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组诗）

季士君

大芦花的三岔路

漫山遍野开满梨花的时候

我和朋友们一起

去一个叫大芦花的景区

看看开在去年的芦花

还要看一座山峰

怎样用了上亿年的时间

浮出水面

长到六百多米的高度

去往景区的山路中间

有一个三岔路口

我们知道

三条路都通向峰顶的云岩寺

但我们不能确定

其中哪一条路旁

有十八罗汉

化身为十八棵古松

从八百多年前开始

就站在那里迎候我们

终将融化的雪

落在屋顶的雪正在融化

落在道路上的雪

像落在屋顶的雪一样

也开始慢慢融化

落在眼里的雪

比落在道路和屋顶的雪

更先融化

堆在墙角的雪正在融化

堆成雪人的雪

像堆在墙角的雪一样

也开始慢慢融化

堆在心头的雪

过些时日

也会慢慢融化

这些陆续融化的雪

曾经那样白

白得让我们无地自容

曾经那样轻盈

轻盈得让我们每踏上一步

都显得沉重无比

走在雪地上

我已经越来越相信

所有的雪都是用来融化的

所有落在雪上的脚印

都是用来消失的

风吹过

一阵阵风

让河水生出皱纹

当然我还不能说风

加速了一条河的衰老

因为我又看到

它正在将这些皱纹

慢慢抚平

在河岸

你走得那样快

甚至比流水还快

风一直在追赶着你

你并不知道

风追赶你的目的

就是要从你的身边吹过

你更不知道

一直追赶你的风

刚刚从我身边吹过

石  头

它们用了上万年的时间

在山坡上坐着

坐成一群不愿离开的石头

它们也用上万年的时间

看草木枯荣

流云聚散

从去年秋天开始

它们开始看着我

来来去去

其实它们更想

让我也坐下来

用一个下午的时间

跟它们一起

聊一聊人间的事情

我必须为一片叶子回头

这棵树就长在山路旁边

当然也可以说山路

就躺在树的旁边

它们有些时候

互为参照

对于在山路上行走的我来说

这样的表述完全不重要

我更关心的是树枝上

仅有的一片在风中摇晃的

叶子

树叶摇摇晃晃的样子

使我脚下的山路

显得格外崎岖

以至于我走出很远

还是要回头看一眼

那片仍在风中摇晃的

叶子

谷雨日遇雨过大沙河有记

菖蒲与风在左

芦苇与时光在右

分居两岸的事物

总是以旧有的姿态

限制我对春天的一部分遐想

落在水面的雨滴

像落在岸上的雨滴一样急促

使河水显得比往日更加舒缓

也让树木搁浅的倒影略有慌乱

贴着水面飞的鸟儿

与在天空飞的鸟儿

随时交换位置

但各自保持身份

沿着河走

一个人

将先后经过桃红

经过柳绿

经过一些水草的青黄不接

冬日的大海

落日和鱼群在水底相遇

乌云卷积着乌云

一种蓝

被另一种蓝所取代

两根立在海边的鱼竿

好像并不为了要钓到什么

只是想把自己

伸进越来越急的风里

冬日的大海

删除了太阳伞

刪除了轻浮的浪花和各种各样的贝壳

删除了在沙滩上躺着或者走动的人

一直到我离开的时候

它仍在继续删除

那些多余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