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庆光(普米族)
写字台抽屉靠里处,放着我的塑料墨盒。这墨盒,巴掌那么大,约两指厚,方方正正,黑亮黑亮的。盖子上,有毛主席的词《清平乐·会昌》:“东方欲晓,莫道君行早,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会昌城外高峰,颠连直接东溟,战士指看南粤,更加郁郁葱葱。”字不是毛主席手迹。行楷相间,繁简相杂。每个字米粒般大小,从右到左竖排,用墨盒本身的材质凸版印成。看上去规整、悦目;摸上去麻麻层层的,酥爽。底部正中标明品牌的“永久”两个美术字,虽已历经半个世纪的岁月侵蚀,但还能辨认。
这墨盒,是我读小学时,我的老师送我的。几十年来,我一直认真地保存着。年轻时我曾想过,即使我不能靠它吃饭,总会有下一代长大的。他们中,若有喜欢写字的,可以用。然而,说不清因为什么,下一代一个个地成长起来,却没有一个愿意动笔动墨。并且流露出不屑一顾的样子,好像他们很懂当今这个时代和社会似的。我自然不好强求,也不便多说。如今,我已年逾花甲,步入垂暮。抚今追昔,只有这墨盒是唯一还留存着我儿时印记的物件。每当看到它,我在石支小学读书时的情景,就会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
一
丽江石支是普米族聚居村,隶属于石鼓。“支”是“鼓”的一半,但因为只是一半,就有了区别,有了10多公里的差距。又有鸡冠山兀然耸立,隔在中间,让人即使登高远眺,也无法相望。石鼓名气大,国内外的人都向往;石支不为人知,哪怕是本县的人,知道的也很少。
石支地方不大,分上下两村。站在山上俯瞰,全村状貌,尽收眼底。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一片片灰褐的土地,并不很平整地铺展着,像没有画直的线微微上扬。隔开地块的是或长或短,或高或低,或纵或横的土埂、石坎。土埂上长着陈年的草,或枯或绿,还有一些小树夹杂其间。一棵棵高大的核桃树旁,普米人的住房,这里几户那里几家地分布着,错落有致。屋瓦之上,有的飘着袅袅的烟,那是有老人在家的;有的没有,静悄悄的,应该是主人出去做活,没人在家。抑或有,也只会是一两个在院子里玩耍的小孩,看不见也听不到的。远处的山脚下,不种庄稼的荒地里,有成群的牛羊缓缓移动。牧人坐在硕大的石头上,黑黑的一坨,像蘑菇。村里时不时地有“汪汪”的狗吠,公鸡的啼鸣。那公鸡的叫声圆润、高亢、悠长,仿佛是从山脚徐徐升起,越过山巅又慢慢地滑落,渐渐消逝。让人想起遥远的年代。东晋、西晋,春秋战国,甚至更远。村落四周,除了山还是山,连绵起伏,郁郁葱葱,略无阙处。山之上是蓝得发亮的天。
我在石支小学读书的时候,两个村只有30多户人家,其中还有几户汉族人家。学校在下村东面山边。两所平房,呈“丁”字形,土木结构,都盖着瓦,很旧。正房坐北朝南,三间。左边是老师的寝室,中间是伙房,右边是储存室。大抵是为了防潮,建在一块需上十多级石阶的平台上。偏房坐东朝西。有门的一边,门、窗、壁都用木头做成,门离地面一尺多高,另外三边是土筑的墙,不矮。屋瓦与墙口之间,有约一米高的一圈空着,从空缺看得见外边的天空。屋内铺着地板,没有隔。整间屋子显得宽敞亮堂。那是我们的教室。从操场走进校园,大门两边是残存的围墙。西侧的有一人高,东侧靠近教室的一段,不过两尺高。下课了,我们可以坐在上边。操场和墙都是一色的灰白。我听大人说过,那是“白耳巴泥”。学校附近的土,都是那样的,我们还用它捏过粉笔呢。教室前的院子正中,有一口井,方的,比乒乓球桌小一些,露天。水不深,四季常清。井里有浅红的水草,还有几只从不会上岸的青蛙。四周砌着花台,高不盈尺,花台里开着各样的花,是和老师从丽江带去的花种撒的。操场边,西面有梨树、桃树;东面,靠近山边是赶牲畜的路;南面有山茶花树。前面是低于操场的一块校地,地里有几棵苹果树,一条小路从中间穿过。
学校所在的位置,在石支属于村子中段。妈妈曾跟我说过,那是“管理区”的房子。什么是“管理区”,搞什么的,却没有说。我也没多问。
上下两村,远远近近的孩子都来这里读书。教室只有一间,老师只有一人。一至四年级的学生坐在教室里,20来人,占了教室的一半,另一半是空的。上课时,老师让有的年级做语文作业,有的做算术作业,有的预习,有的听课。不能说话、有响动,不能影响别人,如不听话,就让去教室外站着。做完作业,交到黑板前的讲桌上。可以出去外边玩,也可以坐在座位上,听老师讲别年级的课。后一节课又交叉轮流。唱歌、画画、体育、劳动几门课,则不分年级都一样地上。一门不缺,一天不少。如此循环,长年累月,始终不变。苦不苦,累不累,可想而知。
二
我是1964年秋入学的。去学校了,高兴不高兴,我一点印象也没有。我只记得多雨,天阴。我上学的小路,沿着地边,细细弯弯。路边的草,长得比我高。我的衣裤、鞋,常常是湿的。
老师叫和润章。丽江人,纳西族,身材魁梧、眉脸端庄,目光慈祥。长络腮胡,但不长,看得出而已。入学那天,他给我取了学名:和庆光。这名字好不好,有什么意义,我不知道,也不在乎。但听着是有些好听的,像老师摇响上课铃时的声音。这三个汉字,50多年来,不仅一直陪伴着我,而且还紧挨着我的民族“普米”兩字,被写进各种表格、书籍,被别人保存着。虽然无声无息,但像游进深水看不见的鱼一样,动了,他是会出来的。这样说,当然不是因为我做了什么让别人痛苦或悲伤的事,也不是因为我做了什么让别人高兴或感动的事。都没有。只不过是像脚印一样留在各处罢了。何况,有脚印的不只是我。
三
我读一至三年级时,是有课本的。都只是《语文》《算术》两本,32开,不厚。唱歌、画画、写字等,由老师安排。语文从a、o、e……学起,之后是日、月、水、火、山、石、田、土,人手足,口耳目,木头、竹子、禾苗、花生……拼音部分和识字部分的上方,都相应地有一小幅画,不彩,但逼真,一看就知道是什么。再之后是课文,都很短,而且标着拼音,还有提示内容的插图,画面大小适度,线条干净明快,流畅柔美,栩栩如生,好看。适合小学生记和背。至今我记得的课文有《上学路上》《乌鸦喝水》《小猫钓鱼》《桌椅的对话》《东西要放在一定的地方》《骆驼和羊》《说谎话的孩子》《狐狸和乌鸦》《等一会儿再说》《小马过河》《狼和小羊》《神笔马良》《东郭先生和狼》……我认为那样的语文教材,编得合理,科学。于小学生讲道德、长知识、学本领、树理想,都是无可非议的。不繁杂、不花哨、无错乱,易学易懂,由浅入深,循序渐进。试想,让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背一大摞书,走路都弯着腰,受得了吗?管用吗?有益有害,难说。
和老师不仅教我们读书写字,学数计算,还教我们唱歌、画画。唱歌课和图画课,都只安排在下午的最后一节。我平生学会的第一首歌,是和老师教的《我是一个小画家》。歌很短,只有四句:“我是一个小画家,画了一朵大红花,大红花献给毛主席,毛主席见了笑哈哈。”此后是《学习雷锋好榜样》《雄伟的井冈山》《毛主席窗前一盏灯》《金珠玛米到我家》《远飞的大雁》《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中国少年先锋队队歌》(我们唱的是:我们新中国的儿童,我们新少年的先锋,团结起来,继承着革命的英雄,不怕艰难,不怕担子重……歌词,长大后我听别人说是郭沫若写的。)……三年级之后,便是大量的“语录歌”了。单单《为人民服务》一篇约800字的文章,就有5首,至今我还会唱。我觉得,唱的就是比念的好记。从唱“语录歌”后,课本就没有了。语文课上的都是《毛主席语录》。起初,本子老师才有。每天上的内容,和老师会先写在黑板上。教时,用一根竹棍,一字一字地指著,教课文一样,教我们读,写,讲解,布置作业。算术课,用的是老班生的课本。
每周六上午上完课,要放学的时候,和老师都会让我们在操场集合,跟我们讲一个星期里各年级的一些事。如:谁的作业最马虎,要改正过来;谁比原来有了进步,但不能骄傲;谁当值日做得最好;谁迟到了几次;谁谁没有洗脸等等。最后会说:“明天是星期天,同学们要尽量帮父母做些家务,还要搞好个人卫生,星期一按时到校。”
只有放假的日子里,学校会显得静静的。除此,凡是我们在学校里,无论是在地里干活的人,还是在山上,哪怕离学校较远的人,都能听到我们上自习时琅琅的读书声,唱歌时整齐悦耳的高歌声,上课时老师抑扬顿挫的讲课声。
我一生获益最大的是和老师教的小学阶段。从拼音到写字的笔画笔顺、字的偏旁结构、握笔姿势、书本与眼睛的距离、折叠纸张装订作业本、画格子,一样不少。每上完一课必须完成听写或默写生字、造句、背书三项作业。背书,通常在每天到校后的早自习时间找老师背。背完,还得按他的要求,把课文中较难的生字,在地上划给他看,他才用红笔在课文篇名后写个“背”字。每天写一篇15个字的大楷;每周一篇作文。大楷字,写得好的,他会用红笔在字的右上方划一个半圆的圈。造句和作文写得好的,用红笔在句子下边划出波浪线。无论语文、算术,做错的,都会很清楚地改在本子上,让你一看就明白错在哪里。一点一划,一字一句,一声一调,都仔细认真,从不敷衍。每天的作业批改后,打了分,就写一个“阅”字。七八岁的孩子,都喜欢表扬,喜欢鼓励,喜欢引导。作业本发下来,有红圈、有波浪线,有红勾,得高分,都会高兴得跳起来,争取下次更多。什么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认为这才是最好的向上之路。
四
那时,不仅写大楷字,我们做其他作业也是用毛笔的。不是喜欢,而是没有其他的笔。山里的孩子,甚至不知道有毛笔以外的笔。我入学的时候,家里给我备的就是一枝笔杆上刻着“羊毫小楷”的毛笔;一个用旧扑粉盒做的墨盒,玻璃杯底那么大;一个作书包用的浅蓝的旧布袋。袋底两边坠着一两寸长的线须,母亲说是“民族口袋”。在那三分钱可以买一斤盐,买点针线还得用一天时间走到石鼓才能买回的年代,笔和墨是不可能轻易换新的,使用时必须十分爱惜。用过的笔,要套牢笔帽,墨盒要拧紧盖子,才能放进书包。不然,上学放学的路上,背着书包跑来跑去,弄坏了笔尖,染黑了课本,父母是会责骂的。
爱惜了自然不会被责骂。只是我那时却把笔和墨的事看得太简单了:
三四月里,布谷鸟的叫声,一会儿这里一会儿那里,在村边的山上环绕。这时,山上大大小小的松树,都会从枝头长出一种很像毛笔笔头的浅红色小芽苞。笔用得很秃的时候,我把笔头拔了,极其天真地跑去学校背后,摘来松树上大小适宜的小芽苞换上。满以为可以对付一两天的,殊不知蘸了墨却怎么也写不成字。那东西虽然也尖,但不吸墨,落在纸上“哧哧”地响,只留下一点难看的墨痕。我只好又找来拔过的笔头,慢慢捋顺,尽量侧着轻轻地写。墨,也还跟松树有点牵连的。松明点火时,冒出的烟特别黑,只需在点火的灶台上,用细绳悬一片瓦,离火焰不远地罩着,要不了几天,就可以从瓦片上刮下细细的烟灰。把烟灰放进墨盒里,兑点水调匀,再加点旧棉花浸泡着,勉强能用来写字。只是那样的墨在纸上的附着性、浓度、清晰度,远不及用锭墨研磨成的墨,利索和方便更谈不上。像的东西,总归只是“像”而已,并不会变成“是”的。于是,我只能跟妈妈说,去石鼓赶街的时候,要给我买来一支笔(或一锭墨)呢。
五
1968年,我11岁,读四年级。秋季开学的时候,多年来独自一人在石支的和老师身边,多了一个男孩,个子跟我差不多。老师和学生都戴帽子的(深蓝,有檐,大人们叫“解放帽”的那种),只有他没戴。穿着一件红色的毛衣,白衬衫的领子露出一圈。褐色的裤子,八成新的胶鞋。全身上下,比我们村里的孩子干净多了。他喜欢跑来跑去地玩。也许是说不好汉话的缘故,除了跟和老师咿里哇啦地说一些我们半懂不懂的纳西话,跟我们在一起玩,很少说话,眼睛闪亮闪亮的。有时还会很着急似的瞪着眼“啊——”“不对”,“不行”地叫。“对”和“行”是书面语,我们石支的普米,只说“是”,“不是”,或“得哩”,“不得”。这个男孩是和老师的儿子,叫和强。和老师说,比我大一岁,也是四年级。
当时,我哪里知道什么是体恤别人。只知道听大人的话,吃了饭就去读书,放了学要回家。还有就是,村里每家都有大人、有小孩,好几个的。只有从很远很远的丽江来的和老师,总是一个人在学校里。这下,他也有伴了,我心里就有了些温暖,好像得到了什么一样。
一天早上,我去和老师寝室领作业,看见和老师坐在被子叠得很整齐的床边,看趴在他对面写毛笔字的和强。桌子是一张村里人叫“八仙桌”的方桌,比课桌大、高。面上土红色的漆,这里那里,一小块一小块地没有了,但很干净。靠近和老师的一半,摆着一盏煤油灯,有玻璃罩,带花边的灯芯,在煤油里浸着,看得分明;一个上下课看时间用的闹钟,圆的,有细小的脚,需上发条,钟面下部,与红色的秒针走动相应,有一只红冠的母鸡,在不停地啄米;已改好的作业整整齐齐地放在一旁;靠窗是老师的一小摞书、订书机;一把一尺长的直尺,木制的。一个有巴掌大的墨盒,方方正正,黑亮黑亮,摆在和强面前。墨盒里浸透了墨水的棉,显得润润的。朗朗的阳光,从用一根长方形木条斜撑着的窗户里照进室内,窗外的一两棵花映在窗边。一种美妙的感觉在室内,也在我的心中荡漾。和强写字用的本子,是用我们叫“鸡蛋纸”的白纸装订的。封面上,从居中自上而下写着“练我手腕”四个字,每个字硬币那么大,非常工整,一看就知道是和老师写的。和强的字,没我的好。但那么大,那么漂亮的墨盒,我可是第一次见呢。
六
我家离学校不过两三百米的距离。学校在斜上方,我家在右下方。收过庄稼以后,地边的树,掉光了叶。犁过的地里什么都没有。只需站在我家房后,就可以看见学校的房子,以及在操场上走动的和老师。学校背后是山,绿绿的,没有空缺,周围没有人家。夜幕降临时,常常可以看到和老师寝室里煤油灯橘黄色的光,映在糊了纸的木窗上。晚饭后,一向很看重读书的父亲,有时会去找和老师聊天。聊些什么,我不知道。无非是一些娃娃读书的事罢了。我们那里,大人之间说话,小孩子是不兴掺和多嘴的。即使湊在旁边不吱声,也会被认为没有规矩。所以,我很少跟了去。
由于离学校不远,尽管说话有些阻隔,没有多久,和强就常常跟我在一起玩了。玩的也不过是弹弓啊、铁环啊,甩石头比赛之类而已。学校里是有一个篮球的,但有一次跟同学玩时,一个比我大三四岁的高年级学生,把打足了气的球,砸在我的鼻梁上,又辣又疼,眼泪和鼻血都流出来了。我没吭气,可他反而在一边冷冰冰地说,“接都不会接”,好像是应该的。于是,我有些愤恨,也并不怕他,只是想到我家的成分是上中农,闹大了会连累父母的,便忍痛走开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摸过篮球。和强倒是玩的,和强喜欢“和庆光”、“和庆光”地叫我。他的纳西口音很重,总把“庆”说成“气”,把“光”说成“关”。连他自己也姓的“和”,都说得不大准确,好像卷着舌,从喉底呼出来的一样。我对其他少数民族说汉话的口音,是从不介意的,毕竟不是自己民族的话。大家都只是学了说的而已,好听也罢,难听也罢,知道人家说的是什么就行了,对谁都一样。不辩驳,不学舌,不取笑,若无其事。因为,让我去说其他民族的话,也不会好到哪里的。
放寒假的时候,和老师要带着和强回丽江去了。临行前,他特意把我叫了去,让和强把那个我虽然喜欢,但从未流露过什么的墨盒送给我。和强很爽快地拿起墨盒,看着我微笑。那一刻,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耳边总在响着妈妈跟我说得最多的几句话:“别人的东西,再怎么稀奇也不能要。也不消眼热,羡慕,人要有志气。”和老师是“别人”吗?我有些茫然。红着脸,迟疑着。见我不肯接,和老师走近我,用他那宽大的手掌,抚摸着我的头,温和地说:“拿起嘛。假期里,也要写写大楷的,好好地写。”我知道假期里是没有布置作业的,他却把自己常常要用的墨盒送给我,要我写。于是,我眼眶湿润,终于接了。
七
春季开学的时候,和强没有再来。
那时读点书,真是奇怪多多。学制一会儿一样;学校一会儿一处;课本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比天气变化都快。我之前,是有五六年级的,叫高小。但要到一个叫“拉马洛”的地方去读,不在石支。哥哥就是去那里读书了的。到我时,又说,不设六年级了,读完五年级就可以升初中。而且五年级可以在石支小学读。我知道,这些,跟和老师没有关系。
我在和老师手里读完五年级,就离开石支小学,背着简单的行李,可维持一个星期的盘缠,跟着哥哥,翻过一座大山,到仁和那边读附设初中去了。初中只是两年,虽然有铅笔、水笔用了,却依然没什么规范的课本——好像是乡土教材吧——记不清了。我记得最清的,只有革命现代京剧《红灯记》《沙家浜》《智取威虎山》里的好多好多唱段。那唱词,不能不说是写得很精彩的。1974年,我高中毕业回到家时,和老师已经不在石支了。听说,调回了丽江。多年以后,又听说因病去世了。我,只有在心里想他。
八
看着和老师送我的墨盒,想起和老师用标准的楷体,写在大红纸上,贴在学校板壁上的毛主席语录:“我们的教育方针,应该使受教育者在德育、智育、体育几方面都得到发展,成为有社会主义觉悟,有文化的劳动者。”想起在那特殊的年代,和老师在我们那个不通公路,没有电灯,穷困闭塞的山村教书的身影;想起我这一生,虽然蹉跎无为,什么建树都没有,但毕竟过的是靠写字吃饭的日子。我不禁在心底对自己说:和庆光,你的运气还是算好的!
责任编辑 陈 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