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总会重现，像脂肪一样

张恒

● 刚刚过去的十天，与之前的十天相同，每天都在发生各种事情让你觉得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快。北京地铁说，要安装人脸识别进行安检了。智利搞不定示威者，决定取消即将举行的APEC。那些做区块链的，忽然直接从寒冬进入了春天。英国原本打算要脱的欧，又延期了……身处媒体行业更是如此，每天都要密切关注那些巨大而深刻的变化，哪怕是李小璐和PGOne关系的变化。10月28日那天，我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变化之旅，关电脑、背书包、打卡，离开公司去赶地铁。走到十字路口，忽然发现两旁有人蹲在地上，围着一堆火。

● 掏出手机查日历，我才想起，那天是阴历十月一日，传统中的寒衣节。这也是一个祭祀的节日，与清明、中元节合称中国三大“鬼节”。每到鬼节时，晚上我就能在这个路口看到有人烧纸。这也是很传统的做法，无法回家的游子，在纸钱上写清地址和收件人，冥间的邮政、金融系统会把它送到亡灵那里去。每次到鬼節，看到两边的烧纸人，我心里就忽然沉稳了一些。这个世界纵然变化再快，有些东西还是没变的。当然，在路口烧纸，是封建迷信，而且还破坏环境，不值得提倡。但这种与传统的联结，是一种必需的存在。

● 我们这些逐渐被时代淘汰的人，总是不甘心的。于是有一天，我想赶时髦，下载一个小红书，想研究现在年轻人为什么迷恋它。结果，却下载了一个小红书城。这让我想起年轻时读“金庸新著”，买“海乙丝”洗发水的日子。多年过去，背后的逻辑一点也没变。那天看到一篇对美国作家何伟的采访，他现在住成都，在川大教书。在中国生活了很多年，他应该是最懂中国的美国作家了，但这次回到中国，仍然被剧烈的变化甩到了后头。一个细节是，他还不会用打车软件——我妈都开始学习使用顺风车了——每次往返学校都要倒腾地铁和学校大巴。

何伟对时间很着迷，接受《人物》采访时，他谈到了对时间的理解：“作为一个现代人，基本上我们将时间理解为直线向前的，历史是进步的，一切都是直线进行，我们试着让自己逻辑化，有时甚至过于理性。但是或许时间不是不断进步，而是在重复。认识到这一点很重要。有时候我们认为我们比古埃及人更复杂，但你要知道我们和他们的想法也许没什么不同，情感是相同的，甚至政治也是相同的，因为政治操纵着情感。所以，你会发现不管是唐纳德·特朗普还是古埃及的某位法老，他们的想法，人们与他们的关系，都是相似的。”

10月25日，甘肃酒泉，骑着骆驼的游人们在敦煌市鸣沙山月牙泉景区游览。那一幕，仿佛历史过往在重演。（ @视觉中国 图）

● 认识到这点很重要。这让我想起一个很有趣的例子——我们对达尔文的理解。很多人会认为他提出了进化论，但事实上，他的理论是演化论。两个词有着巨大的差别，进化论，存在一种历史的必然，社会也好，生物界也好，一定是往前进的。但演化论，则是一种偶然，我们由猿类变成人，并非必然发生，只是各种环境偶然作用的结果。包括人们常说的，“用进废退”并非达尔文的理论，“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更是错得离谱的一句翻译。但这些观念，深植于很多人的大脑中，以至于我们成了彻底的唯进步主义者，认为社会也好，人生也罢，都是直线向前的。当我们回看历史，深入了解背后的演进路径就会发现，真实的世界，当然不会如此。往事会找机会重现，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就像我们身上的脂肪一样，总是想回来。

● 10月底，收藏界发生了一件大新闻。失传超过700年意大利古画《嘲弄基督》拍出了1.86亿人民币。这幅画描绘的是基督受难后，围观者给他戴上荆棘冠冕，嘲讽他自称为上帝之子的场面。它是意大利画家契马布埃1280年展出的作品，很长时期都销声匿迹，直到几个月前，法国一位9旬老太太打算搬家，找拍卖行来为家里的家具、装饰品等物品估值准备拍卖。对方在她家厨房发现了这幅画。老太太说，她一直以来都认为这幅画是来自俄罗斯的宗教画，没什么特别，但对古画历史颇有了解的拍卖人员，一眼就看出这幅画的特别，于是找来专业人员鉴定。最终，被当成灶王财神张贴多年，吃够了烟火气的这幅名画，就这样兜兜转转，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