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轶萱
摘要: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是当代行为艺术的代表人物,她创作出了许多简洁、直接、富有冲击力的优秀作品,她的作品对身体的消耗是很多人无法承受的,她拥有着极强的意志力,而这又是和她的童年经历与成长环境密不可分的,文章从玛丽娜的作品作為切入点,将雅克·拉康的关于自我、欲望、自恋等研究作为理论依据,分析玛丽娜童年经历对其后期作品的影响,以及作品所表现出的无意识诉求。
关键词: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 雅克·拉康 行为艺术 镜像阶段
中图分类号:J0-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3359(2019)21-0183-02
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有着“当代行为艺术之母”的称号,她的早期作品会让人觉得血腥、疼痛、自虐,有些人不理解她这样做的目的与缘由,甚至对行为艺术也产生了质疑,难道行为艺术就是这么血腥恐怖嘛?玛丽娜将自己的身体作为与世界沟通的途径,创作出许多经典的行为艺术作品,我们能看到她的许多作品都试图让自己突破极限从而获得自由,拥有强烈的欲望,而这一切都和她的童年经历、家庭环境密不可分。玛丽娜的童年里有政治的紧张、战争留下的痕迹、母亲对她有着令人窒息的掌控和冷漠,这些都对玛丽娜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弗洛依德曾说过:“人的创伤经历,特别是童年的创伤经历会对人的一生产生重要的影响,悲惨的童年经历,长大后再怎么成功美满,心中都会有个洞,充斥着怀疑、不满足、没有安全感。”雅克·拉康是自弗洛伊德之后最重要的精神分析学家,拉康的主要理论主要是在研究人的自我、主体、无意识、欲望等问题,著名的镜子阶段理论更是从人降生之初开始探讨自我与欲望的形成,这些理论影响着各个学科,被应用于许多领域。玛丽娜作为一位在行为艺术领域十分重要的人物,她的作品如此强烈,个性如此鲜明,文章将通过拉康的部分理论从精神分析的角度来对玛丽娜的创作欲望本源进行研究。
《节奏》系列作品是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早期的行为艺术作品,这些作品都是用一种自残的方式呈现,当母亲和一些批评家们对于玛丽娜的行为艺术给出的评价是“病态的受虐狂,把伤害和痛苦强加于自己”时,玛丽娜决定把主动权交给公众,自己什么都不做。六小时的任人摆布,玛丽娜仍受到了各种伤害,甚至与死亡擦肩,这就是节奏系列的最后一个作品——《节奏0》。玛丽娜早期的作品就是在不断的探究身体的极限,在这些表演中,她赤裸着身体,做着使自己陷入痛苦的行为,将这些刺激紧张的画面摆在观者面前,玛丽娜渴望能用这种方式征服痛苦,从一种无力感中解脱出来,逃离母亲对她的掌控。
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生在南斯拉夫,从小就不被母亲宠爱,六岁前是和外祖母一起生活的。六岁时玛丽娜回到父母身边,但家里此时又多了一个新成员,弟弟韦利米尔的出生又一次夺走了大人们的目光,玛丽娜不仅没有得到期望中的关爱,还因为弟弟被家人打骂。因为童年的差别对待,玛丽娜和弟弟韦利米尔在长大后面对公众的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玛丽娜努力的进入公众生活,为了得到公众的认可而努力,而在文学上充满灵气的韦利米尔则讨厌自己的天赋被社会关注。他们在同一事情上不同的选择就可以看出两人相异的童年经历以及父母对他们不同的态度,童年的玛丽娜很少从父母那里得到满足,她在之后行为艺术中表现出的那种强烈地渴望很大程度是源自于童年时的缺失。
拉康提出在婴儿降临之初,他们没有自身和他人这个概念,他们认为母亲和他们还是一体的。在婴儿六到十八个月的时候会经历一个“镜像阶段”的变化,通过镜像阶段婴儿发现了自身与外界的差异性,发现自己并不是母亲欲望的全部,母亲也是一个独立的欲望个体,并非像自己依赖她一样的依赖自己。为了独占母亲的爱,婴儿会想办法取悦母亲引起她的注意,渴望回到原来与母亲同一的状态,但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与母亲的脱离已经造成伴随主体一生的创伤性内核,以至于主体本身就是一个缺乏的主体,所以欲望是无法被完全满足的。在我们的一生中,一个个看似被满足的欲望下面总会有剩余,这个剩余就是主体在自我形成时产生的缺口,而这个剩余又同样是激发欲望的原因。家庭的严格与父母的爱的缺席使得玛丽娜强烈地渴望被爱,欲望的雪球越滚越大,所以需要用一种更加猛烈刺激的方式来寻求认同感,行为艺术就是玛丽娜最终选择的方式。行为艺术是她追寻自由的途径,同样也是她与原生家庭的对抗。
1975年,29岁的玛丽娜在苹果画廊结识了乌雷,他们很快坠入爱河,乌雷的早期作品和玛丽娜一样,痛苦、压抑,所以他们决定组合在一起将这些能量向外释放。他们合作了非常多的双人行为艺术表演,很明显的变化是他们的作品中的“疼痛”变少了,更多的是对两个主体之间产生的关系的探索,我们能从他们的作品里看到两人对彼此的依赖,但同时又对此表示怀疑。《呼/吸》这个作品是他们将鼻子用香烟的滤嘴堵住,嘴对嘴传递着少量的空气,直到无法呼吸。《时间里的关系》是两人背对背将头发绑在一起,以一对连体婴的状态静坐16个小时,他们的坐姿和头发随着时间的流逝都变得松散。这两个作品都是两人对人与人关系的一种讨论,再亲密无间的关系都会随着时间慢慢松懈下来,完全的依赖就会成为致命的毒药。 他们对彼此如此迷恋,仿佛对方就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这种想把对方捕捉的企图就是拉康所说的“想象的激情”的爱,是自恋之爱。一切想象关系都是以自我为中心建立起来的,自恋处于想象关系的中心地位。人际关系是需要他人的认可,这样双方才能获得自身感。他们对彼此的依恋或许来自于内心深处的自恋,他们在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自己想要成为的那个样子。
《潜能》这个作品是玛丽娜和乌雷两个人面对面站立,两人拉开一把弓箭,那支带毒的正对着玛丽娜的心脏。由于弓箭的张力使他们的身体向后倾斜,这是他们合作的最危险的一个作品,是对彼此信任的一个测试,这种测试在恋爱关系中经常发生,我们总是用各种方法来检验对方的爱。因为渴望被爱而做出的一系列测试都是因为想获得一种安全感,想要更安全的存在于他者的欲望中。任何想象关系都是由自我为中心建立的,而在想象关系的另一端一定是他者,所以自我是既独立又依附的,根本不存在完全独立的自我,自我都是借助他人而诞生,依赖他人而存在的。主体的欲望必须依赖于另一个欲望,人的欲望就是希望能成为他人所欲望的东西。在这个作品中,在弓箭的两端,玛丽娜站在箭头指向的一端,把自己放在一个相对弱势的位置,说明在这场测试中玛丽娜比乌雷更渴望得到他人的关注和认同。玛丽娜与乌雷之间的能量终会消耗殆尽,《情人·长城》这个作品的完成同时宣告两人恋爱与合作关系的结束。
时隔12年,玛丽娜重新开始单人创作。乌雷的离开使玛丽娜产生了很大的缺失感,她更加拼命的工作,希望能从公众那里获得满足,以至于她更沉溺在公众中。一个明显的信号就是玛丽娜做了隆胸手术,并且更加在意自己的外貌。玛丽娜后期的作品,例如交互装置《无常的客体》或是后来受到极大关注的《艺术家在场》,都成功的吸引人们来体验,参与其中。玛丽娜成为一座让公众感觉自己可以更直接接触到艺术的桥梁,并且享受观众对她的崇拜所带来的满足感。
在玛丽娜童年生活中,来自家庭、社会、战争多方面的压抑,使得她成为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与认同感的人,她所累积的痛苦、不安和强烈的欲望成为她在做行为艺术时力量的源泉。当我们用拉康的理论从个体更深层次的自我来解读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她的作品诉求并不是表面上的血腥、暴力、痛苦,她的每个作品都无意识的藏着获取关注这一目的。不同时期呈现出不同的作品指向,也能代表她在每个时期不同的心理变化,早期的作品对自己身体的伤害是一种对家庭、对社会的控诉,用自残的方式来发泄缺失所产生的愤怒与无力。在和乌雷合作的时期,玛丽娜对父母的爱的关注度转移到了乌雷身上,乌雷给她的爱暂时满足了她,但随着时间他们之间的能量也消耗殆尽。结束与乌雷的合作,玛丽娜面向大众,从更多人身上获取认同感。玛丽娜的一生都渴望得到他人的认同,这源于童年未被满足的被爱的渴望,欲望的剩余也就是欲望的动力,促使着玛丽娜渴求着他人的关注,或许就是因为她的欲望比常人要强烈,所以她才拥有巨大的能量来支持她完成别人无法完成的事情,玛丽娜压抑的童年经历令她痛苦但同时造就了她传奇的一生。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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