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迦“初说法”相关问题研究①

2019-12-13 09:30李雯雯河南大学考古文博系河南开封475000
关键词:释迦佛陀

李雯雯(河南大学 考古文博系,河南 开封 475000)

图1 云冈石窟第6窟初说法图

图2 敦煌莫高窟第263窟初说法图

“初说法”②“初说法”佛传故事又或称为鹿野苑说法、鹿野苑转法,以下简称为“初说法”或者“初转法轮”。也称为“初转法轮”,是佛陀一生中重大事件,主要情节为释迦觉悟后,到波罗奈城的鹿野苑对五位同修说法③版本虽多样,但当时人们相信当佛陀35岁的时候,佛陀传道在鹿野苑。参见Tiwari UR. Sculptures of Mathura and Sarnath: a comparative study: up to Gupta period.Sundeep Prakashan,1998,p43.。佛教历史上首次佛法僧三宝俱足,具有重要意义。有关“初说法”题材的造像在东南亚,中国敦煌、云冈、龙门、克孜尔石窟等均可见到。(图1)

初说法属于佛传故事中较为重要的部分,学者对此讨论较多,北畠利親通过文献资料分析初说法故事中五比丘会见与说法的内容。亀山健志考察初说法故事中所说的《转法轮经》构成与意义。中村元、水野弘元和增谷文雄以及美国学者帕特里夏(Patricia)等对佛传故事初说法都有探讨④水野弘元,が初転法輪伝説を伝承する諸経典を収集,1996、北畠利親,仏伝における五比丘,1998、山健志,転法輪経についての考察そのパリッタ的性格に関して一。 Patricia Eichenbaum Karetzky :The First Sermon,East and West,Vol.45.no1,1995,pp127-147。。本文通过对经典文本比较与梳理,分析初说法情节的叙述差异,探讨有关故事发生的人物、地点以及说法内容等问题。

一、“初说法”故事文本差异

佛教经典对佛传故事的记述较多,巴利文《因缘谭》以及《修行本起经》⑤从“燃灯佛授记”开始,依次记录树下诞生、太子试艺等情节直至成道。;梵文《大事经》《普曜经》《过去现在因果经》《佛说太子瑞应本起经》《释迦谱》《佛本行经》⑥律藏中包含两部论文,合称为《犍度部》,也分为《大品》《小品》。《大品》主要讨论出家规则与斋日仪式等以及制定每一戒条的原委。大体按照年代顺序编排,也有记录佛陀事迹的部分。值得注意的是,对于整个佛教史来说,还存在一本多译的情况。且有关佛传记载顺序并不能说明其产生的时间,而仅仅代表着这些经典传入汉地的大致时序。等典籍,对初说法故事都有所记述(见表 1)。

表1 “初说法”文本梳理表

《过去现在因果经》 大 正过去现在因果路逢外道,无 婆罗奈国鹿野苑中0 3 p.6 4 3下经卷第三名优波伽仙人住处《佛说众许摩诃帝经》大 正佛说众许摩诃路次有一仙三转四谛十二行法波罗奈国鹿野苑中卷第七0 3 p.9 5 3中帝经卷第七人,名乌波轮仙人住处《释迦谱》 大 正 5 0路逢外道,无p.0 9 2中名优波伽。《佛本行集经》第三十大 正转妙法轮品第乞婆罗门,无 彼波罗奈城鹿野苑三0 4 p.0 8 7下三十七名优波伽摩《中本起经》卷上 大 正转法轮品第一 道逢梵志,中道。波罗奈国古仙人处0 4 p.1 4 8上名曰优吁四谛八正道鹿园树下

经典中较早提及“初说法”故事是《阿含经》,内容较短[1]。桑奇佛塔铭文与律藏《小品》末尾都有提及五阿含[2]。在中国,最早提及初说法故事的经典是《中本起经》,以初说法为开始讲述释迦一生的传法故事。《神通游戏》记述佛陀生平传说,写到初说法为止①也翻译为《游戏广记》,详述大方广菩萨进入佛陀境界的游戏。。《中阿含》《杂阿含》《增一阿含》等经本中都有提及[3]。

专门一品记录“初说法”故事的有《方广大庄严经卷》《佛所行赞》《中本起经》等。《佛本行集经》中的《梵天劝请品》与《妙转法轮品》对初说法记述,篇幅最大,内容最杂,描绘最为细致。其中《妙转法轮品》详细介绍释迦树下成道后,以及在去波罗奈国路上所经历事情和所度五比丘之法门。《普曜经》“梵天劝助说法品”讲述梵天劝说释迦说法并去波罗奈斯的故事,第二十四“拘隣等品”则是度五比丘时,佛陀所说之法。《方广大庄严经卷》的《转法轮品》详细描述“度比丘”之后与释迦所说“四圣谛”。《太子瑞应本起经》与《异出菩萨本起经》记载最为简单。

除此之外,佛教经典中关于释迦诞生、成道、说法和涅槃的“四相”,《摩诃僧祇律》《根本有部得目迦》《游行经》《法显传》《游行经》《般泥洹经》等经典均有记载,情节略有差别②门川彻真.宇野顺治:《八相彫刻と経典の関系 (九州大学における),[日本印度学仏教学会]第24回学术大会纪要-1》,印度学佛教学研究,1973, 22(1)pp 447-460.。“八处”或者“八相”则有不同版本,《摄大乘论》《大乘起信论》《十地经论》等。初说法是不可缺少的事件③“八相”佛教术语谓之“八相成道”,即表现释迦从出生、转法再到涅槃,一生被总结为八件重要故事。也可应化为八种仪相,分别为降神、托胎、树下诞生、出家、降魔、成道、初转法轮与涅槃。李雯雯.古印度鹿野苑流派的释迦“八相”图像研究[J].南京艺术学院学报(美术与设计 ),2018(06):103-111.,具有重要意义。

二、释迦前去鹿野苑

初说法故事按照时间与叙事情节可分为“释迦前去鹿野苑”“五比丘会见”“鹿野苑说法”三个部分。释迦证悟之后,去鹿野苑之前,路途所发生的故事分别有梵天劝请、二商奉食、四天王奉钵、路遇外道等,出现人物除佛陀之外还有梵天、商人、外道、天神以及四天王,有的经典还提及树神、魔王、船师、龙王等。

图3 梵天劝请 拉合尔博物馆藏

图4 初说法 28.6×32.4cm 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

梵天劝请是释迦树下悟道之后,梵天从天上而下,劝说其为世人传法的故事。据《律藏大品》中记述,佛陀担心自己所说之法高深世人不懂,对是否要说法颇为踌躇。《四分律》《五分律》《根本有部律》《杂阿含》《增一阿含》等均记载有“梵天劝请”,并提及路遇外道,却没有五比丘会面或鹿野苑说法。《普曜经》第二十三品为“梵天劝助说法品”,《方广大庄严经》《过去现在因果经》等记载梵天劝请之后的初说法故事。有关梵天劝请的文本与思想,日本学者研究成果较多④坂井, 祐円,仏教はケアに向いている思想なのか : 「梵天勧請」説話をめぐってRecord of Clinical Philosophical Pedagogy(2010),10: 21-32。斎藤仙那「梵天勧請についての一考察一ケア論との関係から一」『東北福祉大学研究紀要』第32巻、2008];中村元『ゴータマgブッダ1』(中村元選集第11巻)春秋社,1,7。阪本純子「梵天勧請の原型」「印度学仏教学研究」41-1,1992:67-72。。犍陀罗佛教艺术(图2)、克孜尔石窟壁画以及敦煌石窟中都有造像出现。

《佛本行集经》中《妙转法轮品》记载:佛陀途中所遇的人物,分别有商人、外道、天神、魔王、船师、摩伽陀王等。《律藏大品》记载:佛陀首先遇见以麸蜜献佛的二位商人提谓、波利。《普曜经》的《梵天劝助说法品》中提及佛曾路遇树神,名字为法意或法持(法明或称法乐)。《过去现在因果经》记载:“商人奉蜜”的故事,讲述的是释迦在去鹿野苑的途中,首先遇见以跋陀罗斯那和跋陀罗梨为首的五百商人,到多谓娑跋利村,即以蜜麨,而奉上佛。随后四天王各持一钵,来至佛所,而以奉上。于是世尊累置掌上,按令成一,使四际现。表现了“四天王奉钵”故事。然后才是路逢外道,名优波伽。最后到阿阇婆罗水侧,有大龙王,名目真邻陀。

释迦前去鹿野苑路上所遇商人与外道,不同经本记录不同。外道名字以梵志或优毘伽、优波伽较为常见。《妙转法轮品》记载:“于其路上,见有一乞婆罗门,名优波伽摩”。《佛所行赞》中称:“忧波迦”,也有直接称为“梵志”“仙人”或者“外道”。“道逢一梵志,其名忧波迦”①大正藏,第4册,东京:大正一切经刊行会.1924-1934:192.。此外道与佛陀有一段问答,外道问佛所师,佛答“我最上最胜,不着一切法,诸爱尽解脱,自觉随称师。”但是,这位苦行者最终向东而行,并未追随佛陀。

佛典中初说法情节还增加许多神异描述。如《过去现在因果经》提及,“时有天神出现,行至诸天前后围绕”“龙王名曰真邻陀见佛入定。即以其身围绕七匝,满七日已,时彼龙王化为人形”。《佛本行集经》《大事》《神通游戏》中描写释迦飞度恒河,飞腾去波罗奈城[4]。诸多经典在提及佛陀初说法时,描述了地上涌出七宝座位、放大光明、天地震动等各种神异景象。

三、五比丘会见

“五比丘会见”是释迦到达鹿野苑,在准备说法之前与五比丘的会面(图5)。五比丘是整个故事中重要人物。闻法之后,五位同修者出家为僧,得阿罗汉果,是佛教第一批弟子,佛教三宝之一的僧宝由此产生②佛教中的出家修行者,称为比丘(bhiksu,buikkhu),意为依靠乞食维生,专心于修行的出家者。参见[日]平川彰著.显如法师、李凤媚、莊昆木译:印度佛教史[M],贵阳:贵州大学出版社,2013:34.。

《普曜经》的《拘隣等品》记载释尊到鹿野苑之后,五人认为释迦离开苦修,是因为“多欲多求,食妙饮食,好粳粮饭,及麨酥蜜,麻油涂体”,并未来迎,冷漠待之。“留一空位,欲坐者,自随所欲”。释迦“极妙威德”使得五人从坐起,“有持衣钵者,敷床者,取水者,欲洗足者”。《方广大庄严经》详细记载五人为佛陀铺设坐位、盛水盆,迎接三衣及钵等情节。《佛本行经》的《度五比丘品》《佛本行集经》的《妙转法轮品》与《方广大庄严经》侧重描述释迦为五比丘所说四圣谛之法,以及五比丘获得罗汉果位,诸天八万四千人获得清净法眼故事。在佛教艺术中,贵霜时期犍陀罗艺术的雕刻作品有较多表现③犍陀罗艺术中有关五比丘会见与初转法轮的造像较多。参见李雯雯.犍陀罗艺术初说法图像研究[J].中国美术研究,2018(04):16-24。。(图6)

图5 五比丘迎佛塔,作者拍摄

图6 五比丘会见,白沙瓦博物馆藏

图7 五比丘会见,白沙瓦博物馆藏

表2 “五比丘会见”文献梳理表

五比丘是释迦首次说法的对象,代表着佛教僧团成立。也有经典记载,梵天劝请之后,佛陀首先想到的传法对象并不是五比丘,而是阿罗茶·迎兰摩和郁陀罗巡·罗摩子④此两位婆罗门高人的名字不同版本也有不同,也有认为是阿罗逻和乌陀迦。参见[日]佐佐木教悟、高崎直道、井野口泰淳、塚本启祥著,杨曾文姚长寿译:印度佛教史概说[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89:15.,这两位曾是释迦跟随学习的婆罗门高人,但已去世。随后,释迦念及五比丘的苦修之情:“五仙者,昔日与我大有利益。我在苦行,承事于我。彼等五仙,并皆清净。少垢少尘,薄使利智。彼等堪能受我最初转于法轮所说妙法。应不违我”⑤大正藏,第4册,东京:大正一切经刊行会.1924-1934 :196.。“为我执劳,多所饶益”⑥大正藏,第1册,东京:大正一切经刊行会.1924-1934 :26.“经历勤苦有大功夫”,因此,释迦决定“今宁可为是先说经法而开化之”。

有关五比丘的身份,佛经中记载并不相同,主要有三种:一是国王或者大臣的侍卫;第二种是层层选拔专门守护释迦的国内贤智之士;第三种则是释迦的亲属。此三种,以第一种解释的经典居多。

《佛所行赞》《过去现在因果经》《方广大庄严经》《佛本行集经》《普曜经》等均记载五人的身份是侍卫。《佛所行赞》称:“王师及大臣……留敬奉王命故……选择黠慧人,审谛机悟士”。《过去现在因果经》中记载,释迦离开王宫后,白净王发遣王师及大臣去劝说释迦:“……复不能移转其意。……我等当留五人”。此五人“聪明智慧,心意柔软,为性忠直,种族强者。”《方广大庄严经》《普曜经》中记载相似,“当遣侍卫供养护人,普召大臣诸明智众,择取卿等大臣子弟五人。”《佛本行集经》第二十五《王使往还品》中也提及国师大婆罗门及一大臣,二人齐共受净饭王。从所住城迦毘罗出,去劝说释迦回宫未果后,“二人更复别教四人,隐身随菩萨后,左右而行。”此处五人为国师大婆罗门及一大臣的随从侍卫。

图8 初转法轮,大英博物馆藏

五比丘出家之前的身份另外一种解释是国中层层选拔的贤智之士。《异出菩萨本起经》记述较为详细,“饭王从请国中贤智之士,得数千人,王复选数千人,得数百人,复于数百人中,得数十人,复于数十人中,选择得五人。”吴支谦译《太子瑞应本起经》与其相似,提及,“王选国中豪贤,得数千人,择有累重多子孙者,取五人现之。……烦卿五人,各遣一子,追求索之,得必随侍”。

第三种解释则是释迦的亲属。《四十二章经》第十四中记载:“五人者,以太子入山,父王思念,乃命家族三人,谓阿鞞、跋提、拘利。舅氏二人,谓憍陈如、十力迦叶,寻访给侍,同学苦行”。《大唐西域记》与《妙法莲华经玄赞》卷第四则记录“净饭王乃命家族三人,舅氏二人曰:我子一切义成舍家修学,孤游山泽,独处林薮,故命尔曹随知所止。内则叔父、伯舅,外则既君且臣,凡厥动静,宜知进止”①大正藏,第 51册,东京:大正一切经刊行会.1924-1934 :2087.。《观弥勒菩萨上兜率天经题序》:“父王净饭乃命家族三人。一阿湿婆此二马胜。二拔提。三摩男呴利。舅氏二人。一憍陈那。二十力迦叶”。《翻译名义集》:“度五比丘”篇第七中也解释家族三人,谓阿鞞、跋提、拘利、舅氏二人:谓陈如、迦叶。均为释迦家族中人②大正藏,第 54册,东京:大正一切经刊行会.1924-1934 :2131.。

从以上三种记述来看,五比丘出家前最可能的身份应该是侍卫,其层层选拔贤人智士、亲属的身份应当是后人所添加的情节。五人既有根器,又有早期一起苦修的情分,这也是最早释迦与五比丘所说法的主要原因。除此之外,五比丘确切姓名记载并不统一。

表3 “五比丘”姓名表

从表3可知,《佛所行赞》转法轮品第十五中明确记载:五比丘名为“憍隣,十力迦叶,婆澁波,阿湿波誓,跋陀罗”③大正藏,第4册,东京:大正一切经刊行会.1924-1934 :192.。《妙法莲华经文句》卷一、《过去现在因果经》第三卷、《中本起经》等经典对五比丘姓名都有记载。《转法轮经》《普曜经》卷七拘隣等品中记述为“憍陈如等五位”“拘憐之等五人比丘”,对五位修行者并没有提及具体名称。《大唐西域记》记载鹿野苑初说法:“其侧不远窣堵波,是阿若憍陈如等……”。可见,五位修行比丘,最为确定也最著名的是憍陈如。

憍陈如亦名俱隣,是佛教中较为著名的人物。《普曜经》中称为拘隣,《中本起经》转法轮品第一称为“拘邻”,《佛所行赞》称为憍邻如。憍陈如还翻译为火器,婆罗门种,其先事火,从此命族。《法华疏》《楞严经》解释不同。佛经中排在“五百罗汉”首位,因为是闻法之后,第一个获得阿罗汉的人,也多称为“阿若憍陈如”。“阿若”是已知、已了悟之意。“……上首弟子名阿惹憍陈如。此人最先得闻法要而获果证”④大正藏,第 2册,东京:大正一切经刊行会.1924-1934 :130.。

五比丘其他四位的名字,如十力迦叶,婆敷,拘利太子都是同一人,《佛所行赞经》中又名摩诃那摩。跋提梨迦,《翻译名义集》度五比丘篇第七记载婆提、小贤、摩诃男等名字,又作婆提唎迦(Bhadrika)。頞(乌葛)鞞《佛所行赞》中称:“阿湿波誓”。还可称为阿说示、阿输波踰祇或“阿湿婆”。斛饭则为途卢檀那,又作谷净王。闻法之后,乔陈如等首先觉悟,其他四人次第得入,都为罗汉[5]。

四、鹿野苑所说之法

“初说法”故事最为核心的部分,是释迦在鹿野苑所说之法。《大智度论》中佛“以大慈悲怜悯众生,故为众生说法”。此最初说法内容,查尔斯·埃利奥特理解为正义的车轮不受阻碍,在整个大地上转动①我是世间圣者,我是最高导师,只有我才是圆满无上的佛陀,我证得了寂静和涅槃,我前往波罗奈特转动正义之轮。[英]查尔斯.埃利奥特著、李荣熙译,印度教与佛教史纲[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245。。里斯戴维斯认为,“转无上法轮”是“建立正义之国”。其他沙门、婆罗门、诸天、魔、梵及余世人都不能了解。

《转法轮经》应当是“初说法”故事较全也较为古老的解说。释尊成道首次说法后,对比丘漏尽意解皆得阿罗汉,代表原始佛教重要教义②大正藏,第2册,东京:大正一切经刊行会.1924-1934 :109.。阿育王曾在各个石柱上雕刻法敕,第一个提到佛经就是《佛说转法轮经》③阿育王在各个石柱上雕刻的法敕就有七章法敕与普通法敕,法敕上的七种佛经,相当于巴利文的几种经,初说法的四谛经,种经,当来经,牟尼经,那罗迦经,舍利佛经,教诫罗睺罗唵婆蘗经等。法敕文中要求僧人经常念诵这些经。参见国家文物局教育处:《佛教石窟考古概要》,北京:文物出版社,第181页。。有关释尊当时所讲的内容,《中阿含经》中记载佛陀,“于菩提树下,思八圣道究竟源底。得一切种智,即往波罗捺国鹿野苑中仙人住处。为阿若憍陈如等五人,转四谛法轮”④此处释迦在树下思考的问题为“思八圣道究竟源”,随后“转四谛法轮”。“四谛法轮”即代表四谛思想,四谛指苦谛、集谛、灭谛和道谛。。《过去现在因果经》第三卷提及:“行中道,心则寂定,堪能修彼八正圣道”。《律藏大品》中还讲述五蕴、无我等内容。

日本学者佐佐木教悟认为,《转法轮经》中内容应该与佛陀最早说法内容一致[6],是离开爱欲和苦形的中道。查尔斯.埃利奥特认为,佛陀说教的顺序,首先是宣讲中道,避免自我放纵和自我虐待这两种极端,然后说“四谛”⑤[英]查尔斯.埃利奥特著.李荣熙译:印度教与佛教史纲[M],第一卷.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248.。吕澂在《印度佛学源流略讲》也持相同观点,他认为,释迦来找原来随侍五人,但此五人认为释迦抛弃苦行是退堕之人。释迦首先宣讲“八正道”,阐述中道合理,苦行不是正道。然后才宣讲“四谛”[7]。

《转法轮经》记载,佛陀最初对乔陈如等五位比丘所说“四圣谛”之法,是“此乃先人所未曾言之处”,释尊看见它,知道它,了解它,领悟它,使人们能够明白它。但在《杂阿含经》卷十二,佛陀称自己是“得古仙道”。阿育王尼格伐利石柱铭文增筑金寂佛塔⑥在离佛陀诞生地不远处尼格伐利的村子,建了石柱并刻有天爱喜见王,灌顶十四年后(约公元前255年左右),使Konkamana佛塔增大两倍。然后,于灌顶二十年后,亲自来到此地对塔拜祭,并建立石柱。,金寂佛也是过去佛拘那含牟尼佛。玄奘《大唐西域记》卷六载:“迦罗迦村驮佛城东北行三十余里,……迦诺迦牟尼佛本生城也”⑦Konkamana佛在汉译文献中有拘那含牟尼、迦那迦牟尼等音译,是过去七佛中的第五位。而东晋时期西行的法显在《佛国记》中也提到了Konkamana佛塔,并指出是位于舍卫城的附近,但与阿育王相关的报道则不见记载。,提及有外道崇拜过去佛,不信仰释迦。

在佛教经典中,释迦的诞生、成道、初转法与涅槃等不仅仅是释迦牟尼个人行为,而且是与过去诸佛都有共同体现。因此,佛陀提到法以及所谓过去佛说的法,应是在佛陀传记基本形成之后的移植套用。篠原典生认为,释迦牟尼悟道发现仙人古道,产生“值遇古佛”思想,形成“过去佛”传说[8]。松本文三郎认为,过去佛故事明显是后世佛弟子们纂入之作。约佛陀入灭后二百年间形成,阿含部中过去佛说法应该也是那个时期加入的[9]。佛陀本人对过去佛信仰之说,“得仙人古道”自然也是后期改编。

图9 释迦初转法轮 拉合尔博物馆藏

自从释迦悟道后在鹿野苑第一次说法后,直至拘尸那罗涅槃前,四十五年他都在说法。佛陀在从事教化的活动范围,东到鸳迦⑧在东比哈尔之安格(Anga),在南比哈尔之摩揭陀(Magadha)在鸯伽又作鸯骑、决伽或鸯伽摩伽陀等,位摩揭陀之东,佛在世时似已隶属摩揭陀,首都赡波城(Campa)。(Anga)的詹普尔(Campa),西到拘楼国(Kuru)的劫摩沙昙摩(Kammassadhamma)⑨拘楼城位于秣菟罗(梵Mathura)西北,其都邑为劫摩沙。,南到摩揭陀①摩揭又作摩揭陀,或傍伽摩伽陀等,首都王舍城,佛时代在中印度为最大强国。的拘赏弥(Kosambi),北到释迦族的迦毗罗卫(Kapilavatthu)和拘萨罗的舍卫城(Savatthi)。佛陀居留时间最长,与其教化关系最深的地方是舍卫城、王舍城、吠舍离和迦毗罗卫等地②佐佐木教悟著,杨曾文,姚长寿译:印度佛教史概说[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89:16.。释尊传播佛法事业除鹿野苑说法,还有三十三天说法、帝释窟说法、给孤独园说法、灵鹫山说法等。克孜尔第206窟的壁画绘制佛陀四十岁时回家说法,妻子耶输陀罗等皈依佛教的场景(图9)。除“初转四谛法轮”,还有“中转无相法”、“三转胜义抉择法”等。佛陀后来在贾吉尔和撒阿瓦斯底分别举行了两次重要传法活动,被称作“二转”“三转”。每次所发生的眷属、闻法众等都有不同,时间地点也有所差异。

《法华经》中《譬喻品》“世尊曾在鹿野苑仙人堕处初次转法。释尊现在又再次转至高无上法”。卷七记载:“一时,佛住王舍城耆闍崛山中……我等今者于赡部洲见佛第二转妙法”③大正藏,第 6册,东京:大正一切经刊行会.1924-1934 :220.。“三转”是从不同角度讲三遍,即为示转、劝转、证转。或者一转属小乘经论,开示人无我,二转以般若空性思想为主,三转则说秘密藏——专门说瑜伽行及如来藏。唐代义净译《佛说三转法轮经》中记载:“一时薄伽梵在婆罗痆斯仙人堕处施鹿林中。……由我于此四圣谛法解三转十二相故。饶益世间,令梵行者速至安稳涅槃之处,故称之为三转法轮”④大正藏,第 2册,东京:大正一切经刊行会.1924-1934 :110.。《法华文句》⑤三转法轮者,以苦集灭道四谛之法三番而说。名为三转开示四谛法理、劝勉世人修行四谛,证示佛陀己身已证四谛之理。也有解释。《杂阿含经》中卷第二十三也有“四谛三转合十二事”记载。

天台宗创立者智顗⑥智顗(538-597),俗姓陈,字德安。世称智者大师、天台大师,创五时八教的判教方法,发明一念三千,三谛圆融的思想,成立天台宗的思想体系。,认为世尊一生的说法可以分为五个阶段,也就是著名的“五时八教⑦有关世尊说法的时间以及所说的经典内容进行归类,称为“判教”,每个佛教宗派都有自己判教观。吕澂:印度佛学源流略讲[M],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5:21.。释迦牟尼成道后,第一次说法是第一时华严时,对四十一位法身大菩萨以及上根利智者讲《大方广佛华严经》。但世间人并不懂此法精深奥妙,因此,在第二时阿含时,世尊在鹿野苑用十二年时间讲解四部《阿含经》⑧第三时为方等时,在说完阿含诸经之后的八年间,世尊广说《维摩经》《楞伽经》《楞严经》《胜鬘经》等经典。第四时为般若时。说般若的时间最长,为二十二年,说明诸法皆空,大小不二之理,融合大小乘于一味,破斥其对大小乘的分别偏执。第五时是法华涅槃时,世尊在最后八年里说的《法华经》。会三乘于一乘,开示出世本怀,并未弟子们授记,又用了一日一夜说《涅槃经》。。随后方等时、般若时、法华涅槃时都是世尊在为世人说法。《涅槃经》与《法华经》十六《如来寿量品》,“佛陀寿命无量,永远不会入灭,至今还在说法”,表示曾经入灭佛陀还是永远存在。此处最初的说法位置并不是鹿野苑,而是在色究竟天。释迦打败魔王在菩提伽耶证悟上升到色究竟天,开始深入说法。释迦已经不再是原始部派时人物,而是法身佛,也是释迦如来。

本文并不对原始佛教思想深奥内涵进行展开论述,但可以明确的是,最早的“初说法”与原始佛教的“四谛”“八正道”有关,随后大乘佛教思想的盛行,初说法中“法”出现新的解释与意义。

图10 印度地图

五、说法地点鹿野苑

初说法故事中标志性地点是鹿野苑(萨尔那特Sārnāth)。故址位于印度北方邦瓦拉那西(Vārānasī)以北约十公里处(图12),波罗奈城(Banarasi现在的贝拿勒斯))北方约四里处。据说萨尔那特是萨尔加纳塔(Sāranganātha,鹿王)的讹误⑨鹿野苑最早出现在巴利文经典中是Isipatana这一词,萨尔那特这一词要在200年后。[斯里兰卡]瓦里辛哈著,郑立新译,印度佛迹巡礼[M],北京:中国佛教协会出版,1997:75.。

图11 鹿野苑遗址及现在的场景

法显的《佛国记》称,“仙人鹿野苑是因为有辟支佛居住以及常有野鹿栖宿”。《大毗娑婆论》卷一八三记载,“五百仙人,飞行空中,因缘失去神通,一时堕落于此”,故为“仙人堕处”。鹿野苑也称为鹿林,义净《大唐高僧西域求法记》中记载:“智弘律师者,……至于王城、鹫岭、僊苑、鹿林、祇树、天阶、菴园、山穴。”①大正藏,第 51册,东京:大正一切经刊行会.1924-1934 :2087.

《大唐西域记》卷七详细记录的《鹿王本生》故事②昔于此处大林之中有两群鹿,各五百余。时此国王畋游原泽,菩萨鹿王前请王曰:“大王校猎中原,纵燎飞矢,凡我徒属,命尽兹晨。不日腐臭,无所充膳。愿欲次差,日输一鹿。王有割鲜之膳,我延旦夕之命。”王善其言,回驾而返。两群之鹿更次输命。提婆群中有怀孕鹿,次当就死。白其王曰:“身虽应死,子未次也。”鹿王怒曰:“谁不宝命。”雌鹿叹曰:“吾王不仁,死无日矣!”乃告急菩萨鹿王。鹿王曰:“悲哉,慈母之心恩及未形之子!吾今代汝。”遂至王门。道路之人传声唱曰:“彼大鹿王今来入邑。”都人、士庶莫不驰观。王之闻也,以为不诚。门者白王,王乃信然。曰:“鹿王何遽来耶?”鹿曰:“有雌鹿当死,胎子未产,心不能忍,敢以身代!”王闻叹曰:“我人身鹿也,尔鹿身人也。”于是悉放诸鹿,不复输命。即以其林为诸鹿薮,因而谓之施鹿林焉。鹿野之号自此而兴。《大唐西域记》,《大正藏》第 51册,第2088 页。,提出鹿野苑的得名与提婆达多有关。“其侧不远大林中有窣堵波,是如来昔与提婆达多俱为鹿王断事之处”,即释迦牟尼佛前身“菩萨鹿王”与提婆达多前身即另外一位鹿王之间的《鹿王本生》故事。《六度集经》《普曜经》《大毗娑婆论》以及巴利文《本生经》等文献之中都有记述。从学术角度考察,如果最早释迦初转法轮时,此地就已经被称为“鹿野苑”,那么,玄奘所提及的提婆达多与鹿野苑的关系恐怕为后起之说,相对来说,法显的记载更为可信。

早在阿育王时期,鹿野精舍已成为佛教四大圣地之一。其他三处分别为出生、成道与涅槃处:“蓝毗尼园所生之处”(Kapolvastu)、“摩竭提国坐于菩提树下”(Bodhagaya)“鸠尸那国涅槃处(Kushinagar)”③“若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于我灭后,能故发心,往我四处,所获功德不可称计。所生之处常在人天。受乐果报无有穷尽。何等为四,一者如来为菩萨时,在迦比罗斾兜国蓝毗尼园所生之处;二者于摩竭提国,我初坐于菩提树下,得成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处;三者波罗柰国鹿野苑中仙人所住转法轮处;四者鸠尸那国力士生地熙连河侧娑罗林中双树之间般涅槃处。这是经典关于释迦四相较早的记述之一。法显译:《大般涅槃经》,大正藏,第1册,东京:大正一切经刊会,1924-1934。。《杂阿含经》《佛本行集经》《善见律毗婆沙》《大智度论》等经典都有提及。对佛陀生前发生事迹的礼拜是在佛灭后形成的圣地崇拜观念,促进鹿野苑在佛教史中具有重要的意义。《长阿含经》佛涅槃前告知阿难,追思释尊,可以念佛四处。“念佛转法轮处,欢喜欲见,忆念不忘,生恋慕心”④追思释尊,可以念佛四处。追思释尊,汝勿忧也。诸族姓子常有四念:“何等四,一曰念佛生处,欢喜欲见,忆念不忘,生恋慕心。二曰念佛初得道处,欢喜欲见,忆念不忘,生恋慕心。三曰念佛转法轮处,欢喜欲见,忆念不忘,生恋慕心。四曰念佛般泥洹处,欢喜欲见,忆念不忘,生恋慕心。阿难,我般泥洹后,族姓男女念佛生时,功德如是。佛得道时,神力如是。转法轮时,度人如是。临灭度时,遗法如是。各诣其处,游行礼敬诸塔寺已。死皆生天,除得道者”。。《大般涅槃经》称出家比丘、比丘尼和在家信徒去常去四处,“所获功德不可称计,可受果报无有穷尽”。义净译《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杂事》,提及信徒如果能念四处,生生恭敬心,“则命终之后必得生天”⑤“若有净信男子女人,乃至尽形常应系念生恭敬心。云何为四,一谓佛生处,二成正觉处,三转法轮处,四入大涅槃处。若能于此四处或自亲礼,或遥致敬,企念虔诚,生清净信常系心者,命终之后必得生天”。义净译.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杂事.大正藏. 第24 册.东京:大正一切经刊行会.1924-1934:399.。

瞿昙佛(Avijihita Sthana)要求他的追随者去拜访他一生中出生地、成道地、初说法地和涅槃地四个重要地⑥还有另外一个版本认为,四地为Bodhagaya(菩提伽耶)、Risgipatana(鹿野苑)、Sankissa(僧迦尸)、Jetavana(舍卫国)。。传说燃灯佛在“灯光城喝利多罗山”初说法,过去佛也在鹿林,“念过去佛,于此迦尸宫,仙人论施鹿林,亦初转妙法”⑦灯光城是波罗奈思,喝利多罗山是现在的鹿野苑。。《神通游戏》与《大事》都把鹿野苑作为过去未来佛初说法的地方。

图12 印度美喀塔遗址及花纹

佛教经典中释迦成道,第一次说法的地点并不是随意选择。除圣地之外,任何地点都不可能发生成道、转法、涅槃等事件。《佛本行集经》的《向菩提树品》提及释迦放弃苦行之后,曾到正觉山。但山神提醒释迦,此处并非成佛之地,而是在尼连禅河畔菩提树下的金刚座[10]。过去、未来诸佛都成佛之处,“不居顽钝愚痴众生,唯住圣种大福德人之所行坐”。

玄奘记述:“侧有窣堵波。……是如来成正觉已初说法处也⑧大正藏,第 51册,东京:大正一切经刊行会.1924-1934 :2087.,“鹿野伽蓝,区界八分,连垣周堵,层轩重阁,丽穹规矩,僧徒千五百人”。鹿野苑达美喀塔(Dhamek Stūpa)建于公元六世纪孔雀王朝,笈多王朝时曾予重修。顶部现已被摧毁(图1)⑨其基部塔台直径26米,高13米,塔身高达31米,柱身有精美花纹。参见王镛著:印度美术[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95.,下段圆筒部分为笈多时代用于装饰浮雕石板所覆盖,建立弥勒塔,据说是弥勒菩萨成佛受记处,有关弥勒的图像在印度、中国、日本都较为流行[10],但也有学者认为此种说法并无确切根据[11]。佛陀访问萨尔那特,除“初说法”后,还有三次。所说经典除《转法轮经》之外,还有《日轮理趣经》《谛分别经》等经典①此外还有《日轮理趣经》(Adiccapariyāyā Sutta)、《谛分别经》(Saccavibhanga Sutta,)五经 (Panca Sutta,《相应部》iii,66)、《造车人经》(Rathakāra Sutta,《增支部》i,279),《系蹄部》(Pasa Sutta《相应部》i,279),《时经》(Samaya Sutta《增支部》iii,320),《污染经》(Katuviya Sutta,《增支部》i,279),《弥德勒所问彼岸经》(Metteyya Panha of the Pārāyana,《增支部》iii,399),《达摩提那经》(Dhammadina Sutta《相应部》v,406)等经典。[斯里兰卡]瓦里辛哈 著,郑立新译:印度佛迹巡礼[M],北京:中国佛教协会出版,1997:78.。

总的来说,初说法是佛传故事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初说法途中所遇人物与发生的事情,所涉及的五比丘的身份与姓名也是随着佛教的发展,日益复杂多样。众多经本记载“初说法”故事中差异,从最初的原始佛教部派时期,由经、律简单的片段逐渐发展为比较系统的故事,传译过程中宗旨或译者等因素相关,在内容上渲染和神化佛陀,从而使得佛传故事充满了神异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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