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 铭
(首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北京 100048)
我国考古遗址众多,其规模有大有小、时代有早有晚;有已面向大众展示的,也有正在发掘的;一些保存状况良好,一些保存状况则令人担忧。在建设现代化城市已成为当今社会发展普遍追求的目标之时,人类社会生产与生活的变化日新月异。这些对地球的改造行动正不断触及那些不可移动的文化遗产,“过去的遗产”和“今天的发展”之间矛盾日益凸显。人类将如何面对并合理解决这些矛盾呢?文章对考古研学考察中具体调研的几处遗址情况加以梳理,希望其对大规模建设背景下考古遗址的保护与研究有所助益。
我国遗址数量众多,类型多样,一些遗址位于现代城市的核心区域或近郊区。与水、风、地质等自然因素相比,人为因素对大遗址保护产生了最大威胁。在快速推进的城镇化、现代化进程中,遗址保护工作面临着巨大的挑战。
在众多遗址中有一部分遗址地处偏远,这些遗址内及其附近的人们,他们的知识水平普遍不高,且生产生活主要以比较传统的农业生产模式为主。在这种收益较低的生产方式下,他们的收入水平相对不高,很大一部分人仅能维持温饱,因此,他们最关心的是自己的生存问题,并不知道什么是文物、什么是遗址,更不会去关心遗址的保护问题。所以在遗址上普遍存在有农民耕种、挖土建设、取砖建房等问题,使得许多古建筑遗址遭到破坏甚至消失。
在发掘遗址并对其进行长期规划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影响到遗址当地居民的生产生活。涉及诸如人口、征地、拆迁、环境整治、经济结构调整、产业结构调整等复杂问题,也会涉及国家关于城市绿地系统规划、基本农田保护等相关政策,均与民众利益息息相关。
关于协调遗址的保护和农民经济生活的问题,张颖岚教授指出:对当地的农民进行补助,以弥补他们对遗址保护所作出的牺牲。通过直接补偿或者政策支持、税收倾斜、专项资金资助等间接方式予以适当补偿,可以增强当地居民作为文化遗产地利益相关者的意识,树立与文化遗产“荣辱与共”的意识,有助于他们在日常生产生活中更自觉地保护文化遗产。这也可以适当减轻当地政府对于文化遗产地区域社会、经济发展的压力,使地方政府和居民从文化遗产的保护工作中受益,从而调动和激发全社会保护文化遗产的主动性和自觉性,积极承担起文化遗产保护的配合工作[1]。
有效保护文化遗产有助于提升国家的地区的文化形象和地位,为区域社会经济发展营造优越的文化软环境。文化遗产的巨大文化附加值及其对相关产业的带动作用,也将有助于拉动地方经济发展,促进社会发展繁荣[1]。
以敦煌市为例,该地区在考古遗址的开发中成绩显著,带动了周围民众的生产生活。大量的考古遗址开发使敦煌成为旅游景区,景区管理、景区维护等方面产生了一定的人员需求,为周边地区的民众提供了大量的就业岗位。
丰富的文化遗产资源奠定了敦煌旅游业基础,吸引了大量的国内外游客。络绎不绝的游客成为敦煌休闲农业与乡村旅游的基础。敦煌市大力推进现代农业发展和文化旅游的紧密结合,依照“为文而农、为游而农、为城而农”的发展主题,以乡村民俗、人文景观、自然生态、林业水果采摘观光等为主题的多类型休闲旅游农业景点,实现资源的优化配置和优势互补;在“大农业”和“大旅游”的结合上,依托特色项目,延伸产业链条,提高附加值,休闲农业和乡村旅游产业带已初具规模。
截至2016年,敦煌市休闲观光农业旅游点达到120个,游客接待量突破了100万人次,休闲观光农业从业人员突破了4 000人,带动农户超过了6 000户,实现了营业收入2亿元。全市建成农家园、采摘园、农家客栈等特色乡村旅游综合体30家,建成2个省级特色旅游乡镇,3个特色文化街区和10 km农业休闲观光长廊[2]。2015年1月被农业部认定为全国第三批国家现代农业示范区。
在我国历史发展过程中,人们常常升级改造前人居址以为己用。现代人的主要活动场所也多集中于古代遗址或与其相近的地区。这些遗址为城市增加了个性化特征,同时也为城市管理者带来了潜在的压力。如今,随着社会经济发展,人口增长,科技进步,人类的生产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城市化大势所趋,其发展也成为推动我国经济发展的重要力量,遗址保护与区域经济社会发展之间的矛盾日益突出。
按原有规划,汉渭桥遗址正位于规划中高铁机车库的范围之内,要修建机车库就要毁掉渭桥遗址。现代化建设与保护遗产的矛盾由此而生。
早在2000多年前,秦始皇在做都城规划时便有了“渭水贯都,以象天汉;横桥南渡,以法牵牛”的想法,由此建造了当时的渭河大桥。汉高祖刘邦定都长安,惠帝建设城墙后,渭河桥便成了最要津梁。文帝入京继位大统、张骞出使西域、南匈奴单于归顺入京等一系列大事均发生在渭桥上。
渭桥不仅具有无可代替的交通地位,而且具有极高的文化价值。据考古人员勘测,桥桩东西最宽为23 m,南北长880 m左右,根据目前车道的宽度标准推算,渭桥遗址中的厨城门一号桥在当时应该相当于现在的双向6车道大桥[3]。一座木质结构的桥梁在当时来说,恢宏之气可见一斑。然而这千年前横跨渭水的大桥遗址刚被人们所发现,就要面临它的存留问题。
现代化建设是国家发展的必然选择,但遗产也是前人留下的精神财富,这份财产不仅属于当下,也属于未来。在城市化的发展过程中,一些地方部门认为考古遗址有碍于当地经济社会发展,缺乏敬畏之心,使得一些遗址受到不同程度的破坏乃至毁灭;另一些部门则认为保护遗址的目的是为了建设旅游业,开发经济,将其视为牟利的手段,不留余地超负荷开发与利用,给遗址本身的保护带来极其不利的影响。
城市化的进程中存在有遗址被破坏的现象,我国也在努力推进遗址保护工作。敦煌市就如何解决遗址与社会经济发展产生矛盾的问题上,不仅保护了遗址,同时也带动了当地的城市建设。
河州堡遗址是一处反映了敦煌地区近现代200多年的移民史和民居文化的遗址,其周边村庄环境和生态农业反映了近现代敦煌乡村的变迁。该遗址于1992年就被列入敦煌市级文物保护单位,但至今仍然没有引起大家的足够重视,其保护现状堪忧。与众多西北地区夯土遗址面临的问题一样,河州堡遗址的保护随着耕地、风沙、取土等因素的逐年破坏而进一步恶化。
遗址保护所需人力、物力和财力等条件往往不是一个地方政府可以承担的,尤其是中国西部地区,遗址众多但经济基础薄弱。面对这种情况,中央可以通过给予地方政府附加资金,调动地方政府对遗址保护的积极性。近年来,敦煌市大力发展文化旅游和田园城市建设,并已将之写入敦煌市“十三五”规划中。河州堡遗址的自身条件及其周边环境正契合敦煌市的发展思路。
随着国道及其附近道路的修建,遗址周边交通环境得到改善,其神秘的面纱逐渐被揭开。在遗址的寨墙上远眺,周围田园农舍尽收眼底,一种“人在城中,城在园中”的感觉油然而生。加之附近瓜果蔬菜园,使人在领略河州堡堡寨文化和移民史之余,更添田园采摘之趣。
如果将遗址保护与遗址周边的特色农村旅游相结合,并配合以具有地方特色的文化旅游项目,建设“河州堡移民堡寨文化博物馆”,真正做到让文物“活”起来,不仅可以为当地带来可观的经济收益,同时可以为遗址的保护提供了稳定的保障[4]。
在对敦煌众多考古资源配合旅游业进行开发的同时,也促进了当地城市基础设施的建设,为敦煌当地居民生活带来便利。
针对玉门关、悬泉置遗址管理办公用房改扩建等工程,实施宾馆饭店改造提升、星级酒店晋升等接待服务设施建设,提高敦煌的公共服务功能;实施215国道至阳关、雅丹旅游干线公路和敦月大道改扩建工程,涉及道路里程300多km,并设置安装了道路沿线及景区内的标识标牌。
完成鸣沙山月牙泉景区,玉门关、悬泉置遗址等景区道路修建工程,新建景区景点停车场共1万多m2。通过政策激励、市场引导,城市客运车辆达1 585辆,景区景点内拥有特种交通工具776辆(峰),旅游交通网络初步形成,提高了敦煌的通达能力;建成敦煌大唐文化街、妙街、特色餐饮一条街、名优小吃广场等一批集住宿、餐饮、购物为一体的综合服务中心。
规划建设了景区游客休憩点、游步道、星级标准卫生间,配套实施了景区景点亮化、美化工程;推出沙漠越野、直升机、沙雕、湿地探险、沙漠徒步等游乐体验项目,健全敦煌的配套设施[5]。
城市发展并不应该站在文化遗产保护的对立面,应努力做到在保护中发展,在发展中保护,使保护发展相协调,保护利用相结合,进而实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在实现城市化的进程中,将传承与创造有机结合,让中华5 000多年文明在行动中复兴,将无形的精神财富化为有形。
任何遗址若想被保护好、开发好,都少不了人在其中发挥的重要作用。不管是遗址周边的居民、城市的建造者,仰或是来参观的民众,都需要对遗址的文化内涵有准确的认识。
在信息爆炸的时代,各种信息传播终端的使用使公众足不出户便可了解世界。与20世纪90年代之前相比,人们可以通过电视、手机、网络、报纸、杂志等媒介了解考古与文化遗产的各种信息。
但实际情况却是,人们并不了解各类遗产的真实面貌、工作流程、意义价值、保护利用等。许多人在参观遗址或者博物馆时,仅注重拍照过程,并没有仔细观察文物本身,更勿论思考文物多元价值。此外,大多数人对于文物的认知仅停留在其金钱价值层面,并未理解其文化内涵,致使盗墓事件层出不穷。
隋唐时期洛阳城的定鼎门遗址,矗立在洛阳街头的仿定鼎门建筑之下。虽保存完整,却鲜有人参观。《奔跑吧!兄弟》第三季在定鼎门遗址进行第一期录制之时,围观群众数量与平时形成鲜明对比。但节目组并非要通过节目来介绍遗址,围观群众也仅关注节目嘉宾而非遗址。如今,一些以文化遗产资源著称的旅游景区,多希望借助明星效应带动其旅游业发展。这使得参观者过多关注遗产之外的因素,而忽略遗产本身的文化内涵。
公众对于考古遗址和文化遗产的认知不够,容易被误导。对于考古遗址,特别是鲜为人知的遗址,国家各级文物主管部门、当地政府、文物研究机构以及新闻媒体等都应该承担起相应的宣传责任,争取社会广泛关注。
对此,可以以各种形式适当向公众宣传正在发掘的遗址;建成考古遗址博物馆、遗址公园,对考古遗址进行保护性展示;采用高科技手段,创新博物馆展陈方式;编写发行考古类科普读物。类似方式都可使人们了解考古,参与考古,认识考古遗址的重要性。只有当整个社会都关心遗址保护,并使之成为一项社会事业之时,这些遗址才有可能被更好地保护。
公众考古关心一切能够或可能与公众彼此影响的各个领域的考古活动,其中便包含了考古与遗产保护、将考古融入大众生活等问题。
目前,我国文化遗产保护形势不容乐观。只有不断深入开展公众考古活动,使遗产保护意识深入人心,文化遗产保护才有望转变为全民行动。
在此之前,首先应拉近公众与考古的距离,帮助公众建立正确的文化遗产价值观,促使公众理解并支持考古和遗产事业的开展。
相关考古和遗产保护部门也应尊重公众对考古活动的知情权、参与权、监督权,尊重公众享有遗产资源的权利,研究和处理好考古与社会各界之间的关系。
一些中小学相继开展考古、博物馆之类的兴趣课程,也有家长主动送孩子到一些机构以游学等方式了解考古方面的知识,让孩子从小便树立起正确的遗产观念;一些高校考古相关专业的学生志愿者也携带考古展板走进社区,为社区居民普及考古知识。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遗址在发掘之时会让周边居民到场参观,并为其进行讲解;参与发掘的相关工作者也会主动走进周边村镇、学校进行义务讲解,使当地人更加了解他们生活周边的遗产;相关博物馆也相继开展一系列活动让文物活起来,让人们近距离的接触考古、感受考古。只有满足了公众的精神文化需求,激发其爱国热情,他们才会自发地参与文化遗产的保护中去[6]。
当遗址遇见大众,在做好公众考古的前提下,让更多人关注到遗产的重要性,使遗产融入其生活中,成为其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才能更好地保护遗产,树立正确的文保意识,减少文物流失及遗址破坏。只有对遗产进行合理保护,才能使这些沉寂的文明走向世界,重获辉煌。
(致谢:感谢首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和公众考古学中心提供的研学考察机会,以及首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王涛老师和范佳翎老师对于论文写作的指导;丝路考察过程中,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刘瑞老师和翟少冬老师分享相关遗址研究和保护资讯,谨此一并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