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的炊烟

宫佳

炊烟袅袅是一个村庄的图腾。炊烟或直直粗粗地直冲云霄，或袅袅娜娜地随风摇摆，村庄就活了，活在烟火气息里，活在我们这些半大孩子的期盼中。

贪玩的我们，远远地看到炊烟升起，心思就有了跃动，不时地盯一眼炊烟，直到炊烟渐渐消停，那便是无声地宣告：到饭点了！

不一会儿，大家各自仰望着自家的烟囱，房顶的烟囱有的素淡地收敛了炊烟，有的还稀疏地挑着几缕斜斜的炊烟，村庄里隐约飘散着饭菜的香味。在孩子们的心里，烟囱里的炊烟是一个家庭的高地，也是家的一个方向。

我对炊烟有着复杂的感情。我出生在炊烟升腾的村庄，乡土乡情已融进血液里，割舍不下的还有一份泥土情怀。毕竟，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养育了我。深深弯下的腰身，被阳光炙烤下的汗水，收获的果实孕育了我远行的梦想，那其实是一缕出走的炊烟，那炊烟要飘向远方，远方的诱惑不仅仅是因为有诗意，还有一份孜孜不倦地求索。但远方也充满了未知，这份未知也有困惑的成分，走遍天涯海角，村庄里的炊烟始终萦绕在心头，给了远在异乡的人闯荡的勇气。

出走的炊烟，其实是对故土的逃离。村庄里的日子纯净而枯燥，相对于远方，繁华滋生了诱惑，于是，心心念念里就有了对村庄的不满，以及对繁华的憧憬。为了这种出走，一家人苦苦挣扎，挣扎在干枯的旱季，为丰收祈求更多的灌溉和汗滴禾下土的煎熬。每一丝希冀都在劳累的筋骨里谱写着庄户人家最朴素的追求。尝尽了筋骨在土地上反复劳作的劳累，更坚定了裹挟着一缕炊烟到远方的从容。于是，那些日日在土地上的辛劳也有了甜蜜的寄托。

当有一天，我背上了行囊，走在背离故土的路上。路上有迷茫，也有陷阱，一不小心跌倒，我会默默地品尝跌倒的疼痛，擦擦受伤的膝盖，目光定格在远方，远方的迷雾里，始终高悬着梦想的阳光，一回头，我看到故土里的炊烟隔山隔水袅娜而来，炊烟是清淡的，散发着家的温馨;炊烟又是浓烈的，因为我在远方终于明白：炊烟是我的根，即便是走过万水千山，看不见故土炊烟的形，但炊烟的神已扎根在心里。于是，在远方霓虹的喧闹里，在冰冷的钢筋混泥土里，心底里总有一股升腾的炊烟，传递着温暖。

没有炊烟的滋养，日子就像少了调味品，寡淡无味。

每一年，我都会回到故乡，看一眼村庄的炊烟，对于我来说，炊烟是一个家的代名词。炊烟升起，家里必定在唱着锅碗瓢盆的交响曲，餐桌上，一家人在谈笑间流淌着亲情的可贵。而在远方，那些被冷漠锈蚀的斑斑驳驳的情感，也随着炊烟的升腾而一再升华，那其实是一种对故土情懷的慰藉。

然而，村庄也有寥落的时候。很多房屋，炊烟不再升起，取而代之的是空巢的落寞。

村庄里的年轻人也都逃离炊烟的牵绊，留下烟囱与风一起叹息。

然而，无论他身在何处，心里都有一处生根的炊烟，在填写籍贯时，落笔的一瞬间，就会把根留住，成为血脉里挥之不去的印记。

如今，炊烟越发单薄，红砖灰瓦也渐渐消失在废墟里，取而代之的是高楼大厦。

然而，每一个闻过炊烟的清香的人，都会在心底烙下炊烟的剪影，不管炊烟在与不在，血脉始终割舍不断。

出走的炊烟一直在回归，回归在归根的幸福里。

（责编  孙  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