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著名的地雷战,其实最早广泛使用于闽浙赣苏区。在闽浙赣党和政府的高度重视和大力推动下,地雷的制造和使用逐渐趋于正规化、专业化、规模化,地雷战在闽浙赣苏区如火如荼开展起来。以方志敏为首的闽浙赣苏区领导人发扬了创造精神,经济建设卓有成效,苏区广大人民发挥了极大的积极性和创造性,并迅速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群众性造雷运动。地雷战在闽浙赣苏区历次反“围剿”中取得了明显成效。闽浙赣苏区地雷战的经验,受到了中共中央和毛泽东的重视与赞扬,并向其他根据地推广。地雷战在抗日战争期间的八路军敌后战场,也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中共在与国民党的较量过程中多因地制宜地采用灵活机动的游击战术以赢得战场的主动。其中,有一种奇特的作战形式未被大家普遍关注,但其在后来的抗日战争中却大放异彩、名扬天下,让凶恶的日本侵略者闻风丧胆、望而却步,这便是著名的地雷战,其实它最早广泛使用于闽浙赣苏区。迄今为止,学界对地雷战的成果多聚焦于抗战时期,有关闽浙赣苏区的地雷战也主要以介绍、宣传为主,而对于地雷在中共军队中的早期使用与演变,以及地雷战在其他苏区的推广情况研究得还不够深入(1)代表性成果如:唐志全、陈学明:《“方志敏式”革命根据地研究》,江西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陈海荣:《闽浙赣苏区群众打击敌人的一种特殊方式——地雷战》,《现代交际》2017年第16期;贾晓明:《地雷战的起源和发展》,《人民政协报》2015年5月21日;吴东才:《地雷战是这样兴起的》,《文史月刊》2005年第10期;罗时平:《“地雷战“首创于闽浙赣苏区》,《福建党史月刊》1990年第9期,等等。。本文旨在挖掘一手历史档案,深入考察闽浙赣苏区地雷战的起源、开展与成效,以及党中央对其推广的相关情况。今年正值方志敏诞辰120周年,文章对于纪念方志敏对闽浙赣苏区乃至中国革命所作出的突出贡献,也有着重要的意义。
闽浙赣苏区也叫赣东北苏区,是土地革命战争时期著名的“六大苏区之一”,被毛泽东誉为“方志敏式”革命根据地。在方志敏等人的领导下,苏区军民在斗争中表现出无穷的智慧和创造精神,故在“一苏”大会上,方志敏被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光荣地“授你勋章一枚,并授红十军全体指战士〔员〕奖旗一面,以嘉奖为苏维埃政权而艰苦奋斗的英雄战士”(2)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给方志敏的信》(1931年11月8日),《方志敏全集》,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413页。。在“二苏”大会上,也受到了毛泽东的高度赞扬,“赣东北的同志们也有很好的创造,他们同样是模范工作者”,“他们把革命的工作方法问题和革命的工作任务问题同时解决了”,“他们是革命战争的良好的组织者和领导者”(3)《关心群众生活,注意工作方法》(1934年1月27日),《毛泽东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40页。。地雷战正式被誉为“苏维埃模范省”的一个伟大创举,广泛开展起来大约是从1931年粉碎国民党军第二次“围剿”之后。
地雷的前身为一种原始的挨丝炮,古代早已有之。1928年10月,闽北苏区就尝试用挨丝地雷成功粉碎了敌人的进攻,消灭敌军一百余人,初步显示了地雷战的威力。此后,逐渐引起方志敏等领导的高度重视。如1931年秋,为了粉碎敌军的第二次“围剿”,方志敏在苏区首府葛源主持召开了积极分子会议,号召根据地军民开展地雷战,并亲自开展调查研究,研发出多种造雷的方法。他在不断总结地雷战经验的基础上,又在苏区内部进行大力宣传。
闽浙赣苏区的党组织和苏维埃政府也不断通过发布各种命令,对造雷人才、造雷机构、造雷工厂、造雷原料、造雷计划、布雷方式等相关事宜进行了详细规定,号召广大军民大批生产种类各异的地雷,积极采用灵活多样的地雷战,以有力打击敌军。
1932年6月19日通过了《中共赣东北省委紧急通知(新编第一号)》,指出为了打破敌人新的进攻,赤少总队等群众武装要深入群众切实认真地做一次检阅,“主要的是检查松树炮、竹同〔筒〕炮、土炮、狮炮、雷火枪、土地雷、号铳等是否能真正起作用”。还要想办法把这些武器运用好,“如狮炮、土地雷等怎样埋起来,松树炮架在何处等”。且要帮助军委会迅速普遍地建立一些硝厂,同时“狮炮、土地雷等应立即选出人来制造,并应训练大批人材出来”。(4)赣东北省委:《中共赣东北省委紧急通知(新编第一号)——为打破敌人新的进攻计划的具体工作布置》(1932年6月19日),江西省档案馆编:《闽浙赣革命根据地史料选编》下,江西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29-30页。
各级苏维埃政府在加紧训练制造和使用地雷的特殊人才的同时,还建立了专门制造地雷等武器的组织机构,实现了从覆盖省、县到区的各级苏维埃均设立了地雷部,这些机构较好发挥了重要的领导、指导和协调作用。省苏地雷部设在德兴县沙路新村,因德兴盛产硫磺。另外,还办起了一些专门的硝厂和地雷厂。如崇安范审、铅山曹家坂的硝厂;弋阳县第九区西坑和弋阳县第六区王家潦的地雷厂;横峰葛源的枫树林、下坊,上饶的李家滩、贵溪的斐源等地也有地雷厂。此外,根据地内一些较大的兵工厂,如横峰上坑源兵工厂、德兴洋源兵工厂,除了生产枪、刺刀、炸弹、迫击炮弹外,还生产大型和中小型的各种地雷。(5)唐志全、陈学明:《“方志敏式”革命根据地研究》,第132页。
方志敏对地雷部颇为满意,曾经这样热忱地介绍:“赣东北省苏维埃政府的地雷部长,他是个撑船工人,他每月只用大洋三千元,能造出大小地雷一万五千个,顶小的地雷,六斤重一个,顶大的地雷,是一百二十斤重一个,二三十斤和四五十斤重的是中等的地雷。”(6)《我从事革命斗争的略述》(1935年3月),《方志敏全集》,第84页。如此看来,省一级能造出大、中、小型的各类地雷一万五千多枚。而且,平均一颗地雷花费的成本只有二角钱。之所以能取得这样的成绩,同时做到了非常节俭,主要是这个部长能充分调动工人的积极性,并提高他们的革命热情。
据回忆,闽浙赣省兵工厂成立了炸弹部,部长徐荣修(乐平人),负责制造手榴弹、炮击炮弹和各种类型的地雷……这个部人最多,曾达到200多人。(7)方船水、周华标等:《闽浙赣省兵工厂》,中共福建省委党史研究室等编:《闽浙皖赣革命根据地》下,中共党史出版社1991年版,第204页。可见,在闽浙赣兵工厂也有一大批人专门从事制造工艺,就能保证相当规模的地雷生产。
黄瑛回忆了闽北军工生产初期的兵工厂,在上梅的岩山后等地建立了五所土枪土炮制造所,集中了一批铁匠铸匠。“这五所兵工厂,开始主要生产马蹄枪、雷火炮、土铳、手雷,以及梭镖、大刀等,随着斗争的发展,兵工厂条件的改善,经过军工人员的努力,先后造了‘老虎箭’、‘挨丝炮’(亦称焦炮)、‘二手雷’等土制武器,实际都是土地雷,大量供应暴动队员使用。这些操作简便、成本低、威力大的土制武器,都是当时发动暴动的主要武器。”(8)黄瑛:《闽北兵工厂》,《闽浙皖赣革命根据地》下,第208-209页。闽北兵工厂的技术条件相对有限,生产的地雷产品主要在地方暴动队中普遍使用,虽然只是土制地雷,却使用简单,威力不低,成本亦不高,所以很受欢迎。
闽浙赣党组织还多次发出指示,不仅要求各级苏维埃政府加紧制造和使用地雷,且列入了生产计划。1932年11月11日通过的《中共赣东北省委关于消灭进攻苏区的白军的布置》写道:“各县各级各组织,必须立即动员充分的置备各种各式武器。如地雷、老虎弓、竹尖、炸弹、野猪炸弹、丝炮、毒箭、火药……等,统通要迅速充分的制备……在装备的时候,不仅是要注意数量,全县几多,某区几多,某街某村几多,并且要严重注意到质量。每样武器,都要确实可以作用。”(9)赣东北省委:《中共赣东北省委关于消灭进攻苏区的白军的布置》(1932年11月11日),《闽浙赣革命根据地史料选编》下,第162页。在此要求各地统一上报需求计划,以保证出厂地雷的数量与质量能满足前线作战的基本需求。
为了粉碎国民党的第四次“围剿”,坚决执行苏维埃中央政府战争紧急动员命令,闽浙赣省苏政府于1932年12月10日号召各级苏维埃政府深入下层进行动员,而且“作战队要实行严格检阅与战斗的演习,特别要加紧制硝,造炸弹、地雷、大炮、土枪、花枪及其他应有的战争准备,每人至少要有几种武器去打击敌人”(10)《坚决执行中央政府战争紧急动员命令——用实际行动纪念广州暴动》(1932年12月10日),《方志敏全集》,第355页。!在此要求作战部队加紧制造地雷,并与其它武器协同使用,最大程度打击敌人。
《闽浙赣省苏维埃政府训令(第六十三号)》指出:“武装村坊要注意多用小地雷、小罐炮,(当然大的炮与地雷也可用)武装每个村坊最低限度要布置五百个小地雷、罐炮(一律用横丝或踏丝)布置在各适当地方,使敌人动一下手,走一步路,都要受到我们的打击——使每一个小地雷、罐炮都能打死一个敌人。武装山头则须注意多用大地雷、大炮,使能大批的消灭敌人。”每个武装起来的村坊平均要布下500个小型地雷,而且最好都能发挥作用,消灭敌人。山头的情势有所不同,故要使用数量更多、威力更大的地雷。训令还要求各级政府工作人员,“要随时发扬自己的创造性,不要过于呆板,死守旧法,一成不变,而必须针对各地的实际情形,估计到敌人对付我们的警觉程度,留心与注意到敌人的弱点,随时随地想出许多打击敌人的新的方法”(11)方志敏、汪金祥、余金德:《闽浙赣省苏维埃政府训令(第六十三号)》(1934年6月1日),《闽浙赣革命根据地史料选编》下,第502页。。看来该训令不仅提出要大面积布雷打击敌人,而且针对敌军的警惕心理与防备措施,各地可以见机行事,并根据具体情况,不断创造出新奇的地雷战术,才能确保“百不失一的打中敌人”。
总之,地雷的制造和使用逐渐趋于正规化、专业化、规模化,地雷战在闽浙赣苏区如火如荼开展起来。正如方志敏所总结的那样,“我们苏维埃政府,目前是处于敌人四面围攻和封锁之中,自己的根据地,又是落在经济落后的农村”,面对不少巨大的困难,“想出许多有效的新方法来解决困难”,其中就有地雷战,这些办法“都不是照抄前例的,而是用前所未有特创的新方法去解决的,表现出苏维埃惊人的创造力量”(12)《我从事革命斗争的略述》(1935年3月),《方志敏全集》,第83-84页。!
地雷战之所以能首先在闽浙赣苏区广泛运用,主要有三个原因。首先,是以方志敏为首的闽浙赣苏区领导人坚持实事求是,发扬了创造精神,坚持一切从实际出发,将马列主义基本原理与本地区的特点相结合。经过不断摸索,总结出地雷战这一特殊的方式,而且对其充满信心、锲而不舍,经过不断完善,最终在战场上发挥了奇效。
其次,是在方志敏的领导下,闽浙赣苏区的经济建设卓有成效,即为大批量制造和使用各式地雷,提供了必要的物质保障。在“二苏”大会上,毛泽东着重对闽浙赣苏区的农业、工业、对外贸易等进行了高度的赞扬,它在不少方面要早于、好于中央苏区。如“一九三三年的农产,在赣南闽西区域,比较一九三二年增加了百分之十五(一成半),而在闽浙赣边区则增加了百分之二十”。“在闽浙赣边区方面,有些当地从来就缺乏的工业,例如造纸、织布、制糖等,现在居然发展起来,并且收得了成效。他们为了解决食盐的缺乏,进行了硝盐的制造。”“我们有计划地组织人民的对外贸易”,“这一工作,闽浙赣边区方面实行得较早,中央区则开始于一九三三年的春季”。“从发展国民经济来增加我们财政的收入,是我们财政政策的基本方针,明显的效验已在闽浙赣边区表现出来,在中央区也已开始表现出来了”(13)《我们的经济政策》(1934年1月),《毛泽东选集》第1卷,第131-134页。。
最后,是获得了闽浙赣苏区广大群众的积极参与和大力支持。在苏区党和政府的积极倡导与充分动员下,群众激发出极大的积极性和创造性,表现出无穷的智慧并迸发出巨大的威力,这正是人民战争的最佳诠释。
方志敏于1933年11月19日在葛源主持召开的“全省群众武装展览会”,陈展了各地群众自制的地雷,期间还进行了地雷试爆演习。从群众中来,再到群众中去,通过类似这次公开集中演示的方式,就在群众中迅速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学习制造、使用地雷的热潮。
闽浙赣苏区几乎全民皆兵,大摆各种地雷战、迷魂阵,在粉碎敌人“围剿”的战斗中,地雷成为了抵御敌人进攻的“不睡觉的哨兵”。在敌人进犯苏区的交通要道、敌据点周围等地埋设大量地雷,让其寸步难行,抑或大大减缓了敌人的进攻步伐。据聂洪钧回忆,“在敌人大举进攻的时候,我们就发动群众到处用地雷、陷坑等阻滞敌人的前进”(14)聂洪钧:《闽浙赣红军和地方武装的几个问题》,《闽浙皖赣革命根据地》下,第90页。。地雷战的广泛应用,使得敌军进犯苏区宛如野牛闯进烈火阵,常常被地雷炸得焦头烂额,惶惶不可终日。
苏区的男女老幼都会造雷和用雷。由于缺乏造雷的硝,群众就用年久的土墙和茅厕土提炼出大量的土硝。造雷可能需要的木头、竹子、石块、破铁、碎瓦等,也都由百姓自行收集,形成了“特别是地雷,群众就地取材,几乎乡乡都搞”(15)汪金祥:《谈赣东北根据地建设》,《闽浙皖赣革命根据地》下,第70页。的热闹场面。
群众性造雷运动迅速结下了丰硕的成果,特别是造出了大量各式各样的地雷。从外壳的材料来区分,可以分为铁雷、锡雷、瓷雷、瓶雷、石雷、竹雷、木雷、水雷等;从使用的方法来区分,又可分为拉雷、挨丝雷、踏发雷、连环雷等。威力最大的地雷,一旦触碰,可以杀敌数十人。
为了更好地发挥地雷在实战中的作用,乡、村还普遍成立了地雷队,由一些使用地雷技术较好的人组成,专门负责埋雷。地雷的大量使用,一方面大大弥补了苏区军民武器不足的缺陷,另一方面充分调动了苏区人民参与对敌作战的积极性、主动性、灵活性,进一步提升了主力红军、游击队和民兵密切配合、协同作战的战斗力,陷敌于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
1932年11月20日,巡视员涂振农在给中共中央的报告中指出:“我们根据这次经验,更发动群众斗争,加强地方的武装,普遍的建筑防御工事,如地雷虎箭石炮丝炮陷坑等,都在要道上经常的布置,敌人部队进到苏区一步,就要受到打击。同时配合着我们的红色游击队,占领阵地截击敌人。结果是敌人这一来到苏区游击的策略,是完全粉碎,而不敢再于轻试了。”(16)涂振农:《涂振农给中共中央的报告》(1932年11月20日),《闽浙皖赣革命根据地》上,第484页。由当地群众组成的地方武装,如红色游击队,综合使用地雷等构建而成的防御工事,让敌人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闽北沿山、崇安、上铅等县的少先队在敌人大举进攻的面前,积极地配合地方红军作战,特别是沿山少先队也不甘示弱,“男女队员还积极的制造各种新式武器——挨丝炮,地雷公,炸弹,石头炮,松树炮等去打击敌人”(17)黎川:《闽北少先队的活跃》,《红色中华》1934年2月22日,第2版。。刘畴西、聂洪钧于1934年6月16日给朱德、周恩来、王稼祥去电,“我主力仍位置于黄滕桥官塘源之线,拟加筑黄滕桥及官塘源之赤色堡垒,配合地雷,短距离突击敌人的继续前进,消灭其封锁计划。在敌未进,我广泛发动群众,以群众地雷经常埋于敌工事据点间隔中间及周围,打击和消耗敌。最近在上横敌人,每日死于我群众地雷之下者,平均总在20以上。各县也一样。”(18)刘畴西、聂洪钧:《刘畴西聂洪钧致朱德周恩来王稼祥电——反击入侵上横之敌》(1934年6月16日),《闽浙皖赣革命根据地》上,第715页。该电汇报了在群众的大力支持下,用地雷战沉重打击了侵犯上横县等地的敌人,平均每日能消灭敌军20人以上。
闽浙赣苏区将地雷战与人民战争有机结合起来,把地雷运用得炉火纯青,使得貌似强大的敌人束手无策。蒋介石在1930年3月签发的《江西清乡报告》中,不得不承认,进入赣东北地区,“军队如入沙漠,无从栖身觅食”(19)方志纯:《方志敏式根据地的回忆与思考》,《闽浙皖赣革命根据地》下,第50页。。李仙洲在《第二十一师驻赣东北的概述》一文写道,在攻下横峰县城后,“每到夜晚红军便在县城周围埋设地雷,所以一到天亮,部队就要先派人到四周扫雷,就此官兵仍有被地雷炸伤”(20)李仙洲:《第二十一师驻赣东北的概述》,《“围剿”边区革命根据地亲历记》编审组编:《“围剿”边区革命根据地亲历记——原国民党将领回忆》,中国文史出版社1996年版,第113页。。闽浙赣苏区地雷战使得国民党胆战心惊、失魂落魄,但又不甘心被动挨打,所以也想尽了各种办法。如在队伍的前面“赶几条牛先走,或拿着几丈长竹子在前面乱打”(21)东亮:《闽浙赣苏区群众的光荣斗争》,《青年实话》1933年5月21日,第2卷第16号。,才敢继续前进。后来,竟然也用地雷来阻止红军的进攻,据王耀武回忆,为了阻截方志敏领导的红十军团北上,他们的“封锁线筑有星罗棋布的大小碉堡,设有木栅、砦柴,埋有触发的地雷及绳拉的手榴弹群”(22)王耀武:《阻截方志敏北上抗日先遣队战役的回忆》,《“围剿”边区革命根据地亲历记——原国民党将领回忆》,第130页。。敌人的这些做法又反被苏区军民一一有效破解。
当然,地雷战并不是每一次都能很好地发挥作用,其主要原因是重视不够或运用不当。如在《中国工农红军闽浙赣军区训令》中写道,“这次横峰县在界石坊尚没有构筑成功的支撑点遭受敌人的袭击,致受损害”,其战术上的失败原因是“横峰县军事部忽视了地雷的作用,没有用地雷把庙湾敌人进攻的主要道路及河沿封锁起来”。军区进而发出指示,重申地雷的重要性,并要求坚决执行以下措施,如“巩固支撑点特别要注意发挥地雷的作用”,“在构筑的时候,就要对于通敌人的要道及死角等地方布置地雷”,“支撑点一经完成,即应将弹药给养搬进支撑点内,特别要准备地雷”。(23)《中国工农红军闽浙赣军区训令》(1934年3月17日),《闽浙皖赣革命根据地》上,第695-697页。
总体上看,地雷战在闽浙赣苏区历次反“围剿”中取得了明显成效。对于第五次反“围剿”,方志敏指出“敌之伤亡,较我多十倍以上,多数为五百队群众的地雷队用地雷打死打□□(24)《赣东北苏维埃创立的历史》(1935年6月19日),《方志敏全集》,第208页。。他还这样高度评价:“为打破敌人五次‘围剿’,上万的工农群众,被动员上火线了。他们组织起工农游击队,他们没有快枪,只有以地雷为杀敌的主要武器。在党的领导督促之下,地雷杀敌,发扬了极大的威力,每天要打死打伤敌人两三百,打得敌人只躲在乌龟壳内,不敢出外一步。”(25)《我从事革命斗争的略述》(1935年3月),《方志敏全集》,第90页。
其实,在正式推广之前,有些地方就已经尝试制造并使用地雷对付敌人了。据杨赞模回忆,1931年春廖磊率部进攻右江革命根据地的东兰、凤山时,“没有与红军主力打过一仗,而红军实行游击战,用地雷炸死我部许多士兵”。另外,“派出的搜索部队,不时还在马路上、隘路间、房屋门口、室内笼箱触发地雷,伤了些人”。(26)杨赞模:《1931年春廖磊率部进犯东兰、凤山的经过》,《“围剿”边区革命根据地亲历记——原国民党将领回忆》,第335页。
又如,1931年10月14日,红一方面军总司令朱德、政委毛泽东发布了《收集攻打土围炮楼经验的训令》,其中提到,为了有效打掉土围子炮楼,可以“挖地洞,打对壕,埋地雷,去爆炸他的围墙,再冲进去,或是用多量火药完全给他炸个干净”(27)朱德、毛泽东:《收集攻打土围炮楼经验的训令》(1931年10月14日),中共江西省委党史研究室等编:《中央革命根据地历史资料文库·军事系统(10)》,中央文献出版社、江西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第926页。。
据中央军委兵工厂厂长吴汉杰回忆,1932年5月,根据上级要求制造地雷的命令,没几天功夫第一批地雷就出厂了。“经检查组试验,一颗20多斤重的地雷,可以把周围3丈远的树木炸断炸伤”(28)吴汉杰:《官田兵工厂》,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编辑委员会编:《后勤工作·回忆史料》第1册,解放军出版社1994年版,第742-743页。。这样的杀伤力着实不错,据统计共造了5000多个地雷。
由上可见,地雷作为一种防御辅助手段已经出现在红军队伍中,只不过,它仅被视为常规武器的一个补充而已。随着闽浙赣苏区开展地雷战的影响越来越大,事实证明这种作战方式比较适合当时军事上处于下风的红军使用,同时赴闽浙赣取经及向中央汇报的越来越多,也开始引起了中共中央和苏维埃中央政府的高度关注。
1933年2月初,中央红军赴闽浙赣苏区参观团刚抵达葛源、横峰、弋阳等地,就受到了当地群众的热烈欢迎与慰问。(29)葛源、横峰、弋阳:《中央红军参观团在闽浙赣受群众热烈欢迎!》,《红色中华》1933年2月13日,第2版。经过三个月的实地考察后,参观团专门刊发通讯予以高度赞扬:“英勇的闽浙赣工农群众,便在沿途都装起土炸弹、丝炮,并在路上挖起陷坑(内面装竹钉子)……弄得敌人,左边碰着丝炮,打死几个,右边又碰着石头炮打伤十几个……这样一来,简直把他的狗胆都吓破了,没命的就跑出苏区去了。其他各种方法尚是很多。总计在去年用丝炮地雷……新式武器打死的敌人,在三千人的数目以上。”(30)东亮:《闽浙赣苏区群众的光荣斗争》,《青年实话》1933年5月21日,第2卷第16号。上述报道非常生动,对闽浙赣苏区褒奖有加,把随处埋设的地雷使敌军无处逃遁的窘境惟妙惟肖地描绘出来。10月4日,中共中央在给闽浙赣省委的信中表扬道:“当着我们还没有充分的新式武器时,那我们亦必须被迫的利用一切旧的武器,刀、梭镖等等(在这方面闽浙赣的劳苦群众有着令人钦佩的伟大的创造力)。”(31)中央:《中央给闽浙赣省委信》,《斗争》1933年10月14日,第30期。由此,中央对闽浙赣群众创造性使用地雷的做法给予肯定。
“二苏”大会上与会代表都在交流各地的斗争经验,闽浙赣苏区代表也详细介绍了地雷战法,“闽浙赣苏区,在粉碎敌人几次‘围剿’中,发明了很多的武器”,由于这些武器绝大多数是群众自己发明的,所以就连妇女小孩也会使用。“最收效的,为拉丝地雷挨丝地雷,踏发地雷,□地雷,石炮,松树炮,铁炮,竹筒炮,手溜〔榴〕弹,老虎弓等。有一次敌人进攻,因爆发一颗,牵连七八十颗,轰射敌人,独留有一个狗营长,带花逃回。所以国民党军阀,只得在闽浙赣省边界周围,增筑炮台,企图困守,不敢踏进一步”(32)王昌期:《闽浙赣代表谈话的片段》,《红色中华》1934年1月13日,第3版。。这样的发言,让特色鲜明的地雷战立即引起了各地代表的极大兴趣,他们无疑会把闽浙赣苏区的宝贵经验带回各自苏区,也就起到了间接传播的作用。
1934年4月24日,中共中央委员会、中央政府人民委员会在《给战地党和苏维埃的指示信》中号召:“要善于利用防御的利器,派遣得力的地方部队模范赤少队去完备必须扼守的赤色支点,利用赣东北苏区的经验,充分使用挨丝炮、拉丝炮等各种各式的地雷,轰炸进攻的敌军。”(33)中共中央委员会、中央政府人民委员会:《中共中央、中央政府人民委员会给战地党和苏维埃的指示信》(1934年4月24日),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编:《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11册,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377页。这就在中央层面明确号召全国各苏区,要借鉴闽浙赣苏区的地雷战术,充分使用各种地雷,以粉碎敌人的军事进攻。
闽浙赣苏区地雷战的经验,受到党中央和毛泽东的重视与赞扬,并在其他根据地推广。不过,地雷战主要是在中央苏区第五次反“围剿”中才得到较为普遍的应用。1934年1月5日,中革军委发布了《关于夜间动作的战术指示》,其中多次提到了地雷的作用。为了及早发现敌人开始进攻,应“不断地保持其接触及安置地雷于敌人运动路上”。为了延缓敌人追击红军的速度,“以使〔用〕于设置障碍物(挖断道路,破坏桥梁,安置地雷)”。(34)项英、王稼祥、彭德怀:《关于夜间动作的战术指示》(1934年1月5日),《项英军事文选》编辑委员会编:《项英军事文选》,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2003年版,第359、361页。
彭德怀、杨尚昆于4月13日专门就“关于在堡垒周围布雷杀敌问题”向朱德发电,鉴于敌我双方的火力相差太大,故提议“各守备基点应迅即纵深的密布地雷预在敌冲锋出发地,及我预定放弃的堡垒布置最大威力的拉发地雷,待敌进集适当兵力于该地带时,即爆炸,发〔并〕乘敌零乱时,实行突击”。特别在“广昌、建宁、千善、石咀、康都须加紧,并在江西收集五万斤硝乐〔砾〕,五天送到”(35)彭德怀、杨尚昆:《彭德怀、杨尚昆关于在堡垒周围布雷杀敌问题向朱德的建议》(1934年4月13日),《中央革命根据地历史资料文库·军事系统(13)》,第3303页。。这样,红三军团准备在以上地区的敌军堡垒附近,悄悄布下大量威力强大的地雷,由于敌人在第一次可能准备不足,故会造成极大杀伤。
朱德发表的《一个支撑点和短促突击的战例》,专门介绍了高虎脑战斗的成功经验。其中指出,“高虎脑及半桥北端高地以及半桥西北鹅形高地,构成了主防御地带,已筑了坚固工事的支撑点四个,并布置了侧防,设置了伪装及伪工事”。特别是,“在支点前,设有外壕及鹿砦两道,并埋有地雷”。因此他得出此役取得胜利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鹿砦障碍物与地雷均起了不少的作用”。(36)朱德:《一个支撑点和短促突击的战例》(1934年8月),《中央革命根据地历史资料文库·军事系统(13)》,第3708、3711页。
在国民党的电文中,也多次提到红军地雷的使用。1934年8月,国民党军在高虎脑、驿前之役中遭受红军的强烈抵抗。汤恩伯给蒋介石发电:“匪占各高地之工事极度强固,飞机炸弹及炮弹多未破坏,工事前面埋有地雷,俟国军接近拉线即爆发。”(37)黄道炫:《张力与限界:中央苏区的革命(1933-1934)》,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2年版,第456页。10月4日上午九时,李延年纵队开始向南山坝发动进攻。“当时云雾甚浓,伪九军团占领该处西北及以西高地,伪二十四师在其后凭高筑垒阵地前埋地雷甚多”,“我第九师被触地雷及枪火伤连长一、排长二,伤亡士兵四五十人”(38)赣粤闽湘鄂剿匪军东路军:《国民党东路军蒋鼎文部与红军在闽赣境内战斗详报》(1934年2-11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第5辑·第1编·军事4》,凤凰出版社1994年版,第281页。。鉴于国民党一贯对己方扩大战果、少报损失,尽量对红军的战斗力与抵抗轻描淡写或故意贬低,所以上述电文足以表明,红军布下的地雷阵在阻止国民党军进攻方面还是起到了相当的迟滞作用,使其不能快速肆意深入苏区,而有所忌惮。
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在以方志敏为首的闽浙赣苏区党和政府的高度重视和大力推动下,广大群众积极投身其中,地雷战这种特殊的游击战法在闽浙赣发挥到了极致并大显神威,既消灭了大量敌人,又保护了本苏区的安全,后经中央重视被推广开来,又对后来的中央革命根据地及其他苏区的反“围剿”斗争起到重要的借鉴作用。更为重要的是,这一宝贵经验被红军保存下来,到了抗日战争期间,在八路军敌后战场更是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到处开花,使日本帝国主义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正如方志敏生前预言的那样:“假使我们与帝国主义开战,我们有了新式的地雷,全国工农群众都发动起来埋地雷杀敌,定可以打得帝国主义的军队无办法。”(39)《我从事革命斗争的略述》(1935年3月),《方志敏全集》,第9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