在全域视角下,统一、系统管理各类生态产品,自然资源部需尽快对各行业已有的生态产品价值评价标准进行整合完善,建立一套统一、规范的评估技术标准体系,为全国生态产品价值评估、生态修复工程投入产出比估算、地方生态系统生产总值(Gross Ecosystem Product,GEP)核算[19]及生态文明政绩考核等工作提供科学依据。
自然资源是生态系统为人类提供的宝贵物质资源,开发利用自然资源必然会影响其所依赖的生态系统,进而影响生态系统的生态产品供给能力。目前,我国自然资源有偿使用金定价机制只考虑了资源和人员安置补偿费③资源补偿费主要是指自然资源作为生产载体所带来的产值损失,人员安置补偿费主要是指安置由资源征用对其生计生活造成影响人员的费用。,没有考虑自然资源开发利用对周边区域生态系统造成的损失。参照欧美国家经验,超过一定规模的自然资源开发利用活动,可采用使用金竞标机制或通过估算开发利用活动造成的生态保护成本增加值来确定其对生态价值影响的补偿金额,并将其纳入自然资源有偿使用金定价机制,以协调好自然资源开发利用与生态保护之间的关系。
(2)规范生态补偿价值实现过程,积极调动社会资本参与
生态修复是我国实施生态补偿的重要手段,国家应围绕涉及生态安全的区域进行重大生态修复项目布局。一是评估全国固碳、水供给、水土保持、防灾减灾、生物多样性、休憩娱乐等生态产品价值及供需格局,在生态产品稀缺或供给水平持续下降的地区安排重大生态修复项目;二是核心修复内容以中央财政投入为主,保障涉及国家生态安全的水源地、农田、森林、草地、湿地等生态系统获得科学的、整体性的修复;三是制定全国生态修复量化目标,如生态产品价值量增长率,将目标分配至省级行政单位,各省依据分配目标和当地生态产品供需实际,安排具体生态修复内容,提升生态产品供给价值量。
地方在落实国家生态修复目标的基础上,可选择社会关注度高、经济发展贡献度高的项目引入社会资本开展合作,如人工林地、人工湿地、生态旅游景观建设等领域,促进生态修复在地方经济增长、税收、就业等领域发挥助推器的作用[20-21]。一是特许经营。如,2017年美国59个国家公园共签署了575份特许经营合同[22],包括住宿、餐饮、零售、婚礼、影视拍摄、建筑或设备租赁等,创造了约10亿美元的经济收入,在周边区域(60英里范围内)带动了182亿美元的消费,创造了30万个就业岗位。二是购买服务。如,美国自然保护计划(Conservation Reserve Program,CRP) 通过向土地所有者提供10~15年的补助以激励其开展林木种植[23],恢复生态。该计划根据成本效益分析对地块排序,选定和租赁项目用地,并给予农民土地放牧价值75%的租金和50%的基础设施经费援助。该计划已实施30年,截至2016年,已有97 900平方千米土地纳入CRP合同,每年减少水土流失2亿吨,近5年年均固碳量4 900万吨,固碳能力超过其他所有私人土地。
(3)丰富生态产品交易标的,培育生态产品市场
完善已有生态产品服务交易标的。在碳交易方面,将“蓝碳”纳入“碳交易”。目前,我国碳排放交易产品绝大多数是碳排放配额,其次是核证自愿减排量,从减少温室气体排放源和增加温室气体吸收汇两方面来看,我国对增加温室气体吸收汇方面考虑还不足。联合国环境规划署、粮农组织、教科文组织和政府间海洋学委员会共同发布的《蓝碳报告》显示,以红树林、盐沼和海草床为代表的蓝色生境对碳的储存时间(数千年)远大于森林(数十年或几百年)。中国海岸带蓝碳生境固碳量约为128~306万吨/年[24]。探索建立蓝碳标准体系及交易机制将有利于分担和缓解碳排放压力,并且可以催生以蓝碳增汇工程为核心的海洋生态工程、生态旅游等新型业态的发展。在水权交易方面,推进“海水淡化”参与水权交易。目前,我国的水权交易规则对全社会水资源使用总量作出了限制,可交易的水权仅限于节约的水资源,市场上流通的水权数量有限,因此有必要扩大可交易水权的种类和范围,将海水淡化等水源纳入,作为商品水的淡化水,其生产者具有所有权和使用权,具备参与水权交易的前提,并且海水淡化参与水权交易是解决水资源短缺的重要手段,可以增加海水淡化企业的盈利路径。
探索培育生态产品市场。一是培育有形的生态产品市场。政府现有“占补平衡”政策,如《福建省湿地占补平衡暂行管理办法》 《海南省林地占补平衡管理办法》等,强调开发者在占用自然资源时需对其进行异地补充,没有考虑鼓励社会各界主动参与。借鉴国外相关经验,如美国“湿地银行”制度[25-26],美国允许政府、个人或非营利组织将保育、强化、恢复或新建的湿地先储备起来,并以“存款”方式出售给无法避免会对湿地造成损害的开发者,通过设立“湿地信用”额度,建立湿地生态服务市场,吸收了大量私人部门的资金投入。我国可探索建立“湿地银行”“森林银行”,并建立生态服务市场,以“存款”的方式引导非政府资金投入自然资源的保护和改善工作,弥补开发者自行补偿资金的不足以及专业知识的缺乏,同时利用市场竞争降低生态工程成本、刺激修复技术进步。二是在一系列评估技术标准、交易制度、监管体制成熟完善的基础上,探索建立无形生态产品市场,例如通过建立“生物多样性银行”来保护濒危物种和防止生物多样性流失。澳大利亚已经做了相关的尝试,新南威尔士州为保护生物多样性建立了生物多样性银行(BioBanking),土地所有者和BioBanking签订协议,会得到BioBanking给予的“生物多样性信用”,而由于开发活动对生物多样性造成损失的开发者则必须为生物多样性付费。例如,矿区Warkworth Mine对物种造成了37 293个信用单位的影响,通过异地重建工作,在5个不同保护区内增加了56 630个信用单位,超额完成抵偿目标。
(4)发展生态旅游,做好空间管控
发展生态旅游关键是要协调好保护和开发之间的关系,严格保护好核心功能区,科学有序用好外围生态空间。一是应充分发挥国土空间用途管制职能,优化保护地及生态功能区分区管理制度,对保护地及生态功能区进行精细化管理、多样化利用[26]。如澳大利亚联邦政府对大堡礁海洋公园制定了详细的分区区划和有针对性的管理策略,在开展生态保护工作的同时,合理发挥了特定海域的生态旅游功能,实现了生态环境效益与经济社会效益双赢。二是应定期针对生态旅游区开展资源环境承载能力监测,避免旅游开发导致生态系统物质和能量失衡。如泰国政府近日宣布关闭皮皮岛玛雅湾海滩至2021年,以保护当地珊瑚礁及周边的自然资源。玛雅湾海滩是泰国政府为数不多的在旅游旺季采取关闭来进行生态修复的景区,在关闭之前,该区域每天有高达5 000人到访,来来往往的船只与游客影响了当地的珊瑚礁生态系统。
(5)协调生产生态空间的供给,挖掘生产空间的生态价值
一是要做好空间规划,做好生态空间和生产空间的协调,引导生产集约化利用。大面积、无序、粗放的供给类生态产品生产布局,不仅物质产量低,而且很容易破坏自然生态系统[27]。如我国滩涂养殖和10米等深线以内浅海养殖占海水养殖总面积的一半以上,造成滨海湿地破碎化,近岸海域水质污染严重。再如,海南东寨港和广西北海在红树林生态系统粗放式、高密度的放养海鸭,海鸭摄食造成滩涂泥土被破坏和底栖动物大量减少,进而导致害虫团水虱暴发性繁殖,红树林大面积死亡。二是要积极倡导绿色、清洁、循环的生产模式,通过科学方法改善生产空间,引入废弃物循环利用和节水等技术、减少肥料与农药使用,提升产品品质,打造品牌,促进产品生态附加值的提升[28]。例如上海采用稻蟹立体生态养殖模式所生产的稻米和大闸蟹,通过有机产品认证,销售单价是市场上优质大米单价的6.3倍和普通大闸蟹的2倍,在获取高效经济效益的同时也保证了渔业的绿色可持续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