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盛顿国民逆袭到底

黄舸

奇迹缔造者

这是2019年世界体坛一段神奇的故事。10月30日，普通的周三，休斯敦美汁源球场，MLB总决赛第七场的最后时刻，华盛顿国民队以4比3击败休斯敦太空人队，捧起冠军奖杯。这不但是球队首次夺冠，也是自1924年以来第一支赢得世界大赛的华盛顿特区球队。

为铭记这一历史性时刻，国民队很多人纷纷从教练席和候补队员区蜂拥而出，球员们在内野草地上疯狂庆祝，捕手严·戈麦斯冲着空中挥拳猛击，把面罩扔到一边。身穿橘黄色队服的主场观众目瞪口呆，只能安静地看着这一切，随后悻悻离场。

夺冠后，远在华盛顿的球迷们走出牛排餐厅和酒吧，来到细雨蒙蒙的街上欢呼，造成了一些小骚乱，街上的一辆摩托车被掀翻。一些球迷赤膊上街，一直游荡到凌晨。另一些人挥舞着湿透的鲨鱼帽，高声唱起赞美球队的歌曲《小鲨鱼》。

国民队的大股东马克·勒纳说：“一代又一代棒球迷在华盛顿特区长大，始终没有体验过夺冠的快乐。现在我们有了一支球队，赢得了世界大赛。我父亲就是在我们赢得上一届世界大赛后的一年出生的。”

从表面上看，这个夜晚发生的事情几乎是不可能的。太空人是一支超级强队，2017年赢得冠军，连续三年的胜场数均达到100场以上，本赛季更是拿到领跑全联盟的107胜。经过等效换算，他们在常规赛体现的优势可以排进历史前十。太空人队主场连折两阵后，在国民公园球场轻松抢走了三场胜利，19比3的总比分占据绝对优势，回到主场加冕似乎已板上钉钉。他们不能输，也不会输。但最后，他们就是输了。

反观国民队，常规赛仅拿到93胜，开局19胜31负，赛季初期几乎被宣判了死刑。权威棒球网站曾预测，他们打入决赛的几率仅有0.1%。但是，落后、追平、反超，落后、追平、反超……他们就这样上演了连好莱坞都不敢拍的神奇剧本。

神奇的旅程

晚上12點45分，距国民队的大巴返回四季酒店还有15分钟，现场忙成一团。安东尼·伦登正在收拾行囊，他将成为自由球员，希望签下一份2亿美元的大合同。胡安·索托披着一条毛巾在跳舞，接下来的几年里，他将成为球队的核心。安东尼·肯德里克带走了几支雪茄，打算送给朋友。主教练戴夫·马丁内斯匆忙冲了个澡，总经理麦克·瑞佐把啤酒倒进一个红色的塑料杯里，瑞恩·齐默尔曼和父亲在冠军奖杯前合影。

两个多小时之前，国民队所有球员站在颁奖舞台上挥舞旗帜，相互询问眼前发生的一切是不是真的。5个月前，他们还深陷赛季最低谷。外界纷纷猜测主教练会下课，几名球员将被交易，球队甚至不得不召开紧急会议澄清一切。但不知怎么的，他们现在把所有的失望和流言都变成了香槟、啤酒派对和微微发光的冠军奖杯。

凯文·朗知道这是真的。他是国民队的击打教练，曾跟随纽约洋基队在2009年赢得冠军，深知其中的奥妙。棒球比赛不是那么简单的，才华出众的球队未必能笑到最后。尽管国民队在很多层面上表现糟糕，但如果能解决问题，他们有足够的天赋把这个赛季变得与众不同，那正是整个赛季的转折点。

他们的战绩开始提升，胜率逐步回到五成，慢热之后突然爆发。常规赛结束后，国民队赢得一张外卡，但还是不被看好。他们果然遇到麻烦，外卡战第八局还以1比3落后于密尔沃基酿酒人队。关键时刻，先是齐默尔曼击出安打，伦登选到四坏球保送造成了满垒，接着一次回到本垒得分，国民队连得三分反超对手，最终逆转晋级。

分区系列赛面对头号种子洛杉矶道奇队，过程同样曲折。国民在1比2落后的情况下将大比分追平，关键的第五战又是1比3落后进入第八局。伦登和索托从科雷顿·克肖手上连续击出本垒打，追平比分，肯德里克在延长赛中用一发满贯炮将球队送入国联冠军系列赛。随后，国民队又横扫了圣路易斯红雀队。在总决赛第六场和第七场，国民队再次上演逆转，比赛末段实现反超。5场“不赢就被淘汰”的比赛全部获胜，国民成为MLB历史上首支创造这个奇迹的球队，也是第一支总决赛主场不胜却最终捧杯的球队。

相比10年前，朗显得更加激动，因为这支球队太不容易了，克服了所有的困难，“我认为这是一支真正的梦之队。任何球队能取得的最惊人成就，莫过于此”。

活在梦想里

在庆祝舞台旁边的走廊里，没有人想结束眼前这一切。伦登向来冷静，在球场上不苟言笑。在颁奖仪式前，他终于笑了起来，大喊着：“我要一瓶威士忌！”

黑色眼镜遮住了谢泽尔的眼睛。他摘下眼镜，眼泪已经流出来了，不是被香槟酒喷溅的，而是太激动了。眼前的一切发生了，真的发生了。三天前，谢泽尔本该是第五场的先发投手，因为颈部痉挛无法上场；两天前，他祈祷注射可的松或者按摩可以缓解病痛；一天前，他看着国民队挽救了整场比赛，也给了他一个赎罪的机会。周三，对太空人队的第七场，他站在投手丘上，面对着最残酷的二选一：要么赢得世界大赛，要么输掉一切。

谢泽尔说：“站在这个位置上的不一定是我，也可以是别人。”

哈德森说：“不，不可能，只能是你。”

他的泪水又涌了出来。谢泽尔苦撑五局，倾其所有，“我的一生，一直梦想能成为大联盟的一员，然后……”

他把头转向哈德森，好像彼此都猜透了对方的心思，他们同时一字一顿地说：“你梦想能赢得总冠军。”

哈德森的故事比别人都离奇。2012年，他在联盟中迅速窜起，却遭遇右肘尺侧副韧带撕裂，需要动手术。11个月后，他第一次做康复训练，伤病复发。

最终，哈德森还是回来了。他辗转于亚利桑那、匹兹堡、坦帕湾等城市，今年春天与洛杉矶天使队签约，但在赛季开始前被裁。随后，他来到多伦多蓝鸟队，表现得不错，在交易截止日之前得到国民队开出的一纸合同，由于肖恩·杜利特尔因伤休战，他顶上了后援投手的位置。第七战的最后时刻，哈德森成为棒球英雄。他扔掉手套，手套侧面绣着妻子和三个女儿名字的首字母。他询问一位相熟的记者，有没有想到他能走到今天。“的确没想到”，哈德森得到这样的回答并不吃惊。他说：“这是我生命中最瘋狂的一天。”

国民队的胜利离不开肯德里克的英雄级表演，他在第七局击出了两支全垒打。庆祝仪式进行到一半时，他穿着短裤和T恤，穿过体育场去寻找妻子和孩子，因为喝得太多，每走几步就会有几滴酒从嘴边漏下来。来到家属等候区，他扫视四周。一位球迷问他是否能来个合影，肯德里克欣然应允。又有一个人走过来，拍了一张合影。就这样，一个接一个。

击掌、道谢、点头、祝贺……肯德里克带着家人走了一段楼梯，回到颁奖现场，索托正在那里摆姿势。每当摄影师准备拍照，金色的矩形枪就会射出五彩纸屑。每年有数百名孩子与棒球队签约，上万人组成小联盟，几百人进入职业棒球大联盟，但能赢得总冠军的人少之又少。

他在冠军奖杯前拍照，但索托不会记得这些，他看到了母亲贝尔克丝和父亲老胡安，彼此拥抱。他们意识到，所有的祈祷都应验了。索托说：“我们成功了，我们都生活在梦想中。”

老炮的加冕

国民队的逆袭激发了人们的相信力。他们被称为“天命之队”或者是“奇迹缔造者”。不，这么说太简单了。

国民队一直被视为联盟中因循守旧的“老顽固”。25名球员的平均年龄接近31岁，坚持用传统方法培养球员，信赖古老的球探体系。这在已经掀起数据分析革命的MLB，显得异常扎眼。

国民队有多老？草创期的功勋球员至今还留在队里。在夺冠后的喜悦中，很容易让人忘记华盛顿国民队是如何诞生的。他们的前身叫蒙特利尔博览会队，当时的老板杰弗里·洛里亚安排了一份有争议的三方协议，用自己手中的博览会队换取了当时佛罗里达马林鱼队的所有权。博览会队由MLB联盟托管，由于洛里亚故意把球队的家底掏得一干二净，管理层、外勤、甚至制服组都被挖走，连电脑都被运到迈阿密。2005年，博览会队移至华盛顿，正式更名国民队。

只有一位球员始终和球队风雨同舟。2005年，齐默尔曼以首轮第四顺位被国民队选中，9月首次亮相。他挺过了艰难的岁月。在全新的国民公园球场投入使用之前，肯尼迪球场污水四溢，100多场失利让他们连续获得了状元签，先后得到斯蒂芬·斯特拉斯堡和布莱斯·哈珀。

冠军夜，齐默尔曼始终在思考什么才是最重要的。15年来，他把全部奉献给国民队，这里不是临时落脚点，而是职业生涯的全部。球队老板泰德·勒纳与他签署了一份1亿美元的续约合同，总经理瑞佐围绕他组建球队，主教练马丁内斯也在他身上看到了被忽略的东西。

俱乐部的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故事。42岁的救援投手费尔南多·罗德尼已经打了17个赛季，从没有赢得总冠军；肯德里克在大联盟中首次登场时，索托只有7岁，到36岁时才迎来职业生涯表现最好的一年。以下这一幕足以令人动容：斯特拉斯堡站在颁奖台中间，准备接过总决赛MVP奖杯，谢泽尔站在一旁，开始哭泣。他现在35岁，处于职业生涯的末期，依旧伟大，但和胜利完全是两回事。7年前，他曾在总决赛首发出场，遭到失败，后来又在国民队的另外两个季后赛中铩羽。他知道季后赛的竞争多么残酷，再微小的错误也能毁掉一支最好的球队。

就像齐默尔曼的父亲凯斯曾对他说过的那样，“岁月会在不经意间给你馈赠一份无价的财富”。国民队这些老将总能发现自己的不足，加以弥补。所以，在刚刚过去的休赛期，当哈珀选择和费城人队签约时，人们并没有为此感到恐慌，国民队会做出调整，还会有人脱颖而出。现实的演绎的确一一兑现。

背景音乐还在播放着《我们是冠军》，人们沉浸在一片欢声笑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