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泽源
宣传一直是中国共产党动员民众的基本方式之一。全面抗战爆发后,在中华民族面临生死存亡的危难时刻,中共更加深刻地认识到,能否通过宣传等,将千百万民众动员起来,是决定战争胜败的关键。[注]《中央关于目前形势与党的任务的决定》,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1册,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1年版,第324、326页。在这一思想指导下,中共领导的抗日根据地,开展了大量的宣传工作,取得了良好的效果。抗战时期中共的宣传工作,一直是中共党史、抗战史等研究的热点问题。然而,学界考察抗战时期中共宣传方式的研究成果却不多见,[注]有关抗战时期中共宣传方式的研究主要参见张孝芳《抗战时期中共群众动员的组织机制分析——以陕甘宁边区的社会教育运动为例》,《党史研究与教学》2008年第5期;巩瑞波《抗战时期陕甘宁边区的乡选运动》,《党史研究与教学》2011年第4期;韩晓莉《革命与节日——抗战时期山西革命根据地的节日文化建设》,《中共党史研究》2014年第4期;王树荫、马二杰《全面抗战时期〈解放日报〉劳动英雄话语及其功能探析》,《思想教育研究》2017年第1 0期。既有成果也多从宣传方式的某个层面,如组织、话语、仪式等进行单一性的剖析和论证。事实上,广泛深入的宣传工作,离不开特定的话语、组织、环境及行为谋划,其运用和搭配所形成的不同宣传方式,又会深刻影响宣传的效果。
中共领导的晋察冀边区政府成立不久,便开展了民主选举运动,运用多种宣传方式,实现了动员民众、选用人才和巩固民主政权的目的。1939年9月,毛泽东在接受中央社、《扫荡报》、《新民报》记者采访时指出:“例如在华北,已经实行了民主政治。在那里,区长、乡长、保甲长,多是民选的。县长,有些也是民选的了,许多先进的人物和有为的青年,被选出来当县长了。这样的问题,应该提出让大家讨论。”[注]毛泽东:《和中央社、扫荡报、新民报三记者的谈话》,《毛泽东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589页。本文拟以晋察冀边区的选举运动为中心,从话语、组织、环境及行为四个维度,全面考察中共如何在民主选举中对民众开展宣传和动员的,进一步分析这四种宣传方式对运动本身及边区民众产生何种影响。
中国共产党一向重视宣传话语。话语是否具有宣传力和感召力,关键在于它的结构和形式,而话语的表象又取决于接受的对象。不顾对象的宣传工作,很容易犯“对牛弹琴”的错误。在“十人九盲”[注]穆欣:《华北各地的新型教育——冬学》,《国讯》总第295期,1943年,第12页。的晋察冀根据地进行抗日宣传,其话语的选取与建构尤为重要。
通俗易懂是晋察冀边区选举宣传话语最显著的特点。边区曾在1940年度的县选中要求:“必须更加深入民选的宣传教育工作,把边区选举的条例作广泛通俗的解释”,“保证选民完全能够了解选举的每一个原则的具体的问题。”[注]《为县级选举的胜利而斗争》,《抗敌报》1940年8月9日,第1版。边区早在成立初期便在实际工作中注意到宣传话语的通俗化。如1938年11月,边区曾将民主解释为,“就是说老百姓可以说自己想说的话啦,当官的是咱们老百姓自己选举出来的。”[注]《先讲几句》,《抗敌报》1938年11月21日,第4版。1940年初,边区又将民主阐释为,“国家大事,也就是老百姓的事情。老百姓的事情照着大多数老百姓的意思办,当然是再好也没有的事。这是一。其次给大家办公事的人,大家凭信谁叫谁做,人家看谁干得了谁去干。这也是一定的道理,民主就是这个意思:老百姓对国家大事多加意见,老百姓选举行政机关的负责人员。”[注]《选举村民代表须知》,《抗敌报》1940年2月9日,第4版。此外,边区机关报《抗敌报》还对“选举”“宪政”“民主政权”等专有词汇作了大众化的阐释。
曾有人质疑这种通俗化的阐释,反对把“民主”解释为“就是要大家都吃饱肚子”,“这样通俗法是歪曲了原义,不但不能得到预期的效果,而且有得到反作用的危险”。针对这种质疑,边区政府指出:“这个口号的宣传,完全正确而且必要的。”[注]《“民主”应当怎样解释?》,《晋察冀日报》1943年9月8日,第4版。可见,在知识贫瘠、物资极度匮乏的晋察冀边区,通过群众语言,道出他们对现实生活的期盼,无疑是最直接、最具鼓动性的宣传动员方式。
为了使宣传直抵群众所思所想,并密切联系斗争现实,边区还十分注意话语的具体化问题。“‘民主’不是空洞的抽象的东西,在一定阶段有它一定的具体内容”,“三大要务(战争、生产、教育)中没有一样不与民主发生密切的关联。也可以说它是各抗日根据地当前民主问题的具体化。”[注]《抗日根据地当前的三大要务中为什么没提民主?》,《晋察冀日报》1943年4月12日,第4版。在边区,实现“抽象”的民主具体化的主要方式,就是使选举运动服务于各项实际工作。如曲阳在县选中规定:“一定要与其他工作密切联系起来,如优抗、生产救灾、对敌斗争等。”[注]《县选风光》,《晋察冀日报》1943年8月7日,第4版。这在选举人的竞选纲领中表现得更为突出。如易县七区某村竞选人在演讲中提出:“如果选举我当村长副,我一定要执行合理负担,减租减息,并且服从上级的领导”。[注]《易县妇女热烈竞选 阜平十三区村选完成》,《抗敌报》1940年3月11日,第1版。某村妇女在当选村长后向群众保证:“你们大家伙儿选上俺,俺就努力的办吧!不过,今后大家伙儿都得认真办事,可不能把公事马虎,就是被选的委员和代表一样,要负起责任”。[注]《村选举在晋察冀边区(延安通讯)——掀起民主运动的浪潮》,《上海妇女》第3卷第20期,1939年,第9页。具体化的选举话语,反映了边区通过选举运动所要达到的目的和民众的现实需求,有助于增强对民众的吸引力和感召力。
选举运动的直接目的是选择政府的管理者,考虑到民众逻辑思维能力较弱的特点,边区在宣传选举原则时,运用了直接的描述语言。如边区提出:“我们挑什么样的人当村长呢?第一,要挑那对抗日救国特别卖力气的人当村长”,“第二,要挑那我们平常信得着的人当村长”,“第三,要选那给我们大家伙儿干事情的人当村长”。[注]《为啥要挑村长?挑谁做村长?》,《抗敌报》1939年1月26日,第4版。经过宣传,选举村长便从一道抽象、复杂,没有备选项的“填空题”,变成了具体、直接与具有明显选择倾向的“选择题”。反观全面抗战前的阎锡山政权,对于“选举谁”的宣传便抽象繁琐了许多:“这村长副,是为大家办事的人。若是选出好人,大家就得益不浅。若是不好,受害更大。千万不可照从前推乡约里保的那法子奉行故事。凡品行不好,学问也无,就不要选他。要择公正聪敏、有学问、有道德、热心办事的。把他举出来,与你们任事,于你们的好处就多了。”[注]阎锡山:《人民须知》,山西六政考核处,1928年,第35页。
经过直接形象刻画,边区民众在选举时,“把一村子的人,都想遍了,比过了,我知道谁好,谁更好,今年我要选的人,一定要比去年选的还要好,他是不投降,不反共,抗日积极,工作认真,做事真有本领的人。”[注]李长工:《把村选办得更好》,《抗敌报》1941年2月8日,第4版.
增强话语对民众的感召力,不仅要采用通俗具体的话语形式,还要借助大众喜闻乐见的传播方式。心理学在以群体为分析对象时强调:“最能灵活反映人物形象的戏剧表演,总是对群体有巨大的影响。”[注][法]勒庞著,冯克利译:《乌合之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88页。对此,边区要求宣传工作“应该而且必须更广泛地利用一切可能利用的方式和文化武器,如口头宣传,戏剧,诗歌,小说,唱本,鼓辞,连环图画等”。[注]《宣传工作的当前任务》,《抗敌报》1938年12月4日,第1版。具体到选举运动,边区亦要求“动员一切教育机关、宣传组织、报纸、刊物、剧团等等,深入民间,进行广泛深入的政治动员与民主教育,使广大群众认识村区选举的重大意义”。[注]英明:《热烈的进行区村选举 广泛开展民主运动》,《抗敌报》1940年2月8日,第1版。
边区文艺界积极响应这一号召,于1940年初提出“文艺工作者积极参加宪政运动宣传,戏剧工作者创作演出大量宪政运动的节目。”随后,华北联大文工团创作了快板剧《选村长》及大量以选举为主题的歌曲。[注]晋察冀革命文化史料征集写作组编:《晋察冀革命文化艺术大事记》,花山文艺出版社1998年版,第52、56页。除了专业剧团,各地还发动群众,采用多种艺术形式开展选举宣传活动。如行唐县委县政府组织专职干部下乡,发动师生利用集日上街游行,“以敲锣打鼓、唱歌、演讲、写标语等形式向群众宣传民主的内容和意义,掀起选举高潮。演唱的歌曲有《宪政是什么》《大家选举要慎重》《我们实行宪政》《为聂司令员竞选参议员》等。”[注]晋察冀革命文化史料征集写作组编:《晋察冀革命文化艺术大事记》,第54页。上北庄则组织业余戏剧社、啦啦队、宣传队等,“天天上午街头上老先生老太太们的耳畔会有小先生给他们讲话,会场上的宪政歌声,口号声,啦啦队作得更加活跃,晚上清朗的月光下,八十来个妇女、壮年、青年和儿童踏着锣鼓声,兴奋地演习秧歌舞”[注]杨巍:《行唐上北庄的民选》,《抗敌报》1940年8月9日,第1版。。此外,边区还传诵着有关选举的街头诗:“‘不选地主!’‘不选动摇分子!’‘不选二流子懒汉!’农民们发出自豪的声音宣布:‘谁抗日最坚决,选他当村长!’”[注]魏巍:《晋察冀诗抄》,中国青年出版社1984年版,第310页。
抗战时期,组织建设能否做到人员齐备、坚强有力与深入群众,是关乎选举宣传成效的重要因素。为此,边区一方面要求各级行政机关成立选举委员会,加强对选举运动的指导,另一方面则充分利用群众团体的动员力量,特别是发挥好少年儿童的宣传热情,使选举宣传深入到边区的每一个角落。
首先是成立专门的宣传组织。为进一步加强对选举工作的领导,1940年6月,边区颁布了《晋察冀边区暂行选举条例》,提出“边区参议员、县议员、区代表之选举由各级选举委员会办理之”,并规定了从边区到村各级选举委员会的基本组织框架。《条例》颁布不久,晋察冀边区选举委员会成立,内设总务、组织、宣传与研究四部。[注]《一千二百万人民仰望着 边区选举委员会成立》,《抗敌报》1940年7月3日,第1版。其成员多由政府、群众团体及士绅名流组成,个别地区的驻扎部队与企事业单位也参与其中。如冀西二专区选举委员会由“二专署、工会、农会、妇救会、青救会、牺盟会、人民武装自卫队区队部、边区银行第×分行、新中国报社、第二中学及当地开明士绅”等12个单位共同组成。[注]《冀西第二专区 成立选举委员会》,《抗敌报》1940年6月27日,第1版。其后,各地政府均按《条例》要求,仿照边区选举委员会的组织架构成立了选举机关。
为克服边区行政资源分布不均衡所导致的选举运动发展不平衡问题,各选举委员会还成立突击队、检查团等临时组织,督促检查选举运动。如冀西二专区选举委员会成立后,“组织三组突击队,分赴繁峙、浑源、广灵推动各该县区选委会及一切选举工作。开始选举时,该突击队即在各地帮助并检查选举事宜。”[注]《冀西第二专区 成立选举委员会》,《抗敌报》1940年6月27日,第1版。再者,为充分调动各选举委员会的工作积极性,掀起群众选举热潮,边区还鼓励各选举委员会之间进行挑战竞赛与模范评比活动。选举竞赛普遍出现在各相同行政级别的选举委员会之间,如在县选中,曲阳第十分会曾向其他分会提出包括“(一)在县选中,区村干部保证对选举组织等条例及民主建设的文件学习熟悉。(二)选举工作争取在本月二十八号完成,总结各种数字,并保证精确齐全。(三)全区参加选举之公民要在百分之九十以上”在内的选举竞赛要求。[注]王炜:《县选风光》,《晋察冀日报》1943年8月7日,第1版。为了激励各地积极参与竞赛运动,边区还制定了奖励方案。如曲阳提出“准备建立模范区一个,奖免费中心小学一个,模范村每区一个,共十三个,每村奖大洋五十元,组织乡村剧团。”[注]《展开热烈的区级选举》,《抗敌报》1940年7月12日,第1版。
其次是依靠群众团体宣传。在边区的选举宣传队伍中,农会、妇救会、青年团、儿童团等各类群众团体也是宣传的主体。1940年前及当年的边区选举运动证明,单纯依赖行政指令和选举委员会,即“只是从行政系统方面,自上而下的动员,政行方式多于教育和说服”,并不能很好地向民众深入宣传动员。因此,各地“必须在各群众团体和人民武装中进行组织的动员工作”。[注]《加紧边区县级选举运动》,《抗敌报》1940年8月15日,第1版。由于晋察冀根据地高擎抗日大旗,相继出台了减租减息、合理负担等一系列利民惠民政策,给予民众自由民主权利,各群众团体如雨后春笋般蓬勃发展。如农会会员“在成立之后很短时期中,统计已达五十七万以上,其他群众团体的会员,也都占有很大的数目。”[注]聂荣臻:《抗日模范根据地晋察冀边区》,八路军军政杂志社1939年版,第19页。到1939年7月,工、农、妇、青等团体,共拥有会员百余万(冀中除外)。[注]《抗战二年来 晋察冀边区的群运概况——为纪念‘七七’而作》,《抗敌报》1939年7月7日,第4版。群众团体的庞大基数及其与人民的紧密联系,为边区组织群众团体开展选举动员工作奠定了基础。
边区有关选举的规定和群众团体的利益是群众团体积极参与宣传动员的内在动因。边区1940年颁布的县选大纲要求,相当部分的候选人名额由各群众团体提出,即“各职业团体,和有一定数量名额之救亡组织,可以提候选名单。”而在国民大会代表的选举中,更是规定了各群众团体的具体选举名额:“工会五人,农会五人,妇女五人,青年四人,学生三人”。[注]《中国共产党晋察冀边区党委关于实现边区民主新建设的宣传大纲》,《抗敌报》1940年7月10日,第4版。再者,边区党委也有意让部分群团干部参与政府管理,要求“应有计划的培养当地群众中有威信的干部成为群众的领袖。”[注]彭真:《在中共中央北方分局会议上关于巩固党的结论》,《晋察冀抗日根据地》史料丛书编审委员会、中央档案馆编:《晋察冀抗日根据地》第一册(文献选编 下),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89年版,第482页。同时,联系日常生活和现实斗争,再加上宣传动员工作中的极力渲染,民众已经普遍认识到本团体领袖当选的好处与优势。如“农会会员都深信着,农会会员当了村长,最能替大伙儿做事的。同样,妇救会也在讨论着:妇救会会员做了村长,也能和男人一样的勇敢、积极、负责”。[注]刘利珊:《选举村长》,《抗敌报》1940年3月3日,第1版。彭真也发现,经过民主宣传,工人和贫农已经深刻认识到推举本团体会员的意义,“在村中他们极不愿意让票与中间分子,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让自己的领袖落选。”[注]彭真:《关于晋察冀边区党的工作和具体政策报告》,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1年版,第44页。甚至为保证本团体会员的当选,各团体还制定了竞选目标。如边区第三次农民代表大会提出:“保证会员要被选为县长两个,区长十个至三十个,区村代表会员占百分之五十以上,县议会边区参议会占百分之三十以上”。[注]《边农三代大会胜利闭幕》,《抗敌报》1940年7月1日,第1版。经过群众团体内部的选举动员后,边区初创时“民众对于政权的淡漠态度至今还没有彻底的改变”[注]《晋察冀边区行政委员会关于村选举的指示信》,《晋察冀抗日根据地》史料丛书编审委员会、中央档案馆编:《晋察冀抗日根据地》第一册(文献选编 上),第219页。的状况已经有所转变。1939年的选举结果显示,大量群团会员当选村干部,即“村政权当选者农会占二分之一,工会共十七名,妇救共十六人;村委员者农会占二分之一,工会二七〇,妇救一五三一名,县区服务者妇救二十一人,村代表者一般都很普遍。”[注]《抗战二年来 晋察冀边区的群运概况——为纪念‘七七’而作》,《抗敌报》1939年7月7日,第4版。这表明经过宣传动员,群众团体的参选热情很快便被点燃。
除了内部动员,群众团体还组建了庞大的选举宣传队伍,对边区民众进行广泛深入的动员。如“北岳区各县区先后成立了选举委员会,各级妇救会紧密配合,办了不同形式的流动短训班和大型宣传队,分赴农村大张旗鼓地宣传边区行政委员会颁布的‘三个条例’和‘选举须知’,仅唐县就组织了16000人的宣传队,其中大部分是青年妇女和儿童”。[注]《踊跃参政 管理国家大事》,晋察冀边区北岳区妇女抗日斗争史料编辑组编:《烽火巾帼》,中国妇女出版社1990年版,第81页。在利用群众团体动员民众方面,边区尤其重视发挥青年儿童的先进作用。首先,边区对各类学校做出明确的宣传要求:“所有各地的小学教师、民众学校教师、大中高校学生、部队政治机关及政权群众工作人员都应该成为宪政教育推行的教师”。[注]《实施宪政与争取时局好转——彭真理事长》,《抗敌报》1940年5月28日,第1版。个别学校甚至保证,要在学校附近的村庄进行广泛的宣传组织工作,并帮助村庄普遍建立宪政促进会和研究会等。[注]《号召边区促宪的竞赛》,《抗敌报》1940年6月7日,第2版。其次,边区号召儿童团员要实行家庭动员,“保证自己家里的人参加选举”。[注]《为县级选举的胜利而斗争》,《抗敌报》1940年8月9日,第1版。再次,根据地通过青年、儿童,把选举宣传工作延伸到了边区的每一个区域。如四专区开展小学生拜门教育,并指出“这是一种更深入的政治动员,特别教育了落后的男女老人。”[注]《我们埋下去的基石——记四专区的区选》,《抗敌报》1940年8月17日,第1版。孟县五区甚至要求儿童把守井口进行宣传,“等打水人明白了才允许他打水。”[注]《孟县第五区区选工作总结》,《抗敌报》1940年8月11日,第4版。边区通过群众团体进行选举宣传所达到的广度和深度可见一斑。
“现代国家的民众是通过参与仪式来认同那些更大的政治势力的,因为这些政治势力只能借助象征形式得以表现出来。”[注][美]大卫·科上泽著,王海州译:《仪式、政治与权力》,江苏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第2页。在选举运动中,边区也特意使用标语、布告等象征物,营造宣传空间,进而潜移默化地影响民众的价值观念,培养其集体精神。
张贴标语、布告是中共常用的宣传方式。边区在进行选举宣传时,特意使用了色彩光鲜的标语和布告,以吸引民众注意。“在进行村选的时候贴满了红红绿绿的标语。上面写着‘选举真正的代表’,‘选举认真办事,不怕困难的前进分子作村长’,‘选举代表群众利益的村长’……一类的语句。”[注]李公朴:《华北敌后—晋察冀》,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79年版,第91页。除了竞选口号,候选人的名字也出现在标语上,并张贴于人们经常行走的主要路口,“在通街要口贴上竞选人的名字也很起作用,但必须用大字。”[注]张帆:《阜平城、三官庙试选经验点滴》,《抗敌报》1943年8月2日,第1版。为尽可能扩大宣传范围,边区甚至要求各家贴上两条选举标语,“许多村庄在选举时,更家家户户贴满了新鲜生动的宪政对联”。边区的标语不仅以张贴的方式展示给大众,还出现在游行队伍和文艺表演中,如“定北县在区选时好多百姓抬着装饰得美丽隆重的竞选牌,吹吹打打闹玩艺、扭秧歌,进行竞选”。[注]赵纲:《区选工作在四专区》,《抗敌报》1940年8月1日,第1版。根据当时的边区照片,在选举现场,竞选者手持的竞选标语,已经成为他们争取选票的主要工具。“左侧白胡子老汉蹲坐姿势,手举‘李一之’竞选标牌;右侧年轻小伙半蹲着,手举‘杨祥’竞选标牌。竞选标语糊在两根竹竿上,条件简陋但不妨碍标语中传达出来的强烈感情”,“这一老一少一来一往、相互较劲、互不服气,将竞选气氛推向高潮”。[注]杨健:《政治、宣传与摄影—以〈晋察冀画报〉为中心的考察》,复旦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4年,第114页。
布告是边区通过张贴榜单,公开告知选举人和被选举人的基本方式。边区曾在《关于民国三十一年度村选及村政权的指示》中规定:“公民登记按条例执行,不能剥夺任何公民的政治权力,在本边区的各民族(外国人)合于公民条件者,一律给予选票权,准予登记,准予候选。公民登记后,一律榜示周知。”[注]《关于民国三十一年度村选及村政权的指示》,《晋察冀日报》1942年3月7日,第1版。为统一榜单样式,“榜由县统一分发(视公民数多少决定发给纸张数)”,为了增添榜单的神圣性,“榜的边线镶红绿纸条,式样力求庄重美观。”在姓名顺序上,“竞选人在首位,经宣传动员自动登记者,写在正次位,遗补及后登记和取消公民资格者占末位。”[注]石屋:《完县以整风的精神布置县选》,《晋察冀日报》1943年7月31日,第4版。由此观之,竞选榜单的作用并不限于布告,而是对民众公民身份的自觉认知。这还体现于边区要求各地,“发动人民看公民榜,使群众自己认识到不上榜的人是极大的耻辱”,[注]张帆:《阜平城、三官庙试选经验点滴》,《抗敌报》1943年8月2日,第4版。如“××徒刑期满回村,看见公民榜上没有他的名字,大大着急,找到村长问明后,急忙又跑到县司法处拿回徒刑期满证,高兴的参加了选举。”[注]《北岳区县选顺利完成》,《晋察冀日报》1943年8月20日,第1版。在边区,选举布告发挥着重要的身份认同作用,布告上名字的有无及排序,间接向边区民众公示:谁是否支持抗日民主政权及支持程度。这无疑对动员民众参加选举运动,巩固边区政权和孤立消极破坏分子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选举会场的布置也十分隆重和有序。边区选举会场,除了少数游击区为躲避日伪干扰,在树林里或夜间召开选举大会外,一般选址在村中的开阔广场上,并于白天开会。广场上悬挂着国旗,四周还点缀着“美丽活泼的标语漫画小旗”。多数村庄还会在广场上临时搭建起选举棚,如行唐上北庄会场,“在群众的共同努力之下架起可容三百人的席棚”。[注]杨巍:《行唐上北庄的民选》,《抗敌报》1940年8月9日,第1版。在选举棚的一侧,放置着一排桌椅,是为选举台。在选举台的顶上拉着写有“‘区代表选举大会’”的横幅,两边则竖挂着‘建设边区新民主主义的政治,发扬大众的民主主义的作风’”的条幅。[注]张帆:《光荣的一日—完县北神南选举特写》,《抗敌报》1940年8月9日,第4版。席棚下,村民们还用翠柏、标语、伟人像、红旗等装饰会场。[注]杨巍:《行唐上北庄的民选》,《抗敌报》1940年8月9日,第1版。从当时拍摄的照片可见,张贴在选举台正中央的画像,不仅有孙中山、蒋介石,还有毛泽东、朱德和聂荣臻等,在画像下方悬挂着“民主之光”“人民救星”“民主实现”等红底金字的锦旗。[注]石志民主编:《晋察冀画报文献全集》卷1,中国摄影出版社2015年版,第74、75页。为进一步营造选举会场的隆重气氛,边区还要求民众穿新衣裳参加运动。尤其是村选多在正月举办,有条件的群众都会穿上新年刚置办的新装,“全乡无论男女老少都是换上新的衣裳,每一个选民都佩带着红花。”[注]李公朴:《华北敌后——晋察冀》,第91页。而在北岳区选举时,“年轻姑娘、刚过门的媳妇、临产的孕妇、卧病多年的老太太,都穿上了节日服装,成群结队进入选举会场”。[注]《踊跃参政 管理国家大事》,晋察冀边区北岳区妇女抗日斗争史料编辑组编:《烽火巾帼》,第82页。选举结束后,会场上还会举办盛大的庆祝演出,“人们都把这一天看作一个盛大的节日,这是晋察冀人民的大典。”[注]李公朴:《华北敌后——晋察冀》,第92页。
除了隆重盛大的特点,选举会场还呈现出井然有序的一面。如果说活跃的氛围象征着民主,那么有序则映射着集中,而中共的民主理论与实践中,“民主”总是和“集中”相伴而行的,这也反映在会场的布置中。一方面,边区对选举会场布置有统一的安排,主要包括检票处、唱票处、收票处、投票检查处、票箱、写票处、选民落座处及参观处的具体摆放位置。另一方面,则集中表现在选民的座次方面。群众的座位在不同级别的选举中略有不同。在选举前的小组讨论中,村民围坐成一个圈,村民代表坐于中间;在正式选举时,村民则一排排地坐于选举台下;除最高级别的边区参议会外,选民没有座位,只能坐于地面。[注]石志民主编:《晋察冀画报文献全集》卷1,第74、124页。再者,选举大会的座次也有严格要求:“一般是一个闾坐在一起,他们自己再分小组坐”,“有些地方,还在各闾组分界的地方,插上小旗子,上面写明第几闾组。”[注]兆休:《冀中民主选举的几点经验》,《晋察冀日报》1941年2月4日,第4版。而据周而复观察,在人口相对冀中要稀疏不少的冀西地区,选民则按照群众团体依次排列。首先进场的是自卫队,他们“掮着绿缨枪,四个人一排,向会场走来,他们到会场的中间,停止了,很整齐地排成了一个长方的队形,坐了下来。接着是儿童团、妇女自卫队、青抗先、老头队等都排着队来了,把场子填得满满的,儿童团坐在最前面。”[注]周而复:《解放区晋察冀行》,中国青年出版社2012年版,第53页。会场的有序布置、选民的整齐落座,不仅营造了选举的气氛,而且向民众昭示着民主、集中与统一。
让边区民众通过登记、投票及庆祝等活动,切实参与到选举中来,并行使选举与监督权利,是一种更直接、深刻的宣传教育方式。
首先是公正公开的选举程序。边区公民正式行使选举权利,应从选民登记开始。登记通常在选举宣传阶段便已开始,各地规定登记时间为5天至10天不等。公民登记要求一律使用真实姓名。由此,许多妇女获得了“使用自己姓名的权利,有的妇女还请妇救会起了满意的名字登在选民册上”。[注]《踊跃参政 管理国家大事》,晋察冀边区北岳区妇女抗日斗争史料编辑组编:《烽火巾帼》,第81—82页。公民登记后,边区特意要求“由选委会发一‘参选证’,(用纸条写‘参选证’上编号盖章)”,从而“在精神上心理上,刺激选举人。以示选举之郑重。”[注]石屋:《完县以整风的精神布置县选》,《晋察冀日报》1943年7月31日,第4版。
选民登记完成后,选举大会便正式开幕。大会议程分为行政负责人作上一年度报告,介绍竞选人,竞选人发表政纲,点票、发票、写票、取票、唱票,宣布选举结果,向当选人表示祝贺,由当选人发布下一年度工作计划及庆祝几大环节。任一环节均须民众在场,并有权使用自己的民主权利,以示公开公正。行政负责人作选举报告后,民众有权提出质疑,并要求负责人进行讲解,大会上“各种不同的意见,从各方面毫无拘束地发表出来。”[注]周而复:《解放区晋察冀行》,第54页。在发票、写票等环节,边区为了保证选票的正当性,要求“村代表会代表以公民小组为单位于村民大会用票选举之,村公所人员于村代表会用票选举之。选票一律盖村公所图记,以防假冒。”[注]《关于民国三十一年度村选及村政权的指示》,《晋察冀日报》1942年3月7日,第4版。 据观察一张留传下来的晋察冀边区县议会议员选举票,选票为一分为三折的纸,折叠后,可完全遮挡填写内容。选票正面盖有红印,并写明“县议会议员选举票”,背面则写有“被选举人”,“住址职业”,“此选票人不得自书姓名只准书被选举人姓名”及填名框。领票时,领票人要在公民簿上按指印或盖章。在填写选票时,针对边区文盲较多,很多群众无法正确填写被选举人姓名的情况,大会专门安排了代笔人,并规定不得找规定之外的人写票,也不许互相议论,“人们一个一个的走到桌前,把头挨近到代笔人的耳边,小声小气的,才把自己要选的人说出来,有的还先向四面看看。”[注]《一个模范的选举》,《抗敌报》1940年8月7日,第4版。在全体选举人逐次完成投票后,检票员首先核对票数,无误后,便在群众的注视下统计选票。为了公开选举全过程,发挥民众的监督作用,边区要求必须在群众面前开票,如果“不在群众面前开票,我们觉得这样不能充分发扬民主,不能提高公民对选举的责任心和期望,不能提高区代表对选民群众的负责心,使他认识自己今后的严重任务,不能真正的深刻的认识这次选举的重要意义。”[注]《阜平两个村的民选》,《抗敌报》1940年7月20日,第1版。
其次是热烈而活跃的庆祝活动。正式公布选举结果后,当选的干部将走上选举台,接受群众的祝贺,祝贺品不仅有常见的鲜花,还有各类具有象征意义的礼品。如易县区选公布结果后,“一位老婆婆送给区长四两重的馒头三个,她讲道:‘我送馒头是希望区长埋头苦干……为什么送三个?是叫他实行革命的三民主义!’另一个老妇更拿着她亲手做的鞋说:‘我送区长双鞋,就是让区长不妥协!永远坚持工作!’”[注]张帆:《人民不会使用民主吗?》,《抗敌报》1940年8月13日,第1版。唐县县选完成后,“有三位代表登台向陈舜玉献礼:一位捧着一个钢球,希望新县长把人民团结得象钢球一样坚强牢固;一位拿着一根针、一团线,希望新县长为各阶层穿针引线,团结抗日,巩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一位拿着一面镜子,希望新县长办事象镜子一样廉洁清正。”[注]《边区第一位女县长——陈舜玉》,晋察冀边区北岳区妇女抗日斗争史料编辑组编:《烽火巾帼》,第221页。每一件祝贺礼物,都蕴含着边区民众对民主政权及当选人的真诚期盼。当选人在此起彼伏的祝贺声中接受礼物的同时,其政府管理者的形象也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得到了认同。
选举结束后,个别地区还组织有群众参与的游行和文艺庆祝活动。如完县北神南区区选结束后,“三位新当选的区代表骑着三匹雄壮高大的日本洋马在前头走着,后面千百人的呼喊像一个声音似的:‘我们还要选举抗日的好县长!’”[注]张帆:《光荣的一日——完县北神南选举特写》,《抗敌报》1940年8月9日,第4版。游行活动不仅增强了运动气氛,而且扩大了选举活动的影响力。晚饭后,边区民众将再次聚集到选举会场观赏文艺晚会。当地儿童剧团、青年剧团及妇女剧团共同“出演了庆祝人民胜利的戏剧,一直到午夜,人们才踏着朦胧的月色离开会场”。深入参与选举运动,不仅使边区民众充分运用了各项民主权利,同时还形塑着边区的“集体精神”。“如果人们在运动中投入颇多,那么他们必有一种团结一致的情感和共同努力的参与感。”对原本无序、散漫与缺少团结意识的华北民众,灌输听从指挥、团结抗日等集体精神,无疑是中共所希冀的,而“‘参与正式的仪式行为’”正是创造与培育集体精神的主要方式。[注][美]大卫·科上泽著,王海州译:《仪式、政治与权力》,第83—84页。
在晋察冀民主政权建立前,当地民众对民主选举的关注和参与度微乎其微。据杜赞奇观察,在国民政府1929年统一北方并重建间邻组织之前,乡村政权职位“一般情况下是父子相承,如果缺嗣,则由董事们从宗族另选一人充任。这种选充方式在北方各村甚为普遍,它说明尽管村政体以宗族为基础,但政治代表并不是由全族选举的,而是由各族经营派定的。”[注][美]杜赞奇著,王福明译:《文化、权力与国家 1900—1942年的华北农村》,江苏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82页。而南京国民政府统一全国后,尽管形式上动员民众参加选举,但普通民众对于民主选举的漠视并未得到改观。“一般老百姓即‘下层’群众则对当干部不感兴趣,认为谁干都一样。而游手好闲或能说会道的人想当又当不上,若要榜上有名,必须依附于村中某股政治势力并受其利用与操纵。如果上层愿意干预选举,力图主宰地方政治,这在当时的农村是易如反掌的事。”[注]魏宏运:《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冀东农村社会调查与研究》,天津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92页。全面抗战爆发后,尽管中共建立的民主政权赋予了民众从未有过的民主选举权利,但民众的参与度仍然不高。一方面,这归因于在原政权组织架构下,村长事务过于繁重,“因此,当选而坚辞、就职而叫苦的村长,到处皆是”。[注]《晋察冀边区行政委员会关于村选举的指示信》,《晋察冀抗日根据地》史料丛书编审委员会、中央档案馆编:《晋察冀抗日根据地》第一册(文献选编 上),第219页。另一方面,在战争年代担任村干部,面临重重困难甚至生命危险。边区成立五周年时,“据已知的有三千七、八百区以上的干部光荣的牺牲或被捕了,有数千村干部光荣的牺牲了。”[注]宋邵文:《关于晋察冀边区的政权建设和经济建设》,《晋察冀抗日根据地》史料丛书编审委员会、中央档案馆编:《晋察冀抗日根据地》第一册(文献选编 下),第759页。因此,多数村民在稍作权衡后,多不愿竞选村长,甚至出现了“推选的时候,很怕自己当选,运动别人,推选老实受欺的人‘拿大头’。或者故意推选所谓顶事的顽固分子搪塞公事”等情况,[注]《对村选举的意见》,《抗敌报》1939年1月28日,第4版。这势必严重降低政权的行政力,“村政权之脆弱无力,不足以适应战斗环境,担当战斗任务,在二十七年最末一次的粉碎敌人围攻中,暴露的最为明显。”[注]《晋察冀边区行政委员会关于村选举的指示信》,《晋察冀抗日根据地》史料丛书编审委员会、中央档案馆编:《晋察冀抗日根据地》第一册(文献选编 上),第219页。
中共通过阶级斗争,集中力量“打破旧的地主阶级专政”,[注]彭真:《关于晋察冀边区党的工作和具体政策报告》,第50页。再经过深入的宣传动员,民众已经充分发动起来,并投入到选举运动之中。同时,地主阶级等旧势力也绝非甘心放弃参选权利。在中共出台的选举制度中,只要不当汉奸、不反对共产党,地主也有竞选资格。因此,“很多地主在普选准备过程中,极力表示开明,甚至临时举办慈善公益事业(如赈济贫困,捐款修渠、修堤、办学等),并极力表示与区村干部接近,表示要为民主、为人民牺牲奋斗,以收买人心,缓和其平日所造成的与群众的恶感”,甚至通过各种方式“使工农领袖当场出丑,或公开或秘密地攻击工农群众领袖平日某些不检行为,使之落选。”一些地方选举结果表明,地主势力在选举运动中的造势,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特别是在贯彻落实“三三制”的初期,“有些地方村政权中,共产党员还不足三分之一,甚至个别的县份只有十分之一。”[注]《彻底实现三三制 是今年村选的中心任务》,《晋察冀日报》1942年3月27日,第1版。中共在选举运动中,关于宣传方式的选用和适时调整,确实对民众在运动中的地位与选举结果产生了相当大的影响。
边区宣传话语的通俗化取向,实现了民众从选举缺位向直接参选的转变。晋察冀边区建立前,当地民众文化水平极低,“除了少数地主、官吏、商人以外几乎没有人识字。文盲几乎达百分之九十五左右。在文化上,这是地球上最黑暗的一个角落”,[注][美]埃德加·斯诺著,董乐山译:《西行漫记》,读书·生活·新知三联书店1979年版,第210页。民众几无政治参与意识,且对“选举这一政治概念模糊不清。何况他们大多不识字,选票还得请人代写,选后问其所选系何人,他们瞠目不知所答。”[注]魏宏运:《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冀东农村社会调查与研究》,第92—93页。旧政权繁文缛节似的宣传,实际上屏蔽了普通民众的信息接收渠道,而中共对民主政治核心概念的通俗化解释,无疑深化了民众对于选举运动的认识与理解,使民众认识到行使民主权利的重要性,并促使其积极参与选举运动。据统计,边区在1938年的村选中,“选民仅占公民百分之四十到五十,而二十九年大选中,选民与公民之比平均达百分之七十以上,中心地区之县达百分之九十以上,平山十五区达百分之九十九,灵寿七区百分之九十七。”[注]宋邵文:《关于晋察冀边区的政权建设和经济建设》,《晋察冀抗日根据地》史料丛书编审委员会、中央档案馆编:《晋察冀抗日根据地》第一册(文献选编 下),第757页。
边区宣传方式的政治化营造,达到了选人用人目的。“一切革命的根本问题是国家政权问题”,考察抗战时期中共领导下的选举运动,“不能忽视无产阶级政党对革命的领导权。”[注]王建华:《改造民主:抗战时期‘三三制’选举的革命面像》,《南京社会科学》2010年第10期。因此,中共采取的选举宣传方式,在政治上突出了党的象征元素。如中共掌握了选举话语的解释权,选举组织也统一在党的领导下,选举活动彰显党的公正、公开、平等形象及价值观等。最终,种种合力使“基本群众无论如何不愿让票予中间分子,结果在某些地区,党员虽投票选举中间分子,而所有群众却几乎全部投了党员的票。”[注]彭真:《关于晋察冀边区党的工作和具体政策报告》,第50页。
诚如晋察冀边区在1942年发布的村选指示中所指出的:“民主是一个长期的大的斗争,我们要在这一民主斗争的学校里很好的学习。”[注]《晋察冀边区行政委员会关于民国三十一年度村选及村政机构的指示》,《晋察冀日报》1942年3月7日,第4版。虽然边区的民主选举尚处在实践的起步阶段,中共在选举宣传中不免也存在一些偏差,如选举宣传话语的过度通俗化,以及未把知识分子作为重点动员对象,导致“以文化水平来看,文化水平越高的积极性似乎越差”,[注]彭真:《关于晋察冀边区党的工作和具体政策报告》,第36页。但中共领导的选举运动在贫瘠的边区土地上放射出的民主之光却照亮了边区人民前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