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2019-12-16 08:10曹明雄
湖北教育·教育教学 2019年11期
关键词:工分画册力气

曹明雄

父亲是家里的老大,小小年纪就跟着祖父外出挣工分。

晚上收了工,别人聚在一起侃大山、打扑克……父亲却缠着记工分的会计教他识字。就这样,父亲学会了一些简单的汉字。

识了一些字,父親竟和会计一样,有了记账的习惯。割马草挣了几个工分、供应猪卖了多少钱、买冰棍花了五毛钱……父亲都一笔一笔记在一个小本子上。上学后,我见过父亲的记账本,发现他把“瓶”写成“平”,“饼”写成“并”,有的字添几笔,有的字少几画,还有的字左右颠倒。我看得云里雾里,可父亲把每一笔收入和支出都能说得清清楚楚。我惊叹于父亲的好记忆,父亲却说好记忆比不上肚子里有学问,教导我们做肚子里有学问的人。

一天,父亲早早起床后,破天荒没有下地,而是进了县城。傍晚,父亲从县城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本画册。我伸手去抢,父亲皱着眉说:“把手洗干净再来。”我擦洗一番后跑去找父亲。父亲把我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又特意抓过我的手检查了一番,才把画册交到我的手里。他说:“要爱惜书啊,可不能把它弄脏了。”

这是我拥有的第一本书。书中神奇的世界吸引了我,让我知道世间万事,竟可以用文字写下来,可以拿来让人读。看到我对书爱不释手,父亲很高兴,语重心长地说:“使劲儿看书吧,把书上的学问都嚼到自己的肚子里,这是能跟着你一辈子的财富。”

读过几本书,识了几个字之后,我竟然挑起父亲的错来,说他是白字大王,账本上的字十个错九个。父亲不仅不恼,反而乐呵呵地按我说的改过来,照着描上几遍,嘴里还念几遍。

那年冬天,家里新修了厕所。父亲拿起毛笔,在一面墙上工整地写下一个“男”字。“男”下边的力字,遒劲有力,尤其那一撇,如同犁铧,深深在嵌进墙壁里。我端详半天,觉得不对:“写错了,田的一竖与‘力的竖撇是一笔,要连在一起!”父亲一反常态,说:“男字没有写错。”我翻出字典,想让父亲心服口服,结果发现自己错了。“男人嘛,就是要在田里出力。”父亲有了几分得意,“男人无论在哪儿都要多出一份力气,多尽一份责任。”

每天,天刚蒙蒙亮,父亲就戴上草帽,拿一把镰刀,扛着锄头出门。日上三竿,父亲满头淌着汗珠回来,就着腌菜,“呼哧呼哧”地喝下几碗粥,啃几个馒头,然后又出门了,直到太阳落山,才带回一身的汗渍和疲倦。入冬后,田里的活计少了,父亲骑上自行车,驮着箩筐,走街串巷地卖酱油、收粮食……即使雨天,父亲也闲不住,在家里敲敲打打,把门窗加固,或者做一两把小凳子。

在生产队里干活,父亲也是不惜力气的。大集体时,父亲等人割草喂队里的牲口。别人割草嘻嘻哈哈,不时去解个手、磨磨刀。父亲提前把刀磨锋利,到了地甩开膀子“刷刷”割起来。晚上验工,有人只记八九分,父亲次次都记十分,却没有人不服气。

父亲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娶了被喻为“一枝花”的母亲,改革开放没几年就住上了青砖瓦房,后来又搬进了楼房。

父亲虽然没有给我万贯家财,却给了我们一颗敢于担当、勇于学习的心。我们两弟兄经过寒窗苦读,都谋到相对体面的职业,并在城里安了家。

如今,父亲老了,我们邀请他到城里居住,他不愿意,说在村子里住着自在。父亲种不了地,就精心侍弄菜园,隔三岔五地给我们送来新鲜蔬菜,他还四处收废品。我们劝他歇歇,他笑呵呵地说:“力气去了又回来,把手脚闲着,能算庄稼汉?”

(作者单位:钟祥市石牌镇荆台小学)

责任编辑  张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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