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凤琴
包头市作家协会会员,包头市摄影家协会会员。曾在《包头日报》《鹿鸣》《黄河塞纳》以及一些平台上发表过文章。爱好广泛,最大的愿望是成为三毛一样的旅行作家,用一支笔书写人间的喜怒哀乐。
老头子的病越来越严重了。
从最初的懒怠饮食到现在的水米不进,整个人看上去就像只剩了一副骨架子。除了在梦中会呼喊石头的名字之外,竟是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大夫摇着头说心病还需心药治,若是药不对症只怕这人是没得救了。
几十年的夫妻,她瞬间就明白了症结的所在。
说起来话长,老头子本是北方人,退伍时被安排在了南方的这个小城市。跟他结婚的那天,弟弟石头曾经来过一次。还是个半大的乡下毛头小子,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一副无知且贪婪的样子。走时就像土匪过境一般收刮了不少东西,说是要带回去给爹娘。老头子自然是愿意的,想着是给从未见过面的公公和婆婆,她也就默许了。但是当时的石头却做了一件极其过分的事情,竟然把她陪嫁的一台缝纫机也带走了。那时,每家人的日子都不好过,唯一值钱的就是这台缝纫机了。为此她一路追到了火车站,东西虽然没追回来,但难听的话确实没少说。
至此,石头便再也没有来过。起初还有些零星的书信往来着,慢慢的就失去了联系。几十年过去了,这件事就像是扎在老头子心中的一根刺,就那么扎在肉里,钝钝的痛着。越扎越深,终于痛到了现在的这个境地。
而她也终于下定了决心,派儿子去寻石头,即使是求,也要把石头请来。老头子这一辈子不容易,她不想也不能让老头子就这么带着遗憾离去。
三天以后,当儿子带着石头风尘仆仆的赶来时,老头子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半苍了头发的石头急匆匆的在床前跪了下来,抓着老头子的手大喊:“哥,哥”。那一刻,她在儿女面前强撑出来的坚强瞬间便被击得粉粉碎,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坚强的臂膀,再也忍不住大哭了起来。而昏迷中的老头子也被石头的呼喊召唤了回来,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石头,眼角的泪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兄弟俩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再也没有分开过。
匆忙赶来的石头带了一些土特产。晒得焦干的野菜,一小袋红色的米。看上去都粗糙的很,就是那几瓶子酒似乎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但石头却固执地认为,他的大哥一定会喜欢。有洁癖的她只好皱着眉头,看着石头用黑黝黝的,指甲缝里还残存着黑泥的手给老头子煮粥。那种红色的米说是叫高粱米,可以吃也可以酿酒。放在灶上慢慢的煨,空气中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散了出来。说不上香也说不上不香,清清淡淡的。病床上的老头子却忽然来了精神,一迭声地喊:石头,是不是高粱米?我怎么闻到了高粱米的味道?石头就笑着应:是的哩哥。然后就端着碗一勺一勺地喂,竟然喝了满满的一大碗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那一刻,她简直是悲喜交加,老头子啊!
以后的饭食就交给了石头,她会在旁边打个下手,边做边听石头讲老头子年轻时的故事。这是一段她不曾参与过的经历。贫困的乡下,野菜和高粱是肚子不饿的基本保证。也许在老头子的心里,那一段艰苦的岁月反而是最难忘的一段回忆。石头懂!所以用带來的野菜干做各种食物。凉拌,做馅儿,和在高粱米里一起煮……
老头子的气色竟然一天天好了起来。就这么几样简单粗糙的食材,配着石头带来的“萨白”酒,兄弟俩一喝就是一个多小时。酒是高梁米做的,纯纯的粮食酒,味道醇厚绵长。一人一小杯,慢慢的品,慢慢的聊。本已远去的往事被一点点拉了回来。黑土地里忙碌的爹娘,阳光下快乐奔跑的哥俩。饭桌上高粱的味道,野菜的味道,还有酒的味道……所有的回忆似乎都近在眼前,老头子说着说着就醉了,泪珠亮晶晶的挂在眼角。石头就车轱辘话来来回回的说――谁让那个时候穷呢?一碗高梁米粥也不能可着劲儿的吃,哥,你总是让着我,就怕我饿着……
这个时候,她总是不插一句话的,就坐在一边静静的听。眼泪也会流下来,一滴,一滴,又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