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艳弘
我是河池市罗城仫佬族自治县高级中学一名普通的语文教师,仫佬族。1999年我成为省级普通话测试员,2005年又成为国家级普通话测试员,进入普通话测试员行列至今已经整整20年。1999—2002年间,由于当时县里只有我一个测试员,开展普通话培训的重担就压在了我的肩上。
我的高中语文教学工作本就很繁忙,因而对教师和公务员进行普通话培训主要放在周末或晚上。在我的记忆里,那段时间基本上是刚放下语文课本就得立马拿起普通话培训课本,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辛勤的小蜜蜂,虽然忙碌却格外充实。随着国家扶贫攻坚战的展开,近几年我还参与了县里的推普扶贫工作,经常到各乡镇给农民进行普通话和技能培训。特别是今年,县语委组织我们到罗城最偏远的纳翁乡、兼爱乡和乔善乡开展推普扶贫工作,看到这些偏僻乡村的群众,上至六七十岁的老人,下至五六岁的孩童,都能用普通话和我们交流,真是打心眼里高兴。
20年一路走来,风风雨雨“推普路”,从青春红颜到白发染双鬓,我先后参与培训教师2 000多人、公务员800多人,亲眼见证了罗城推普工作的发展过程,期间经历了很多难忘的事,其中有一个人一直留在我的脑海中,鞭策我努力向前。
这个人名叫韦花,一个48岁的乡村代课教师。认识她实属偶然。2005年,因为县里要在教师中全面推广普通话,所有不满50岁的教师都要持普通话合格证上岗,我的任务就是下乡指导那些年龄偏大、普通话发音不标准的乡村教师,帮助他们突破三级甲等的及格线。韦花就是我培训对象中的一员。为了使这些“大叔大婶”级的老师们能尽快掌握送气音“p”与不送气音“b”的发音要领,一上课我便教读了一个绕口令:“八百标兵奔北坡,北坡炮兵并排跑……”课上我鼓励大家大胆读一读,几次都没人敢吱声,场面一度尴尬。突然教室角落一个女教师落落大方地站起来,大声朗读:“扒牌……飘乒……喷呸波……”声音出人意料的洪亮,发音也出人意料的“夹壮”,这个人就是韦花。大家先是一愣,接着爆发出一阵善意的大笑。笑声打破了教室里原本紧张压抑的气氛,大家开始放开嗓门跟读。
第二次见她是一年以后,我又来到怀群中学上普通话培训课,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我发现了她。她说去年的普通话测试只得了64.5分,沒考上“三甲”,今年继续考。她依然端正地坐在教室角落,带着老花眼镜一字一句地跟读。我特地来到她跟前教读,发现她穿着一双沾满泥浆的高筒水鞋。那天怀群街上并没有下雨,我很是好奇。旁边的老师告诉我,昨晚山里下了大暴雨,好些山路被水淹了,韦花姐他们几个村里的老师为了赶上今天早上九点钟的课,凌晨四点钟就冒雨出发了,有个老师一边走一边打瞌睡,还差点掉下山坳……该老师几句轻描淡写的话竟像重重的锤子,锤得我心口有些发痛。可韦花姐只是笑笑,甩甩头发上的水珠,说她嘴里的坏牙拔了,换上了美观的烤瓷牙。
我满怀欣喜地仔细端详着她洁白的假牙,这些假牙泛着柔和的光泽,把她的脸庞衬托得健康而生动,人也仿佛年轻了几岁。我心想,这口好牙密不漏风,发“b”“p”应该没问题。于是我拿起“八百标兵奔北坡”的绕口令让她跟念,她放声朗读“八百标兵……”随着“奔”字的发音,突然一排白白的东西从她的嘴里喷出,掉到地上。定睛一看,天啊,竟然是假牙!可韦花姐反应非常快,她迅速俯下身子把假牙拾起来,用衣襟小心擦拭着上面的尘土,然后熟练地放入嘴里,并轻轻抿了几下,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她笑笑,继续认真练习。
震惊之余,我十分感动。这个已经当了奶奶的大姐完全可以“倚老卖老”熬过几年就可以退休了,可她依然如此认真学习,我们这些年轻人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呢?正是这些纯朴的基层教育工作者的长期不懈努力,才有了仫佬山乡普通话的大力推广,才有了罗城教育的进一步发展。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在推普的道路上,我们都是幸福的播种人。
(责编 蒋海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