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里达·卡罗的悲剧肖像
——浅析其作品中的饰物意象

2019-12-13 18:38中国传媒大学北京100020
流行色 2019年5期
关键词:阿兹特克弗里丝带

杨 颖(中国传媒大学,北京 100020)

弗里达·卡罗命运多舛,从身患小儿麻痹症到遭遇严重车祸,再到遇见让她欢愉又痛苦的爱人迭戈·里维拉,弗里达毕生都在与死亡与爱情作斗争。生活中的种种不幸、纠结、悲伤使得弗里达内心的情感极为丰富,也比其他人有了更多对于生命的感悟。弗里达的画作是她多年以来情感的宣泄,而作品的创作过程是她实现精神的自我慰藉的途径。在她的画面中,饰物是常出现的意象,以下笔者将从缠绕的丝带、带刺的荆棘、沉重的石头三类饰物探讨它们赋予弗里达·卡罗画面的多重情感寓意与审美价值。

一、缠绕的丝带

丝带在弗里达的自画像中经常出现,多是以装饰的感觉环绕在弗里达的头部、颈部。从弗里达1936年创作的《我的祖父母、我的父母和我》中可以发现丝带这个意象在弗里达看来也许是一个连接的符号,它连接着血缘,连接着情感,连接着生命。在创作期间,弗里达也将丝带频繁地带入到自画像中。如1935年所画的一幅自画像,画面中的弗里达表情淡然,佩戴着精致的墨西哥民族头饰的她被置于色彩苍白而又和谐安宁的背景中,左下角的那根嫩绿色枝叶使画面看起来多了一分清新的气息。然而,弗里达颈部间缠绕着的血红色丝带打破了这份宁静,那繁乱如麻的丝带一圈一圈的勒紧,像是要让画面中从容如水的弗里达感到窒息。也许,弗里达想表现的就是这种矛盾的心理感受。1935年的弗里达刚刚从母亲过世的悲伤阴影中走出,经历了两次流产、一次阑尾手术,又遭遇丈夫迭戈·里维拉的出轨。似乎所有的狂风暴雨都聚集在一起向她袭来,这感受就像被丝带紧勒颈部般窒息、痛苦,却又无法过多的言语。此时的丝带也可作为连接的符号来进行诠释,它连接着一切悲泣、难过的情绪,而且在画面的整体结构中丝带也起着点睛的作用,它将观者的视线集中在满是丝带缠绕着的颈部,为原本平静淡雅的画面增加了一丝惊悚的气息。

同样作为连接符号存在着的丝带意象在弗里达于1937年创作的自画像《猴子与我》中又一次出现了。此时的弗里达在经历了迭戈·里维拉感情的背叛之后,也开始以自己的万种风情勾引其他男人,托洛茨基便是在此期间出现在弗里达的感情生活中的。他见到的弗里达,非但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悲伤气质以及病态感,反而是如此妩媚、性感,且有着极大的诱惑力的。弗里达的眸子里隐藏着一种无法克制情感的状态,像是压抑着某种强烈的欲望,无处宣泄与表达。《猴子与我》这幅作品中,猴子是弗里达的宠物,猴子在玛雅文化中是欲望或乱交的象征,这一意象给予了作品一种关于爱情、关于性方面的解读。另外,弗里达多次流产,想要为里维拉生一个孩子的愿望总是无情的破灭,这使得又遭受丈夫出轨打击的弗里达越发的感到孤独,她画猴子在身边,即是将猴子当作孩子、当作伴侣来陪她度过难熬的日子。而此时紧紧缠绕在猴子与弗里达颈部的粉色丝带,就是作为连接符号,将性欲、爱情、陪伴传递给弗里达,以此缓解弗里达内心的孤寂与痛楚。

1940年以后,弗里达的身体状况日益糟糕,在医生的建议下,她开始穿上“钢质胸衣”,不得不整日卧床。这期间,出现在她画面中的丝带开始有着病态的体现。如1940年创作的《与猴子的自画像》及1945年创作的《与小猴子在一起的自画像》,丝带作为经常出现的意象,颜色异常鲜明,分别是鲜艳如血的大红色和明亮泛光的金黄色。此处的丝带不仅代表着具有威胁性的凶兆以及弗里达对于爱情强烈的控制欲望,而且画面中的窒息感是孤独、自闭的极端表达,再加上红色与黄色都有着疯狂、病态的隐喻,从而赋予了弗里达的画面一种全新的视觉感受与非同寻常的隐喻意义。

二、带刺的荆棘

弗里达对于热带植物的喜爱在画作中随处可见,她总是将有着幽暗、深沉的黄绿色植物置于画面的背景中,这大片的热带色彩散发出浓郁的阿兹特克气息,同时也赋予了画面独有的典雅风格。弗里达最常搭配的装饰是荆棘项链,如《戴着荆棘项链和蜂鸟的自画像》。这幅画作中,忧郁的弗里达平静地注视着我们,左右两旁是作为伙伴的猴子与猫,而最为醒目的就是弗里达脖颈及胸前缠绕着的带刺的荆棘。荆棘错乱交叠,寓示此时的弗里达被痛苦的感情禁锢着,无法摆脱内心的纠结与煎熬。荆棘上的黑色蜂鸟张开的翅膀停止了闪动,表明它已经死去。鸟类自古以来就与世界各地古老的宗教信仰有着紧密的联系,它象征着生命、自由,尤其在阿兹特克文化中,人们认为蜂鸟可以产生太阳般的热量与光芒。可是在弗里达的这张有着蜂鸟的自画像中,她悲恸的画了一只死亡的蜂鸟,寓意生命与自由的结束。弗里达将荆棘与死去的蜂鸟相互钩挂在一起,即是将生命中的坎坷集结在一起,此时的弗里达,面对着身体的病痛及里维拉的出轨,她在画作中越发表达出一种受虐狂的倾向。同年所画的《自画像》中,弗里达也佩戴着荆棘项链,虽然这仅仅是一根枯枝编织成的项链,但它的表面生出的尖锐突起却刺得弗里达颈部布满了滴落的鲜血。再如1944年弗里达所画的《迭戈和弗里达》,画面中的夫妇两人被粗壮硕大的藤蔓枝干紧紧捆绑在一起,枝干根部生长出的又长又尖锐的分支让人感到十分惊悚、不安。从画面中出现的意象可以得知这幅作品是描绘性与爱情这一主题的,因为画面中出现的贝壳与海螺是女性生殖器的象征。贝壳在视觉上形似女性的生殖器,如文艺复兴时期的作品《维纳斯的诞生》中,代表着生育、性欲、爱情的维纳斯就站立在象征着女性生殖器官的扇贝上。因此可以推测,弗里达在此画中渴望传达出自己对于爱情所抱有的期盼与不安。弗里达所画的根刺有着保护爱情的作用,根刺可以隔离里维拉,抵御其他女人的接近,使里维拉只为弗里达独有。而藤蔓紧紧缠绕,本身就具有依附之意,即生死相依。

三、沉重的石头

弗里达的绘画作品是与阿兹特克艺术紧密相联的,无论是结构、色彩还是场景、人物,阿兹特克民族的传统文化在弗里达的画作里都有着体现。阿兹特克民族原住地在墨西哥西部,他们的手工业较为发达,擅于石刻、镶嵌等技艺。他们有着虔诚的信仰,有着属于自己民族的宗教文化,并且他们对于石头饰品十分感兴趣,他们制作出来的饰品总是有一种神秘、庄重的气息。弗里达·卡罗对于阿兹特克文化十分崇拜,她常常佩戴有着浓郁的阿兹特克风情的项链,这在她许多自画像里均有体现。如弗里达于1929年所画的《自画像》、1933年的《自画像》及1935年创作的《自画像》,其颈部都佩戴着石头质感的项链珠子。这种项链是用看起来十分沉重的大珠子串连起来的,加以冰冷的、重灰度的颜色,使其有着无比压抑的视觉感受,它压在弗里达瘦弱的脖颈上,窒息感再一次扑面而来,这也许隐喻着弗里达认为自己始终戴着生命的枷锁,被压得毫无喘息的机会。而在1931年弗里达创作的《弗里达与里维拉》中,弗里达小鸟依人的依附在高大的里维拉身旁,她的颈部佩戴的就是阿兹特克民族的珠玉项链,这串项链要显得轻挑许多,装饰性也更加明显,再搭配弗里达喜爱的特瓦纳民族服饰,整体色彩感十分浓郁、热烈。

阿兹特克民族对于死亡、神灵的崇拜也为弗里达的艺术创作赋予了灵感。在弗里达1941年创作的《系扎发带的自画像》中,弗里达颈部佩戴的项链上配有神秘的骷髅头人像的装饰物。骷髅头在古代文明中一直是死亡、邪恶的象征符号,有时也寓意重生。在这幅自画像中,她头上紧紧缠绕起来的夸张的民族风头饰与颈部恐怖的骷髅头项链一起付诸了画面一种神秘而又毛骨悚然的效果。弗里达在这些装饰的映衬下,如纪念碑式一般肃穆、冷漠。再看后期的一幅《自画像》,弗里达颈间的石质项链被制成了一条盘蛇的形状。阿兹特克民族最为崇拜的神灵就是蛇神,他们在神殿庙宇以及壁画、石刻工艺品中都描绘着各种蛇神的形象,通过祭祀的形式,来实现某种愿望。由此可见,弗里达对于阿兹特克的宗教信仰是极为崇敬的。再者,在南美洲的神话传说中,蛇也寓意着性欲及生殖崇拜。此画中,弗里达的蛇形项链便是缠绕在她细长的颈间的,她想表达的即是对于爱情、性欲的幻想以及对于生育的渴望。

结语

弗里达·卡罗作为自传型画家,在描绘自己一生的痛苦与斗争的过程中十分注重意象的运用。意象在肖像画中的作用是不可忽视的,它通过自身的隐喻向观者传达出更加丰富的情感信息,即以具象的形式进行着抽象的表达。如本文所探究的弗里达肖像画中常出现的饰物,就以其自身的独特性传达着弗里达当时复杂又隐秘的心理感受。肖像画中的意象对于衬托人物的节质与性格也是至关重要的,纵观弗里达一生所创作的系列自画像,我们通过其中的意象可以分析出她的性格品质。如画面中经常出现的蜘蛛猴,就给予了作品强烈的性暗示,由此可见弗里达是一个爱表现自己、奔放、自由的女性。意象的运用也使得弗里达的画面有了更加丰富的寓意,这类多重寓意的艺术作品解读性更强,更模糊、更当代,增加了作品的看点。可以说,弗里达运用意象丰富了自己的画面,将自己的精神世界袒露在世人面前,创作出了壮丽的个人编年史,她的绘画技巧、思想情感以及对于生命与爱情的感悟无不给予我们灵感与启迪。让我们为之感叹,弗里达·卡罗,当之无愧是一位美丽、伟大又富有激情的女性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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