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雪
安 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叮叮当当的铃声, 她瞥了一眼手机屏幕,按下接听键再按下外放,老太太的声音传了出来,还是千篇一律的开场白:“小丽啊,你吃过了吗?”
已经快要成大妈的“小丽”下意识看了眼墙上指向九点多的挂钟,无奈地把手机举到嘴边大喊:“都几点了,早吃过了。你吃了吗?”没办法,老妈耳背,老家的经典问候语也只能喊出来了。
“我有点事想跟你说说,你有空吧……”
老太太肯定又跟弟媳妇怄气了。
“九点多了,您不是该睡觉了吗,要不明天再说吧。”小丽知道,老妈颠来倒去无非那几句话。
“那你清明节能不能回来一趟,趁我脑子清醒,有些事最好商量一下……”
小丽感到这回事情可能有点严重了。
“都说我们这里马上要拆迁了,政府要给拆迁户经济补偿。”老妈继续说道,“可是,你小弟說这房子的补偿应该全归他们,房产证上是他的名字,但当初我和你爸出了一半的钱……”
早年小弟曾经有机会出去工作,因离家太远被父母阻止了。爸妈早就盘算好将小儿子留在身边养老。后来,小弟娶了个漂亮媳妇进门,也就安心踏实在家待着了。
小弟学历不高,人倒是蛮灵活,早早就学会了开车,一直在国营企业当司机。后来企业不景气,他就下了岗,出来当了个“滴滴”司机。漂亮媳妇是个护士,工作稳定,而且这个职业在社会上越来越吃香了,但终究干的是伺候人的活,不能马虎,也挺辛苦的。媳妇在娘家是独生女儿,从小到大一直受宠,心肠不坏但脾气不小,一张嘴是不让人的。随着收入的增长,媳妇在家的话语权越来越高。老爷子十年前生病走了,媳妇渐渐成为了家里的“当家人”。
老太太本是教师出身,年轻时也是学校骨干,很受学生欢迎的。但家中老老小小五六口人的柴米油盐要操持,几十年生活的磨砺,老太太跟一般的家庭妇女也没什么区别了,只是说话时不时拽出些成语典故,听着还是个文化人。退休后更是围着锅台转,一心扑在家务上,帮着把孙子带大。前年,孙子考上一个外地的大专,飞走了。
家里只剩下老太太和儿子媳妇,平时安安静静的,家务事也没那么多,老太太却一如既往克己奉公没事找事儿干。问题就出在这里。媳妇不乐意了,嫌老太太管得太多,什么事都要问,太啰嗦。作为同龄人,小丽倒是理解弟媳妇,为这事不止一次劝过老妈,媳妇不让你管事,你就歇着呗,多好啊。可是,老太太听不进去,心里委屈,觉得自己老了没用了,辛辛苦苦为了儿孙,却不受待见。小丽只好变着法子哄老太太,说你想想,媳妇对你也不差啊,你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带你去医院看病打针的,人家懈怠过吗?
既然老太太不开心,小丽就把她接过来住换换环境,结果没几天老太太新鲜劲过了,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不是觉得屋子窄就是觉得家里太冷清,关键是没有家务活可做。老太太在屋里一边转悠着一边念叨“这不成了没用的人了吗”,住了不到一个月就想回老家,借口是“没有老邻居串门,不习惯”。
婆婆不在家,没人唠叨,小两口过起了二人世界,倒也别有一番滋味。没老妈顶着的小弟勤快了不少,做饭洗碗洗衣,里里外外的事都会做了。晚上吃好饭收拾完,两口子便一起出门散步,感情倒更融洽了。
老太太回到老家,小儿媳妇满脸不快,冷着个脸问她:“别人家好你回来干吗呢?”老太太火热的心一下子落到冰块里,回家的喜悦一扫而空。
日子似乎又回复到了从前,小丽隔三差五就会接到老妈的控诉电话,她也没办法,按老家的观念,女儿嫁出去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不能多管家里的闲事。但现在出现了新的问题,拆迁的事情不是小事,是关系着老太太生前身后的事,只怕不搞清爽了不行。
清明节回家是必须的了,正好也给父亲扫墓。小丽想,这事情得有个说法,不然老太太心里不能安生。
小丽买了不少东西,还专门给弟媳妇准备了一套韩国的护肤品,准备回娘家。
清明节前一天,小丽在打车去高铁的路上突然接到了老太太打来的电话。小丽想这马上就回去了,有什么事到家再说呗。电话一通,就听见老太太神神秘秘地说:“你弟媳妇住院了。”小丽的头皮一下子就炸开来了。
问了好半天,终于弄清楚了,原来是弟媳妇查出来怀孕了,四十多岁的人谁都没想到这事,问题是这意外的惊喜是惊不是喜,弟媳妇不是正常的受孕,是个葡萄胎,得赶紧做手术拿掉。
小丽哭笑不得,什么事啊,这回弟媳妇得受点罪了。不过她隐约感觉到,说不定这也是件好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