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 大 强
(信阳师范学院 学报编辑部,河南 信阳 464000)
鲁迅不仅对中国古典文学有精湛的研究和深邃的修养,而且在他一生的思想和创作中也浸透着中国优秀文化传统的滋养和影响。鲁迅与唐代虽然相隔千余年,但对大唐气象无比神往。唐代是我国历史上最为辉煌的时期,经济发达,文化繁荣,艺术百花齐放,作家群星灿烂,作品浩如烟海,尤其是诗歌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鲁迅对唐诗评价极高,他说:“我以为一切好诗,到唐已被做完,此后倘非能翻出如来掌心之‘齐天太圣’,大可不必动手。”[1]307孙伏园在《鲁迅先生二三事》中讲述了鲁迅对唐代文化向往的情形:“他觉得唐代的文化观念,很可以做我们现代的参考,那时我们的祖先们对于自己的文化抱有极坚强的把握,决不动摇他们的自信力,同时对别系的文化抱有极恢廊的胸襟与极精严的抉择,决不轻易地崇拜或轻易地唾弃。”[2]鲁迅曾经在《中国小说史略》和《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中专门论述唐代传奇,而且打算以唐玄宗和杨贵妃的故事来写一部长篇小说,同时对唐代“诗家三李”即李白、李贺、李商隐给予了极大的关注。鲁迅对“三李”虽然没有系统的论述,一些见解散见于杂文、散文、通信、演
讲中,有时甚至是只言片语,但细品发现,绝大部分观点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真知灼见,给我们研究古代文学以极大的启示。鲁迅还是一位诗人,其旧体诗创作中的许多篇章都堪与我国古代大诗人的作品媲美。认真研读鲁迅的旧体诗,发现与李贺、李商隐的诗歌有着深厚的渊源关系,他创造性地继承发展了“三李”诗歌的成就。
盛唐李白、中唐李贺、晚唐李商隐是唐代诗歌不同时期的杰出代表。李白盛世长歌的昂扬之气、李贺孤寂苦吟的萧瑟之意、李商隐风流晚唱的凄凉之态,构成了唐代诗歌精神的流变过程。“三李”其人其诗都成为后世追慕的对象,鲁迅概莫能外。
刘大白在《鲁迅谈古典文学》一文中回忆鲁迅先生关于古典文学的论述:“陶潜、李白在中国文学史上都是头等人物。我觉得陶潜站得稍稍远一点,李白稍稍站得高一点,这也是时代使然。杜甫似乎不是古人,就好像今天还活在我们堆里似
的。”[3]李白登高放歌,陶渊明低头吟唱,不仅是诗人理想与胸怀之别,更是时代使然,即盛唐气象的豪放自信与魏晋的时局无常使然。鲁迅的评价很有启发性。因此他认为李白“善作豪语”,而“豪语的折扣其实也就是文学上的折扣”[4]256。鲁迅在杂文《漫谈“漫画”》中谈论艺术夸张手法运用时举了李白《北风行》中的“燕山雪花大如席”的诗句,鲁迅认为“燕山究竟有雪花,就含有一点诚实在里面,使我们立刻知道燕山原有这么冷”[5]242。
鲁迅自称“年轻时候爱读唐朝李贺的诗”[6]337。1911年初他曾托许寿裳替他在北京搜购李贺诗集王琦注本以外的本子,“闻北京琉璃厂颇有典籍,想当如是,曾一览否?李长吉诗集除王琦注本外,当有别本,北京可能搜得。如有而直不昂,希为致一二种”[7]341。可见爱好之深。鲁迅为别人题字,多次笔录李贺的诗,现存手迹四幅。一是1909年手书《感讽五首》其三的前四句:“南山何其悲?鬼雨洒空草。长安夜半秋,风前几人老!”二是1932年3月书赠周颂棣的《南园》十三首之七:“长卿牢落悲空舍,曼倩诙谐取自容。见买若耶溪水剑,明朝归去事猿公。”三是1935年3月书赠徐訏的《绿章封事》:“金家香弄千轮鸣,扬雄秋室无俗声。”四是年代不详的赠许寿裳的《开愁歌》:“秋风吹地百草干,华容碧影生晚寒。我当二十不得意,一心愁谢如枯兰。衣如飞鹑马如狗,临歧击剑生铜吼。旗亭下马解秋衣,请贳宜阳一壶酒。壶中唤天云不开,白昼万里闲凄迷。主人劝我养心骨,莫受俗物相填豗。”李贺也是鲁迅手书古人诗文最多的一位。
鲁迅在《娜拉走后怎样》的演讲中说:“唐朝的诗人李贺,不是困顿了一世的么?而他临死的时候,却对他的母亲说:‘阿妈,上帝造成了白玉楼,叫我做文章落成去了。’这岂非明明是一个诳,一个梦?然而一个小的和一个老的,一个死的和一个活的,死的高兴地死去,活的放心地活着。说诳和做梦,在这些时候便见得伟大。”[8]166-167鲁迅要表达的是:人生最苦痛的是梦醒了无路可以走。做梦的人是幸福的;倘没有看出可走的路,最要紧的是不要去惊醒他。
随着年龄的增长,鲁迅对李贺诗歌看法也有了一些变化,他曾对友人说:“他的诗晦涩难懂,正因为难懂,才钦佩的。现在连对这位李君也不钦佩了。”[6]337-338他在《门外文谈》中写道:“李贺的诗做到别人看不懂。”[9]95鲁迅所讲的这些所表达的主要意思是:写诗作文应尽量大众化、通俗易懂,曲高和寡既是自恃清高又是自取消亡。在《豪语的折扣》中说:“连留长了指甲,骨瘦如柴的鬼才李长吉,也说‘见买若耶溪水剑,明朝归去事猿公’起来,简直是毫不自量,想学刺客了。这应该折成零,证据是他到底并没有去。”[4]256因此,正如日本友人增田涉所言:“不能说鲁迅已摆脱了这样的李贺,因此就是说变了,也只是以(文学的)表现为中心的问题。”[10]
鲁迅对李商隐追慕有加,与之产生共鸣,不仅源于李商隐的清词丽句必为邻,更重要的是李商隐饱尝世态炎凉的飘零身世,又生逢乱世而怀才济世的境况与其何等相似。有人将鲁迅与李商隐相提并论,鲁迅不以为然地说:“玉谿生清词丽句,何敢比肩,而用典太多,则为我所不满。”[1]307这段话包蕴着丰富的内涵。“清词丽句”既道出李商隐诗歌语言的意境之美,又是客观中肯的评价;“何敢比肩”既是对李商隐的喜爱与敬重,又是自谦之词;“而用典太多,则为我所不满”点出了李商隐诗歌问题所在——好用典。用典太多,难免会造成晦涩难懂。
鲁迅对中国古代文化的校勘、整理颇为用功,收获甚丰。如《秦梦记》的作者沈亚之,《唐书》无传,仅于《文苑传序》一举成名,对沈亚之的籍贯史籍有不同的说法,鲁迅以李贺《歌诗编》中《送沈亚之歌》相关内容做了辨证。《送沈亚之歌》序言“元和七年送其下第归吴江”,其诗云:“吴兴才人怨春风,桃花满陌千里红。”由此可知沈亚之为吴兴人,《文献通考》以为长安人,显然属于疏误。可见鲁迅的校勘之功力。
但有时也会因记忆的原因出现错误,如1928年他为日本友人本间久雄、1931年春为另一位日本友人长尾景和题字,写的是钱起《归雁》,而题作“义山诗”,记错了。直到1934年重写此诗才订正过来,也可由此看出鲁迅先生对李贺的挚爱。
鲁迅一生不仅对中国古代文化遗产孜孜以求地整理、研究和阐释,而且在创作上对中国古典文学遗产采取具有创造性的借鉴与吸取,典范地显示了他严谨的科学态度与批判精神。鲁迅的作品在表现形式、艺术构思和风格特色等方面,都具有鲜明的民族性,浸润着中国古典文学的深厚的艺术营养。鲁迅从多个方面对唐代“诗家三李”进行了借鉴与创新。
1.鲁迅的旧体诗对“三李”诗歌的借鉴
鲁迅一生写诗共计近80首,除6首新体白话诗外,其余都是旧体诗。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说应该把鲁迅的“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作为我们的座右铭[11]877。郭沫若《在鲁迅逝世十周年纪念会上的演讲》中说:“鲁迅先生无心作诗人,偶有所作,每臻绝唱。或则犀角烛怪,或则肝胆照人。”[12]许寿裳说:“鲁迅的诗虽不多,然其意境声调俱极深闳,称心而言,别具风格。”[13]可见,鲁迅作诗不多,但成就巨大,影响深远。鲁迅旧体诗与我国古典文学之间渊源深厚。具体而言,唐代“诗家三李”对鲁迅影响巨大,尤其是李贺、李商隐的影响最为显著。
鲁迅在《哀范君三章》中的“海草国门碧,多年老异乡”化用李白《早春于江夏送蔡十还家云梦序》中的“海草三绿,不归国门”,用以表达感时伤逝的情怀。在《惜花四律》其二中的“莫教夕照催长笛,且踏春阳过板桥”,化用李白《与史郎中钦听黄鹤楼上吹笛》中的“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梅花”指“梅花落”的曲子,后人一般把吹笛与落花联系起来,鲁迅此处意思:因为怕落花,所以莫教吹笛。此诗还引用李白在《清平调》中的意境,用牡丹比喻美人。
李贺诗歌驰骋想象、语言锤炼、意象丰富,对鲁迅影响巨大。鲁迅旧体诗多用“夜”“秋”“风雨”等语词意象,明显有着李贺的影子。鲁迅《湘灵歌》中的“鼓完瑶瑟人不闻,太平成像盈秋门”中的“秋门”出自李贺《自昌谷到洛后门》中的“九月大野白,苍岑竦秋门”。另外,“梁尘踊跃夜风轻”“灵台无计逃神矢,风雨如磐暗故园”“最是令人凄绝处,孤檠长夜雨来时”,有李贺奇崛之意象。
鲁迅对李商隐无题诗的借鉴。李商隐的无题诗“高情远意”“寄托深而措辞婉”的风格对后世影响极大。1931年鲁迅写下无题一首“吟罢低眉无写处,月光如水照缁衣”。诗人在凄冷的月光下,愁苦吟诗,感慨万千,与李商隐的《无题》“夜吟应觉月光寒”一脉相承。所以郭沫若说此诗“大有唐人风韵,哀切动人,可称绝唱”。1934年《戍年初夏偶作》:“万家墨面没蒿莱,敢有歌吟动地哀。心事浩茫连广宇,于无声处听惊雷。”其中“歌吟动地哀”化用李商隐在《瑶池》诗中“黄竹歌声动地哀”。鲁迅《题三义塔》“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句,化用李商隐《景阳宫井双桐》“寒灰劫尽问方知,石羊不去谁相伴”。《惜花四律》其二“金屋何时贮阿娇”套用李商隐《茂陵》“金屋修成贮阿娇”,句式、意境高度相似。此外鲁迅的《自题小像》与李商隐的《韩碑》、鲁迅的《无题》(一枝清采妥湘灵)与李商隐《临发崇让宅紫葳》(一树秾姿独看来)立意境界相似。
1901年鲁迅写的《惜花四律》,清新精丽,有些人认为完全得益于义山诗,鲁迅认为此论“亦非知言”,他说:“玉谿生清词丽句,何敢比肩,而用典太多,则为我所不满。”鲁迅后期旧体诗不仅自铸伟词,脱落故常,与义山诗“獭祭”风格大相径庭,而且鲁迅诗的色泽于苍劲中见明媚。
2.鲁迅在杂文、演讲、通信等中对“三李”的品评
正如上文所引,鲁迅在杂文《豪语的折扣》中以李白、李贺的诗为例来谈文论道。在杂文《漫谈“漫画”》中,认为“燕山雪花大如席”虽属艺术夸张,但燕山究竟有雪花,就含有一点诚实在里面。从而论证他的观点:漫画的第一件紧要事是诚实,要确切地显示事件或人物的姿态,也就是精神,漫画要使人一目了然,所以那最普通的方法是“夸张”。
鲁迅对李贺的诗直接引用5次之多。1931年鲁迅《致李秉中》说:“长吉诗云:已生须已养,荷担出门去,只得加倍服劳,为孺子牛耳,尚何言载。”[14]262引用李贺《感讽五首》其四中的“已生须已养,荷担出门去”句。鲁迅1934年12月11日给曹聚仁的信,“记得前信说心情有些改变,这是一个人常有的事情,长吉诗云,‘心事如波涛’,说得很真切。其实有时候虽像改变,却非改变的,起伏而已”[15]。后来在《病后杂谈之余》一文中再次引用这句诗。
李商隐对鲁迅影响巨大,但对李商隐评价较少。主要是上文所说“玉谿生清词丽句,何敢比肩,而用典太多,则为我所不满”。
3.鲁迅小说、散文、诗歌的创作风格对“三李”的继承
鲁迅对李白的继承与创新主要包括两个方面。一是浪漫主义精神。美酒明月和啸傲山水、飘逸如仙的浪漫情怀构成了李白的诗意人生,李白是在想象和幻想中寻求实现理想的途径,所以李白是诗仙。“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黄金白壁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忆旧游寄谯郡元参军》),“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宣州谢脁楼饯别校书叔云》)。鲁迅诗歌表现出的是一种革命浪漫主义精神,他的理想不是基于一种幻想,而是从现实出发,正如他所说:“希望附丽于存在,有存在便有希望。”因此他发出的“心事浩茫连广宇,于无声处听惊雷”,有着较强的人民性与战斗性,所以鲁迅是战士。二是讽刺艺术手法的运用。李白诗歌运用比喻的方法,较为委婉地讽刺当权者的昏庸腐败无能以及自己受到的不公待遇,发牢骚,鸣不平,“吟诗作赋北窗里,万言不直一杯水。世人闻此皆掉头,有如东风射马耳。鱼目亦笑我,请与明月同。骅骝拳跼不能食,蹇驴得志鸣春风。折杨黄华合流俗,晋君听琴枉清角。巴人谁肯和阳春,楚地犹来贱奇璞”。鲁迅采用反语、讽刺等艺术手法直接揭露批判反动派、黑暗制度和国民的劣根性,如《无题》“惯于长夜过春时,挈妇将雏鬓有丝。梦里依稀慈母泪,城头变幻大王旗。忍看朋辈成新鬼,怒向刀丛觅小诗。吟罢低眉无写处,月光如水照缁衣”。
唐弢曾说:“鲁迅对旧诗具有很高的修养。平居涉猎,范围非常广泛。从《诗经》到屈原,从建安诸子到陶潜,从唐代二李(李贺、李商隐)到清代的龚自珍,其中尤以‘盖《骚》之苗裔,理虽不及,辞或过之’的李长吉,最为他所喜爱。”[16]鲁迅对李贺的接受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在浓烈的感情之中充满阴暗的色调,稍稍奇耸的美”;二是“写其磊落不平之气”。
李贺的幽愤情感和对幽冥世界的喜爱,在《开愁歌》《秋来》《伤心行》《长歌续短歌》《金铜仙人辞汉歌》《苏小小墓》《南山田中行》等诗中都有表现。鲁迅《朝花夕拾》中的“无常”“二十四孝图”,《野草》中的“复仇”,《且介亭杂文末编》中的“女吊”“写于深夜里”,以及《〈坟〉题记》《写在〈坟〉后面》等对世界的黑暗和不公,对杀人者的残酷和帮闲者的无耻,充满一种幽愤的情感。关于冥界,鲁迅在《药》《明天》《孤独者》《在酒楼》中对于死亡、尸体、坟、棺材、地狱、鬼、无常、女吊等做了冷静的描写。鲁迅说自己身上有鬼气。鲁迅在《言词争执歌》中的“会场旗色昏如死”与李贺的怪诞笔调如出一辙。
李商隐的诗歌对鲁迅影响主要表现在以下三方面。一是离别愁绪的感伤情怀。1900年《别诸弟三首》其一:“谋生无奈日奔驰,有弟偏教各别离。最是令人凄绝处,孤檠长夜雨来时。”1901年再次写《别诸弟三首》其一:“梦魂常向故乡驰,始信人间苦别离。夜半倚床忆诸弟,残灯如豆月明时。”李商隐诗中关于长夜孤灯思念亲友的作品比比皆是。如《滞雨》:“滞雨长安夜,残灯独客愁。故乡云水地,归梦不宜秋。”《夜雨寄北》:“问君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二是沉郁愤懑,揭露黑暗、批判现实的精神。鲁迅《哀范君三章》与李商隐的《哭刘蕡》《哭刘司户二首》有着很高的关联性。鲁迅《哀范君三章》其一:“风雨飘摇日,余怀范爱农。华颠萎寥落,白眼看鸡虫。世味秋荼苦,人间直道穷。奈何三月别,竟尔失畸躬。”李商隐《哭刘蕡》:“上帝深宫闭九阍,巫咸不下问衔冤。黄陵别后春涛隔,湓浦书来秋雨翻。只有安仁能作诔,何曾宋玉解招魂?平生风义兼师友,不敢同君哭寝门。”范爱农是鲁迅的同乡好友,交谊甚深,范爱农耿介兀傲,未能随波逐流,所以范爱农之死让鲁迅“为之不怡累日,至今未能释然”,发出“世味秋荼苦,人间直道穷”的激愤感慨;刘蕡博学善文,好谈王霸大略,耿介疾恶,爱憎分明,敢于直言。后来遭受迫害,饮恨而死,李商隐深表同情写诗称颂其大义,为之鸣不平,称之为“平生风义兼师友”。三是李商隐诗歌尤其是无题诗的绮丽含蓄、意象凄迷、寄托遥深的风格,对鲁迅影响显著。鲁迅的《赠人二首》其二“秦女端容理玉筝,梁尘踊跃夜风筝。须臾响急冰弦绝,但见奔星劲有声”。意象异彩缤纷,极近李商隐无题诗风格特征。鲁迅的散文诗《野草》和小说《狂人日记》《孤独者》《伤逝》《铸剑》等创作在意象的营构上继承了李商隐的风格。但鲁迅对李商隐“用典太多”似有不满。
鲁迅与唐代“诗家三李”之间的影响与认同关系,是哲学思想、文化审美风尚、个人性情等多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认同也不意味着“照单全收”,它本身就是一个判断和择取的过程[17]。对“三李”的吸收与借鉴是创造性的、批判性的而不是简单的模拟和袭用。
鲁迅一生对中国古典文学喜爱与不断地求索,从中汲取了丰富的文化养料,为我所用,自成大家。唐代“诗家三李”尤其是李贺、李商隐对鲁迅产生巨大影响。从鲁迅旧体诗创作来看,直接改用、套用、摹写“三李”诗歌,灵活自如,化腐朽为神奇;从鲁迅的杂文写作来看,大量征引“三李”诗歌和故事作为话题,运用游刃有余,意趣横生;从鲁迅小说、散文创作来看,染上了浓烈的“三李”诗歌的主题和意象,“三李”对鲁迅影响潜移默化。
鲁迅对诗家“三李”批判地继承,选择地接受,鲁迅不仅对“三李”诗歌评价很高,并在自己的写作中充分利用“三李”诗歌的资源,而且鲁迅摹写了许多无题诗,并用“三李”诗歌的典故丰富了自己旧体诗的语言,同时大量“三李”诗歌的引用和化用还增强了其杂文的战斗性和艺术性。鲁迅不愧为中国古代文化传统的优秀继承者,新的革命文化传统的辛勤开拓者,是中国现代文学与古典文学历史联系的一面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