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机马克思主义认为,正义包含个人自由、平等和参与性三大因素。它主张从整体视角建构多元正义理论,强烈批判资本主义的“不正义”,关注全球化时代穷人和女性群体遭受不公正对待的现象,坚持马克思“各尽所能,按需分配”的正义思想,主张与可持续发展紧密相连的生态正义,推进全球正义进程,强调以共同体方式实现地球和人类的共同福祉。有机马克思主义从全球化进程中越来越多的不正义现象出发,试图挖掘资本主义不正义现象背后的个人主义意识形态根源,有机马克思主义立足共同体利益立场来思考正义问题,主张建立一种基于人们真正生存需要的分配体系,把正义和可持续发展紧密联系起来探讨,向往全球正义与地球和人类共同福祉的实现,其正义思想在当今具有一定的理论和现实意义。
有机马克思主义(Organic Marxism)是当代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最新流派之一,是一种融合怀海特过程哲学、马克思主义的社会见解和中国生态智慧的新的开放的马克思主义。有机马克思主义立足于建设性的后现代视野,以地球和人类共同福祉为目标,考虑人类长远的整体利益,运用有机的生态思维,关注阶级不平等问题,深入探讨全球生态危机的根源及其解决方案。该学派的主要代表人物有美国学者小约翰·柯布、菲利普·克莱顿等,其理论主旨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从生态灾难视角挖掘生态危机的根源,即现代性世界观和现代思维方式 (尤其是其无限经济增长癖);二是批判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和政治模式的不可持续性;三是尝试建构具有建设性的后现代文明新方案即生态文明,以替代当前资本主义工业文明。有机马克思主义阐述了以命运共同体为主体、以人类和地球的共同福祉为目标的正义理想,为解决当今复杂的正义问题提供了新的思考。
有机马克思主义追踪古希腊以来正义即公平的传统,赞同“蒙着眼睛的女人手捧一个天平是正义”的描述,认为不受个人利益影响的公正女神,能够忽视争议双方的名声或财富,从而在各方之间做到公平分配资源。“正义至少包含个人自由、平等和参与性这三大元素。”[1](P242)在有机马克思主义看来,平等与正义关系密切。平等是衡量社会是否正义的一项重要指标,但正义不需要绝对平等,因为绝对平等只是一个空想的概念。是否平等对正义与否十分重要,但正义不能仅归结为平等问题,因为独裁主义政府会违背人民的意愿强制推行平等,这样达成的平等却不是正义。同时,有机马克思主义十分强调个人自由和参与性对正义的重要性。正义需要鼓励人们自主思考,使他们能参与那些决定自身命运的决策。“个人自由与参与性紧密相连,参与意味着人们有发表异议的自由。很多人认为现在没有正义,因为他们还是政治压迫的受害者。”[1](P242)
有机马克思主义主张建立一种更加多元化的正义理念。它强调,在建构一个更系统、更长远的正义观念时,既要考虑社会的现实状况,更要考虑如何对当今社会进行调整和重构。正义应服务于命运共同体的福祉,努力实现和谐的多样性统一的辩证目标。这是因为,各子系统之间的不平衡与不和谐表征着不正义,只有从整体视角出发思考和解决不正义问题,才能促进正义的实现。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印度学者阿马蒂亚·森认为,关于不公正感产生的原因,人们不必就其中哪一个缘由是主要原因达成共识,因为不正义本身由多种因素导致,正义需要充分考虑大量的社会关系和过程,而这取决于一种行为在社会关系中如何被人认知。他强调,只有将过程纳入全面考虑范围,才能恰当理解正义观的核心,即社会结果。[2](P20)
沿着阿马蒂亚·森关于不正义的产生有多种因素这一思路,有机马克思主义者认为,正义理论需要考虑各种与评估行为公正与否的因素:一是要“避免任何‘强行将多个和潜在相互冲突的原则缩减至一个,而排除所有其他的标准’的现象”[3](P145)。不能把注意力只局限在分配正义这一概念,而是要运用多元方法,建立一个包含整个连续统一体的多层面正义理论。二是正义理论的建构基础是全面分析不正义的事实。在足够宽广的视域下,从理论思维和直觉实践两个层面,深化对不正义的认识,并从文化、经济、社会、历史和哲学等视角,进行必要的多角度分析。三是正义关涉“不同共同体间的相互作用和关系”[3](P145)。不正义的形式非常多样而且具体,因此要超越将不公正现象进行阶级不平等分析的模式化做法,采取多种措施重新调整相关共同体之间的关系,例如,消除体系性的压制,拓宽政治渠道表达民意,增加人们经济、教育方面的发展机会,重新分配资源等,这样才能扭转不正义的局面。
有机马克思主义认为,资本主义正义不仅在表面上而且在本质上都是不正义的。资本主义正义理论主张“各尽所愿,按市场分配”,即“每个人自由决定他投入市场的时间和金钱,以及工作的努力程度。然后市场决定他能不能得到回报、得到多少回报——这就是所谓的正义”[3](P217)。公平竞争的环境由资本主义经济创造,辛勤劳动和意志坚强的证明是财富,懒惰和缺乏意志力的证明则是贫穷。有机马克思主义强烈批判资本主义“各尽所愿,按市场分配”的正义观是不正义的,理由有二。一是资本主义正义观对工人不公平。工人无法像资本家那样攫取高额利润,并随心所欲地支配巨额财富。资本主义体系下的富人,不会慷慨地把他们的财产重新分配给穷人。二是资本主义正义观导致日益严重的环境灾难。富人自身只会选择奢侈浪费的消费主义生活方式,而地球本身已无法承受人类带来的环境灾难。克莱顿等人认为,资本主义正义观避开了资本主义社会的体系性不正义,掩盖了实际生活中普遍存在的社会不公正现象。
有机马克思主义非常关注全球化时代穷人遭受的不公正对待,它提出,为全球气候遭到破坏付出最沉重代价的是穷人,而不是富人。当前,在掌控严密的全球资本主义体系中,尽管贫困的人群数量巨大,却因为没有稳固的政治或教育力量,无法推翻当前不公正的经济和社会制度。20世纪70年代后,联合国推行的发展计划,并未消减世界上广泛存在的不公正现象。与上一代人相比,穷人中的最穷者生存状态更糟糕,很多人成为绝对意义上的贫困者。跨国公司利用强大的资本和自身制定的规则等能够影响权力的利器,竭尽全力干扰和影响各国政府和世界领导者,企图压制任何积极的变革。为此,有机马克思主义呼吁超越财富驱动的经济模式,签订跨国性协议,以严格限制跨国公司的权力;主张基于共同福祉和社会主义原则,重建当前社会,追求可持续的“稳态”经济模式。
有机马克思主义非常关注女性群体遭受的不公正对待,从不断恶化的女性生存环境视角出发,认为男性处于统治地位,而女性的社会地位从属于男性。女性遭受不公正对待,主要表现在四个方面。第一,女性的生存状况随着殖民主义不断恶化,女性的经济条件和社会地位不断退化。在经济发展的过程中,女性扮演的角色和作用完全被忽略,这种忽略与对家庭消耗的农产品和食物加工的忽略紧密相连。有机马克思主义批评大多数第三世界国家的发展政策,认为其并非有助于创造一个公平和可持续的家庭,反而在忽略女性的同时破坏了家庭。第二,在家用物质产品匮乏时,女性常常成为牺牲品。第三,女性没有自己决定的生育自由,人身权利被剥夺。第四,女性仍被排斥在社会公共体系之外,即使在发达的工业化国家,女性也很少担任领导者职位。[1](P310)
那么,如何解决女性遭受不公正对待、实现两性平等呢?有机马克思主义主张采取生态模式,自下而上寻求公平和稳定。这种生态模式采用一种“全新的发展模式……着重于改善小细节——比如更好的农耕工具、手推车,更优良的种子——来减轻女性耕作者的负担,提高她们的生产力。长远来讲,其结果便是为女性重新赢得公平,同时也可减轻饥饿和营养不良等问题,最终实现社会的可持续性”[1](P308)。同时,按照社会公平和可持续性的要求,女性应当获得公平的决策权,能按照自己的原则,而非依从男权主义标准,全身投入社会领导阶层中。
有机马克思主义认为,分配正义是社会政治和经济领域中最迫切的正义问题。古往今来,在分配正义问题上,哲学家们存在四种不同立场。一是“右”的立场。坚持正义的“应得”理论,即“得其所应得”,努力奋斗的人理应获得财富。拥有财富的权利是唯一重要的人权,因此国家应该支持一种绝对平等的正义,比如在征税时,富人的税率不应高于穷人,富人和穷人应得到政府平等支持。二是“中间”立场。坚持“平等主义”,如约翰·罗尔斯等人强调,资源应在所有人中间平等分配。三是“左”的立场。主张基于整个社会层面而非个体层面来设定分配原则,最大化某些社会价值,如社会的整体福利、教育机会、生活质量、成功机会。四是马克思主义立场,即“各尽所能,按需分配”[3](P141-142)。
有机马克思主义坚持马克思“各尽所能,按需分配”的分配正义理想。有机马克思主义者批判“左”的立场、“中间”立场,尤其是大卫·休谟、亚当·斯密等近代早期欧洲哲学家“右”的立场,认为这种古典自由主义的“右”的正义理论,是“实现正义的彻头彻尾的个人主义方式”。[3](P142)有机马克思主义者认为,马克思为人们描绘了一个美好的社会,其正义理想一如既往地具有吸引力。因为马克思“主张这样一种制度体系,即基于人们真正生存需要而不是基于他们无休止的贪婪欲望的和谐的资源分配体系”。[3](P217)从本质上看,马克思主义的正义观与资本主义的正义观大相径庭。
有机马克思主义者期望建构的正义世界,是“一个万物相互联系的由共同体组成的共同体”,有着一种“生态的世界秩序”。[3](P149)所有人都对地球共同体负责,因为没有地球,人们无法幸存。正义与可持续发展是唇齿相依的关系,一旦失去其中一方,另一方便无从谈起。有机马克思主义认为,正义与可持续发展涵是拥有能够无限期存在的能力。一个社会要获得可持续发展,必须尊重地球的极限,明确承认木材、食物、水等可再生资源的生产能力是有限的,化石燃料和矿物质等不可再生资源的储量也是有限的,地球为生态系统的存续提供的无偿服务(如污染吸收能力)一样是有限的。有机马克思主义认为,正义与可持续发展都强调生态模式的重要性。这种模式的基础是以人为本的生态经济学理论,强调个体的内在特性、关联性、超越性,以及人类和自然界的延续性,同时承认超越的局限性,以及目标互利的可能性。[1](P271-273)
有机马克思主义强调,要在地球上实现生态可持续发展和社会正义,除了建构新的社会经济秩序以外,别无他途。在现实中,人们沿着生态视角或丰饶论这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寻求新秩序。基于生态视角,地球的有限性和生命维持系统的脆弱性,引领人们建立实现良性发展的经济社会体制。个人能充分尝试塑造自身命运的多种可能性,尽力扭转长期攫取地球资源的不合理状况,倾向于使用太阳能之类的可再生资源、低能耗的技术手段,以及无限保持土壤肥力的方法,以恰如其分的尺度来利用资源,使其能够可持续的无限延续。[1](P253)基于丰饶论视角,“所有生态可持续发展能力的问题都可以通过技术来解决,通过无限制的增长,即否认极限,我们可以获得某种程度的正义”[1](P253-254)。丰饶论者坚称,目前的发展策略正确无误,只需在量上取得进步,持续的经济增长是人类通向技术黄金时代的领路人。有机马克思主义认为,尽管丰饶论目前统治着大部分人类和国家事务,但需要明智之士去推翻其统治。丰饶论者只不过是在自欺欺人,因为无极限增长的神话早已破灭,公正和可持续性使人们必须接受经济增长的局限性,抛弃人口和消费无限增长的梦境。为此,有机马克思主义认为,建立一个正义和可持续发展的社会,必须抛弃当前以增长为核心的经济模式,转向认识和接受增长极限的生态模式。
有机马克思主义十分关注全球正义问题,它强调,现在的全球社会不正义现象非常突出。当前世界各国人均GDP数量悬殊,发达国家人均GDP明显高于发展中国家。发达国家人口比重小,却控制绝大多数工业产品、军事产品和科学研究活动,消耗绝大多数能源、化肥等。在一个国家内部,资源分配同样有所偏倚。作为有机马克思主义主要人物的柯布认为,在全球化浪潮的席卷之下,当今世界正趋于越来越不正义,需要有人挺身而出,阻止这一日益恶化的趋势。尽管导致全球非正义局势越来越严峻的原因非常复杂,但经济学家对此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们不关心地球环境不断恶化的现实,只热衷于经济增长,漠视正义价值、生态系统价值以及人类内心深处真正需求的满足等。以当前占统治地位的西方新自由主义经济学学派为代表,他们迷信“经济增长”,坚称增长没有极限,宣扬技术进步能解决任何自然短缺的问题。柯布多次强调,崇拜经济增长和市场作用的经济模式长期占统治地位,破坏力巨大,疯狂的经济压路机正在将家庭、村庄、社群等夷为平地。
有机马克思主义主张以共同体主义方式实现共同福祉目标。柯布反对当前掠夺成性的经济全球化进程,他提出通过赋权给共同体来解决这一问题。共同体有很多不同层面,如家庭、学校、单位、体育社团、村庄、城市、省和国家。小的共同体组成大的共同体,所有共同体均具有维护共同福祉的特征。他强调:“如果地方和地区各级政府提高了决策能力,更多的权力被转让给作为共同体之共同体的最高层次的联合国,这不仅将有效遏制美国的霸权,而且为真正的全球正义提供了保障。”[4](P81)柯布尤其看好中国,认为中国在走向全球正义的过程中,将扮演十分重要的角色,容易成为亚太地区的领袖,因为中国具有尚和传统、中道文化以及与生俱来的包容心。柯布认为,作为一种重要的思想视角,过程思想有助于推动当前全球正义进程,“可以通过对当代资本主义经济模式的批判,提请人们注意全球化的负面效果。通过强调有机联系,推动社会的可持续发展,一个可持续的社会也就是一个公正的社会”[4](P81)。
为此,有机马克思主义主张从农业改革、银行革新、有机价值观的培育、共同体的人的塑造等方面,来维持共同体的公正性和可持续性。有机马克思主义期望建构的公正理想社会,以地球和所有人的共同福祉为总目标。“公正性的目的在于,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有机会追求好的生活……最理想的状况是,以尽可能少的生产和尽可能少的消费——而不是最大化的增长——让有品质的生活成为可能。”[1](P290)有机马克思主义者指出,要实现社会和生态正义,应当大力发展地方共同体经济和生态经济,他们从农业改革、银行革新、有机价值观的培育、共同体的人的塑造等方面,探讨如何维持共同体的公正性和可持续性。
首先,有机马克思主义提倡有机农业模式,结合古老的农业智慧来开发新农业技术。家庭农场、有机农耕或粮食生产本地化等技术,已成为人类社会几千年来的基本生产模式。有机马克思主义反对将工业化生产模式应用到农业生产,并以多年生水稻的开发和推广为例,说明类似农业技术需要政府相应政策的扶持与鼓励。有机马克思主义者强调:“如果农业综合企业继续剥夺农民的权利,使农民与其劳动成果相分离,那么只依靠单一的技术进步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传统农庄与农耕方法,为后现代的可持续发展农业提供了具体选择方案。”[3](P237)
其次,有机马克思主义提出,银行需要革新。当前要对银行进行真正有效的改革,必须摆脱资本以及占有绝大多数资本的少数人对银行的控制。因为银行的根本目的是为公共利益服务,而不是盈利。银行应基于公共利益来提供信贷这一公共服务,只有这样,少数极其富有的人和为其谋利的企业才会受到挑战。
再次,有机马克思主义非常看重有机价值观的培育,认为有机价值观是消费主义价值观的真正替代选择。有机价值观“能把个人和土地、自然和那些支撑它们的文化传统再次紧密联系在一起”[3](P258)。“价值中立”的大学并不存在,教育改革应以培育深刻的价值反思和积极的实践精神为导向,青少年学生应接受生态文明理念教育和生态思维方式训练,从而为塑造未来全球公民的共同价值观,奠定坚实的基础。
最后,有机马克思主义强调,正义只能通过处于共同体的人之间的相互合作才能实现。在柯布看来,公平正义并不能等同于个人的平等权利,而是人与人之间的共同追求。因为现实的人处于不同层面的共同体之中,共同体应“允许所有公民参与、承担对所有人的责任,以及尊重他们个性的多样化”[5](P181)。平等、参与、个人自由,既是公平正义不可缺少的元素,也是共同体成员必须具备的特征。只有保证人们平等参与社会的活动,个人才能更有效地发展自身潜能和完善自我,共同体才能实现公平正义。[6]
有机马克思主义并未尝试建构一套完整的正义理论体系,其正义思想散见于系列著作和文章中。从其对正义内涵的界定以及关于正义思想多方面的阐述看,有机马克思主义较为强调正义理论的多元性和正义问题的多面性,在一定程度上契合现代政治哲学视域中多元正义论体系的潮流。有机马克思主义从全球化进程中越来越多的不正义现象,尤其是生态环境领域凸显的非正义事实出发,挖掘“资本主义正义从来都是不正义”背后的意识形态根源,强调立足于共同体利益的立场思考正义问题,其正义理论具有一定的当代意义。
首先,有机马克思主义批判资本主义的“不正义”,关注穷人和女性的不公正待遇,揭示了资本主义正义背后的不正义有个人主义意识形态的根源。在资本主义现代性价值体系中,其正义观念的立足点在于个人主义意识形态。自由主义的正义观念占据支配地位,其以人性自私和市场竞争的结果(即天然正义)为预设,全力保障市场经济竞争的结果正义,这是一种以财富为基础的分配正义观。然而,人性自私和市场竞争结果即天然正义的主张,并非天然成立。这一前提条件的错误,直接导致资本主义正义在本质上是一种虚假的正义。
其次,有机马克思主义对马克思“各尽所能,按需分配”的分配正义理想的赞同,为当代社会追求共同福祉、强调公平、关怀弱者,提供了理论支撑。有机马克思主义像马克思一样追求“各尽所能、按需分配”的正义理想,主张建立一种基于人们真正生存需要的分配体系,而非那种基于资本无休止追求利润的资本分配体系。有机马克思主义梳理了哲学家在分配正义上的四种立场,重点批判古典自由主义的正义观,主张“服务于共同福祉”的多元正义理想,直接吸收了马克思“各尽所能,按需分配”正义理想的思想精华,并将之作为终极目标。在重视共同福祉、强调公平、关怀弱者等方面,有机马克思主义与马克思主义立场相近。有机马克思主义还主张,所有人都应处于全面生存发展状态。为了让一小部分人过得更好,而让多数人陷入生存困境,这既不公正,也不健康。
再次,有机马克思主义对“反生态”消费主义的批判和可持续发展的追求,成为社会主义生态文明的内在之意。有机马克思主义深刻批判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反自然性和反社会性,主张限制对自然界索取无度的过分行为,以及富人的奢华生活方式和高消费方式。有机马克思主义坚决抵制那种毁灭生态的消费主义,认为其表面上以自我追求、个人自由的姿态出现,实质上不仅不人道,而且反生态,具有不易为人察觉的欺骗性。有机马克思主义对“反生态”消费主义的深刻批判,有利于人们选择合理的消费方式和生活方式,转向惜物主义行为。惜物主义明确反对暴殄天物,主张敬天惜物,推崇怀着珍惜和感恩心情待物,在健康消费的同时进行创造性节约。[7](P205)与生态学马克思主义一样,有机马克思主义也在探讨“好的生活”的内涵,主张过一种有品质的生活,即生产的东西更少、质量却更好,极力反对最大化的增长。
在可持续发展视域下,有机马克思主义主张建构替代资本主义工业文明的新形态即生态文明。可持续发展具备时间维度和空间维度,与正义的代际性和生态殖民主义批判等空间性相对应。有机马克思主义把正义和可持续发展紧密联系在一起进行探讨,为可持续发展的伦理观增添正义论底蕴,使人们明确认识到,正义的实现和对可持续发展的追求与人类建构美好共同体生活息息相关。有机马克思主义对未来的美好社会有着清晰的愿景,其对自然界的关怀、对弱势群体的关注、对正义和生态利益的诉求、对资本主义正义结构的内在局限的揭示,都在告诉人们,其建构的生态文明方案是一个能够促进环境平衡、共同福祉和可持续发展的新文明形态。
党的十九大报告强调,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已经进入新时代,正在为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而努力,不仅要满足人民更高要求的物质文化生活需要,而且要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民主、法治、公平、正义、安全、环境等方面的要求。目前我国生态文明建设成效显著,但仍然需要大力推进。有机马克思主义对中国成功建设社会主义生态文明,抱有极大期盼和信心,未尝不是一种可贵的精神鼓励和理论支持。
最后,有机马克思主义对全球正义与人类共同福祉的向往,更为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中关于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观点,提供了有力佐证。有机马克思主义认为,在全球化浪潮席卷下,当今世界正趋于越来越不正义,为此,需要以共同体方式,建构一个公正理想的社会,实现全人类的共同福祉。有机马克思主义关于全球正义和共同福祉的观点,与习近平总书记在十九大报告中提出的“坚持和平发展道路,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8](P21)思想,有异曲同工之妙。其实,实现全球正义和共同福祉的最终目标,就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根据滕尼斯的理论,人类命运共同体主要是一种自然的产物,比如全球化、信息化等客观历史发展进程为整个世界提供了互联互通的基本条件,创造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现实基础,这一条件是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人类命运不同于片面的国家命运,更强调人类作为一个整体的命运。人类命运共同体并不否认当今世界存在的各种矛盾,也不回避人类存在着共同利益,而是倡导包容、开放、共赢的思维聚同化异,实现人类共同利益和共同价值之大端。
有机马克思主义尤其看好中国,认为中国具有尚和传统、中道文化以及与生俱来的包容心,在走向全球正义、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过程中,必将扮演十分重要的角色。这在一定程度上为中国坚持走和平发展道路提供了理论支持。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中国将高举和平、发展、合作、共赢的旗帜,恪守维护世界和平、促进共同发展的外交政策宗旨,坚定不移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基础上发展同各国的友好合作,推动建设相互尊重、公平正义、合作共赢的新型国际关系。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要相互尊重、平等协商,坚决摒弃冷战思维和强权政治,走对话而不对抗、结伴而不结盟的国与国交往新路。要坚持以对话解决争端、以协商化解分歧,统筹应对传统和非传统安全威胁,反对一切形式的恐怖主义。要同舟共济,促进贸易和投资自由化便利化,推动经济全球化朝着更加开放、包容、普惠、平衡、共赢的方向发展。要尊重世界文明多样性,以文明交流超越文明隔阂、文明互鉴超越文明冲突、文明共存超越文明优越。要坚持环境友好,合作应对气候变化,保护好人类赖以生存的地球家园”[8](P21)。
需要指出的是,有机马克思主义也存在一些不足之处。首先,有机马克思主义将全球性生态危机归因于现代性及其思维方式,未能彻底挖掘生态危机产生的制度根源,也未厘清社会正义与生态正义之间的密切关联,更未提出解决生态危机的解决方案。这与有机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基础息息相关。有机马克思主义正义观的基础是怀海特的过程哲学,而非马克思的唯物史观。自诩为马克思主义的有机马克思主义,虽吸收了马克思主义的历史观、辩证法等思想,但真实意图在于运用怀特海的过程哲学思想重构马克思的思想,进而建构一种超越马克思的马克思主义。有机马克思主义试图以新的方式,建构突现论自然主义意义上的唯物主义、文化历史意义上的历史观,以及包含所有辩证关系意义上的辩证法,但其本质上是一种后现代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在基本原则和立场上最终偏离了马克思主义。特别是,有机马克思主义将马克思哲学理解为建立在机械决定论和主客二分的思维方式基础之上,主张放弃马克思的共产主义理想[9](P26),这是极其错误的。其次,有机马克思主义片面拔高从文化层面思考错综复杂的生态问题的意义,过于看重价值观、人生意义和目的重塑等层面的作用,忽视社会结构变革和基本政治制度的重要意义。综上所述,有机马克思主义关于实现共同福祉目标的正义理想,虽然有些吸引力,但是因理论基础错误,无法找到可靠的实现途径,必然会蒙上浓厚的乌托邦色彩。
尽管存在上述一些不足,但作为当代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最新流派之一,有机马克思主义主张以个人自由、平等和参与性为核心的多元正义论观点,坚持共同福祉、有机的生态思维、关注阶级不平等问题、长远的整体的视野共四项核心原则。它关注资本主义“不正义”的批判与对穷人和女性的不公正待遇,揭示了资本主义正义背后的不正义的个人主义意识形态根源,赞同马克思“各尽所能,按需分配”的分配正义理想,为当代社会追求共同福祉、强调公平、关怀弱者,提供了理论支撑。有机马克思主义批判“反生态”的消费主义,坚持可持续发展,注重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它对全球正义与人类共同福祉的向往,更为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中关于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观点,提供了有力佐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