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费之雄
在我出生的1934年,父亲离职学画,奋斗终生走出了一条编绘画册,主攻国画,左笔作书的“新我之路”。也许就是这个与生俱来的情结,使我对书画艺术情有独钟,几十年来也跟随父亲走在同一条道路上。
小时候,母亲忙不过来,父亲会一手抱我,一手作画,他指着自己画的汽车、飞机……教我识图认物,稍长还把着手教我画画写写,我把蜡笔折断了,弄脏了画稿,也不生气。 求学时代,父亲给我讲写字的基本要领,从点划到结构,那时我临写柳公权、郑文公等碑帖,他不是一般的用红笔打圈,而是在某一笔划好的、对的地方加小连圈;差的、错的地方标上各种记号,让我从细部认识用笔、结构的好坏。
解放那年,我也到上海工作,工资也不低,几年后因对艺术心向往之,也经历了离职从艺的转折,有幸有父亲在身边耳提面命,给我讲些“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的学艺之道。告诉我学艺术得向大自然学习,向生活学习,也得师古人、师百家、师客观世界一切可以借鉴的事物。博采约取、融会贯通,才能自出机杼,生发自我,开创出新局面。还给我写了一幅字:“勤写生、兼练字、多观摩、常研思。”作为座右铭。我的太极拳也是父亲亲授,龙云剑却是转授的.这也是我锻炼身体的一种方式,并且也接了苏州市太极协会名誉会长这个班。
我在父亲的指导下阅读各种画册、书籍,临写各类名碑法帖,同时在外兼任语文教师,以贴补生活,也获得了进修古典文学的机会。有次翻出一幅临的吴道子线描“天王送子图”手卷,父亲居然还以为是他自己临的呢,当我要求给题上几句时,他说,这张你临得好,可以给你题。他看见我在画梅,就走近说,梅属“四君子”“之首”,可不是画像了就算,并指着一幅《咏梅图》说:“画中的梅花须画出足以令人感赋之梅;而画中赏梅诗人却又须画出其足以能赋咏之人。一定要把审美立足点提高。”还说:“取法乎上,得乎其中;取法乎中,得乎其下。” 他还要我用传统画法画肖像,找了一些头像样子供我练习,以后又教如何层层敷色,并建议也可用“之容”之名。后来父亲诞生百周年时,我画了一幅肖像,平生也就画他一幅。为了鼓励我,父亲还让我联名与他合作了“虎丘路上”、“太湖之滨”、“枫桥新景”等画,其中的一些背景素材,都由我骑车去现场速写,再由父亲全面完成,并参加了展出。
上海经常举办各种古今中外艺术展览,为了让我有更深的体会,父亲常在展览目录上标好符号,以示其优点和特点,要我细细琢磨体会。有时父亲与我同去,并拜访书画界前辈陈秋草、陆俨少、程及……一次携带裱好的《草原图》长卷,来到陕西南路丰子恺家,展开17米长卷,丰老捋鬚笑道:读了老兄这富有音乐节奏的大作,真让我畅游了内蒙。并当即挥毫题写了《敕勒歌》“天苍苍,地茫茫,风吹草地见牛羊” 的词句。后还在《人民日报》发表了文章。有次在上海博物馆看到内部藏品陈端友的精品,打开一方方锦盒,状如蚕桑、竹笋、螺蛳、古钱的砚台惟妙惟肖,那一级藏品“九龟砚”简直活灵活现,真使我留连忘返。和我同样激动的父亲感慨地说:这些艺术精品是要用一个人的毕生心血换来的啊!
有感于父子求学时代读书不多,家中一度出现了读书热,我从图书馆借来了一本本经典之作,《先秦寓言》、《古今中外名言录》、《贝多芬传》、《约翰·克里斯朵夫》,莎士比亚悲喜剧……我们读得津津有味,获益匪浅,还做了摘录,既可温故知新又可供书写参考。
六十年代,苏州最具规模的工艺美术大楼在市中心建起,我在此担任了美术设计等工作,我用众多的画种、各式的字体装扮环境和橱窗,有了实践和施展的机会,多年来学到的知识和技能得到了应用和提高。我那时精力旺盛,白天忙碌,空余还参加了诗歌、摄影、作曲等的学习,对这些姊妹艺术都想领略一番。接触愈多爱好愈广,真有点“甜中意,咸喜欢”。其中用时最多的还是灯谜。而这爱好起初也是由父亲引发的。那时父亲编画册,搞设计还作画谜征射,我自此与谜结下不解之缘,深迷其中,经久不衰,直到被中央电视台大型谜赛邀上了评委席。这敏思益智的文字游戏,几让我跑了半个中国,万里增识,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父亲见我益发不可收拾,十分焦虑,多次敦促我该煞车了。我则欲罢不能,直到结成《雄虎》谜书专集才告终。 有次父亲与章太炎先生的关门学生朱季海谈起,表示对我的“不专一”没奈何。朱先生却说:可由他自己去,他正在挖潭呢,挖得越深越广越好,总有一天会下雨,那到时积的水就多了!
七十年代末,我应聘为桃坞夜校书法教员。当时没有现成教材,我就请教父亲,并参考他编著的《怎样学书法》等有关资料,自己动手编写讲义教材,制作范例图表,从书法历史,名碑法帖、到书写技巧等全面作了介绍,还当堂指导书写,以名家法帖供欣赏,使一届届的学生们得到了较系统的初步知识,提高了书写水平和欣赏水平。我在父亲的影响和关怀下走上了专事书法之路。我还应学员的要求向他们介绍父亲一波三折走“新我之路”的历程和他刻苦学艺的故事,介绍“新我左笔”的特点,并引进父亲在各处讲座的内容,也采用加小圈点、做记号的办法批改作业。 后来一些学校、企事业单位也来邀请我讲书法、当比赛评委。十多年的实践, 教学相长,水涨船高,也跻身书法家的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