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吴军
开学了,我要到县城里的中学去上学。家里离县城有25公里,又不通车,中间还有一条大河,只能步行。正是阴雨连绵的季节,雨一刻也不停。开学恰逢这样的天气,真是急死人。
清晨,父亲披上了那件旧雨衣,然后,他把我开学要带的行李扛在了佝偻的背上,把雨伞扔给我,弯着腰头前走了。我打着伞,背着书包,跟在父亲的后边,在母亲追到门外的一句句叮嘱中,走上了村子通往外面的小路。刚走出不远,父亲脚上的那双破胶鞋里就灌进了水,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咕叽”声。望着父亲佝偻的身影,我的心里有些酸酸的。
走出10公里的时候,我和父亲来到了桃花河边,抬眼望去,我惊呆了。半里宽的河面,水流湍急,河水裹挟着树枝、青草、泥沙,咆哮着滚滚流淌,浪一个接着一个,直晃人的眼睛。我不禁犯起愁来,这可咋过去呢?我说:“爹,河水这么大,咱不如回家等上一两天,等河水下去了我再去吧!”父亲扭头看了看我,板着脸说:“开学可不能迟到。”然后,父亲望了望湍急的河水,沉思了一会儿,他转过身,看见我愁眉不展的样子,又安慰我说:“别发愁,老话说,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顺着河看看再说。”
说着,父亲顺着河朝上游走去。他佝偻着身子在远处的雨中晃动,渐渐在一座高坡处拐了一个弯,不见了。足足过了半个小时,父亲才从下游笑呵呵地回来了,还没等走到我的面前,他就摆手招呼我:“下游能蹚过去,咱爷儿俩去下游试试。”我跟着父亲顺着河边朝下游走了两三公里,父亲停下了脚步,扭头对我說:“到了,我刚才看了看,这里河面的水比上游流得缓慢一些,刚才我下河试了试,蹚到了河中间,河水也就到大腿根,别怕,你在我上边走,水流急了你就抓住我的手。”
我和父亲脱下了长裤子,和伞放在一起。父亲把这些东西全拿在自己的手里,绑在他背上扛着的行李上,依然只是让我只背着书包。我把上衣的下襟塞到裤腰里,父亲伸出右手拉住我的左手,我和父亲下了河。开始走进河里的时候,我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在河里蹚了一会儿,水越来越深,我觉得眼睛发花,心“砰砰”直跳,有点头晕目眩,上半身直往河水里倾斜。父亲一看,使劲拉了我一下,不料,他背上扛着的行李也在慢慢下坠,父亲急忙使劲把行李往上扛了扛,看得出,他也很费劲,说话也不像平时那么力气十足了:“要抬头往前看,别老是盯着水看。脚下要踩踏实,然后再迈步,心别慌,稳住神!”父亲一句句地提醒我,他的右手死死地拉着我的左手,毫不放松。
到了河中间,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眼睛发花,头脑发晕,这时,一块石头在水下擦脚而过,“哎呀!”我轻轻叫了一声,竟然迈不动脚步了,身子朝前一栽,父亲急忙一把将我拉了过去,我悬在了父亲的臂弯里,父亲用手揽着我,一步一挪地朝前慢慢走着。我的两腿随着父亲的脚步慢慢朝前挪动着。我看不见父亲的脸,只听见他呼哧呼哧喘气的声音,有几次,父亲几乎滑倒在河水里,但是,他仍旧牢牢地用手臂揽着我,挣扎着在水中站稳了脚跟,然后,喘息着又继续朝前走去。
终于,我们到达了河的对岸。父亲的脚刚一离开河水,我看到他的身子摇晃了一下,踉跄了几步,倒在了河滩上。我连冷带怕,浑身直哆嗦。父亲急忙抬头安慰我:“你别怕,爹没事儿,歇一下就好了。”说完,父亲爬起来,帮我把裤子穿上,又把伞递给我,才去穿他的裤子,一边穿一边笑呵呵地嘱咐我:“孩子,咱爷儿俩跑几步,一会儿就不冷了。”我跟着父亲小跑了有一公里,果然身上不冷了。父亲见我的精神好多了,脸上露出了笑容。
父亲扛着行李走在前面,我在身后跟着他。我没有马上撵上父亲,站在他的身后,望着他,听着破胶鞋发出的“咕叽”声,不知为什么,我的鼻子一酸。前面就是那条通往县城学校的大路了,我在朦胧的泪光中看着父亲那虽然佝偻却无比坚毅的背影,然后,我紧跑几步追上,昂首挺胸,和他一起朝前走去。
(编辑/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