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钢铁”插上音乐的翅膀——原创歌剧《双翼神马》成功首演

文：游之 图：国 光

现实题材歌剧创作难，工业现实题材的歌剧创作可谓难上加难。因为以抒情见长的歌剧艺术，似乎与工业题材的那种“刚硬气质”很难契合。所以，盘点一下新中国建立之后的歌剧创作，几乎找不到几部与工业相关的作品。于是，得知包头市民族歌舞剧院将创作演出以内蒙古钢铁工业为题材的歌剧《双翼神马》、并且仅仅只是一个音乐会版的时候，就没抱有太高的期许。

然而，看完10月14日的演出后，我却被“这匹”《双翼神马》惊艳了。在第二天的研讨会上，我用了三个“没想到”来形容“这匹神马”带给我的冲击。

首先，没想到一部工业现实题材能够写得如此有情感有温度。恐怕很多人不知道，10月15日，对于包钢来说是永远值得纪念的日子。歌剧《双翼神马》选择在2019年10月15日这天作为此次演出的主场，正是为了庆祝60年前的这天，周恩来总理亲自为包钢一号高炉出铁剪彩，周总理说：“你们做了历史上不可想象的事情，我们胜利了。这是世界上一流的大高炉，第一次在我们国家出现，你们要好好管理啊!”从此，内蒙古自治区结束了不产寸铁的历史。

OUTLINE / It is difficult to base on opera on real stories, and even harder when it comes to a story about heavy industry. The concert version of the original operaDouble-Winged Horsewas presented in Inner Mongolia’s Baotou from October 13 to 15. Critic You Weizhi was impressed.

60年前，周恩来总理的剪彩开启了包钢的辉煌历程，但是在发展的过程中包钢也经历过低谷和彷徨。歌剧《双翼神马》正是以包钢60年沧桑变迁为大背景，将具体的戏剧事件落脚在“人”身上。讲述了包钢轨梁厂高级技工孟兴钢一家三代包钢人，在不同年代为包钢的崛起发展做出奉献和不懈进取的故事。任何企业，都是由千千万万的“人”组成、支撑起来的，没有“人”就没有企业。编剧钱晓天抓住“人”这一核心要素，以象征的手法，通过一个家庭的变迁，展现包钢在技术和精神两方面的传承与发展。

全剧开篇，孟兴钢的父亲送孙儿孟冬去工厂报到，剧情交代，老一辈送新一辈入厂，是孟家一贯的传统。可见，当年孟兴钢也是被父亲引领着开始了作为包钢人的生涯。这个细节也道出了孟家三代人对于包钢不一般的深厚情感。但是，初次报到的孟冬却和父亲孟兴钢在企业发展的观念上产生了激烈冲突，孟兴钢指责孟冬不知天高地厚，数典忘祖；孟冬则认为父亲孟兴钢是抱残守缺，不思进取。就在此时，厂里的检验员、孟兴钢的妻子铁花告知大家，新一批产品的参数不合格……一幕一场简短激烈的矛盾冲突，为接下来戏剧发展的走向埋下了伏笔和必要的线索。

本剧戏剧结构合理，戏剧事件集中，曾经是“大匠人”的孟兴钢，代表的正是创造过辉煌的老包钢；而孟冬代表的则是新时代与时俱进、在竞争中寻求新发展的当代包钢。剧末一场戏的设置很有深意，即将退休的孟兴钢，却突然遇到了车间机器出现故障，产品无法按时完成，面临巨额赔偿的危境。此时，老一辈孟兴钢再次出山，临危出手，化险为夷。这段戏揭示的正是包钢不忘初心，在继承中谋求发展这一深刻内涵。

本剧中，主要人物之间关系的建立和发展都很自然。人物的名字也都很有特点和象征意味。比如，主人公孟兴钢其实就是“梦兴钢”，代表几代包钢人心中的愿望和梦想；孟冬与诺敏的儿子，取名孟一路，又很自然地会让人想到“梦一路”和“一带一路”。孟兴钢在为孙儿起名的环节，有一段咏叹调：“我们的家庭，三代人走的同一路，我们就认准这一路，看世界风云四起，我们就认准这一条路，这一路走出了一个甲子，走出了辉煌的前途。”这种寓意于实的手法，很巧妙地将家国情怀融入其中。

这部歌剧整体的气质可谓“刚柔相济”。剧中理想的坚守和坚持犹如钢铁般坚硬，亲情、爱情、家国情则又充满细腻温厚柔和。在厂里决定以旧换新撤去旧机床的一场戏，孟兴钢的那段咏叹调，无论是唱词还是音乐都凄美无比：“都散开点吧，把眼泪尽量收一收，都忍一忍吧，缘分终究还是到头，天底下最难最难的事情，总有人要亲自动手，我自认为和你最亲最亲，所以亲自把你送走……”对于孟兴钢而言，旧机床就是自己的亲人、就是自己的长辈，这种将钢铁机器拟人化的表达，不仅抒发了人物感情，更烘托了戏剧氛围，催人泪下。

《双翼神马》的剧名，来自1959年推出的影片《草原晨曲》中的插曲《我们是双翼的神马》，这首歌曲曾经因为其优美的旋律、欢快的情绪风靡全国，蒙古马精神成为包钢精神的指代，自然地，这首歌曲就被确定为包钢的“厂歌”。因此，提起歌剧《双翼神马》，人们立刻就会联想到电影中的歌曲。然而，整部歌剧音乐听下来，并没有如人们所预料的，将那首脍炙人口的电影歌曲音乐原封不动地植入其中，虽然能够在很多地方捕捉到原曲的旋律动机，但也是似是而非或似非而是，刚刚听到一点苗头马上转调，且转得非常自如贴切。原以为，一部工业题材的歌剧，恐怕会以进行曲式的风格进行音乐创作，但是，没想到这部歌剧的音乐非常动听，整体风格统一，结构严谨，乐思流畅，旋律优美，是非常歌剧化的音乐创作。

青年指挥家张橹

20多年前，曾经创作出歌剧《舍楞将军》的作曲家耿升，以76岁高龄再度出山，担纲本剧的作曲。耿老先生非常重视这次的创作，静下心来全情投入，一切亲力亲为。多年工作和生活的积累，让作曲家对于蒙古族的民间音乐熟稔于心，所有素材信手拈来，化于作品当中。序曲的音乐响起，观众眼前仿佛真的浮现出一匹昂首的骏马，穿云踏青奔腾而来。剧中有很多段落都相当感人，除了孟兴钢那段告别老设备的《我亲手送你走》尤其感人肺腑，孟冬与诺敏的二重唱《我的白云鄂博》、孟兴钢与铁花的对唱《都挺好的》、铁花的咏叹调《天命》、孟兴钢的咏叹调《父子》《一条堂堂正正的路》也都各具特点，各有优长，给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本剧中的合唱写得也相当成功，力量和情感并举，很好地烘托了气氛推进了戏剧。

这部歌剧最令人意外的是舞台呈现。完全打破了人们对于音乐会歌剧的固有认知。如果一定要将《双翼神马》和音乐会歌剧挂钩，唯一对位的恐怕就是乐队安置于舞台上。然而，即便如此，也完全不能将这样的呈现称作是“音乐会歌剧”，无论是精心设计的立体空间造型的舞美，还是唱演俱备的戏剧化表演，以及完全出乎观众意料的那些色彩丰富的戏剧性“彩蛋”，《双翼神马》称得上是一部经过导演精心设计的、打着“音乐会版”旗号却相当别开生面的“舞台版”歌剧呈现。

歌剧《双翼神马》是导演陈蔚在2019年中，继歌剧《天地神农》、音乐剧《血色湘江》之后的第三部大戏。20多年前，年轻的陈蔚为包头民族歌舞剧院执导的歌剧《舍楞将军》一举夺得“五个一工程奖”和“文华大奖”，往昔成功愉快的合作历历在目，所以，当歌剧《双翼神马》立项后，剧院的三任领导与市文旅局的主管领导，数次赴京力邀陈蔚。陈蔚最终接手“神马”，一是因为曾经与包头深厚的情谊；二是看中了这个题材的优势和价值。陈蔚认为：这部歌剧的主题思想鲜明，与时代脉搏紧密相连；内蒙古丰富的民歌、民间音乐素材，为歌剧的音乐创作提供了广泛的素材选择空间；而草原风情与钢铁洪流在视觉和审美上的巨大反差，为二度创作的舞台呈现也提供了强大的想象空间。

舞台整体为环抱型设计，后区是仿照车间厂房的棱角分明的框架和阶梯，前区是环形略倾斜的带状平台，平台呈半圆式围拢过去与后区的框架结构衔接，从后至前斜插一个平台型通道，将环形带状平台围拢的空间一分为二，乐队就置于这两个分隔的空间内。舞美装置是钢铁类的金属材质，做工精细而考究，造型上亦柔亦刚，舞美的实景空间与多媒体影像无缝对接，实中有虚、虚中有实。整个舞台能够表现不同的戏剧场景，高低错落，疏密有致，戏剧功能完备。

剧中男主人公孟兴钢的扮演者张海庆，本就是包钢的后代，参演《双翼神马》也是他对家乡的一片回馈之心。张海庆很熟悉包钢，对于自己塑造的人物更是深有感触，他将这种情感都融进了演唱和表演中，塑造了一个活生生的包钢人。饰演孟兴钢妻子铁花的女高音歌唱家尤泓斐，为了《双翼神马》，从意大利赶回国，还没顾上倒时差就直奔排练场，虽然她的戏份不多，但依然以其专业的演唱，给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

包头市民族歌舞剧院已经很多年没有歌剧的创作和演出，但是看得出底蕴和基础还是有的。剧中除了张海庆和尤泓斐，其他角色都是本剧院或本地演员，他们在舞台上的表现自然淳朴，唱演都具备一定的水准，还是很有潜力可挖。合唱队虽然不是专业的，但是总体完成度也还可以。

如果要说二度呈现的另一大亮点，我想就是指挥了。担任本次演出的指挥是海归青年指挥家张橹。张橹在排练场一亮相，就被迅速圈粉。人们亲切地称他为亲切、有修养，会卖萌也会耍宝的“邻家小哥哥”。“小哥哥”不光帅气颜值高，技术更是为人称道。他有很强的音乐敏感度，对于音乐的诠释和把握准确到位。《双翼神马》的音乐复杂程度并不高，旋律性很强，但是演绎好并不容易，如果只是就音符论音符，就很容易将作品平庸化。

歌剧指挥在演出的时候是绝对的核心，张橹在舞台上不仅要把握全局，更是“负重”最多的一位。因为除了指挥，他还要参与表演！在“草原”一场戏里，张橹融进演员中载歌载舞；当台上演员需要道具的时候，张橹的指挥台就如“机器猫”的口袋一般，顺手变出酒瓶、铁锤等；在孟兴钢修复机器的时候，张橹手中的铁锤敲击着钢轨，叮叮当当，敲完钢轨，“小哥哥”接着就用铁锤指挥乐队，自然又有趣，让舞台的戏剧表演色彩更加丰富。指挥、表演一肩挑的“小哥哥”就是导演为观众精心设置的“彩蛋”，但是如果张橹没有这种专业、敬业的精神和文武双全的能力，恐怕也难以驾驭完成。

歌剧《双翼神马》已经在高原城市包头展翼翱翔。尽管这部作品在文本、音乐、表演等方面还有诸多需要进一步修磨完善之处，但是作为初登舞台的工业现实题材的原创歌剧，确称得上是一部集可听性、可看性、教益性于一体的佳作。个人预判，这部为“钢铁”插上音乐翅膀的《双翼神马》，将会掀开内蒙古在歌剧创演方面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