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逝去的吉光片羽

2019-12-10 10:04马克
民族文学 2019年11期
关键词:副刊印刷厂版面

马克(回族)

20世纪70年代末,作为生活在北方农村的一个少年,在上学读书和放学割草、干农活儿之余,于我来讲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手捧一张报纸副刊,陶醉于那些小说、散文和诗歌的字里行间。

我们村(也叫生产大队),订有《人民日报》《河北日报》和《邯郸日报》,照今天的话来讲,就是订有党报。当时,文学艺术历经十几年寒冬的萧条,刚刚迎来一个百花盛开的春天。这些报纸副刊版面上经常不断地有小说、散文和诗歌作品问世。扑面而来的这些文艺作品,让年少的我心潮澎湃,也滋养着我年幼的心灵,让我寻找着生活的真、善、美。《邯郸日报》是对开4版的地区级小报,报纸的副刊名叫“丛台”,当然版面不大。但是,每期“丛台”副刊上的文艺作品却十分吸引我,记得当时经常在副刊版面上出现一个叫“孙桂贞”的名字,这个名字下面的每首诗歌都不长,读起来浅显易懂,这个诗歌作者就是若干年之后,活跃在诗坛上的著名女诗人“伊蕾”。她是从天津市来河北省邯郸地区武安县一家钢铁厂工作的知青,这一时期的《邯郸日报》“丛台”副刊上刊发了她的不少诗作。每当读到副刊上的这些文艺作品,内心深处便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记得1976年自己开始练笔,有意识地写文艺作品。我的第一个所谓的小说习作就是写在1976年4月号《红旗》杂志封三、封四上的。题目至今还记得叫《钟声》,是关于阶级斗争的题材,大意是地主阶级分子破坏农业生产之类的内容。1977年开始,写了不少诗歌,好像大部分是歌颂英明领袖的。1980年曾经尝试着写长诗《毛泽东之歌》,洋洋洒洒,一二百行,如今看来当然是很稚嫩的习作。

《河北日报》的文艺副刊叫“布谷”,这个名字让自己感到很亲切。因为每当初夏来临,走在田間地头,经常能听到布谷鸟清脆的叫声“布谷——布谷——”当时,在农村历经冬春时节生活上的困顿,粮食少得可怜,平时不是红薯干面当主食,就是高粱面当主食,布谷鸟来了,就意味着麦收季节即将到来,就意味着不久就有馒头吃了。这于我来讲,当然是一件天大的幸福事情。初一见到“布谷”副刊,版面上浓郁的乡土气息,让我更是欣喜若狂。特别是田间、刘章等名家的诗歌,更是让我爱不释手。当然,版面上不少小说、散文更是深深吸引着我。记得副刊上连载的丛维熙的《第十个弹孔》《大墙下的白玉兰》、蒋子龙的《乔厂长上任记》等等,让我对小说又痴迷了起来。

那时,正值高考时代。1980年夏天参加高考成绩已经超出提档线五六分,但是成绩下来后,体检、填报志愿时,报了几个“高、大、上”的志愿,结果落选了。老师说,你的数学考了21分,复习一年把数学成绩提高一下,明年再参加高考肯定就没有问题了。接下来,在复习备战第二年高考的日子里,《人民日报》的“大地”文艺副刊又深深地吸引了我。“大地”副刊上的小说、散文和诗歌都写得引人入胜,有时版面上一篇又一篇的名家佳作更是让我目不暇接。在县一中读书备战高考时,校园里设置有阅报栏。阅报栏里玻璃板后面的《中国青年报》是自己最喜欢的报纸之一。该报“绿地”副刊上的“青年习作”专栏最让我惦记。有时站在阅报栏前久久不肯离去,被一篇小说所吸引时,经常是反反复复看上几遍。

在复习备战高考的日子里,常常让报纸副刊搞得分心走神,不能踏踏实实地坐下来完成功课。记得,那时借住在县城父亲所在的单位乡镇企业局。局长姓潘,原来在县文教局当局长,也算是个文化人。我常常怀着一种忐忑的心情去潘局长家借当天的报纸来看,潘局长见我每天晚上总是去他家里借报纸看,不但没有反感,反而挺热情。这样一来,我就看了不少报纸的副刊文章。其中最让我喜欢的是《人民日报》的“大地”副刊了,有时整版的小说或报告文学让我常常陷入故事情节之中。就是“晨光短笛”栏目的散文诗,也让我爱不释手,给报纸写稿的念头常常从我的脑海里蹦出来。记得当时的《中国乡镇企业报》也有副刊,时常也刊发一些让自己喜欢的诗歌。1982年深秋,参军入伍来到北京之后,还曾经想给这家报纸副刊写稿子。当然,这时更多的报纸副刊呈现在我面前了。

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长期沉迷于报纸副刊,让我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报纸副刊写起稿子来了。我虽然从1976年开始练笔有意识地写文艺作品,但是我发表在报纸上的第一篇稿子,是1982年6月一篇一二百字的新闻稿,不过还是刊发在了《邯郸日报》的“教育园地”专刊上。一年之后的1983年,在军营里写的一章散文诗则是刊发在了《首都公安》的副刊上。当时,发稿编辑是一位戴着眼镜的大个子年轻编辑,这就是后来写了不少公安文学作品的全国公安文联领导张策老师。之后,自己真的把报纸副刊当作了一方舞台,不断地把创作的文学作品搬到这方舞台上。于是,在偌大的北京城,我把一首首诗歌、一篇篇散文,甚至是小说及歌词,相继刊发在军内外许多报纸的副刊上,当然还有不少主旋律作品刊发在《人民日报》的“大地”副刊上,甚至还有作品刊发在香港《文汇报》的“文艺天地”副刊上。可以说,近四十年来自己的这点业余爱好,是报纸副刊给足了我信心,让我的思想与情感走得更远,能够抵达更辽阔的远方。

从事业余文学创作几十年来,在给报纸副刊投稿的同时,我与这些报纸副刊结下了很深的友谊。有的报纸还安排自己在副刊实习,从编稿、校稿,以及从出报纸的整个流程中学到了不少知识,什么头条、字体、字号、刊头字、刊头画、尾花、栏目等等,开阔了视野。20世纪80年代,我有幸在《北京法制报》副刊负责人朱小平先生手下实习一年。当时,报纸在右安门外东庄,就是北京南站西边。我每天从北郊的军营出发,先是在一个叫辛店村的地方挤上358路公交车,再倒几次公交车,真是穿过北京城才来到位于南城的报社上班。朱小平先生学识渊博,擅长写古体诗词和文史随笔,虽然年纪三十出头,但造诣不小,颇有大家风范。20世纪90年代初,刘绍棠先生曾在给他的诗集作的序中写道:“未结识朱小平同志之前,我已经读过他发表在报刊上的诗词。我不必过高评价,至少我写不了那么好。认识他之后,知道他年不过三旬,越发感到难能可贵。”朱小平先生当年胡须甚盛,虽然也常修面,但是美髯公的形象依在,他的办公桌玻璃板下有张头像速写,旁边题曰:“一根胡须一分智慧”。记得,他当年与首都书画大家往来密切,范曾、萧劳、大康、周怀民、刘炳森、傅杰、欧阳中石、魏传统、舒同等人皆为他主持的副刊题刊头字或作刊头画,不少大家的作品,经由我画版式、跑印厂,将一幅幅名家字画印在报纸副刊的版面上。那时,印刷行业还没有激光照排技术,印刷厂出报纸时都是由印刷厂的老师傅将刊头字铸成锌版。《北京法制报》是在位于王府井的经济日报印刷厂印刷出报。印刷厂的老师傅个个敬业,服务热情。有时三校之后,一旦发现还有差错想改动一下,也很配合支持。当年,在经济日报印刷厂印报纸时,还赶上了中国出版印刷从铅与火到光与电的转变。激光照排印刷技术首先是从这家印刷厂开始推广的。那时,有不少报纸也在这个印刷厂印刷出报。记得《中国电子报》《北京广播电视报》等同仁,常常与自己一起在这个印刷厂的车间里忙碌。其中,一家报纸常来干活的同志后来成了颇有名气的书法家。激光照排技术应用之后,刊头字、刊头画都做成了胶片。20世纪80年代后期,朱小平先生和一帮新闻界同仁在阜外马神庙办了一份《中国城乡开发报》,他又把我从部队借来在“红杏”副刊上干了大半年。那时,这份报纸的领导分别是从中宣部、中国记协等领导岗位上退下来的晋绥老报人郁文、江涛,分管副刊的副总编辑是从《解放军报》副刊退休的麦辛先生。麦辛先生是广东人,在京多年,乡音不改,平常总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可惜后来这份报纸因为种种原因停办了。

如今,平素在京城的一些聚会上,我常常自豪地说,几十年来我一直是曹宇翔老师的学生。的确,20世纪80年代初,《人民武警报》副刊“橄榄绿”的编辑是曹宇翔老师。当时,曹老师还没有提升为军官,却已经在报纸副刊主持工作,可见能力很强。曹老师原来和我同是警卫第二师的战友,因为改编武警部队办报纸需要,从我们部队调到人民武警报社。曹老师是山东大汉,长得很魁梧、英俊,方方正正的脸盘,说话嗓门大,声音洪亮,更关键的是才华横溢,创作的诗集《纯粹阳光》获鲁迅文学奖,如今是武警大校警衔,军级干部待遇,成就很大,成为我们的榜样。当年,我常常从北京的四面八方往白石桥路42号的人民武警报社送稿子。多少年来,曹老师在诗歌创作上给我不少支持。

20世纪80年代,东直门内海运仓2号是我经常光顾的一个地方。1983年初,武警部队组建不久,在海运仓1号总参招待所举办一个全国性会议,我作为武警北京总队通信兵为大会提供服务保障工作。看见招待所对面的中国青年报社甚是喜欢。因为当初在老家上学时,曾经对这张报纸很有感情。当时站在报社的大门口,曾经突发奇想,啥时候我能进去见见这张报纸“绿地”副刊的编辑啊!不久之后,我走进了这个大院,走进了“绿地”副刊编辑办公的小楼。当我怯生生地把手中的散文稿子递到身材高大的文艺部主任陈中冀先生手中之后,稍倾一句“挺有生活气息的,放这里吧!”让我内心一阵兴奋。很快,散文《如歌的唱卖》配题图在“绿地”副刊上刊发出来了。多年之后,我和这个大院里不少人成了朋友。

說到报纸副刊的朋友,不得不说说《人民日报》的“大地”副刊主编徐怀谦老师。怀谦比我小几岁,但是他学问深、文章功底好,还曾经在河南省挂职县委副书记。怀谦人如其名,很谦虚,身为全国最大党报副刊主编,没有架子。但是,他对稿子要求甚严,有的稿子,他认为成熟、满意,很快就见报了;有的稿子则不然,来来往往几番修改,甚至几番修改之后如果不满意,仍然不能上版面。当初,我把一首写因病故去的爱人的诗歌《空轮椅》发给他之后,心里很是忐忑,认为这样的稿子不应该给怀谦主编。但是,他认为写个人生活情感的稿子,如果有大爱,也一样可以上党报的版面。不久,这首诗就以《怀念》为题见报了,还把题目改得更为直接、更为现实!后来怀谦患病抑郁,在他故去的头一天,我还与他电话联系,我说我带民警去外地培训,回京后和他聚一下。他当时还高兴地说,好的,等老兄你回来聚一下。可惜,当我乘飞机抵达呼伦贝尔刚落地不久,惊闻他故去,我为中国文坛痛失一位才子而倍感痛心!

责任编辑 陈 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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