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在甲骨文中表示供奉、敬拜的土地神。因为在古人眼中,滋生万物的土地神奇而完美,于是称主天者为“神”,称主地者为“圣”。《说文解字》释其义为“圣,通也”,即无所不能的人,崇高完美的人。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圣人成为人们孜孜以求的完美人格典范,在人类道德发展和文明演进过程中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儒家文化非常注重人的道德修养,认为“物有本末,事有终始”,一切都要从提升个人的品德修养做起。如《大学》强调,“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儒家创始人孔子建构了两种道德人格境界,即圣人和君子。孔子曰:“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孙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哉!”意思是说,遵守道义、礼貌待人、谦逊不卑、讲究诚信的人,可以称得上君子了。而圣人更高于君子,将仁、义、礼、智、信融为一体,是理想人格的完美化身。孔子从不敢以圣人自居,并且认为圣人在现实社会中是很难达到的,就连他一直推崇的尧、舜也难以完全做到,“尧舜其犹病诸”!所以他说:“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君子者,斯可矣。”
儒家学说的后继者孟子,则改造了孔子思想中可望而不可即的圣人形象,认为“圣人之于民,亦类也。出于其类,拔乎其萃”。即人是生而平等的,圣人跟普通人是同类人,不过是其中出类拔萃的人罢了。只要人人充分发挥原有的善良本性,通过修身养性,则“人皆可以为尧舜”,大多数人均可成为“圣人”。
那么,如何成为圣人呢?首先,要“内省”。孔子非常注重内省,主张“吾日三省吾身”,通过个人自觉地反省,摆脱麻痹堕落的心灵,才能达到高尚的境界。其次,要“积累”。荀子《劝学篇》云:“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就是说,只有不断积累善行,才能使人格不断升华,最终达到圣人的境界。再次,要“勤学”。子贡曾问孔子:“老师,您是圣人了吧?”孔子说:“我不是圣人,我只是学而不厌、诲人不倦而已。”子贡说:“学而不厌,这样就有智慧;诲人不倦,这是实践仁德。既有仁德又有智慧,老师已经是圣人了。”所以,儒家的圣人并非天生如此,必须经过孜孜不倦地学习与“动心忍性”的道德修炼。正所谓,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现代新儒家冯友兰先生说:“圣人一定去力行,圣人所以为圣人,不是离了行为光讲境界。不然,不但是错误,而且是笑话。”儒家不仅追求个人自身道德修养的完善,还倡导积极入世,经邦治国,建功立业,即所谓的“内圣外王”。“内圣外王”最早出现于道家文献《庄子·天下篇》:“内圣外王之道,暗而不明,郁而不发。”虽然如此,但这一思想却有着儒家一贯奉行的人格理想和经世路向。
内圣,就是加强自我修养,追求圣贤气象,践行君子人格,做一个有德行的人;外王,就是经世济民,治国理政,注重政绩,做一个有事功的人。正如梁启超所说:“做修己的功夫,做到极处,就是内圣;做安人的功夫,做到极处,就是外王。”“人格锻炼到精纯,便是内圣;人格扩大到普遍,便是外王。”在儒家思想中,内圣和外王是相互统一的:内圣是基础,外王是目的。内圣外王就是“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儒家内圣外王的思想被最简明地概括为“修齐治平”,即“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古往今来,中华民族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涌现出无数可歌可泣的英雄人物,不断践行着内圣外王的价值追求。
秉笔直书、恪守职责的史官有之:春秋时,齐国大臣崔杼杀了淫乱无道的齐庄公,齐国太史伯、太史仲、太史叔三兄弟均因直书“崔杼弑其君”而被崔杼所杀。最小的弟弟太史季视死如归,对崔杼说:“据事直书,史氏之职也。失职而生,不如死!”崔杼最终被太史家的气节所震慑,放弃了歪曲历史的想法。
清正廉洁、奉公守法的清官有之:春秋时期楚国令尹孙叔敖,主张以民为本,止戈休武,宽刑缓政,发展经济,政绩赫然。他辅佐楚庄王成为春秋五霸之一。楚庄王多次想重赏他,孙叔敖坚持不受。他为官多年,家中却没有积蓄,临终时连棺椁也没有。司马迁在《史记·循吏列传》中列其为第一人。
刚正不阿、誓死卫国的名臣有之:唐代颜杲卿,性情刚直,颇善理政;其从弟、著名书法家颜真卿,学问渊博,秉性正直,不阿权贵。安史之乱爆发,两人分别镇守常山、平原,共同商议抵御叛军。756年,史思明攻打常山郡。颜杲卿率军昼夜防守,拼死作战,终因寡不敌众城池陷落,颜杲卿被叛军俘获,送到洛阳。他目怒骂安禄山,安禄山非常愤怒,命人钩断了他的舌头,说:“看你还能骂吗?”颜杲卿在含糊不清的骂声中被残忍地施行碎割凌迟而死。德宗时,李希烈叛乱,颜真卿以社稷为重,亲赴敌营,晓以大义,终为李希烈缢杀。他遇害后,三军将士皆为之痛哭。颜氏兄弟忠节不屈的精神广为后世所称颂。
内圣外王虽然体现的是儒家最高的理想人格和价值追求,但在中国传统社会中却常常出现“内圣不外王,外王不内圣”的局面。
明代就有这样一个在治国方面乏善可陈,个人修养却很值得称道的皇帝——明英宗朱祁镇。他9岁时在明朝“仁宣之治”的繁荣昌盛中登基,后来他独立执政,因为不能知人识人,先是宠信宦官王振,导致“土木堡之变”,令20万明军精锐毁于一旦,朱祁镇本人也被蒙古人俘虏,多亏于谦力挽狂澜,打赢北京保卫战,大明王朝算是涉险过关。后来,夺门之变后,他重新即位,又斩杀于谦满门,宠信石亨、宦官曹吉祥,把朝政搞得乌烟瘴气。然而,朱祁镇却有着很强的个人魅力。他在当蒙古人的俘虏时,仍然镇定自若,对敌人有礼有节,时间一长,连看管他的蒙古士兵和军官都心甘情愿为他效力,甚至要求释放朱祁镇,足见他个人亲和力、影响力之强。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即位于盛世、个人道德修养又如此高的皇帝,却没有治理好他的国家。
“内圣不外王”者如朱祁镇,“外王不内圣”者更是代不乏人。例如东汉末年的曹操,南征北战,扫荡群雄,“挟天子以令诸侯”,统一了北方;又实行了一系列政策恢复经济生产和社会秩序,从而使中原社会渐趋稳定。他精通战略战术,用兵如神,在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官渡之战中尽显名将风采;他文学造诣极高,开启并繁荣了建安文学。可以说,曹操是历史上具有雄才大略的政治家、军事家以及卓有成就的文学家。但曹操又有着自私、狡诈、凶残的性格特征,如史书上记载他年少时任性放荡,不注意道德修养;多次猜忌杀人,以至于南朝裴松之为《三国志》作注时写道:“历观古今书籍所载,贪残虐烈无道之臣,于(曹)操为甚。”
即便如此,儒家的内圣外王主张德行和事功的统一,千百年来始终激励着志士仁人创造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的价值。在中国历史上,有许多这样的人,他们不仅自身修养境界高,而且在事功上有建树,成为真正“三不朽”的大儒。如北宋的范仲淹,青少年时期在日食两餐冷粥的困境中坚持刻苦攻读。这番艰苦生活的磨炼,使他后来始终能以清廉律己,关心人民疾苦,不忘“忧天下”之初心。他中年做官后,上书议论国事,讥切时弊;戍边数年,名重一时,西夏人赞其腹中有数万甲兵。他还是北宋诗文革新运动的先驱,撰文阐明民为邦本,处处渗透着以身许国的英雄气概以及“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为民情怀。
人有德而立,国有德而兴。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必须加强全社会的思想道德建设。”“引导人们向往和追求讲道德、尊道德、守道德的生活,形成向上的力量、向善的力量。只要中华民族一代接着一代追求美好崇高的道德境界,我们的民族就永远充满希望。”我们每名党员干部都应从内圣外王的思想中汲取营养,不仅要充实自己的内心世界,提升自己的思想境界,更要努力亲民,夙夜在公,在“修己”中“安人”。只有这样,才能奠基起中华民族向上、向善的精神基因、信仰基因,才能使中国屹立于世界强国之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