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终请求

人终究有那么一天，梅就要走了。

领弟哭得死去活来，拉着梅的手说，娘，我有一个请求，始终揣在心里，您走之前，希望您能答应我。

梅颤动着双唇，老泪纵横地说，领弟啊，娘对不起你！娘给你讲个故事吧。

以前有一户人家，一直没有孩子，就要了个男孩，女人把他视若珍宝，并给他起名领弟，希望他的到来能领来个弟弟。可领弟已来三年了，女人的肚子还不见动静。看领弟健康聪明，女人就把自己全部的爱投到这个养子身上。而领弟非常懂事，抹蜜的小嘴总让女人感到心里甜甜的。女人想，即使没亲生的也好，领弟将来准错不了！本来女人盘算得好好的，却在节骨眼上，女人出奇地怀上了孩子，全家人喜出望外。孩子出生了，竟然是一对结实喜人的胖小子。女人的公爹将两个孩子抱在怀里，喜极而泣。此后，一家人的重心来了个大转移，女人也喜欢领弟，但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根本没时间顾及这个要来的大的。领弟是个懂事的孩子，一直默默地忍受着一家人的冷落。两个弟弟渐渐长大，家里又多了两个学生，家里那点地无论种啥稀罕物也是杯水车薪。一家人商量来商量去，决定还是让领弟退学。领弟学习很出色，考试总是前三名。退学的事一说出来，领弟就哭了。女人动了母性的温柔，与领弟抱头痛哭。无奈，老公爹说一不二。一转眼，领弟成了一个棒小伙，成了全家的主劳力，除了侍弄家里那一垧多地，还要趁农闲外出打工。这领弟人见人爱，常有媒婆上门提亲，可都被他一口回绝了。领弟有他的苦处，爷爷已经八十多了，父母也快六十，干不了重活，两个弟弟又在上大学。这一家生活全指望着他呢！领弟三天两头就接到弟弟电话，不住地催促给他们汇钱。可在农村一时半会儿去哪儿弄那么多钱？在这节骨眼上，领弟哪能有找对象的闲心啊？

梅的话低回而哽咽，饱含歉意，一段故事讲下来，领弟鼻涕一把泪一把，已是泣不成声。

是啊，当初领弟自己也感到委屈，可转念一想，反正是供弟弟，就等于供自己，弟弟出息了，自己不也跟着沾光吗？

梅也是这么想的，两个儿子一回来，她就偷偷地教育，生怕他们忘了领弟的恩德。然而，梅却不知道这大学是怎么回事，总是大把大把地要钱。梅很心痛，这俩孩子太不知事，向哥哥要钱还这么不仗义，何况还不是亲哥哥呢！

可不管梅怎么想，领弟却任劳任怨，没有一点怨言。终于，两个弟弟大学毕了业，成了家。领弟这时已三十二岁了，在农村这年龄未娶妻成家的绝无仅有。农村人好讲究人，背地里也说了不少领弟的闲话。可领弟全当耳旁风。赶巧，大学毕业的春美返乡务农，看好善良的领弟，不顾亲朋的反对，毅然嫁给了比自己大七岁的领弟。结婚当天，领弟脸上露出了欢笑，苦尽甘来，幸福感第一次漾满了心间，他喝了很多酒，喝得酩酊大醉。婚后，两口子恩爱非常，种地之外还养了猪，挣到不少钱，成为远近闻名的养猪大户。两个弟弟在大城市，根本不回家，更不用说赡养老人了。听说哥哥过好了，偶尔还回来几趟，大包小包地带走，把梅气得常常人前背后骂两个不孝子。领弟和春美倒都很孝顺，把老两口侍候得舒舒服服，穿得光光鲜鲜，吃得香香甜甜，活得滋滋润润，真是颐养天年了。

梅气若游丝，可她还要往下说，领弟扑通跪在母亲床前，哭着说，娘，我是您要来的孩子，这我小时就知道，但我也忘不了您的养育之恩，您始终是我的亲娘啊！娘，我真的有个请求，就是……就是想请您把我的名字改了！

梅眼含热泪，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她费力地举起手里一个皱巴巴的纸条，含笑离开了人世。

领弟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

我想把领弟的名字改为大义，不知这个名字他会不会喜欢。

纸是一张旧日历，上面印着“1982年”，那是领弟被抱来的第二年，想必这张纸梅已经保存了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