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广臻 陆琦 陈玉叶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这首广为流传的诗作于苏轼任杭州通判时。苏东坡在诗中将杭州西湖比作美人西施来赞颂西湖山水之美,这样美丽的湖光山色,在中国广泛分布。除杭州西湖外,还有“半城湖色半城山”的惠州西湖、“平湖十里碧璃”的颍州西湖等数十个大小不一的西湖见于历史记载,根据明代《永乐大典》的记载,明代中国共分布西湖有36处。扩展来看,除西湖外,还有数量众多的东湖、北湖等。
这些数量繁多、广泛分布的湖泊是如何演化发展的,目前仍处于开放讨论之中。从现行的分类来看,普遍认为是邑郊园林的一种形式,毛华松等则将其归纳为湖泊型风景园林,反映唐宋时期的城市文明演变,“特别是开放街市的空间结构变化和商贸娱乐性的日常生活演变,影响了作为邑郊园林的湖泊型风景普遍建设”[1]。需要注意的是,这些西湖、东湖、北湖、南湖等湖泊的方位都是相对于所在的州府城市,从某种意义上来看,城市与湖泊是一种相互关联的系统。
若是将“城市—湖泊”①系统的发展演化同所在古代州府城市的发展和演化联系起来,那么古代驿路,其实就是从结构方面认识这些城湖系统分布的重要视角。这些城湖的分布,与唐代开始逐渐成型的贯通南北的驿路有着紧密的联系。越是交通便利的节点,州府一地也越为发达,其城市建设也较好,对于“城湖”的建构也越是重视,而“城湖”的营造建设又反过来支撑了古代州府城市的发展。
驿路是古代政府修建的道路,亦称为官道,沿路建有驿站,由专人负责,保障人员往来通畅。从秦代开始,就始建秦直道,到唐代时,大大小小的驿路已基本覆盖全国。
严耕望先生认为,唐代时去往江南、岭南一带的主要线路为两都驿路和蓝武驿路。“两都驿路”从长安(今西安)出通化门后,再经由长乐驿、滋水驿至昭应县,沿渭河南岸一路东行,出潼关。出函谷关后,经陕州,沿洛水至洛阳。“蓝武驿路”从长安出延兴门(或春明门),至太宁驿,经故驿、五松驿至蓝田县,出蓝田过韩公堆、蓝桥驿、商州、四皓庙到武关,再由武关至邓州南行,从邓州南下至襄州。
经由“两都驿路”,或是“蓝武驿路”进入长江沿线之后,则主要通过赣江或者湘江沿线南下(图1)[2]。经由湘水入岭南,由于大致向正南方向行进,因此称之为正南线。赣江入岭南的线路由于在东南一侧,称之为东南线。
东南线:东南行经隋州(今随县),进入淮南道的安州(今安陆)、沔州(今汉阳),经由江南西道的鄂州(今武昌)、淮南道的黄州(今武汉新洲)、蕲州(今蕲春),再经过江南西道的江州(今江西九江)、洪州(今南昌)、吉州(今吉安)到虔州(今赣州市),穿越大庾岭从而进入岭南道的韶州(今韶关市)、广州或潮州。
正南线:从荆州向南行,进入江南西道,经由岳州(今岳阳)、潭州(今长沙)、衡州(今衡阳)到郴州(今郴州),东南可进入岭南道的韶州、广州。或者自衡州向西南方向行进,经永州(今零陵)的西南部,进入岭南道的桂州(今桂林)、柳州(今柳州)、浔州(今桂平),复折向东经梧州(今梧州)[3]。
1 唐宋时期北方往岭南的主要线路The main routes from the north to Lingnan area in the Tang and Song Dynasties
2 宋代广州城和广州西湖(药洲)关系复原想象图Imagination graph of restoration between Guangzhou City and Guangzhou West Lake (Yaozhou) in the Song Dynasty
至少在初唐时期,正南线方向的驿路都是去往南方的主要线路,唐代韩愈在《燕喜亭记》中所记载的交通路线,可以作为一个重要的参考。“宏中自吏部郎贬秩而来,次其道途所经,自蓝田入商洛,涉淅湍,临汉水,升岘首以望方城;出荆门,下岷江,过洞庭,上湘水,行衡山之下;繇郴逾岭,爰所家,鱼龙所宫”[4]。
时间线上,随着武则天迁都洛阳和江南地区经济中心的崛起,中晚唐时期出现了全国性政治中心东移(长安—洛阳)和经济中心南移(黄河流域—长江流域)的现象。唐开元年间,张九龄修通梅关古道后,去往岭南的东南方向的线路开始逐渐成形。
因此,结构性来看,正南方向的驿路系统和东南方向的驿路系统,共同构成了唐宋时期从中原去往岭南的结构线路。除此之外,由于唐代统一中国后,重视沿海对外贸易,海上贸易迅速发展,东南近海沿岸的海上线路趋于成熟。
唐代宰相及地理学家贾耽记述了唐代2条主要的海上交通路线,东部从登州(今山东蓬莱)出海通往朝鲜、日本,南部从广州出海通往东南亚、印度、西亚、东非[5]。为促进海上贸易发展,唐代在广州设立“市舶司”,专门管理对外贸易,检查货物,收取商税。而与此同时,边境突厥、吐蕃等少数民族控制西域,阻断西北货路,因此近海贸易的周期远小于陆地贸易周期。由此,海上贸易逐渐取代陆地贸易成为对外贸易的主要方式。广州的重要性进一步增强,成为海上线路的枢纽节点。
到了宋代,又在广州之外的明州、杭州、泉州等港口设立市舶司,“崇宁初,三路(广东、福建、两浙)各置提举市舶司,三方唯广最盛”[6]。南北航运由广州出发,沿海岸线行驶,越过潮州、漳州,再经过泉州,驶向明州或是福州。沿海一带城市皆因海上贸易的发展扩大而愈发繁荣昌盛,有海上贸易航路沟通沿海城市,自然也需要有内陆漕运交通沟通内陆城市,对于水系交汇的通航贸易城市的水利建设也十分重视。宋代广州在3个市舶司中的地位超然,离不开其贯通城市内外的水系建设(图2)。
综合来看,正南线系统、东南线系统、沿海线系统,共同构成了唐宋时期沟通中原和岭南的3个结构性线路。
从目前初步统计的情况来看,《永乐大典》所载西湖主要于唐宋时期兴建,目前留存或仍有迹可循大致在21个左右(表1)。
《永乐大典》所记载的古代州府城市的西湖,实际是一个典型的城湖系统,除西湖外,还有其他的城湖,作为古代城市水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存在。根据《永乐大典》记载及当前的相关资料,大致整理了现在仍可考据的“城市—湖泊”系统分布(图3)。
从现代地理学的观点来看,这些有迹可循的城湖系统都位于胡焕庸线②东南一侧的平原丘陵地貌。虽然胡焕庸线是现代地理学的观点,但这个概念的提出有着深刻的历史现实原因。古代风水选址讲求“藏风得水”,意思是找到一个山环水抱的小空间。可以看到,胡焕庸线所在的东南一侧,基本为中国三大台阶地势的第三级,地形地貌多为山环水抱的平原丘陵。大多数州府城市都必须在这些山环水抱的丘陵地貌中形成的小盆地中开始发展,这本身就构成了山环水抱的风水格局。
表1 《永乐大典》中记载的36个西湖分布Tab. 1 Distribution of 36 West Lakes recorded in Yongle Encyclopedia
3 目前仍有迹可循的“城市—湖泊”系统Tracking signs of the “city-lake” system
4 唐宋时期北方往岭南的主要路线与城湖分布The main routes from North China to Lingnan area and the distribution of city-lake system in the Tang and Song Dynasties
虽然部分“城湖”体系始建于唐代以前,但绝大多数城湖体系基本成型于唐宋时期,这同唐宋时期地方州府城市的建设是紧密相关的。综合来看,诸如人口增加、经济增长、贸易往来等多个因素共同驱动了唐宋时期地方州府城市建设的大范围爆发(特别是南方地区)。将这些“城湖”形成的时间线索和空间线索叠加,笔者可以大致描述出这些城湖分布的几个特点(图4)。
1)绝大多数的“城湖”体系基本是分布在胡焕庸线以东南的区域,对应的是中国三大台阶地势的第三级,多为丘陵、平原地貌;2)“城湖”体系的分布主要依托3个主要的结构性线路来进行结构组织:正南线系统(蓝武驿路方向),东南线系统(两都驿路方向),沿海线系统(东部沿海近岸),绝大多数的“城湖”体系都分布在3个结构性线路上;3)没有在主要结构性线路上的“城湖”体系,其所处区域亦多为丘陵—平原地貌,所在城市亦多为区域重要的节点。
针对中国古代城市发展演化的研究,应当是全面探讨包括城市自然生态本底的山水环境营造在内的研究,这一点正在达成学术共识,“中国古代的城市营建与发展过程中,城市与其所在的自然山水格局始终是一个整体”[7]。从秦汉到唐宋,中国的地方建置一直处于不断变化之中,宋代之后,地方建置逐步稳定。唐代“道、州、县”三级制是中国历代行政区划中的一个重要的转折节点。
5 宋代广州六脉渠图Six Veins Canal map of Guangzhou in Song Dynasty
“道”的设置影响了之后的宋代行政区划,形成了“路”的原型。“道”和“路”都是一级行政区,在此之下设府、州等地方建置。唐宋的行政区划,使得州府一级建置成为了地方治理的关键节点。随着唐宋时期地方经济的发展,州府一级城市作为地方行政中心,开始了中国历史上大规模的地方城市建设,对于推动古代城湖的大规模建设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这些地方州府城市的发展是由古代主要的驿路结构所联系的,城湖体系的发展亦从属于这个大的框架之下。
正南线驿路系统和东南线驿路系统沿线的城市,往往处在山环水绕的小盆地中,因地制宜地在这个山环水绕的小盆地中寻求发展空间。由于中国整体地势西北高、东南低,造成河流干流多为东西向。因此,正南线驿路系统和东南线驿路系统沿线城市的来水方向大多数都在西侧或者北侧,极易遭受上游来水的侵袭,通过城湖的设立,调蓄西北一侧的来水,是古人十分朴素的智慧。
在冷兵器时代为抵御外敌入侵,需要建设城墙,城墙的取土则多来自城濠。唐宋之前,地方城市的城墙多为夯土墙,大规模使用砖墙是在明代之后[8]。从建设土方工程量的角度,夯土墙和城壕之间可以大致取得平衡。若是修建砖墙,则需要在城外取土烧砖。由于大多数正南线系统和东南线系统的城市,都是处于这个山环水绕的丘陵小盆地环境中,修建城墙就需要从城市外围择近取土,取土之处的低洼地就逐渐由蓄水池演化成近郊湖泊,如雷州西湖、福州西湖、许州西湖等。
同时,水网交汇处的州府城市多为重要节点城市,如颍州、九江、桂林、广州等。古代主要依托水运来组织交通网络,水运是古代城市之间交通往来的关键,通过连通各个城市节点的内外水系,促进人员来往、货物流通,城市才能得以兴旺发展。水网交汇之处虽然交通便利,但水势难控。因此通过建设湖泊调蓄,缓江流涌动之势,从而实现防洪的作用。
从驿路视角来看,城湖体系的生成及发展,适应古代州府城市在驿路沿线地形限制下形成的城市营建策略。这些城湖伴随着唐宋时期大规模兴起的地方城市建设,经历代营造逐步完善,“可简单总结为从曾经的蓄水池和天然湖泊,经过历代的山水治理与园林营建,最终形成一个巨型的城市公共园林的过程”[9]。
中国盛行的季风性气候带来的季节性暴雨时常会引发水患,当洪水季节来临时,又会淹没城池,倾覆家园。如张良金《南宁府城隍庙碑》所载,南宁“自古及今常以水患为苦,传闻水至大者,莫如宋嘉定己巳,然犹去城六七尺”[10]。大水越过城池六七尺,这样的大水在中国古代黄河、长江、珠江三大流域城市的发展历史中并不罕见。治水的基本原则大致有2个,一个是堵,一个是疏。对于城市而言,堵截洪水的方式主要是通过城墙的围护体系,而疏导则可以通过城墙四周的城濠,城濠与城内外井泉池溪河湖相互联通,共同形成古代城市水系,如宋代广州的六脉渠(图5)[11]。
特别是唐宋时期,中国的气候变化十分剧烈,这个时期的气温逐渐变冷,在气候学上被称为“小冰期”[12]。由于中国夏季盛行东南季风,携带水汽北上,而胡焕庸线东南的地区多为丘陵地貌,当气温较低时,丘陵地貌拦截北上水汽,形成降水,造成北方干旱,南方洪涝的气候特点。
这个时期的东南沿海地区,夏季还需要面对台风的侵袭,这些台风动辄侵袭整个城市,如根据《文献通考》,诸如宋代广州、琼州、雷州、白州、潮州、福州、邕州、朱崖军、惠州、明州都有遭受飓风(台风)袭城的记载[13],这些城市亦都建有城湖体系。
从驿路视角来看,城湖体系的生成及发展,适应了驿路沿线州府城市的气候特征,其调蓄功能则对于古代州府城市的安全保障起到了重要作用。
政治角力、气候变化、战争叛乱,多重因素的叠加使得唐宋时期大量的北民南移。北方民众在数百年间,渐次通过正南线系统和东南线系统的驿路迁移南方。人口增加要解决农业生产的问题,黄河以南的南方地区多为稻作农业,需要水田。蓄水成湖,显然有利于增加耕地,解决城市近郊的农业发展。这也是为什么胡焕庸线所表示的人口密度分布,能够同古代“城湖”体系的分布呈现高度正相关。
以连州海阳湖为例。连州海阳湖是古代连州城外的一个湖泊,刘禹锡曾谪居在此地,写下了《海阳十咏》。连州海阳湖大致兴盛于唐代,宋代时仍有大量文人题刻,而后逐渐湮灭。根据梁方仲先生的数据,笔者大致统计了唐贞观—天宝年间正南线、东南线各州府辖县人户的增减变化(图6)[14]。对比发现,唐代中期,连州地区的人口大量激增,增幅高达479%,远超同期其他城市。这是因为,此时的连州是中原地区去往岭南的必经之地。
张九龄的梅关古道修通后,去往岭南地区的线路开始逐步转向东南线系统的驿路。根据《宋会要辑稿》中关于北宋熙宁十年的商税记载,连州只增长了87.4%,而同期韶州则取得了高达442.78%的增长(图7)[15]。
由于唐宋之后去往岭南的驿路出现了结构性变化,因此,连州的重要性不断降低,连州海阳湖也在这个进程中逐渐湮灭(图8)。
杭州自古以来就有“半边山水半边城”的美誉,古代杭州“城湖”体系的建设、确立了古代杭州城市的空间结构,促进了古代杭州城市的发展,并一直延续影响至今。“杭州‘城湖空间特征’是城市与西湖互动发展的结果。杭州一直保留着隋代建造州城时形成的‘依江带湖’‘三面云山一面城’的城市环境风貌”[16]。陈桥驿先生指出,杭州西湖的演化过程实际是经由,海湾—潟湖—天然淡水湖—人工湖泊而不断转变的过程,“在这个淡水湖沼泽化的过程中,周围的人文地理环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17]。
8 连州海阳湖遗留北宋熙宁四年题刻Inscription of Lianzhou Haiyang Lake handed down from Northern Song Dynasty
站在城市历史发展的角度,中国古代城湖其通过历代多次的营造建设,已逐步从纯粹的天然湖泊脱离开,成为能够承载供水、给排水、蓄洪、防火、防御、灌溉、养殖、航运、造园、教化、娱乐等多重功能的景观基础设施。从驿路视角来看,城湖体系的生成及发展,实际上就是在驿路沿线的地理气候条件限制下,将近郊山水湖泊改造,逐步转化成服务驿路沿线州府城市的景观基础设施的进程。由于古代驿路系统的结构变化,对城市发展有着极其重要的影响,作为古代州府城市景观基础设施的城湖体系,也被这个结构变化所影响着。
通过将古代城湖分布与古代驿路叠加,提供了一个全新的结构性视角来认识古代的城湖体系。透过这个结构性视角,可以清晰地认识到,古代城湖的分布不是孤立存在的,其分布和存在与所在城市的发展高度相关。城湖分布的结构性特征充分说明了古人对于风景园林与城市发展的系统性认识。
古代“城市—湖泊”系统的营造充分考虑古代城市近郊风景环境和城市发展的联系,对于古代城市的发展功不可没。历史来看,唐宋时期政治、经济中心的迁移亦促进了人口迁移,以及整个南方的城市建设,从而促进了“城湖”体系的发展,这个“城湖”系统又被刘管平先生归纳为州府园林。这些“城湖”通过古代州府的风景化治理,作为州府一地的“公家园林”,成为古代“政府官员对地方治理政治、文化、经济的综合性载体”[18]。
孙筱祥先生指出,“中国现行的城市规划体制,是在没有风景园林师参加,是由城市规划部门先做好城市规划总图,然后再由风景园林师在城市规划师做好的总图上,见缝插针,画出自欺欺人的园林绿地系统图来。这是一种不科学的体制,也是不能与国际接轨的体制,必须改正。园林绿地系统规划要和其他项目规划,在总图规划时同步进行”[19]。
“城湖”体系的出现立足于中国古代基本国情,立足于古代城市建设的实际条件,是古代城市规划和建设的宝贵经验。在当代城市规划建设的实践中,如何充分借鉴古代“城湖”体系,通过协调城市与周边山水关系(自然生态本底),以此为基础生成当代中国山水城市营造范式,还值得深入研究。
注释(Notes):
① 古代“城市—湖泊”系统目前还未有十分清晰的定义,为了行文方便,本文所指古代“城市—湖泊”系统主要指代1840年以前形成的,作为古代州府城市水系一部分的城市近郊湖泊,亦简称“城湖”系统。
② 胡焕庸线是中国地理学家胡焕庸在1935年提出的划分我国人口密度的对比线。这条线从黑龙江省瑷珲到云南省腾冲,大致为45°倾斜的一条直线。线东南方36%国土居住着96%人口,以平原、丘陵为主要地理结构,线的西北方人口密度极低,以草原、沙漠、高原为主。线的两端代表了2种各异的自然人文地貌。
图表来源(Sources of Figures and Tables):
图1由作者自绘,底图来自参考文献[2];图2、6、7由作者自绘;图3、4由作者自绘,底图来自国家测绘地理信息局网站(审图号:GS2016[16]1609号);图5来自参考文献[11];图8由作者摄;表1主要根据明代《永乐大典》整理。