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有时是坚守

文/罗拉拉

她知道他们的生活不会很热烈，但是会很坚固。那种任何外力都动摇不了的坚固。这，已经够了。

色胆包天

学渣追学霸向来是个出挑话题，尤其女学渣追男学霸。

楚翘就这么干了，当其他同学一门心思盯着黑板旁边的倒计时牌时，她却跟几个死党宣布要追彭亿隆了。结果连平日里最拍楚翘马屁的女生都笑场了，说楚翘你还真是色胆包天啊！

彭亿隆谁啊，校草，学霸，他爸有身份，他妈还是这个中学的副校长。全校哪怕是最优秀的女生，也只能瞅着彭亿隆从自己跟前过的时候扑闪两下睫毛，随即便熄灭掉眼里的小火苗。

谁都有自知之明。

更不用说成绩垫底儿，上课玩手机和睡觉被抓次数最多的学渣楚翘了。楚翘有啥？低等成绩中等相貌，也就是身材好大长腿，感觉有点惹眼罢了。

家中有钱不错，她爸是个暴发户，不然这学校大门楚翘哪能进得来。可彭亿隆这种家庭好本身又优秀的男生，才不屑楚翘家那款有钱人呢。

打彭亿隆的主意，楚翘也真是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

楚翘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用一句俗气台词回闺蜜：“人没有理想，跟咸鱼有何分别。”对，穿着死难看的校服都能闪瞎全校女生双眼的彭亿隆，就是楚翘的理想。

她楚翘既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脑子进水，她从16岁就开始盯着彭亿隆，盯到18岁，就是觉得彭亿隆好，觉得这辈子要是能跟彭亿隆一块过，就算值了。

所以楚翘就认认真真地站在彭亿隆跟前说了。

楚翘说：“亿隆我喜欢你，我会把你追到手的。”

当时正上晚自习，教室里登时热闹了起来，个个摩拳擦掌地等着看热闹，看彭亿隆怎么把楚翘怼得一溜跟斗。

可彭亿隆头都没抬，淡定得要死地说：“知道了。”没有意外震惊或者不屑一顾，就说了这仨字，继续做数学题。别说其他人，楚翘都愣了半天才又说：“然后呢？”

彭亿隆依旧不抬头，过了有三四分钟，把手底下的数学题抠出了答案才抬起头来说：“知道了就是知道了，没有然后。”

彭亿隆拿起数学资料站起来朝外走。

楚翘转过身看着他愣愣地问：“你去哪？”

彭亿隆扬扬手里的数学资料：“找我妈，你去吗？”

教室里哄堂大笑，楚翘却一点没恼，心里有点吃惊，妈呀，彭亿隆也太淡定了，跟着每个小汗毛孔都冒出了感觉，彭亿隆，她是黏定了。

跟着他的脚步向前走

可楚翘能怎么黏彭亿隆？无非每回进教室，先在彭亿隆桌前照个面，说“亿隆我来啦”。走的时候再说一声“亿隆我走啦”。

从那天楚翘就不叫他彭亿隆改口叫亿隆了。

彭亿隆有时候没反应。有时候头也不抬“嗯”一声，还有时候抬头瞅楚翘一眼嗯一声。

但凡这样的时候，楚翘都能美出鼻涕泡， 瑟好几天。

开头同学还笑，后来都习惯了，渐渐视而不见。

但都挺服彭亿隆的，人这是佛系应对法，激烈拒绝和蔑视轻慢恐怕会激发楚翘的斗志。她一天到晚不学习，空多得是，彭亿隆哪有功夫对付她，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好在一放学，楚翘就被收监了，她爸每天开着光闪闪的车，在校门口准时候着。

楚翘爸不管她学习成绩，但管理还算严格，生怕闺女出点什么事。所以楚翘也就是学渣，爱玩，其他毛病没染上。

彭亿隆呢，人家就在学校里头，抬脚就到家，还有他妈跟着。楚翘再色胆包天，也不敢硬惹。

但每天一早一晚的打卡楚翘是坚持了，好像这么着，就给彭亿隆贴了个“非她莫属”的标签似的。

高三就这么在各自的迫不及待里过去了，一场大考定了各自去向。彭亿隆如愿考到想去的大学，从他们的七八线小城去了北方某大城市。楚翘也去了，不过是去了该大城市的城郊。

楚翘当然上不了啥像样的学校，但如今就这点好，有分数，就有学上。楚翘上的那所学校百度都差点查不出来，但楚翘哪会在乎这些，重要的是她跟着彭亿隆的脚步朝前走了。

楚翘在那所学校学服装设计。

也不是心血来潮，楚翘就这点天分和爱好，也算是彭亿隆之外的小理想。

安顿下来的第一个周末，楚翘去找彭亿隆，问了一路问到了彭亿隆宿舍楼下。也没麻烦楼管阿姨，两手搭成喇叭，扯着嗓子开始喊彭亿隆的名字。

正是大中午，好多男生在睡午觉，被楚翘吵醒了从窗户探出脑袋来骂。

楚翘也不管，挨着那些探出来的脑袋瞅，瞅到第十来颗，咧嘴一乐。

她看见了彭亿隆。

他在三楼的一个窗口，穿件白衬衫，居高临下地看着楚翘，就像她第一次说喜欢他时的眼神，没有意外和震惊，极其淡定。

楚翘的心都要开花了，过了一个暑假，彭亿隆成了大学生，可一点没变。

彭亿隆下来跟楚翘见了面，走了小半个校园，听楚翘吧啦吧啦说了她的情况、学校的情况、还有她的小理想，他一直都保持淡定微笑。

最后彭亿隆评价仨字：“不错嘛。”

楚翘说：“靠，你就不能多说两句。”彭亿隆想了想，又瞅了瞅楚翘说：“你好像瘦了，还黑了。”楚翘忍俊不禁，暑假她出去逛了一大圈，确实黑了也瘦了。但不该瘦的地方一点没瘦，这个蓬勃向上的年纪，胖瘦都是青春。楚翘也没多啰嗦彭亿隆，交换了新电话号码加了微信，说以后每周末我都来找你哈。

彭亿隆想了想：“太远，麻烦，半个月吧。”

楚翘脱口道：“成交。”

窃喜，还以为他会不同意，别说半个月，一个月也是希望，只要能见面。好像过了这个暑假楚翘自信心又加了一重似的，入学时她穿牛仔短裙在学校里走，好几波男生打口哨。楚翘知道她不是那种特别漂亮的，但优势也很明显，她会穿，会化妆，会发挥特长，比如大长腿。

之后接着每天打卡，用微信。亿隆你起床了吗？亿隆你睡觉了吗？亿隆我想你，你想我了吗？啥都敢说，表情包也丰富。

彭亿隆有时候回一两个字：呃，嗯，哦，呃呃，嗯嗯，哦哦。半个月能见一回，也不去彭亿隆学校了，俩人会约一些地方吃饭。有时候楚翘掏钱，有时候彭亿隆，他很随意，楚翘抢着付就由她。大多时候楚翘说彭亿隆听，听得很专心。差不多一个学期就这么下来了。

以退为守

后来楚翘终于咂摸着不太对，她所有微信里跟彭亿隆煽的情，见了面反倒一个字说不出来了。面对英俊又淡定的彭亿隆，楚翘说的都是无关彼此的废话。

楚翘想明白了，她着了彭亿隆的道，他快把她变成哥们了。就算过马路的时候，楚翘趁机拉住彭亿隆的胳膊，他都随她。

以退为守，楚翘突然进攻不下去了。

如此，大二第二个学期，当楚翘再跟彭亿隆见面，他身边多了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子时，楚翘傻了一会之后，竟然没有抗议。

女孩跟楚翘说：“我知道你，你是彭亿隆最好的哥们。”楚翘只是心里头堵了一下，然后咧嘴笑了，说：“呃，我是。”

彭亿隆也呵呵一笑，才说：“丁小鹿，我女朋友。”楚翘又笑了一下。自己能感觉出来，笑得不好看，但也不会太难看。

楚翘的梦到底醒了。彭亿隆怎么能是她的呢。那个女孩，卷卷的额发，小鹿一样的眼睛，干净，纯真，年轻又高雅，往彭亿隆身边一站，傻子都能看出来他俩才是一路的。

楚翘呢，打扮的整个人像要爆炸，露胳膊露腿的。就是好看，也是一篷好看的荆棘。

楚翘也没怨彭亿隆，开头到现在，他根本没承诺她什么，相反，彭亿隆能为她做到的都做了。

比如明明开头就是个笑话，可彭亿隆没笑她，还认真陪了她这么久。如今楚翘20了，成年人，该活得清楚点了。那天晚上楚翘给彭亿隆发了条微信：好了，以后不再闹了。这回彭亿隆倒回得很快，字也多了好几个。彭亿隆说：没什么，还跟以前一样吧。

楚翘的眼泪啪啦就下来了。

彭亿隆真好，可惜不是她的。之后减少了见面和联系，以至于后来变成了彭亿隆主动联系楚翘，发微信问她在干嘛，或者约见面。

每次话都比以前多了，却更让楚翘难过。

但还是想见吧，哪怕隔着丁小鹿的小鹿一样的眼神。慢慢想着，也就心死了吧？然后楚翘先毕业了，她们学校只有三年。爹妈都催她回去，楚翘没走，想了一个晚上，彭亿隆还在这里，她舍不得走。决定留下来干点正事。

跟彭亿隆一说，彭亿隆说现在网店那么火，你又懂设计，干脆弄个小厂子做个自己的品牌开网店吧。

彭亿隆说穿成你那样的女孩其实蛮多的。

这么长时间，楚翘才算真心乐了一回，彭亿隆轻易不建议什么，说了就挺靠谱。楚翘也这么想的。

半年后的坏消息

多少遗传了家族生意人的细胞，跑了广州实地学习了俩月后，楚翘跟她爸要钱在城郊租了个机器设备都齐全的小厂子。

以前做床品的，倒闭了，租金倒是合适。

又应了情场失意赌场得意，楚翘的小事业没有一波三折，而是开门红，网店经历了第一个双十一就打响了。

楚翘自己当模特，彭亿隆说得对，她这看着不着调的衣品同类还蛮多。

忙起来，彭亿隆在心里的分量就挤跑了一些。偶尔彭亿隆发个微信问聚不聚，楚翘都回绝了，说忙得蹲坑的空闲时间都没有，哪有空见他去。

也奇怪，开头楚翘就知道彭亿隆品学兼优，但她跟他说话，荤素不忌，想到哪是哪，彭亿隆也习惯了。

就这么着，中间有差不多两年没见，彭亿隆也毕业工作了，学霸离开学校后，顺理成章地走上阳光大道，考进了这个大城市的某重要机关。

随后跟丁小鹿订了婚。

楚翘心疼了仨小时后，就因为一批货出了问题顾不上疼了。想着下回再有彭亿隆消息，肯定是结婚了。

呸。

可并不是，半年后楚翘听到的，是比彭亿隆结婚还坏的消息，彭亿隆爸因为某些原因被请去喝茶了。他妈一着急脑出血，抢救过来瘫痪了。

丁小鹿，撤了。

彼时正忙，因为赶上一场促销活动，楚翘忙得孙子似的。但助理没能拉住她，楚翘开着车闯了好几个红灯去到丁小鹿单位，当着她同事的面，啪啪给了丁小鹿俩嘴巴，跟着就是一脚。

抬起马丁靴，用尽全力，楚翘一脚把清瘦的丁小鹿踹到了桌子角上，额头咣当一声，顿时磕了个大包。

结果被拘留了五天。出来的时候，彭亿隆已经闻讯赶了过来。

外力动摇不了的坚固

到底是彭亿隆，家里出了那么大事，没半点要死要活的颓废，人还是清清爽爽。

楚翘倒是瘦一圈，里头饭菜不好吃。

楚翘翘唇吹吹额前刘海，问：“你妈咋样了？”彭亿隆说：“就那样了，我把她接过来了。”

楚翘说这样最好，我负责找个人照顾她，怎么也是我副校长呢。

彭亿隆一笑，眼神里才缓缓流出来些忧伤，叹口气，说：“你何必呢？不值当的。”

楚翘说：“不值当吗？”

彭亿隆说：“人都有选择的权利，丁小鹿没啥错。”

“怂货。”楚翘骂了一句，可是心里头却缓过来了 。是的，丁小鹿的爱情里是附加了彭亿隆家境的，这是要紧的一环。如今断了，她当然可以有别的选择。

说到底，楚翘之所以没忍住，不过是受不了有人欺负彭亿隆。

那真的让她很心疼。

一晃又半年，彭亿隆的爸查清楚只是一场误会，出来了，还回到了原来的岗位，他妈身体也在慢慢康复。

那天晚上，吃完饭彭亿隆送楚翘回去，等红绿灯时，彭亿隆说：“咱们结婚吧。”

楚翘没吃惊，没诧异，也没激动，淡定得好像被当初的彭亿隆附体一般，说好的。

彭亿隆扭头看她一眼，一笑。

楚翘也笑了，然后再也没收住，哈哈哈地笑到了下一个路口。

楚翘没问彭亿隆为啥突然决定了娶她，倒是彭亿隆主动说起，其实在他最好的年纪，只有楚翘这么一个二百五跟他求过爱，从来没有女孩追过他，有的是因为矜持，有的是因为自卑。

只有楚翘，不管不顾，一门心思。

这也是彭亿隆为什么对她没感觉、却一直跟她交往的原因，整个成长期，彭亿隆都很孤单，特别孤单。

至于丁小鹿，彭亿隆说：“我是爱过她的。”

彭亿隆就说了这么多，没说的楚翘都没问。但楚翘知道，真的没有谁，比现在的她更适合做彭亿隆的妻子了。他们知根知底，她经济富足，不丑，并且笃定不移地爱他。哪怕在后来不怎么联系的日子里，她的爱也没有减少和游移。

当经历了命运的翻云覆雨，这种精神上的稳定感和物质上的安全感，对彭亿隆尤为重要。

楚翘后来还想明白了，即使当时丁小鹿不抛弃彭亿隆，他也不一定会继续选择丁小鹿。在那种风雨飘摇里，他需要的是一个坚定而有力量的后盾。而且聪明如他，一定会领悟到，生活比他以为的更为残酷和无常，一个可以陪他在一线作战的伴侣，远超所有的卿卿我我你侬我侬。

她会赢，是因为她终于成长到和他比肩。

所以楚翘也并不担心，重回了顺境的彭亿隆会如何，她知道他们的生活不会很热烈，但是会很坚固。

那种任何外力都动摇不了的坚固。

这，已经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